第二章,就觉得我仿佛把人给写崩了哈哈哈哈(捂脸哭泣…… (1)
☆、好久不见(3) “你好,我是姜宏。” 郑以恒看着手机内的六个字,舒了一口气,只是神情依旧淡淡。 郑晞正趴在桌上乖乖写作业,郑以恒想了想,起身拿起风衣披上,对着尚在厨房里的蒋素道:“妈,我先回去了。” 蒋素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提溜着苹果把,讶道:“这么早就回去了?吃些水果再走啊。” 郑以恒敛眸,淡淡道:“给阿晞,最近单位要做一个专题,任务有些紧,我得赶紧回去。” 蒋素嗅到了他略微低沉的气场,知晓他此刻心绪不佳,虽不明就里,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郑晞写完了作业,颠颠地跑到蒋素身后偷了块苹果唧唧嚼着,含含糊糊对郑以恒招呼:“小叔叔再见。” 郑以勤皱了皱眉:“吃完再说话。” 郑晞朝他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正是周五,压抑了一周的小崽子们眼看着周末将至,一个个脸上满满都是雀跃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一到了下午,整个班级更是人心浮躁。 临近放学,姜宏抱着一叠作文本走进了教室,在小崽子们的一片哀嚎声中一边发本子一边布置周末的写话作文。末了,她又补道:“下周二晚上有家长会,小朋友们不要忘了告诉爸爸妈妈哟~” 郑晞乖巧地从姜宏手中接过作为本:“姜老师,一定要请爸爸妈妈吗?” 姜宏愣了愣:“?” 忽而想到了郑以恒。 “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要早些休息,所以一定要请爸爸妈妈来哦。”姜宏板着脸正经地应了。 “哦。”郑晞低低应了声,又是一脸委屈巴巴。 姜宏心里抽了抽:怕不是小正太觉得自己最近的成绩太过不去,担心她在妈妈面前告他一状? 想到这儿,她又提起声音对着全班的小崽子叮嘱道:“这是这周的最后一个作业,请小朋友们一定要把话带到噢。” ~~~~~~ 姜宏住的公寓小区对面是新近落成的现代广场,即便是寻常的日子,也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姜宏每每走进广场,总会在内心嗟叹一声“腐朽的小资生活”,而后苦哈哈地背着改不完的作业跑去打包晚饭。 广场南边有一条小小的窄弄,穿过这条窄弄,则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民国建筑群:白墙青瓦马头墙,俱是典雅精巧的江南民居,其间也不乏文学大儒、电影奠基人的旧居。如今跟着前头的商业广场,这片民国旧居也被辟成了步行街,不是哪路神仙大笔一挥,给这片旧居起了个名字:“恕里”。恕里内不乏古玩画廊、民俗市场,学姐毕业的时候借了彼时莫名兴起的国学热,蹭着导师的名头,又从家中挪了些资金,直接将书院设在了恕里。 国学课堂,与典雅的江南旧居,倒也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浅草书院是学姐顾亭大三的时候就跟着导师和一众研究生做起来的,毕业后顾亭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机会,一心一意地办起了书院。浅草书院,所谓浅草,取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意。 姜宏比顾亭小了三岁,初入大学的时候,顾亭已是学院里的风云学姐;辅导员总喜欢在姜宏这些小萌新面前说道从前顾亭在社团的风云事迹。熏陶得多了,每每在校园里见着顾亭,姜宏总是冒着迷妹星星眼。因为兴趣所在,也因为对顾亭的那么一份崇拜,姜宏循着顾亭的步子,大一加入了顾亭所在的社团,大二的时候就成了浅草书院的志愿者。 这个志愿者,一干,就干到了八年后的今日。 因为有心想与顾亭打个照面,周六一早姜宏就到了书院。浅草书院是座典型的江南三进民居,进了宅门向左侧走去,穿过拱门,就是一进院。此时不过八点零个头的光景,微暖的初阳照在院里的树上,在姜宏脚边投下了斑驳的树影。高高的马头墙,将尘世喧嚣隔绝在了外头;不管来了多少次,姜宏总觉得一跨进院子,看着周围雅致却不失生机的景致,一颗浮躁的心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一进院南边的几间耳房被辟成了办公室,姜宏颠颠地在前台小姐姐眼前凑了个人头,就听说顾亭已经在办公室了。 顾亭苦心经营了近十年,比之初毕业那会儿的小课堂,眼下的浅草书院已初具规模,不再是仅仅依靠教书为继的小机构了。向北穿过垂花门的二进院,是为汉风馆。书院性质特殊,平日里免不了与文化协会或宣传媒体的往来,顾亭就将二进院连带着东西厢房布置成了交谈的场所,命名汉风馆。久而久之,借着汉风馆,顾亭又与不少文创工作室有了商业往来。 顾亭最初开拓汉风馆的时候,姜宏尚有些不解——这儿的商业氛围太过浓重,与整座书院的气质格格不入,更是与顾亭的初衷相悖。可是顾亭却倚在院内,似笑非笑地告诉她:“阿姜,这个社会太现实,我需要钱,书院需要钱,但我不可能一直挪用家里的资金。你明白吗?” 生活不易,姜宏如何不懂,只能背着顾亭叹了口气。 好在这座旧居足够大,二进之前的院落被划成了汉风馆,仍有三进的小院留给小朋友上课,是为国学堂。 顾亭的办公室就在三进院后头的二楼耳房里,门前是一株与小楼齐高的香樟。姜宏走近的时候,只见门半掩着,隐隐能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的交流嬉笑声。 见顾亭在会客,姜宏索性坐在办公室前的檐廊下,晒着太阳嘬着手中的热奶茶,看着天井里的一颗香樟。院内已有三三两两的小朋友背着小书包蹦跶着,偶有那么几个仰着脑袋,瞧见了坐在二楼无所事事的姜宏,就卯足了劲儿喊道:“姜老师!你回来啦!” 她不过两周没有露脸,这群小朋友却喊得像是与她阔别了三年五载一般。 姜宏哭笑不得,朝小朋友笑了笑,正想开口招呼,岂料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人推开了木窗,倚着窗口对姜宏笑道:“姜老师,好久不见呀!” 那女子穿着时下流行的风衣,面上的妆容精致,支着窗格的双手染了殷红的指甲,胭脂一般明媚,那张扬外放的气场之下是一股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蓬勃朝气。 姜宏闻声回过身去,惊喜道:“令仪!你回国了?” 这个时候顾亭也推开了虚掩的门,朝姜宏招呼:“阿姜,进来坐坐。” ~~~~~~ “所以你也打算回来啦?” 唐令仪随性地倚在办公室的软座上,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剥着橘子:“当然要回来,姜姜你都不知道腐国人每天吃的是什么。作为我大天·朝妹子,怎么能放弃祖国流传千年的美食文化呢?” 姜宏失笑:“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真是枉费了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 “想着你在准备公开课,我就没和你多说。怎样,看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有没有觉得我很贴心?”唐令仪巴巴地看着姜宏,顺手将橘子塞进嘴里。 姜宏仍有些讶异:“那你先前在学校那边的人脉和资源岂不是全数作废了?” 腐国C**律高材生,竟想着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书院当国学老师。 “啧啧啧,姜老师,你看这么大一个书院,带上林老师和顾学姐,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些漂亮小姐姐,少了我这样的护花使者可怎么行?” 顾亭给姜宏也递了个橘子,解释道:“阿姜你也别听她贫了。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姜宏才喝完奶茶,谢过学姐后默默将橘子放回到矮几上,默然。的确,她们都是一样的。 唐令仪与姜宏在大学社团相识,她的经历与姜宏相仿,从社团再到书院志愿者,只不过中间溜去腐国读了研。 所谓社团,聚集的本就是一群臭味相投、情怀相近的人。 顾亭笑了笑:“况且,令仪那些专业背景未必真的就埋没了。我们这儿缺的不仅仅是国学老师,负责法务的小姑娘最近似乎要跳槽,我正愁招不到人呢。” “学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唐令仪闻言大声叹道,“请我出山可没那么容易,我要预支双份工资!” 顾亭笑出了声:“就你聒噪,你看看阿姜,在这儿七八年,一个字儿都不要。” 姜宏脸红红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唐令仪突然从软座上窜了起来,“对了姜姜,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也?” 姜宏:“?” “还有哪个小妖精也和我一样回国发展了?”唐令仪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姜宏。 原来是这个,姜宏啼笑皆非,一边叹服唐令仪抓重点的能力,一边向唐令仪解释了前因后果。 “小时候的邻居,上了学就没怎么见了。他之前在美帝留学,据母上大人说下个月就来Z市了。”末了,姜宏总结道。 静默半晌,姜宏又腹诽了一句:“最近遇见的旧识可真多。” 姜宏的口才算不得上佳,但胜在音色软糯,每每说起事儿来却总有着引人的魅力。唐令仪细细听着,心里一咕噜就打了个转。 经年不见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学成归国的青年才俊,一个是性软貌美的小学教师,不发生些什么,她都觉得对不起他们家姜姜独身的这么多年和她从前读的这么多言情小说。 再者,生活可比小说有趣多了。 “你说的那个小哥哥,叫什么来着?”没有理会姜宏的吐槽,唐令仪好奇问道。 “欢欢。”姜宏脱口道。 唐令仪一脸匪夷所思。 姜宏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小时候叫惯了;他姓梁,叫梁欢。” “……”唐令仪愈发神情古怪,“姜老师,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家的那只小泰迪也叫欢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久等啦! ☆、好久不见(4) 一阵阵秋风吹来,吹落了学校外头的银杏叶。扇形的叶子扑簌扑簌地落到地上,竟铺满了整条道路,一时间校外风景如画,满目金黄。天气渐渐起了寒意,姜宏看着路上衣衫轻薄的大学生,不得不服老地将自己缩进围巾里。 熬过这三天,就是秋假了。许正因为假期将近,整个办公室里的氛围都轻松不少。 两节课后,甘雨老师抱着一叠试卷风风火火地用身子撞开了门,携带进一阵寒风。姜宏抽了口凉气,忙不迭起身帮甘雨老师关了门。 “阿姜,秋假打算去哪儿玩吗?”放下试卷,给自己灌了满满一杯热水后,甘雨老师哈着气问道。 姜宏闻声,扯着嘴角笑了笑:“还没定呢。甘老师你呢?” 每每放假,都是浅草书院最忙碌的时候,姜宏多半会跑去顾亭那儿帮忙,捎带着蹭吃蹭喝。现下唐令仪也回来了,姜宏估摸着她这个秋假有一半的时光会耗在书院,而另一半则会和唐令仪到处厮混。 甘雨瞥见姜宏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知道她还在准备今天晚上的家长会,径直略过姜宏的问题,抱怨了一句:“我们这儿的孩子虽然家境都不错,但总有那么一两个父母常年工作在外;偏偏教导处又要求家长会的时候父母到场,真真愁死我了。” 姜宏笑着宽慰:“这些不可抗因素我们也没办法呀,尽力就好。” 甘雨老师坐在姜宏边上,笑着摇了摇头:“不管强调多少次,每回家长会总会冒出那么几个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不是自家的孩子,来了不过凑个人头罢了,你还指望他们听进去多少。” 姜宏:“……” 纵然对着小崽子们千叮万嘱,她亦在周末焦头烂额地通知了每一位家长,但姜宏不得不承认,就像甘雨老师所说,真到了这个时候,总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亲戚。 譬如眼下端端正正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郑以恒。 郑以恒的气场本就略强于众人,再加上他那略强于众人的皮相,眼下坐在一堆三四十岁的家长中间,倒也可以算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姜宏还未进教室,目光便透过窗户,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身上。 似是才忙完工作,姜宏瞥见郑以恒的脚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包。他似乎格外偏爱白衬衫,只是在那白衬衣与黑领带之外,不是西装革履,却是一件黑色的皮衣。正经的衬衫与拉风的皮衣,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衣着风格,但是在郑以恒身上却不显违和,反在干练之外平添了一丝奇妙的时尚感。 可怕的衣架子,姜宏腹诽。 甘雨老师和姜宏一起,见姜宏有一瞬的失神,也将目光投到教室内:“那位家长看起来好年轻啊。” 姜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向甘雨老师点点头,定了定神,转身走进了教室。 郑以恒正垂首认真翻看着郑晞早已放在课桌里的成绩反馈,耳畔突然静了下来。抬眸,正对上姜宏流转过来的目光。 这么多年不见,时光却好像在她身上凝滞。齐腰的长发,厚厚的眼镜,正经又不失活力的半身裙与外衣,浑身都是一股学生气,干净得不可思议。看在郑以恒眼中,就好像她仍是那个蹦跶在大学校园里的小姑娘。 心中竟有些不合时宜的雀跃。 他面上含着笑意向她微微颔首示意,只见姜宏亦回他微笑,笑意浅浅,却不及眼底。 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似又静了下来。 当姜宏终于开口了,郑以恒才如梦初醒。 时光怎么可能会凝滞不前呢?至少现在,对着一教室比自己年长了近十岁的家长,姜宏的脸上不见一丝慌乱,出口成章,言简意赅,音色清亮;从前那个易羞的小姑娘,眼下周身洋溢的皆是一份自信的气息。 家长会委实有些无聊,但听着姜宏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却是第一次。自进教室的那一眼后,姜宏不再将目光停留在郑以恒身上,郑以恒却执着地盯着姜宏。 姜宏要说的并不多,余下的大多时间,她都只是站在讲台边为家长们答疑。 “姜老师,”等其他家长终于不再围着姜宏,郑以恒拿着郑晞的成绩单凑到讲台前,“我来替阿晞开家长会。” 姜宏闻声,抬起眼帘,问道:“郑晞的父母呢?” “荷姐最近出差,大哥今晚临时有手术。” 苏荷是郑晞的母亲,名下有一家不大不小的企业,为人很有些雷厉手段。姜宏知道她工作忙,更知道她对儿子的看重,郑晞入学以来的每一次家长会或交流日,无论再忙,苏荷都不会缺席。 