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别有洞天
赵伍躲到乡下一个姑妈家里去了。他打电话向厂里请了假，厂里同意了,只要他治好病后早些回，厂里最近人事有些变化。赵伍也不管它，变就变吧，万变不离其宗，他不就搞搞设计，拿那么点刚够温饱的工资么?虽然也养了几天情妇,但那又算什么?花的是自己的钱，又不是以权谋私。人家有权有势，贪污受贿的也不照样养，还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虽然想业余设计点图纸，捞点外水，但半途又遭许多挫折，最后弄了个鸡飞蛋打，幸好图纸最终还是没有流出去，也犯不到哪里去。充其量不过是思想上出了点偏差，并没有造成损失，还能追究他的什么责任?要追究就去追究杨元基吧，是他指使干的，他一个副厂长开了口，他还能不照着办。他似乎巳无所顾忌了，就放心大胆在姑妈家里住下来。
姑妈家待他还不借，虽在农村，但居住条件，生活水平都大有改观，较之他住在城里，显然还要优越，吃的方面,也要强许多，每日餐桌上有鱼有肉有鸡鸭。大多是自产的，门前有一口大渔塘，随时都可捞上活蹦乱跳的鱼来，鸡鸭成群结队，想吃也可随便抓来一只杀了。后面山林里还有野兔，野鸡等野味。想玩了，附近是一家接一家的农家乐，尽可到那里去玩乐`吃喝享用。只可惜口袋里扁扁的，没几个钱。说没钱，乡下人并不信，是城里来的，还是一个国营大厂的高级工程师，还能没钱，谁肯信。是故意装穷么?现在乡下人早巳今非昔比，不会找你城里人去借去讨了，手上都有了丰厚的一叠，银行里还有了存款。赵伍哭笑不得，对乡下人有意无意地向他摆阔，难免也心生嫉妒，甚至还有点眼红。但又不得不挺起胸来装模作样，作出个有钱人的模样，见人就说些出门太匆忙，忘记去银行取钱了,手边现在还没钱。这套花招其实没瞒过姑妈的眼睛，她看出了一些蹊跷，知道他其实囊中空空，有许多难，以前也从她哥，也就是赵伍他爹嘴里听说过，他哪有多少钱呢，那点儿工资月月不够用,姐家境宽裕些，就常接济他,给他些零钱花。见他为了难，姑妈就说：“你没从银行取钱，就先从我们这里拿点去用吧，要多少只管说，姑妈现在不缺钱用了。就要给些他,赵伍开头还不肯要，说他有钱，只是忘了带出来，等几天回去后就到银行去取。姑妈就笑；“你还哄我呢,我昨日还跟你爹通了电话,你哪还会有钱，有钱你还会要你爹妈的存折么。唉！想不到你到现在还穷到了这个模样，还高级工程师呢，一个月的工资还当不得我们这里买小菜的。别人有你这个水平，早富得流油了。你来不来我们这里?我们这里的一个农机厂正需要一个技术员，上次厂里的高厂长还问过我，想聘请你，业余搞搞设计也行，像你这样的人材，月薪不会少于五千，年底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姑妈的一席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利刀，将他一身剥得干干干净净，在姑妈眼中，他显然就是一个穷人了，要到一个乡办小厂来讨食了，想到囊中羞涩，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有钱还会要姑妈给钱他用？就觉得有些羞于见人,对于农机厂的高薪和奖金，虽也有些心动，但内心又不能不有些忐忑，他一个国营大厂的高级工程师，竟然要屈就来当一个乡办私营小厂的技术员，这在面子上无轮如何总有些难堪。就摇摇头说：“等我退休了再说吧，我现在还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怎能随便就离厂来乡办小厂干呢，别说他们出五千，八千一万我也不会来的。”
姑妈听后就叹气：“别怪我讲得直,你还是一个面子问题。你那面子值几个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说穿了，你那观念还太旧，你看你们厂的那个曹福保,论人材，论水平，你哪样不比他强，他就因观念变得快,一下就冒了尖。假如他也学你，还赖在那个厂里守大门，每月只拿那么一点只够养命的钱，谁会看得他起。你呀，该变变啦。”
赵伍仍默不作声。
他在这里仿佛到了世外桃源一般，将一切烦恼都丢到了一边，白天除了钓鱼,就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乡村变化太大了，处处都好像有赏心悦目看不完的景致。晚上就看看电视，还看报纸。那一日他就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一少妇因钱财遭劫投河自尽，不义之财又物归原主》，他细细看下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白玫因未拿到图纸,私营业主曹福保所造的拉床达不到要求，几个客商相继拂袖而去,曹福保丢掉一大宗业务也罢，还白白损失数十万元，所造的机床全成了废品。