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2月25日·上午
贝莉儿不太记得平安夜是怎么过的, 可能是喝多了的酒上了头,也可能是自己被感动到爆炸,一切接下来的观感都跟浮云一样,所以她没了这个记忆。好像他们在一起抱了很久。 她鼻子里闻到的不知是什么气味, 又甜又香, 带着温暖的气息。小公举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喜欢这个礼物, 真的太好了。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压得要窒息了, 男人身体真硬。她还哭着呢主要是。邀请函的边缘压在她脸上,有点儿痛, 好像是很快或者是很长的时间, 她慢慢不哭了,小公举拿纸来给她擦眼泪。 她想起来那个卡片要被她压坏了, 忙着推开他,挥舞着礼物告诉他:“被压坏了……”他听不懂,不过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帮她把卡片拿走,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有一点恍惚,她听他说她听不懂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她觉得非常高兴。 他捡起在地上的王冠,笨拙地带上,朝她示意看怎么样?很好看啊,真的很好看,王冠没有他好看。毕竟是那么劣质的星星, 金色的箔纸压在他的银发上,那对绿眼美丽得像浮桥下的湖一样。 “*¥&*#?”他问她,她听不懂,不过她大约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努力撑了一下地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王冠。 宝石有点歪,摆摆正,也许蓝色或绿色的宝石会更好看,更衬他的眼睛,那真是很美的眼睛,她好羡慕。她只有黑褐色的瞳仁,不如那双眼睛美丽。这颗红宝石也很好看。一团火焰压在他的银发上,烛光跳跃,火在肆无忌惮地燃烧。绿眼在她面前弯了弯。 现在它们似乎又是墨绿色的了,浓郁得像一片深潭,苍翠的魅力,朝她倾过来,在她眼前打转,打转成旋涡。 她有点晕,酒上了脸,他讶异地摸了摸她的脸,没有料到她这么经不起酒精摧残。可能公举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会喝酒的人,不过她没醉,真的。她只是太开心了,哭得泪汪汪的,止都止不住。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把她扶着坐到桌前,和她一起端起碗盘享用大餐。 节日还没有庆祝够,贝莉儿想干一杯,不过他没有再让她喝酒。 后来她刷牙洗脸……嗯,床单包袱他会打了,所以也会自己拆开来,从里面拿出两人的牙刷毛巾,拖她到浴室,给她挤牙膏按开关。她刷完牙他就给她递洗面奶。贝莉儿虽然在太子上放了一个发箍,但是她基本不用的,洗脸的时候都是用手一抓一把,头发悬在背后一抓了事。她觉得发箍勒在头上很痛啊,他按着她的脸往后压,她一直挣扎。她像个软脚章鱼,一直停不住地向后倒,要软在地上,他就每次都把她捞起来,脸上都是狡黠的坏笑。 然后她又觉得很好笑,因为小公举也刷牙洗脸,他当着她的面用了她的发箍,那个大额头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傻。她指着一直笑,他很生气,用力地瞪着她,不过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最后他想到了好办法,他一边说着No一边要来抱她,贝莉儿跑了,在门口被小黄绊了一跤,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 小黄可能吓得比她更厉害呢,吱呜一声就躲到了角落。她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委屈。他赶紧地过来摸了摸她的脚,左右揉揉又问她,她不太确定自己回答了什么,不过应该是确定了没有事,于是他把她拉起来,送到床上。 