那么…… 姜宏直直盯着郑以恒的眼睛。她从前就知道这双桃花眼好看,生在一个男生脸上更是有些漂亮得过分了。眼下这双眼睛漆黑又深沉,似还隐隐透着一股真挚,令她难辨真假。 良久,姜宏撇开眼,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 从记分册中翻出了郑晞的成绩与作业记录,拿到郑以恒眼前,她说:“这些是他这半个学期的学习情况,你可以记下。郑晞学习认真,也是全班最积极的小朋友;但是写作业太粗心了,常常言不及义。除了我布置的作业,这些东西在家里也需要关注——” 话音一顿,姜宏突然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都记得下来吗?不方便的话可以把这些拍下来,留着给他家长看。” 郑以恒却笑了:“记下了。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也都记下了。” 姜宏以为他不过随口应对,却不料他拿出了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埋首在讲台边,对着姜宏手上的记分册做起了记录。 姜宏的脸皮薄,笑点低,见他竟真的做了笔记,一时有些想笑;心中默念了数遍教师职业道德,好歹憋住了。只是神色古怪,心中有些疑惑:她依稀记得,对于对于课堂笔记之类的细碎琐事,他最是厌烦不过。 郑以恒身量高,讲台却是按照小学生的身高设计的,为此他不得不微微弯腰写字,身子也自然向姜宏的方向前倾。 姜宏不着痕迹地站地远了些。 “这些你拿回去给郑晞的家长,其他要点我也会和他妈妈交流。”待郑以恒终于停笔,姜宏补充道。 郑以恒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悉数被姜宏堵了回去。字里行间有一丝淡淡的敷衍之意和公事公办的冷漠,可偏偏对上她认真的语气,又让郑以恒奈何不得。 言谈间,教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老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呐?”体育雷老师不知从何处冒了从出来,背着个单肩包倚在教室门前问道。 雷泽与姜宏搭班,因为脑袋上顶了个“二年级一班副班主任”的名号,所以即便只是个体育老师,却不得不跟着留到了这么晚。 姜宏闻声望了眼教室后的时钟——已经九点了。 整理着讲台上的资料,她笑着回应:“这就走了。” 时间不早,郑以恒自知以眼下情状而言,再留在姜宏眼前只怕也是互生尴尬,便不再逗留,和姜宏道了别。 雷泽仍倚在教室门口,见郑以恒走了过来,非但没有挪开身子的意思,反而深深地盯着他。 郑以恒接过雷泽的眼风,朝雷泽从容颔首,抬脚跨过雷泽半挡在教室门前的脚,带出一阵凉风。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眼见着姜宏切断了教室的电源,走向办公室,雷泽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前去。 姜宏回身,直直站在雷泽面前:“多谢,不过不用了。雷老师也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 雷泽望了眼姜宏身后黑黢黢的教学楼,开口解释道:“这么晚了,不安全。”唯恐姜宏误会,他又斟酌着语言补充,“刚才那位……嗯……” 那位,和姜老师站得过分亲近了,怎么看都不像一位家长与老师该有的距离。万一……不怀好意?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姜宏接道:“朋友来接我,真的不用麻烦雷老师了。” 收拾一番,等到姜宏走出校门,早已月上中天。更深露珠,凉风比白日里更刺骨,姜宏缩了缩脖子,蹭蹭地跑出校门。 “姜宏。”声音低沉,字正腔圆,唤住了姜宏的脚步。 姜宏循声望去,见路灯的阴影之中立着个身影,身姿挺拔,身量颀长:“郑以恒?” 郑以恒背着包,向姜宏走去,见她独自一人,心底释然的同时开口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姜宏愣了愣,半晌,才笑着回应:“不麻烦你了。” 郑以恒心底一沉。 他仍记得从前姜宏最是害怕独自夜行,自那年夏日经历了那一桩事后,姜宏的胆子愈发小,哪怕顶着青天白日,一旦走得偏了些,也会叫上自己作陪。 正想再说什么,先前一直停在校门侧的车突然闪了闪前灯。这一闪,叫郑以恒捕捉到了姜宏眼底的一抹欣悦。 “多谢,我先回去了。” 不等郑以恒再回答,姜宏一溜烟钻进了车内。 郑以恒愣愣地站在原处,看着那辆扬长而去的黑色SUV,眉心纠在一起。 车里……是刚才那位老师?还是……男朋友? ~~~~~~ “刚才在校门的那个男人是谁?”唐令仪嘴上叼着棒棒糖,顺手也给姜宏递了颗,“副班主任?” 唐令仪与姜宏总喜欢自嘲吐槽姐妹花,是以从之前的交流中,隐约知道她在学校里的这么一朵桃花。然而只是个花骨朵儿,且她观望着,姜宏的榆木脑袋,似从来没留意到这颗花骨朵儿。 姜宏系好安全带,才在副驾驶座上安顿下来,淡淡回道:“家长。” 唐令仪驱着车打了个弯,讶道:“这么年轻?衣品不错。” 纵然只是借着车灯看到了个模糊的背影,但有些东西却是无关皮相的。刚才那个男人,身影挺拔,毫无疲态,一望便知与那些油腻的中年男子相去甚远。 姜宏没有回答,认真地对付着棒棒糖糖纸,饶是唐令仪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到姜宏此时气场不对;只是不明因由,姜宏又不愿多说,她一时也难以开口。 车厢里静默了半晌,姜宏终于将棒棒糖塞进了嘴里,心底松了一口气。 当年他太跳脱,她又太任性。她愤恨他不思进取,但想来对于自己,他怕也是有怨言的。但好在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早已习惯了避重就轻。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界和平。 ☆、好久不见(5) 早上七点左右的光景,淡淡的暖阳刚从东边的天际升起,还没能驱散薄薄的晨雾。一辆出租从晨曦中破出,打破了居民区清晨的安逸。 车缓缓在城南的景苑小区外停了下来,不多时,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人五官端正,气质温润,干净利落的短发,挺拔俊秀的身形,身上普普通通的藏青卫衣被他衬得极是英挺,天生令人心生好感。 相较之下一旁的女子身形娇小,穿了件大红的高领毛衣与黑色百褶裙,脚上蹬着双黑丝小皮鞋,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金属边的眼镜,脑后扎着的半丸子,看着俨然是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那女子扯了扯灯笼袖口的系带,在微寒的秋风中蹦跶着跺了跺脚,正是姜宏。 城南一片在几十年前就是Z市的老城区,景苑小区的年龄更是与唐令仪姜宏这一辈相仿,在这一片儿生活工作的大抵也多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老油条,但这丝毫无碍于门卫师傅的敬业程度。姜宏来过多次,深谙门卫师傅不愿给外来车辆放行的心理,也不想给彼此添麻烦,就在路边叫停了车。 男人下车取了行李,见姜宏也下了车,顺手帮她关了车门:“今天多亏了你啊姜老师,这么一大早来接我。” 姜宏戏谑道:“不必总是叫我姜老师,大才子。”说完,心头却是微哂,这不是母命难违么。 将男人送到小区门口,介绍了些周围的环境,姜宏才笑着说:“这儿的门禁出入略有那么一丢丢严,师傅看见陌生的脸大多会询问几句,你安顿好了以后别忘了去师傅跟前多窜窜,万一哪天把你关在门外就不好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再来联系我就好。” 