曹福保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将白玫保密箱内的钱尽数抢去，白玫撒泼，被曹福保指挥一帮人拳打脚踢一顿后赶了出去。白玫落得个人财两空,一气之下投河自尽了。看完，赵伍就连连叹息，白玫呀，白玫，你这是机关算尽,反算了自己的唧唧性命。幸好他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及时识破了她的真面目,如不是苏桂珍,刘工的帮助，他恐怕也会要被这女人害得身败名裂。尽管如此，他还是受了损失啊，白白花掉地那八千元不说，还有租房费，更重要的是他在名誉上遭受的损失，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还险些因此犯了泄密，丢失图纸，私自捞外快的大错。想起来难免也心痛，实实在在算起来，他同白玫也没正正经经快活几日，那几日的事，就像夜里做梦一般，一觉醒来，就没见了踪影。有人说,玩小姐太贵，玩情人太累，白玫算什么?是小姐还是情人?如果是小姐，那就贵得太离谱，那是连他想都不敢想的。原来他在发廊，按摩室这一类地方转悠，只是出于好奇，想探探里面的秘密，亦或是想寻求一点刺激，并不想动真格的，原因虽主要是怕得爱滋病，但另一原因是嫌太贵，他不想把自己一向看得很紧的钱只在极短的时间花在女人身上。于是在认真地权衡了利弊之后,就飞快的跑了。现在算算与白玫的交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同她也不过就那么几次，竟花出了这么多，那不是当得在外面玩了上百个小姐么?嗨!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脑壳一发热,就身不由己了。说白玫是情人，又觉得相处得太短暂，还没有得到充分享受，或者说还只刚刚体会到那一点点滋味，就转瞬即逝了。就像刚刚到手的一件美妙无比的绝世珍宝，还没让他欣赏个够,就不翼而飞了。飞了好，幸亏飞了，不然他还会被这女人害得越陷越深，以至不可自拨,那才碰了鬼呢。他现在突然就有了一种脱离了陷阱，被解脱了的块感。现在，不觉间，这女人就死了，她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还不是为了钱么?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甚至连命也敢不要，白玫最终还不是被钱害了。人活在世上不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么，何苦要被钱所累呢。
赵伍躺在睡椅上，一边看报，一边这么细细地想，心中好像就豁然开朗,也平静了许多。他虽然没钱，不是还很快乐地活着么。他突然就高兴了。本当他要立即回厂上班的，一高兴，就想还要玩几天，立即就向厂里打了电话，说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头还有点疼，还要续假几日。厂里也回答得很干脆，你就放心多休息几天吧，爱多久回就多久回，没人管你。只是月底有一个重要会，你必须参加,，之后你就更自由了。赵伍开头颇有些疑惑，不理解更加自由是什么意思，他想，或许又有什么新的工作要安排吧，他是厂里设计处的台柱子，有新的工作安排，或要去外地参观考察，也是常有的事，就不以为然，白天照样去钓鱼、游山玩水。晚上又看看电视，翻翻报刊杂志，还去那家要高薪聘请他当技术员的农机厂看了，那是一家镇办企业，后又转包给了一位姓高的企业家，厂子规模不大，只百多人的小厂。主要是生产农用机械，如抽水机、锯木机之类。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业务虽还红火，但高厂长并不满足这样小打小闹，正规划扩大厂房，多开发几个新项目，造机床也在他的设想之中。听到介绍说，赵伍是省里一个大型机床厂的高级工程师，厂里的台柱子，就立即眼睛发亮，兴奋异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省里有名的大厂的高级工程师竟然有幸来他们这个镇办小厂视察了，肯定是挡不住小厂高薪的you惑，听赵伍的姑妈介绍过了，他的地位,资历,工作能力，业务水平虽首屈一指，但工资、福利待遇却并不高，甚至连他们这个小厂的普通工人也不如，姑妈有心让他来这个厂，他自己肯定也有所心动，不然他怎么会三番五次来厂里，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对厂里新开发的项目颇感兴趣呢。高厂长就有意要跟他谈谈，还搞了一桌颇有规格的酒宴，把他请到厂里，请他坐了贵宾席。