天很黑啊,窗外都是雪声,呼呼作响。贝莉儿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冷掉的食物的香气甜甜的,和烛油的香气一起荡漾着。房间有点憋闷,公举开了窗户,凉凉的风涌了进来。她坐在床上看。 真美啊。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又能看得见。那是黑暗,是风声,是雪,是树林,呜呜作响,是过路的旅人,拂过树林,在风中起舞。天如此黑暗,暗得还有一点天光,或许那是雪在反光,无数的反光在跳跃着,地上安静的光,冷而白,而亮。屋内有烛光,而雪比屋内更亮,在夜里有雪花打上来,是暗的颜色。 可真美啊。房间里嗡嗡的暖气作响,暖得熏然,迎面是凉风吹到脸上。那是困在南方梅雨里的人,一生也看不见的风雪。 贝莉儿觉得自己陷入了枕头中,像陷入云的海洋,柔软而温暖,因为全身发热、晕眩、血液涌动而拥有了可沉眠的依靠。她叹息一声,摊开了手,陷入黑暗和云朵里,就此要沉眠。但她又睁开了眼,有人给她盖上被子。她好感谢,她知道是谁,她跟着他的手一起把被子拉到下巴,很温暖,有个人俯在她床前,她高兴地和他说晚安。 他的银发比雪光耀眼。 雪下了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铃声响起来,刺破酣眠的甜蜜。贝莉儿惊醒了,在黑暗中有了动静。小黄是先爬起来的,它咕噜了一声,在床上走来走去,踩到贝莉儿的手。贝莉儿撑起身体,爬起来,小黄窝在她胳膊下面。窗帘拉开了一半,能看见屋外很亮,是因为很暗而透出的那种亮,贝莉儿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景色,他们一起看着玛利多诺多尔从地上坐起来,摸到卫星电话,开始讲话。 贝莉儿不太清楚现在是几点钟,她到处摸手机,那点微光在床头柜上闪耀,可能看见她的手在找东西,他把手机递给她。他们的手机和卫星电话都并排地放在床头柜上……贝莉儿打开屏幕,太亮了,她被刺激得闭了一下眼睛。 适应一会儿再看了眼时间,是清晨五点半。 玛利多诺多尔说了最后一句,挂了电话。实际上对话很简短,只有几句话,因为信号断断续续增加了一些障碍。凌晨比夜晚更加静,一点声音单词会这样断断续续地漏出来,让人听见。女孩在床上看着他,和那条狗一模一样的黑眼睛。当然她的眼睛比狗的可爱多了。他想她大概猜到了,空气里有股无言的信号,他打给她: 【预报变了,冷气团改变了路线,大约十点到十二点的时候,暴风雪就要来了。】 没的说,起床。他们现在得赶紧赶到别墅去,可不能趁风雪来的时候踩点进安全屋,那是要命的。 贝莉儿立刻精神了,本来她被电话吵醒就没有睡意了。近来没有灯,她年纪大了,从前常年作死受不了摸黑看手机,又连日折腾,都睡得早。揉揉眼睛爬起来,两个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 她昨天喝醉了酒,脑子有点不清楚,这时候才发现玛利多诺多尔是和衣睡在地上的。……啊,卧槽,他怎么不开睡袋?他们昨天收拾行李太激动了把睡袋塞回袋子里去了,那不也就是抽出来的一道手续吗?早上再塞回去就好了呀?怎么能睡在地板上! 她赶忙打手机问他,玛利多诺多尔没当回事:【屋里很热。】他并不在乎这个,什么都好,他很高兴,现在让他直接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甘之如殆。他有想过睡床,反正被子够,中间叠一条线就可以,还可以防止那条狗上床来。不过玛利多诺多尔最后还是没有睡到花儿身边。 第一次他犹豫了很久不敢,她是个女孩儿。第二次他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她是他喜欢的女孩儿。 她什么样他都高兴。王冠还放在客厅的桌上,端端正正,红宝石在黑暗中有一抹温柔的星光。贝莉儿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干过什么蠢事,结结巴巴地道歉,用手机打字问他有没有不高兴?她不小心喝多了酒。他怎么会不高兴?他非常高兴。今天是圣诞节,轮到他的舞会了。他非常非常高兴。 玛利多诺多尔抱了她一下,希望这可以让她了解,他一点都没有不高兴。