男人颔首,视作应了:“姜老师住在哪儿?下次也方便我去找你。” 姜宏一窒,顿了顿,摆摆手:“不必了。我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们公司……里头个个都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我住的地方有些小远,怎么好意思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男人见姜宏神情闪烁,猜到她此行也是迫于家中的威严,不再勉强,只是扬着手机朝她说:“听邓阿姨说你在研究传统礼仪……恩,在国外这么些年,国内的很多东西都快丢了,但礼尚往来的道理我却还是懂的。等我安顿好了,再请你下馆子。” “下馆子就不必啦。”姜宏笑,瞧见路边还没有收摊的早餐铺子,索性大手一挥,指着锅上沥着油的油条说,“请我两个粢饭团子,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男人顺着姜宏的手看去,见那油条根根都被炸得黄灿灿的,微微的酥香味似乎借着秋风萦绕在鼻尖。两人相视一笑,正要上前,突然从男人身后蹿出条小狗,一把向前扑在姜宏的小腿上。 与此同时,从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呼喊:“欢欢——!!” 宛若平地一声雷,炸响在两人耳际。 男人:“……” 姜宏:“……” 石破天惊之后,是一阵诡谲的安静。 男人的肩膀见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姜宏的嘴角微不可闻地抽了抽。 俯身抱起脚边的小泰迪,用狗鼻子对着面前的人,她对着男人解释道:“……这条小狗也叫欢欢。刚才那个声音,喊的应该就是它。” 话音刚落,就见唐令仪穿着松垮的运动套,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手上提溜着一条断了半截的遛狗绳,吭哧吭哧地追到了姜宏跟前。 不等她站定,姜宏径直将小泰迪塞到她怀里:“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唐令仪。这位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梁欢。” 说完,姜宏默默给梁欢投去个同情悲切的眼神。如果她没记错,对于“欢欢”这个娘娘腔腔的小名,梁欢向来挺嫌弃的。眼下唐令仪喊的虽然是小泰迪,但与狗同名,同的还是一只小母狗…… 唐令仪还没睡醒就被父母提溜出来遛狗,边遛狗边打哈欠,哪想这疯狗不知嗅到了什么,趁她不留神“嗖”地蹿了出去,等她回过神来,举目可及之处,只有三两在小区内行色匆匆的业主,除了手中断了半截的绳子,哪还有狗影? 这小祖宗跑得忒快,她追得喘不过气儿,不巧撞见了姜宏,再一个不巧,姜宏怀里的不就是他们家欢欢么!颠颠儿朝那红红火火的一人一狗跑去,还没瞧清楚站在姜宏对面的人,正晕乎着,听到梁欢二字时她乍有些发懵。 梁欢?不认识。 ……等等?是姜宏的那位青年才俊? 欢欢就是他? 他就是欢欢! 陡然想起了自己刚才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唤,唐令仪默默在心里流了三千尺的冷汗。 梁欢深深看了眼扎着个粉色蝴蝶结、穿着粉色小衣裳的小泰迪,这才将眼光投向唐令仪,朝着她伸出了手:“唐小姐你好。” 素来妙语连珠的唐令仪难得愣了愣,一手托着小泰迪,空出一只手与梁欢握了握:“你好。” “嗷!汪!” 眼见着气氛又陷入僵局,姜宏望了眼唐令仪怀里嗷嗷叫唤的小泰迪,缓缓开口道:“还有这个,是唐令仪家的……欢欢。” 梁欢僵硬地点了点头,违心道:“……还真是可爱的小狗。” 瞥见梁欢脚边的行李箱,唐令仪终于从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来,换上了惯有的笑眯眯的神情,打哈哈道:“我听姜姜提起过你。这是……来Z市安家落户啦?这一片儿我熟,以后姐罩你哈。” 说完,却又是在心里流了三千尺的冷汗。为了遮掩方才的尴尬,她这个哈哈,用力委实过猛了些。 姜宏忍着笑向梁欢解释:“唐令仪也住在这儿。你这回找的房子可真是巧啊。” 梁欢闻言,盯着唐令仪怀里的小泰迪,良久:“真是……好巧。” 唐令仪嘿嘿道:“好巧,好巧。你们继续,继续,我回去遛狗了。” 说完,唐令仪抱着小泰迪干脆利落地往回走,留给梁欢和姜宏一个堪称潇洒的背影。只是在姜宏看来,除却“潇洒”二字,那背影还应再加上“落荒而逃”四字。 小泰迪在唐令仪怀里又嗷了声,刚从她肩头探出来个脑袋,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姜宏腹诽,说好的遛狗呢? 回过头来看着梁欢,姜宏叹道:“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大才子不要介意呀。” 梁欢抬手示意姜宏先行:“姜老师说笑了。对了,你的粢饭团子要加料吗?” 姜宏摇摇头。 她虽然是内敛的性格,两人也快近十五六年不见,但不得不说,梁欢是一个懂得揣摩人心、亦会设身处地的人,一路上从未冷场。这一番相处下来,姜宏见他进退有度,倒也不怕母上大人和卢阿姨乱点鸳鸯谱再揪着他俩不放了。 毕竟大才子全身心的热情全给了即将上手的工作啊,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语文老师,哪能与工作狂魔的事业比。 …… 送走了梁欢这尊大佛,拎着两团粢饭,姜宏熟门熟路地跑到唐令仪楼下蹲点。 今天正好是周一,然而中小学有秋假,浅草书院却没有,梁欢更没有。这厮不知着了什么魔,放着好好的双休日不管,偏要今天一早坐高铁来Z市。来就来罢,偏偏买得一手好车票,一来一去正好掐准了上班报道的时间点,害得姜宏天还没亮全就得赶到高铁站接人,完了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书院上课。 真真是母命难违啊。 但所幸梁欢长眼,挑了这么个地方落脚,正好与唐令仪做了邻居;更为至关重要的是,她能蹭着唐令仪的顺风车去书院上课。 等姜宏啃完大半个粢饭团子,唐令仪终于换上了她惯常的时尚打扮,容光焕发地下了楼。姜宏将手中的粢饭团子丢了过去:“给你的,油费。” “姜老师你这就见外了啊。”唐令仪嘴上虽这样说着,一双手却是接过粢饭团子,直接咬了满满一口,好不满足。 刚才在小区门口的场面尴尬大发了,唐令仪回家静了静,自觉成年后就再没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但所谓快乐和痛苦都是暂时的,唯有尴尬恒久远,既然这尴尬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不如专心对付手上的粢饭团子。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再者,瞧青年才俊刚才从善如流的模样,大概也不会料到姜宏将他小时候的诨名告诉她了。 ~~~~~~ 恕里是步行街,即便是自行车都会被尽心尽力的安保志愿者拦下来,更别提唐令仪这辆外形拉风的座驾了。 两人到恕里的时候已近八点,堪堪将车停下,正巧有三人从对面的车中冒出来。 唐令仪眼睛尖,哼哼了声:“哟,见到熟人了。” 埋头解安全带的姜宏:“?” “家长会那晚的皮衣小哥——” 还未说完,原本背朝着她们的三人忽然转过身来。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和善,看着大约有四十左右的年纪,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指着恕里内对着身后的两人说叨。