高厂长在席间大谈他们厂发展前景,全国各地的订单巳如雪片般飞来，厂里现有的产品巳远远不能适应形势的需要，他们巳在设法开发几个很有市场潜力的新产品，其中就包括机床厂的专用产品和通用产品，而且急需高级技术人材，赵工程师有幸光临，是他们的荣幸，如果赵工愿助一臂之力，他们愿以赵工原有工资八倍的工薪聘请，另外还有奖金，分红,还专门配有一套宽敞明亮，电器家具齐全的住房，还有专门的服务员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一切应有尽有，该安排，该照顾的全想到了。赵伍也暗想，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日子了,虽然这只是乡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远没有他们那个大厂的气派，宏大，也没有他们那个大城市的热闹，喧哗,但他们有自己的优势，他们船小，船小灵活自如，随时好掉头呀。但赵伍闷着头一杯酒下肚后，对大家笑了笑说：“你们很有优势，很有发展前景的，你们给我的待遇也很具有you惑力，也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厚爱，我赵某也很想为你们效犬马之劳，只是我暂时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厂里也很需要我，一时怕难以脱身，说实话，现在要高薪聘请我的，城里就有好几家了。我们厂就有好几个工程师被那些厂高薪挖走了。现在他们谁不是住高级别墅，开宝马骄车，这些我动过心么?我不会动心的。”
高厂长有些漠然不解，眨了眨眼，想了想，终于有所省悟，就忙说：“月薪七、八千比较城里是显得低了些，这样吧，我们每月还加二千，年薪十二万，还办养老保险，房子，车子也好说的。”
见高厂长有些误解，赵伍抱歉地笑了笑说；“谢谢！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并不是嫌你们工资待遇低，实在是，实在是,怎么说呢，暂时实在是有些难，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我退休以后……”
“嗨！那还远得很啦，我们正急着粑粑等火烧，退休，那还是牛年马月的事，我们是说的现在。”高厂长显出一副焦急模样，然后又急促地问：“现在就不行么?别人下得海，你就不能下?嗨!什么厂里的台柱子，鬼柱子，有奶就是娘，你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样?如没意见，看得起我们厂，我把你当财神菩萨供在神坛上，吃住穿用我一概包了，包你活得不比那些住别墅，开宝马的差，再说我们这里山美水美，女人也美，未必你就不动心?在城里包一个情人,哈哈!看我又说到一边去了。赵工你看怎么样?”
赵伍听到后一句，不禁有些大惊失色，他正因为躲女人才跑到这里来，为女人他差点巳搞得焦头烂额，怎么到了这里，竟然也把女人作为了一个聘用他的先决条件，虽然他并不讨厌谈论女人，虽一度为女人所累，所害，女人在他心目中仍占有神圣的位置，但在这个时候，这个他正为这个问题烦恼的时候，提出这个问提，他就有些怀疑高厂长是否听到了他在厂里同白玫的什么风声，那可是一件令人头疼，不堪回首的事，再说偏在此时他离厂来这里应聘，人家还不会怀疑他就因犯了男女作风这方面的错误，还有私下里设计图纸捞外水的问题,暴露后被厂里开除，不得巳才来这个小厂的，那还不是黄泥巴跌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么。赵伍就皱起眉头，放下酒杯，向在座的连连拱手,说不喝了,少陪了!自己不胜酒力，头有些晕，要赶回姑妈家睡一觉。,起身要走。
高厂长没有听到他有任何回音，就怀疑他一定是看不起他们这个小厂，也就只好送他走到厂门口，瞄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现在竟然还有只图个位子，不图福利的，那个国营大厂，每月才一千多元的工资，竟然还有那么大的魔力，这实在是件很稀奇的事。
赵伍走出那个农机厂大门的时候，反倒一身轻松了。心里不禁暗暗说，我一个堂堂国营大厂的工程师，怎会屈就来你这个乡镇私营小厂呢?想得也太天真了。令人惊异的是，他们竟然也想用女人来you惑我，我会进你这个套子么，一个白玫就巳经把他害得苦不堪言了，他还会上这个当么。看来这里巳住不下去了，明天无轮如可一定要走，厂里通知他要参加的这个会眼看就要到了，那个会一定很重要，他不能耽误了这件大事，不然超了假，误了会，他那每个月五十元的奖金就没了，五十元要够他买两条好烟呢。回到姑妈家，他就把要回厂里的事向姑妈说了，姑妈也没留他，只说，以后如想来,是尽可放心大胆来的,农机厂仍然很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