“good morning!”他和她说早安。虽说这样抱也可以说是朋友之间亲密的体现,他能感受到她有些僵硬,不适应他这样的态度。 他知道亚洲人是比较矜持的,没有说什么。他想到自己昨晚给她盖被子,她乖乖地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对他说话。他听不懂,他想她是和他说晚安。 一句晚安换一张地板的床,虽然玛利多诺多尔躺下去的时候还是觉得地板很硬尘土很脏空气很燥,这一切都不如膨胀起来的快乐。整座小木屋都似乎漂浮在云中,在天国,他走在云上,每一个步子都有天使跟在他身后唱歌。 睡在地上也有个好处,就是现在睡袋不需要打包了。管家的消息得到得很准,天微亮了。他昨晚和玛利多诺多尔通过电话,知道必要的话他们半小时内就可以出发。 他们借手机光整理了一下行李,然后轮流去浴室刷牙洗脸。贝莉儿看着镜子,不知怎么想起来好像有微妙的回忆。……脚有点痛,她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好像跌在门槛上。 啊丢脸死了,她不该喝那么多酒,她捂住脸。她昨天拆礼物有点尴尬,不小心喉咙一通就全吞下去了。外面有关门声传来,玛利多诺多尔带小黄出去遛了,胡思乱想什么呢,时间紧迫,她赶紧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牙。 贝莉儿把锅子从炉子上端下来的时候玛利多诺多尔进来了,小黄今天要这么久?她纳闷地看了一眼,公举走过来告诉她【它怕冷不肯出去。】……好。 玛利多诺多尔帮她端锅,他们一起泡了一碗牛奶,把剩下的饼干吃掉。贝莉儿还想做点别的,比如说煎蛋啦香肠啦什么的,吃饱点才有力气才温暖。玛利多诺多尔制止了她:【早点去别墅就好,别墅也有这个。】她想了想也对,只是有点可惜剩菜。剩菜已经被玛利多诺多尔处理掉了,他是不吃过夜剩饭的,从来没意识到这个东西是可以吃的。……昨天晚上公举就非常乖巧地把东西都扔到食物处理机里去了。 ……他勤奋懂事起来也真的让人非常窝心呢。贝莉儿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她另外悄悄往行李里塞了两根冰淇淋,她觉得这个今晚的派对可以啃两口。喝酒就算了,还是碰冰淇淋。东西带上来贝莉儿才刚吃一根呢,后面生病了都是妄想。啊啊啊在冬天的暖气屋里,对着雪吃冰棍,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今天是圣诞节,雪下得好像也比平日格外有味道。雪确实更大了,开始像是暴雨,又不那么像,雪花打在屋子上,开始有一种噼噼啪啪的急促的声音。小木屋在这遥远的山林中仿佛是飘摇的,如无根之萍,在风暴的旋涡中小小地摇摆着,毫无援手。 这种感觉和台风又有点不大像,台风在水泥房子里,事先得到了消息而充分的储水和存粮,微博和朋友圈中哀鸿遍野,彼此群嘲,自得其乐。而山中的暴风雪,却仿佛只有这一个世界,除此之外,全是仃伶。 她吃着饼干,说不出是有点不安还是有点新奇地一直盯着窗外的雪。其实看不清,屋中烛光闪闪,窗外雪花急促地打在玻璃上,不停的细微的噗噗声,像雨点一样纷繁。天色微微地亮起来了,即使如此还是如同夜色一样昏沉。 旁边有手机递过来,贝莉儿看了眼。玛利多诺多尔看着她,他们并肩坐在桌前,像很多年的朋友一样自然地闲聊。【你为什么要在冬天一个人住到这里?你是女孩子,不害怕吗?】 贝莉儿不确定应该怎么说。害怕嘛……她当时没有想到这个。一来国内总体来说治安还是十分安全的,山下的小镇也是游客熙熙攘攘,这时正是旅游旺季,住房供不应求。人多的地方贝莉儿就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二来嘛……她用湿巾擦了擦手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 【就是突然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这样。其他的没有想到。】 公举没有说话,贝莉儿有种感觉,他似乎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她看不清他的脸,他那么白,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暗影,只余那双碧眼,深邃迷人。