跟在他身侧的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可爱小姑娘,背着个双肩包,人瞧着清清瘦瘦的,却生了一张圆脸,正认真听着中年男人的话,脚下的步子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落在最后的那人足足比前面的两人高出一个头,身上是正儿八经的白衬衣黑领带与休闲的皮衣,一手提着相机,一手随性地插在裤兜里,神情淡淡,嘴角似微微噙笑,一双深邃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朝着姜宏的方向观望。 三人就这样直直朝着姜宏与唐令仪所在的方向走来,这下不仅是姜宏,连唐令仪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挡风玻璃认出了来人。 郑以恒。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宏:最近前男友总是在眼前蹦跶,可我不是很想见到他,怎么办,在线等,急! ☆、好久不见(6) 姜宏和郑以恒从前的那档子破事,唐令仪作为臭味相投的闺蜜,大抵也是知道始末并依稀沾了点边儿的。所以当她隔着玻璃看见了郑以恒,下意识就扭头看向了姜宏。 只见后者神情漠然,淡淡地收回视线,静静地继续解安全带,视对面走来的三人如无物,平静得很。但若真被姜宏这副表现混了过去,唐令仪就不是唐令仪了,那才是真正枉她俩做了这么久的闺蜜。 姜宏其人,说得顺耳些,性子内敛安静;说得时髦些,那就是傲娇了。如果姜宏真的像面上那样心无波澜,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又怎么可能在那天晚上仅仅用“家长”二字就搪塞过去? 等等—— 想到这一茬,唐令仪的嘴突然张得如同鹌鹑蛋般大小——多年不见,郑以恒的孩子竟大得足以让他来参加家长会了?她们家姜姜我的老娘舅哟,Z市那么多学校,实验一小那么多班级,为什么偏偏要把孩子送到姜宏的眼皮子底下? 唐令仪跟着姜宏一路从停车库走到书院门前,总觉得这一路静得近乎诡异了。正当她思忖着该怎么开口探探姜宏的口风,再顺着杆子安慰安慰。哪想还没走到书院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刚才那三人并排走进了浅草书院。 瞧他们那步伐迈得,忒坚定,忒从容,让人想要怀疑他们钻错门了都不行。 “……姜姜,你看,他们好像就是来书院的耶。”唐令仪尴尴尬尬地打破了沉静。 “恩。”姜宏淡淡哼了声,“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可能还不清楚书院经常会有外客,这不奇怪的呀。” “……这也是巧了哈哈哈,不过姜姜你也不用太当回事。毕竟人这辈子,谁没在爱情这件事上翻过车呐。只是没想到他的孩子竟然在你班上……” 说罢,唐令仪再心底暗骂一句,渣男。这么算算,他这个放在姜宏眼皮子底下的孩子还真就是姜宏与他断了的时候出生的。 姜宏自然知道唐令仪话里的这个“他”是谁,笑着回应:“是他的侄子,很可爱的一个小正太,学习也很认真。”顿了顿,姜宏略提高了声,谑道,“令仪,你不会觉得我还把他放在心上膈应自己?” 唐令仪:“……” 她竟然忘了既然她能看透姜宏,反过来,姜宏也是能够看透她的……这下她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说了…… “不过……我们还是等等再过去,不要打扰学姐他们了。”见四人仍戳在书院门口,姜宏拉着唐令仪放缓了脚步。 唐令仪心道:看看,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的;口不对心,真不可爱。 报社来人,顾亭作为书院负责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算了算时间就迎了出来。 顾亭本就长得温婉大气,再加上自幼学习古琴,周身氤氲出了一股浓浓的古典气质。这么些年独自在省城创业,支撑着偌大一座书院,身上也沉淀出了一份干练强大的气场,令人不容小觑。她今天穿着一身水青色国风长裙,仅仅是静静站在书院门前,在往来行人眼中,就成了一道美景。旧居美人,两相辉映,如何不美? “董老师,您早啊!”见到来人,顾亭走出了书院正门,对着带头的中年男人招呼道。 中年男人笑了笑,亦客套回应:“顾老师,久仰大名啊。”说着,侧过身子,向顾亭介绍身后的两位年轻人,“这两位是随行的工作人员。呐,这是我徒弟小郑,郑以恒。原先和您联系的还有一位记者,不巧今天有些事,所以我就带着小姑娘来了。别看她才刚毕业不久,报道写得很不错。” 几人彼此寒暄了几句,远远看见三人后头的姜宏和唐令仪,顾亭又朝着三人笑道:“可巧了,那两位是我的学妹,也算得上是跟着浅草书院一起成长起来的元老了。” 一路磨磨唧唧的姜宏和唐令仪,看着面前齐刷刷突然射过来的四道目光,满头雾水。 姜宏:“……” 唐令仪:“……” “你们好,我这儿的法务负责人唐令仪;这位是志愿老师姜宏。”迎着四人的目光,唐令仪硬着头皮周旋道,姜宏配合着点点头。 圆脸小姑娘年纪尚小,气场弱,在刚才的谈话中几乎被忽略了去,眼下见来了两位与自己看着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就怯怯地自我介绍道:“顾老师,还有唐老师姜老师你们好,我是《新侨报》的新记者文茵,作文的文,绿草如茵的茵。” 顾亭笑着颔首:“文茵,真是美好的名字啊。” 小姑娘愣了愣:“?” 站在一边的姜宏在心里将小姑娘的名字默默念了几遍,突然就琢磨出文茵二字的意思了。抬头看见董老师和小姑娘迷茫的神情,心下定了定,准备开口解释。 “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这时一直默不发声的郑以恒突然出口道。 姜宏一噎,将舌边的话又吞了下去,狐疑地瞟了郑以恒一眼,却见郑以恒回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姜宏下意识地点头回应。 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语出《诗经·秦风·小戎》,指代车中的虎皮坐褥,原本并不是一个多么美的意向,但是放在小姑娘的名字里,却生出了一股外柔内刚的味道。别的不提,至少比她那个男女不辨的名字强多了。但令姜宏生疑的是,《小戎》并不像《蒹葭》《桃夭》《氓》那样广为传颂,如果不是对《诗经》的兴趣所致,连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中文系学生都不会知道,郑以恒从前只是摄影系的学生,这样对诗词歌赋毫不通窍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为首的董老师看到两人之间飞来飞去的眼风,开口奇道:“哟,小郑,你和姜老师认识啊。” 郑以恒闻声回头,笑着说了声是。姜宏也只能朝着董老师点头应了。 董老师自以为捡了大便宜,朝着顾亭哈哈笑道:“这可真是太巧了,今天把你带来可真是对了。” 文茵:“……”又被忽略了啊…… 一行人迈进了书院的大门的时候还不到上课时间,姜宏和唐令仪也不太好意思当着顾亭的面撂下老脸走人,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四人后头。 姜宏原以为郑以恒不过是来书院采访做报道的,但跟在顾亭和董老师身后穿过垂花门,进了二进院,这才有些听明白了。 原来十一月底Z市汉文化协会将举办文化创新论坛,借着东风,连带着把市内的报业集团等等数一数二的文化机构都拉了进来。