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很漂亮。从她把他从雪里拖出来那么久,公举终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使,贝莉儿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第一次来瑞士,看见雪吗?】 嗯嗯。贝莉儿点着头告诉他:【瑞士很美!】说到这个她就笑了。 他也笑了笑说:【我家也很美,虽然不常下雪。它在意大利,如果有时间,我可以请你去看。】 【……诶你不是瑞士人吗?】 【不是。】他很自然地在手机上打下:【我是意大利人,来这里度假。】 贝莉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很奸诈了!他第一次看她递给他的翻译系统,选的是法语! 她还以为他是瑞士人呢! 以为她现在会对他的坦白一笑泯恩仇感激涕零的吗!他就错了!她瞪他!用力瞪他!玛利多诺多尔喝着牛奶笑了起来。 【我找律师不是故意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会在陌生场合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一切都必须通过律师来处理。】 他说:“sorry,莉莉,for everything。”公举倾过身来,给了她一个热情得喘不过气来的拥抱。 贝莉儿突然发现从昨天开始她得到的拥抱直线上升,好像是她送的那个王冠突然暴击了boss。她推着他的肩膀:“哎呀哎呀!玛多!”脸要被压扁了!他就不怕她嘴上的牛奶擦在他衣服上吗! 她一瞬间有点懵,不过想想好像也是,他是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孩。他贴着她的脸,热情洋溢得像个孩子。可是他是个成年的男人了,比她高大这么这么多。热气在她耳边吹拂,说着:“five me?OK?莉莉?Please?Please,Very very sorry。” 好像一夜之间他的不好意思就全都喂了狗,明明昨天他送礼物还那么不好意思!贝莉儿超不自在推着他,她又不是外国人会适应这样的拥抱和贴面礼。她觉得她的脸一定红了:“OK!OK!OK啦!放开我!” 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 他们吃完了饭,再次整理了一下行李,点清要带的东西。就是七点钟了。天还是暗,但已经亮到一个可以看清的程度。玛利多诺多尔打开门观察了一会儿,说可以走了。再等待也不会比现在的可视程度好多少。门外的风那么猛烈地刮进来,吹得贝莉儿的头发盖住了脸。玛利多诺多尔再关上门,屋子猛地一静。 她惊魂未定地把头发从脸上撩下来,觉得自己果然孤陋寡闻,之前说的那个大雪真的一点都不大……玛利多诺多尔说:【这个也不大。】 这个也还不大吗?……好,无所谓,怎么不大都可以,他们要搬去新避难所了,拜拜了您嘞。 虽然对这间小木屋观感有点复杂,不过他们还是认真地做好了善后措施,把水电和总电阀门关闭,门窗检查关好锁好。暖气的嗡嗡声在屋里突然停了,壁炉的仿真火焰也不再跳动。房子空得有点凄凉,像贝莉儿刚搬进来的样子,又不那么像。 她比搬进来的时候多了那么多东西。多了一条狗,小黄的狗粮倒出来用别的袋子装起来,还有它的饭盆和窝,这样有利于它适应新环境。多了一个男人,他帮她拎起了重的东西。说来奇怪搬家的时候说人轻身,现在一清理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东西。臃肿的衣服,帽子、手套、围巾、防风镜和防雪眼镜,还有两个人捆在腰间连起来的绳子,还有一堆包袱行李。小黄的绳子根本没地方拎,玛利多诺多尔不得不用绳子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捆牢。 手机是没有办法用的,这个天气出门没法对话,也没必要对话,就一条路了。贝莉儿一离开房子差点被风刮歪,她下盘不稳,在雪里扎不牢马步,老容易摔跤。积雪已经到她的小腿了,走起来格外艰难。 玛利多诺多尔扶住她,他们重新绕了一圈屋子检查,也算是熟悉一下等会儿的行程。小黄是不太愿意走,呜咽着想回屋子里去,不过察觉到他们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越走越远以后【指的是来到了屋子背面】,它接受现实就特别快,马上就在雪里跳跃起来,挣扎着拽着绳子往前冲。 ……好像它知道该往哪儿去似的,傻狗。他们对小木屋做了个简短的告别仪式,一起说了再见,默祝一下屋里的老鼠在零下暴风雪里胃口好哈哈哈,玛利多诺多尔抽了根昨天看好的粗树枝当手杖,然后掉头朝新的地点出发。 越过草地的过程大约不必赘述,贝莉儿只管跟在玛利多诺多尔身后,她感觉自己被风吹迷糊了,她觉得台风不是这样的,或者刮到脸上的雪点跟刀割一样,露在外皮肤很快就冰冷了。羽绒服很给力,被绒毛挡住的身体里是安宁温暖的,这给了她一点格外的安心。她只是担心玛利多诺多尔的衣服不够暖和,他的羽绒服破得那么厉害。她又有点后悔,他们应该昨天走,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 他们在悬崖边上停了一下。玛利多诺多尔并不疲累,只是要放慢脚步观察一下情况。他回过身来抱了抱贝莉儿,在她耳边低声说:“Are you OK?”在风雪里不得不这样说话,节约力气和被吹跑的声音。围巾挡住了他们彼此的脸,他贴着她的小耳朵,嘴唇稍稍地碰触冰凉的肌肤。 太冰凉了,贝莉儿没有感受到。她喘着气,这绝对是应该记一辈子,老了可以在摇椅上跟孙子吹嘘的经验。简直大开眼界,酷炫到家,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雪里玩迁徙。 她大声的说:“OK!”只是很可惜没能拍到照,悬崖上此时如同一个漩涡,山谷嶙峋,漫天飞雪。她从前所见的那些漫天算什么呢?这完全——完全不是一码事。她不敢拉开眼镜,即使如此也能看到,在阴影里望出去的天穹。漫天,鹅毛,纷扬,迎凤而起,凌厉如刀。 整个世界都是雪,它们就是雪,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没有别的比喻可以形容,雪从天穹来,膨胀了整个山谷,激荡和咆哮,在掀起旁若无人的傲慢的风暴。 她抓紧时间看了一会儿,贪婪地将这些另类的大自然的美凝刻在脑海中,确定自己记住了,就用力推推玛利多诺多尔,示意他走。……玛利多诺多尔放开了她但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拼命抱住扶稳了,低头看原来是小黄绕他们转了一圈,狗绳把他们的腿捆住了。 玛利多诺多尔:“……”他不小心把狗绳绳子放了。赶紧再扭回来,他们本来应该是要一前一后地在栈道上走,但是风太大了,雪也太大了,他看了一会儿那条栈道,做好了准备然后告诉她:“go ahead,don't stop!” 没时间做其余的解释,他夹起小黄,把贝莉儿揽在身边,并肩紧紧地挨在一起,往山壁上贴去。贝莉儿开始楞了一下,没有跟上他的脚步,男性那股铁钳一般的力气胁迫着她前进。她反应过来,忙伸出双臂搂着他的腰——这样他们就可以减少一点并肩的长度。她把头紧紧抵在他的胸前,帽子不小心蹭太紧了掉下来——妈的我的帽子! 帽子艰难地挺到了浮桥上,贝莉儿没敢看浮桥,这五米的高度是天堑,脚下的巨湖仿佛成了怪兽,没有从前看到的宁静了,她几乎看不清那道碧蓝的波光,脚下只有雪,遮蔽了视线的无数飞舞的雪,有风从脚下来,将他们的衣角刮起。似乎是千米之下的巨湖张开了爪牙,水晶也是危险的异世界的入口,怪兽在搜寻它的祭品。她打了个抖,他们加快了脚步,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到灌木丛玛利多诺多尔确认安全了才把小黄放下来,他胳膊累得够呛。养狗果然没什么好事。小黄被放在地上,它还没吓回过神来,夹着尾巴缩在玛利多诺多尔脚边,亦步亦趋跟着他走。玛利多诺多尔惦记着贝莉儿,忙上下打量她一下确定她没事。啊,帽子松了,赶紧脱下手套,帮她戴戴好。手在风里迅速更加的冰冷,碰到她的脸,贝莉儿感觉到了忙抬起手用手套捂住。 “you cold!”