因为论坛的侧重在于经典传统,因此如今在Z市小有名气的浅草书院也就成了合作首选。 郑以恒供职的报刊,本就以文化休闲为主题,跟着来到恕里与顾亭洽谈论坛合作,再自然不过。 二进院后是顾亭前几年辟出来的“汉风馆”,过厅是书院的大厅,而东西厢房里则布置了古典的家具摆设,是交流会客的场所。 一过垂花门文茵就被院中的景致迷住了,脚下的步子便不知不觉渐渐放慢,落到了姜宏身侧;隔了檐廊瞥见挂在东厢房里的汉服和一应摆件饰物后,更是挪不开眼。唐令仪看着忍俊不禁,揽住小姑娘的肩笑道:“怎样,汉服是不是很美?以后有空可以常来这儿串串,姐姐带你认认咱们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这里头的学问可多了呢。” 文茵仍有些羞涩,只觉那些被称之为汉服的衣饰精美而又繁复,或仙气飘飘,或端庄典雅,仅是匆匆一眼,就已令她眼花缭乱,不免心生好奇与向往,匆忙点点头:“唐老师您真厉害!” “这有什么,你旁边的那位姜姐姐,对古礼和汉服形制都有研究,如果你真有兴趣,可以去旁听她的课。” 姜宏:“我带的基本都是小朋友,不过你可以来成人班呀,找顾学姐说一声就好。平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文茵眨巴着星星眼:“恩恩。” 趁着文茵不注意,唐令仪悄悄向姜宏比了个“V”的手势,姜宏朝她挑挑眉,心道:真是卖得一手好安利。 “姜老师!”这时候突然有小朋友从垂花门窜进来,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姜宏的腰。书院到底不必学校,氛围轻松闲适,小朋友们也不像在学校那样拘谨,很喜欢黏着姜宏。姜宏被熊孩子扑得措不及防:“嗳呀,你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呀?” 不等姜宏把话说完,她的身子却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吻上祖·国的土地,一直走在三人面前的郑以恒却像在脑袋后长了双眼睛,突然转过身疾步拦腰抱住了姜宏。 姜宏:“!” 唐令仪&文茵:(⊙o⊙) 熊孩子:“……” 姜宏:“……谢谢。” 小男孩似乎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吓到了,蔫蔫站在一旁等着挨骂。看着熊孩子突然耷拉的神情,姜宏正想上前说几句,郑以恒却赶在她之前在小男孩面前蹲下:“以后好好走路,听见了吗?” “……恩。” 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郑以恒又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郑以恒身上的气场,以及对陌生成年男性的畏惧,小男孩的神情更紧张了。 见状,姜宏无奈笑了笑,弯下腰,将手轻轻搭在小男孩肩上,柔声安慰道:“要听叔叔的话哦。对啦,你还没有回答姜老师呢,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呀?” “……因为今天姜老师好看。” 姜宏:……所以平常的我就不漂亮不可爱了么! 呼出一口气,姜宏直起身:“走,和姜老师一起去教室。” 看着姜宏往三进院走去的背影,想起姜宏与小朋友周旋时的神情,文茵悄悄问唐令仪:“刚才您说姜老师是志愿老师,那她是干什么的呀?” “老师,小学语文老师。”不等唐令仪回答,郑以恒脱口道。声音淡淡,不辨情绪,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着熠熠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宏:熊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真是令人消受不起。 ☆、好久不见(7) 姜宏将一群熊孩子从教室内放出来的时候,报社的一行人早已与顾亭商谈完毕先行离开了。 早晨明晃晃的阳光不知在什么时候淡了,姜宏抬头瞥了眼,只觉眼下的天颇有些阴恻恻的,像似含了一包雨。 顾亭与唐令仪正坐在二楼办公室前的檐廊下交谈,眼见姜宏下课了,招呼着她也上楼。 “论坛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啦?参加吗?”人还未到,唐令仪就听见姜宏从木梯下传来的声音。 “当然参加!”想到这是回国后参与的第一项大型活动,唐令仪有些小兴奋,“这么好的机会,学姐怎么可能放弃!就算有什么坎儿,凭书院里这么多小姐姐,一定也能闯过去。”说着,还不忘回头朝顾亭哼唧唧,“是是?” 姜宏笑了笑。 “如果真说起难处……倒也不是没有……”顾亭思索一番,缓缓道:“开幕式在11月下旬,算算也就二十多天。听董老师的意思,我们需要在开幕式上安排展演。” 唐令仪心头一窒,她就随口那么一说,还真给说出幺蛾子来了…… “……演什么?”姜宏与唐令仪对望一眼,心底顿生一抹诡异且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顾亭定定望着他,问:“阿姜,你那儿资料最全的古礼是什么?” 姜宏转了转眼眸,想了半晌,“应该是唐制昏礼。” 顾亭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午的例会我们再详细谈。令仪,你还能找到社团从前展演的资料吗?” 姜宏与唐令仪又是一个对望,心底一度想起了大学时期被古礼展演支配的恐惧。 ~~~~~~ 姜宏到底只是书院里的志愿老师,自知不方便在人家的会议室里尴尴尬尬地当块木头戳着,纵然心中极想知晓顾亭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终究只能叹口气,替书院里的专职老师代起了课。 谁知两个小时过去,姜宏又解放了一波熊孩子,会议室的大门仍旧紧闭。姜宏站在院子里默默踢着脚边的石子。 二进院中央有一方小小的池塘,由池塘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出四条青石路,青石路与檐廊之间栽了不少绿植,小桥流水,配着,很有一番江南风情。靠西侧的绿植边摆了几盆多肉,一株株都胖墩墩的,很惹姜宏这群年轻女孩子喜欢。姜宏踢了会儿石子,觉着无聊,索性从唐令仪的办公桌上顺出一把小铲子,蹲在院子里逗弄起这几盆小多肉。 郑以恒甫一迈入垂花门,隔着门上吊下的草木,见到的便是一团红红的人影蜷缩在路边的情景。 姜宏侧身对着他,莳花弄草的神情极为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垂花门前站着个大活人。姜宏肤白,一双手白皙修长,此刻握着小铲轻轻松土,落在郑以恒眼里,极是赏心悦目。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缓缓上移,她今天穿的毛衣艳而不娇,一侧肩胛处纹了几朵小花,花枝蔓延,一直垂到胸前,极衬气质。 再缓缓上移,落入他眼中的便是那张他曾心心念念的眉眼。细而弯的长眉,流而不动的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些优雅端肃。姜宏略带些古典气韵,并不是令人初见惊艳的长相,但一切都恰到好处,无论见多少次,总能让他发现她的美。 忽然想起早些时候,姜宏也是这样侧身蹲在他面前,略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熊孩子,柔声说着话。初晨淡淡的暖阳就这样撒在她身上,包裹着她,引出了她身上所有的柔美娇俏。 惊鸿一瞥间,那是他从前从不曾发现的美。 郑以恒静静看了半晌,这才撩开挡在眼前的几缕草木,朝院中走去。 