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在风里飘了出去,几近失真。“No、No。”她拼命指着别墅,很快了,不需要在乎帽子。玛利多诺多尔当然会帮她在乎。她需要帽子,她的脸都冻青了。他有点愧疚,他之前只是太想让她高兴,又忽略了暴风雪对南方女孩的震慑和不适应,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暗喜,心脏因这意外又或许是有意无意的诱导而跳动。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告诉她:“you too。” 他喜欢这样。他并不怕风雪,这风雪于他来说还不算大。只是天使觉得大,他喜欢这样,享受她的担心和关怀,享受她的爱,和不自知的因灾难而允许的亲昵。 在这里争论还不如赶快进房子呢。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再花点力气爬上别墅,好像那花的力气不是早上吃的饼干牛奶来的,而是一鼓作气来的。手杖的尖头是被特地削尖的,插入雪里好使。这样地着力很快就爬上了坡,一层车库层后是二层的一楼。 雪坡下的橙红色的帐篷包还醒目地窝在那儿,露出招摇的身姿。贝莉儿挖出来,玛利多诺多尔负责把箱子提上去。 行李箱的滚轮即使在雪里也好用,这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玛利多诺多尔把轮子上的雪敲了敲然后开始强拖,贝莉儿在前头帮着把积雪推开,轮子压过了雪,滞涩而坚定地擦过柜门在前进。Emmm虽然到别墅底下的时候它终于卡了,这时候也不差点距离了,东西放在了雪下,用窗帘打了一个老大的结捆起来。 他们在下面争论了一下要先把谁送上去,贝莉儿:“小黄!”小黄的毛衣不够厚,它露在外面的爪子毕竟没有手套可用——戴了手套怕它打滑摔跤,这时候狗子已经冻得呜咽了,可怜兮兮地靠着贝莉儿的腿。它是被吓怕了,出生以来还没经过这样的严寒,车库里虽然冷,也没有这样的大风呀。 玛利多诺多尔推着她:“you go。”强行把腰上的绳子解开,抱着她往上举。 他力气好大,贝莉儿吓得扶着他的肩膀:“OKOK!”在半空中挣扎着踩到绳梯的结上。这个是很好爬的,也就两米,虽然窗帘上冻了冰,开始她抓不住往下滑了两回,玛利多诺多尔在她身下拖着她的屁股,只要贝莉儿一想自己掉下去就是一屁股坐在公举脸上。 Emmm她吓得直接人就往上窜。 等贝莉儿爬上去,然后是小黄,她已经把绳子带上去了,然后就趴在窗台上垂下来,玛利多诺多尔用那根物尽其用的绳子把小黄捆起来,吊起来送上去。贝莉儿在上面拖,小黄挣扎着蹬了两下绳结,它爬起来比他们给力多了,在被勒死前极其迅速地跳上了窗台。 这时玛利多诺多尔已经跟着爬了一半,贝莉儿趴在窗台上急巴巴地朝他伸出手,他愣了愣,也伸出手握住,……天旋地转。她跌到地上。 玛利多诺多尔很快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小黄在他们周围转,甩着尾巴,一进房子它就高兴了,只要在他们身边怎么作都可以。贝莉儿的后脑勺又在隐隐作痛了,帽子是做了缓冲,她还有旧伤。她大大低估了玛利多诺多尔的重量,冲势太快,她屁股生疼。 玛利多诺多尔把她拉起来。“Are you OK?”他解下眼镜,那双绿眸露出来,双颊冻得红了,嘴唇不知为何更加地鲜艳,吐息中逸出来的白气袅袅向上升起。贝莉儿猝不及防又得到了一个拥抱。 “thank you,莉莉!” 他真的好爱抱抱啊。其实贝莉儿觉得要不是她自作多情小公举可能爬上来更快。她努力伸长手够到并拍了拍他的背——衣服穿得这么厚,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也非常高兴。这就算迁徙成功啦,值得一个庆祝的抱抱! 他们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贝莉儿的行李箱吊上来,接下来还得花点时间把这个窗口封住,不让肆虐的风雪继续破坏墙体。仅仅是过去的一天时间,别墅的走廊上已经铺上一半积雪,房间冷得如同冰窟。 这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了,之前拆了门的那些柜子、桌椅,还可以继续发光发热,用它们一叠叠地堆高起来,堵住出口。即使这样好像还是有点缝隙,玛利多诺多尔另外想了个办法。别墅里也是有电锯的,他在工具间里翻了翻,找个房间把床劈了,两个的运出来堵住窗台,外面再堆上桌椅。 贝莉儿看着都替他心疼,那床连拼接的痕迹都找不到,是很漂亮的一张床呢!虽然确实有效,房间迅速地暖和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劳动的原因。 她看着公举,公举可能从来没这么累过,羽绒服都脱下来了,湿漉漉的银发黏在耳际。因为床是那种架子床,很大,床锯得太小又没用,又不得不把房间门也扩大一番。房主这么辛苦地破坏自己的房子,她能做的只有抱着热水壶,等他喘口气给他喝一口,然后帮他一起推床。 最后终于把一切善后措施都搞定了,他们两个也累瘫了,一起坐在地上喘气,行李箱、木屑、各种各样的杂物还有柜子,一起堆在身边。 饥肠辘辘,早上吃的那点牛奶饼干好像直接消化完了,连下去大厅吹暖气的力气都没有,贝莉儿捂着肚子,从小包包里面摸了摸,摸出两根香肠来,噫,其实,这个,是她私藏的,玉米火腿肠。这时候还管什么私藏不私藏,大方的拆了包装纸递给玛利多诺多尔一人一根。 就这点食物小黄还要凑上来想乞食。玛利多诺多尔瞪了它一眼,用脚把它推开,小黄只好趴在他们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尾巴,时不时渴望地抬起头来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吃。贝莉儿累过头了突然喷笑出来,只好从杯子里倒出点水,朝它招招手,小黄立刻精神了,摇着尾巴过来舔水,两口舔掉了就舔手指头,是贝莉儿刚刚拿过香肠的位置。 诶,你根本就不是饿肚子的啦,都没有饿到你,每天狗粮给你吃得饱饱的,为什么看到吃的还这么装可怜。她摸摸小黄的头,又小气不过的戳它一下。小黄被戳懵了,抬起头看她一下,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又低下头,快乐地唧唧舔。 玛利多诺多尔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大厅中的那一番布置。……他突然有些郝颜,那之后时间紧急,气球歪歪扭扭地系在栏杆上,他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他当然知道她会高兴,可她那样容易高兴。吃到好吃的会高兴,收到礼物会高兴,得到感谢会高兴,看到门外的暴风雪也会高兴。没有什么不能取悦她,她如此容易满足。 她不需要钱,也不受他的美貌吸引,她用尽自己的善良对待每一个人,这样的爱甚至让玛利多诺多尔有些嫉妒,嫉妒被她眷顾的风雪,嫉妒那条狗。……说来奇怪,玛利多诺多尔不愿意有人因为这些东西被他吸引,可当他有朝一日得到了他最璀璨的黑色的宝石,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更加吸引她。 他只是很想让她高兴,他说不出来,让她更加地、更加更加地看见他而高兴。他回过头看着贝莉儿,她还在和狗玩耍,似乎忘记了楼下有更加温暖舒适的地方在等她。他小心地戳了戳她,等那双眼睛望过来他才比划说:“you……yellow?Go down first?” 他不好意思让她看见他的样子,在看见那个大厅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做得还不够好,……也是希望她像昨天那张卡片那样,独自去收他的礼物。 贝莉儿注意到他的“first”,理所当然,她真好,总是这样的体贴。她问:“first?Then You?”玛利多诺多尔没听明白,不过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笑着说:“you alone。”那双黑眼睛可爱地疑惑着,他突然又有点期待。没关系,以后总还有更好的。他倾过身去抱了抱她。 他忍了一下,他很想亲亲她,他不知道一切的忙碌平静之后会这样渴望,可是会被吓到的,晚上还有舞会,气氛更好,即使只是脸颊的亲吻,他也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开始。