等到脚步声近了,姜宏才终于有所察觉,见到是他,诧异道:“有什么事吗?” 郑以恒将目光收回,回应道:“相机的镜头盖不见了,大概是早上落在了书院里。” 姜宏颔首,正想开口再问,见郑以恒瞥了眼她身后的屋子,当即了然,转身又从唐令仪的办公桌上顺了把钥匙,替他开了东厢房的门。 郑以恒本以为姜宏会同他一起进来,回头却见她又蹲回了路边。 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终于舍得将那包雨落下来,雨势来得汹涌,从淅淅沥沥到倾盆而下竟只用了一瞬。多肉怕水,姜宏赶紧抱着几盆小绿植跑到檐廊下躲雨,差点与郑以恒撞个满怀。 “找到了?” 郑以恒笑着在姜宏面前晃了晃手上的黑色物件:“你说呢?” 没有搭话,姜宏上前将东厢房的房门关了起来。回身,却见郑以恒站在廊下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一脸莫测的神色。 姜宏愣了愣,见他周身轻巧,连个包都没有,更遑论雨伞,开口提醒:“前台那儿可以借伞。” 只是她却忘了,眼下他们到一进院南边的耳房,还要冒着瓢泼大雨穿过两座天井与一道垂花门。 见郑以恒神色从容,心中觉得她已算仁至义尽,姜宏便客气道了别。 眼见着她已翩然转身,郑以恒心中一急,突然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姜宏被手上的抓力带动着被迫转回身来,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郑以恒直直盯着姜宏,试探道:“我没有伞,怎么去前台耳房?” 姜宏心底的惊诧转化为淡淡的懊恼,想将手抽回,奈何郑以恒仍死死牵着不放:“下着这么大的雨,让我冒雨从这儿跑到前台,姜老师你当真忍心?” “郑以恒,你放手!” 郑以恒仍盯着她,目光灼灼。 近半月每次见到她,她总是温和有礼,表现得几近完美无瑕。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他稍稍抒了口气。但是郑以恒了解她,越是与人疏离,就越表现得云淡风轻,毫无脾气可言。一个温和疏离,一个止步不前,这就是他俩眼下的状态,或许也是未来的,但他却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止步不前了。 纵然那天晚上接姜宏是唐令仪,但却让他警醒。这么好的女孩子,身边怎么会少仰慕者? 见他仍不放手,姜宏真的有些恼了,脱口道:“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说话?郑以恒,我们早就分手了!” “姜宏,如果我还想再重来一次呢?” 姜宏瞪着郑以恒,一言不发,趁手中使了猛力,径直将他的手甩开,头也不回地拐进了东厢房南侧的小隔间。 郑以恒望着她的眸子渐渐凉了下去,扭头继续望着自屋檐滴答而下的雨幕。 “蹬—蹬—蹬——” 郑以恒倏地转头,见是姜宏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面上有些气鼓鼓的,竟去而复返。 心底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正在悄悄地死灰复燃。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他都心满意足。 而且……她居然拿了柄油纸伞?真是…可爱啊。 实则姜宏刚才一时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狠话震懵了,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为了避开郑以恒躲进了小隔间,当下囧得跳脚;气恼郑以恒突然的越线,又懊恼自己这个落荒而逃的模样。 小隔间的窗户紧闭,久未有人进来。姜宏闯进来的时候携进一阵风,扬起了不少隔间里的粉尘。打了两个喷嚏,姜宏才静下心看周围的环境。郑以恒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楼梯底下还有这么个小隔间,但是姜宏却知道这儿放了许多神奇的杂物,从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古琴屏风到接地气的锅碗瓢盆,多是学生在一个学程结束后汇报演出时所用的道具。 屋外响着泠泠的雨声,脚边躺着数把油纸伞,虽然是学生排练所用的道具,但遮阳挡雨的功能却一样不落。姜宏木然盯着眼前的伞,心中颇有些自欺欺人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头杵着的又是学姐的合作方,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难堪,终是捞起一柄油纸伞出了小隔间。 见郑以恒注意到她,姜宏板着脸直接将油纸伞扔了过去。 郑以恒看着手中的油纸伞,笑道:“姜老师,你们这儿还真是什么都有啊,多谢了。” 姜宏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冷冰冰回道:“把这个放在前台就好,晚些时候我会取回来的。” 郑以恒点点头,宛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与姜宏道别后撑着油纸伞行云流水般地走了。 姜宏愣愣的,怔怔站在檐廊下,无神地望着郑以恒与油纸伞极不相称的挺拔背影,眼前的画面有些荒诞诡谲,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恍然。心底像破了个口子,埋藏多年的往事因为郑以恒突如其来的言语纷至沓来,令她心烦意乱。 她刚才应该就这样不管他才是,任凭他站在廊下他风吹雨打。眼下那柄油纸伞,倒显得她有意示好一般。 起风了。寒凉的秋风携着雨丝不停地往檐廊下飘。 姜宏闭着眼,心中纷乱,只是脸上袭来的湿意却越来越明显。 记忆之中她与郑以恒的第一次交集,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彼时她的脸上,也被雨丝沁出一丝丝寒意。 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她还记得彼时正是清明时节。 清明断魂,不是很好的开头,大概也注定了那是一段无疾而终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某岸:阿郑啊,来来来帮我把这份开题报告写了,兴许你未来追美人的路就不会那么迂回了~ 郑以恒:…… ☆、好久不见(8) Z市作为名副其实的省城,交通系统可谓同它那历史一般古老,无论是现在,还是七八年前,一样堵得飞起。 大学城位于城西郊区,从姜宏就读的大学到火车站,坐公交需要在路上磨两个小时,姜宏每每独自往来总会叫苦不迭。如果运气背一些,像眼下这样被堵在半路,那就真真可谓□□。 拖着大箱子挤在公交车内,隔着车窗,姜宏望了望惨惨戚戚的灰暗天空,那暗沉沉的天像是含了一包雨,将落未落的样子,想着自己的雨伞还塞在书包角落里,上头压了好几本书,又想了想下车时拿雨伞可能产生的窘况,便心有戚戚然。 没过多久,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洒下了淅淅沥沥的一阵小雨。 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姜宏腹诽,古人诚不欺我。 不知觉间公交车又前行了几个站点,因为间隔时间久,纵然已有不少乘客冒着小雨下车,却有更多的乘客涌上来。姜宏内心抱怨着省城强大剽悍的公交系统,却也无法,只得像个沙丁鱼罐头里头的小鱼似的跟着公交车堵在路口。 姜宏个子不高,够不着车厢上方的扶手杆,只得将手死死抓住身侧的椅背。本也算是个安稳的落脚之处,偏偏此时车厢内涌进一拨穿着蓝白校服的中学生,嚷嚷着清明假期该去哪些好地方浪上一浪,冒冒失失间竟将姜宏挤开了去。 失去支点的姜宏有些慌,原先的位置被中学生占领,她只能趁公交车停靠的间隙艰难地向后挪着,寻找另一个可以倚靠的椅背。哪想正在逡巡的时候,公交车突然发动。姜宏一个猝不及防,连人带箱扑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她侧后方的陌生人身上。 为了平衡自己,姜宏不得不死死地抱住陌生人的双臂,脑袋倚在陌生人的怀里,而她的箱子则与陌生人的箱子搅在一起,倒向了一边,稀里哗啦,在车厢里制造出好大的一阵动静。 原本闹哄哄的车厢突然因为这一阵骚动静了下来。 姜宏觉得……她活生生就像个投怀送抱的…… 好尴尬…… 姜宏向来脸皮薄,不过一瞬,脸颊便热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根。头也不便抬向着那陌生人的方向道了声“不好意思”,之后匆匆低着头。用手捋了捋头发,遮去了大半张发红的脸,想着下了车就各不相见,谁也不会知晓我姜宏今天扑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姜宏略微宽了心。 那陌生人轻笑一声,道:“没有关系。”说着便扶正了身侧的两个箱子,顺手将姜宏的紫色箱子递了过去。 刚才的意外闹得姜宏大窘,待到想起自己可怜兮兮的箱子时,却见已有人将她的箱子递了过来。她一手接过,这才正经抬头,望着那陌生人道:“谢谢。” 明明也只是一桩小小的意外,但姜宏的心里却有些莫名,总觉得整件事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奇诡之处。不知为何,姜宏总觉得那高出她许多的陌生人盯着她看。 或许他是觉得现在的女孩子矜持不足、太过豪放,随随便便就扑到别人怀里? 公交车行至汽车客运中心,一大波乘客带着他们的行李下了车,腾出了不少空位,车厢内也静了不少。姜宏松了口气,拖着箱子就近捡了个位置坐下。 刚在位置上坐定,眼角突然瞥见一抹藏青色。 身边站着的,似乎……就是刚才那位差点被她扑倒的陌生人。真是什么愁什么怨呐……姜宏脑袋抵着箱子的拉杆,整个人蔫了蔫。 “清明放假人多,今年省城又在修路,更堵了,坐下来也好。去火车东站?”头顶响起了陌生的声音,声线低沉的,但胜在字正腔圆,听着却也受用。 姜宏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身旁的陌生人。幻听?可那陌生人明明也正低头看着自己,显然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自来熟?看来是了。还是觉得奇怪得很,姜宏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同学,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面善。”听到姜宏的回应后,陌生人又笑意盈盈地添了一句。 面善呐,姜宏想起学妹曾说过,所谓“面熟”,诸如“同学,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咦,同学你长得好像我高中的班花啊”“同学我看你很友好啊,正巧我们组织在做一个学生调查,我是负责人。诺,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可能就麻烦啦~”之流,大抵都是些恶俗不堪的搭讪伎俩。 学妹生得漂亮,这种搭讪早已见怪不怪,估摸着拒绝搭讪的经验能够写成一本小册子,她还清楚记得当时好奇地问学妹怎么挡回去,学妹怎么说的? “唉,你姓厉啊,好巧哦,我男朋友也是这个姓。” …… 似乎并不适合她眼下的情景啊。 姜宏心里还是觉得奇怪,抬起头略带些警惕地盯着陌生人。那人神情平淡,眼眸深邃。明明长了一双过分好看的桃花眼,但因为英气的剑眉和利落的下颔线,非但不显柔气,反而很是俊秀出众。看着那张眉目,竟脱口道:“巧了,我也觉得同学看起来很面善呢。” 那陌生人闻言竟又笑了,问:“C市人?” 姜宏大惊,但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七八遭后,瞬间明了,也冲着那陌生人笑了笑,道:“是啊。” “好巧。”陌生人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好久不见了,姜宏。” 虽然心中的答案已然明了,但姜宏听到这话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对着那陌生人试探地问道:“好久不见……郑以恒?” 陌生人笑着颔首。 ~~~~~~ 公交车上的这一回不期而遇,是她与郑以恒真真正正的交集。但若要仔细算来,他们确是在更早的时候就眼熟彼此了。 身侧的车窗留了一道缝,随着一阵春风,细密的雨丝溜进车厢,贴上了姜宏的脸颊。姜宏抬首拭去脸上寒凉的湿润感,正想将车窗关严实,却有一双手在她之前轻轻合上了车窗。 姜宏一愣,扭头看着仍站在她身旁的郑以恒:“……谢谢。” “举手之劳。” 姜宏与郑以恒是初中校友。初中不比大学,放眼一整个年级也不过二百余人,末尾八班的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传进一班同学的耳朵里。那个时候啊,人人都能牢牢地记住同班同学的学号,同学们又大多住在同一个片区,是以姜宏能够辨认出来大多数的同级同学。哪像到了大学,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习俗不一,人情冷暖,即使已经到了大二,姜宏仍时常忘了他们班一共有多少人。 彼时郑以恒就在姜宏隔壁班,两个班级的主科老师都是相同的,因此课余时分,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姜宏时常能在办公室里见到郑以恒的身影,不是被英语老师扣在办公室默写单词,就是又被班主任没收了相机。 姜宏记不清她是在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位经常被请到办公室的男生,又是怎样知晓他的名字的,就好像她不知道郑以恒是如何认出她并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正想开口询问,公交车却猛然一个急刹车。 姜宏牢牢抓住了前座的椅背,才让自己免于一头撞上前座,只是情急之中,无暇再管安置在身侧的行李箱。可当她回过神来,却见行李箱仍安安稳稳地蹲在她身边。再垂眸看去,原来是郑以恒用脚卡住了行李箱底的小轮子。 心头有些微暖,姜宏笑道:“谢谢你。” 姜宏笑了,郑以恒那张一直带笑的眉眼却有些严肃:“姜宏,短短十几分钟,你已经对我说了三次谢谢。”说着,郑以恒将他的银灰行李箱与姜宏的行李箱放在一起,一手搭上姜宏的椅背,微微倾身,“面对老同学,这样未免也太过疏远了。” 姜宏的脸红了红,撇开头,不置可否。静默半晌,她将行李箱挪了挪位置,替郑以恒的箱子找了个更稳妥的位置。 姜宏:“刚才刹车的时候我的箱子有没有砸到你的脚?我……放了好几套汉服……有些沉。” 郑以恒:“汉服……??” 四月里社团安排了好些活动,姜宏整理出了活动室里断线或褶皱的汉服,打算回家修剪熨烫。见他一脸莫名,姜宏神色一凛,忽而觉得自己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心底微微有些雀跃:“是汉服呀,属于汉族的民族服饰。不仅很美,而且有严谨的结构体系和礼仪蕴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