他想要她也一样……像他一样,被这样完美的爱情虏获。而他现在的样子太难看了,一身汗,一脸狼藉,又衣服破破烂烂。 他推着她走,要她自己下去。贝莉儿想拎起行李箱,他说:“no。”她只要下去迎接他的礼物就好。礼物一层一层地拆,她只要专心地拆她的礼物。贝莉儿疑惑地看他一样,还是叮嘱他说:“careful!”招手喊着小黄:“小黄来。”小黄跟着她摇着尾巴走了。 玛利多诺多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的背影,他有点紧张。……他还是决定不去想,赶紧走到自己那冷冰冰的房间里,换好漂亮得体的衣服,作为一个有礼貌又充满热情和爱慕的主人,去隆重地接待做客的小姐。……他走进房间里,将随身包打开,翻出卫星电话。 电话信号有些断断续续的了,有两个未接来电,他没有听到。玛利多诺多尔想了一会儿该怎么办,他想或许可以查看一下房子信号设备的状况,上次来的时候忘了,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同时开始脱衣服。衣服脱到一半,他突然听见滴滴的警报声。 电脑在发出入侵警报。玛利多诺多尔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他们一直从小木屋那里来回。上次重启以后,所有的警报也都重启了。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警报数量,确实对得上。于是他将警报关掉。 ……过了一下,玛利多诺多尔又鬼使神差地走回来,把警报提示打开。弹出来的摄像头记录如果有入侵记录就会在当天的数字上划上红线,他看到第一天是19日。 他便又点开了视频。 屏幕上开始播放,那不是很清晰,那是悬崖上的摄像头,悬崖上确实装有摄像头的,从他卖出小木屋的那天开始。……他想那是命运。当他看着那个橙红色的身影在栏杆边缘系上绷带,她急匆匆地跑过去。他点了快进,那个橙红色的身影用一种飞快的速度,拖着他出现在屏幕上。 玛利多诺多尔呆呆地看了两遍,视频结束了,那正好是一个分时的尾声。他对着电脑的视频列表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点开了15日。 时间如此漫长,时间又如此快速,像是魔法,让他这样肆意地闯入她的人生,观看她的风景。15日,她和中介走到悬崖边,他们向摄像头指过来,他们走了。她又走过来,对马路对面招手。17日,她坐在悬崖边上,端着东西在吃,他渴望地看着,但看不见,摄像头对准的那个角度看不见她,她来来回回地走着,看那个被放下去的酒杯。她在看什么呢?19日,她背着背包冲过了悬崖,没有一点犹豫。她跨过了那道可以将她告得倾家荡产的警戒线,她把他拖了回来。 玛利多诺多尔将那个身影放大,他希望看见她更多的样子,看见她的神情。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摄像头能做的仅此于此了,他坐在屏幕的这头,看着屏幕那头的她,她拼命地将他拖过悬崖,放在地上,她坐在地上喘气。她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呢?他总是不相信,他却又不得不相信。她把车门推了过来……玛利多诺多尔点了快退。视频重复开始播放,她毫不犹豫地冲过那道警戒线…… 他趴在桌子上看,反反复复地看。房间好冷,他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快。视频看一辈子也不会够,永远也不会够。 但是电话突然响起来了。玛利多诺多尔看了一眼,有点烦,但是他得去接。……想了想,可爱的天使还在楼下,等着他去接待。屏幕上橙红色的身影暂停了,扶着车门停在那里,他站起身来,再自然而不过地亲了亲屏幕。他走过去接起电话,是管家。他说:“喂?” 他想这就是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视频成了公举的传家之宝,想莉莉的时候拿出来撸撸【什么】 ==== 总觉得这章写的不太对,算了大家歇歇,明天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