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姑娘, 来碗粥。”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二两银子的粥, 竟然还有人要来买？ 这人倒也真是个实打实的冤大头。 绿萝抬头，看见一个富贵不凡、身高八尺的公子手上拿着一把丝绸扇, 扇尾挂着一枚成色甚佳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才不把钱当钱，随意撒着找乐子玩。 围观的众人心中一阵唏嘘。 “您请稍等。” 绿萝笑盈盈地把银子收进自己的小箩筐里，然后利落地卷起了自己的两只袖子，去把那只被布包裹了好几圈的木桶揭开了。 南瓜的香甜气息慢悠悠地飘了出来，馥郁香甜, 却又矜持地宛若豆蔻少女, 拿帕子挡住了自己娇羞的脸，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叫人如痴如醉。 盖子揭开的那一刻，就连绿萝这种时常被宋阮手艺熏陶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瞬间, 一阵风忽的飘了过来，风儿以刁钻的角度钻进热气腾腾的木桶里，霸道又得意地卷起那香甜的气息, 然后一鼓作气、从那狭小的出口里跑了出去，像是一张细密的蛛网，铺天盖地地散了开来，每个角落都沾着那诱人的香气。 “哇——” “这是什么味道？怎的这么香！” “是花儿吗？” “怎么可能？这路上哪儿有花？再说了, 这也不是花香啊。” 这味道的确和花香大有不同。 南瓜的香甜在经过了空气的稀释后, 变得干净内敛, 不具有什么攻击性，反而像一缕悠悠的烟、像一朵娇嫩的花，弱小、美丽又迷人。 众人不禁都醉倒在了这温柔乡里，渐渐地，有一个人回过神来了，“是南瓜的味道！这是，这是她卖的粥的味道！” 有人下意识地立刻反驳，“粥怎么可能这么香。” “不……” 那冤大头的有钱公子怔怔地看着绿萝手里已经盛好的粥，他慢慢地接了过来，都不需他凑近了刻意闻，就嗅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笃定地说道，“就是粥的香气。” “这怎么可能？” 刚才质疑的那人目瞪口呆，众人也是一片哗然。 那公子哥握住了汤勺，盛了一小勺，毫不犹豫地放进口中。 南瓜的香甜软嫩和小米淡淡的稻米香气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液体流过他的唇舌，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含着这一口粥，等到温热的温度降下去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把它咽了下去。 “好……” 这位公子哥喃喃地捧着这一碗粥，“好吃。” 接下来，众人就亲眼目睹了这个浑身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像个好几天没吃饱饭的乞丐一样，埋着头不断挥动那只小小的勺子，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位公子哥就已经把这一大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扒在碗壁的小米也被他刮了吃掉了。 众人一脸吃惊，完全不能想象，这一碗粥到底是好吃成什么模样，竟然让这位公子在用食的时候变得如此粗俗。 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子哥一定要细细地把嘴角的汤汁也给舔掉。 他意犹未尽地问道，“姑娘，请再给我来一碗。” 说着他便要掏银子。 “公子不必。” 绿萝连忙止住了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中却有几分得意，“我们粥摊有规矩，一人一碗，一碗二两，每天限卖三十碗，先到先得，售完不补。” “一人一碗，售完不补？” 人群中也有人是懂经商的，闻言很是不满，嚷嚷道，“小姑娘，你懂不懂做生意？我只听说客人不想买，没听说有人不想卖的。” 面对此人的质问，绿萝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公子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记好这几条规矩，若是有人挑事，也不用理。 绿萝现在还记得公子温柔的眉眼，告诉自己，他现在手头没有人了，唯一能信任的、也是唯一能办好这件事的，非她莫属。 绿萝不过一介婢女，却能得公子如此信任…… 所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搞砸这件事。 回去的时候，绿萝还想……还想看见公子夸奖她时脸上浮现出的笑容。 “要不然我们也买来试试？” 此时，人群中也人动摇了，他们着那公子简直是狼吞虎咽，再加上那淡淡的香味，几个人胃里的馋虫都被勾引了上来。 “二两银子那么一大碗呢，要不然我们几个凑一凑，买一碗试试看？” “有道理，好吃再买嘛。我们这好几个人，能买好几碗了。” “关键是，它真的很香啊，看起来也很好吃！” 最开始提出质疑的那个人看见身边的人都有些动摇，气极了，指着那个公子哥，扬声道，“大家不要上当！他一定是托！你们可要想好了，一碗粥二两银子，这哪里有这个道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犹豫了。 的确有无良的商人用这种手段来哄骗别人，等到银子赚得差不多了，再换个地方继续行骗。 绿萝还没回应，那个公子哥倒是生气了。 他本来自小就是娇生惯养，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眼光自觉比这些粗野莽夫高了不知多少个境界。 没想到今日真心实意夸赞的东西却被人侮辱，自己还被当做是骗子…… 他冷笑一声，随手把二两银子丢在了桌上，“既然各位不相信我说的，那么自己一试便知。这碗粥，算我请的。” 他顿了顿，又望了绿萝一眼，“先到先得。” 此话一出，众人都骚动了起来，有个小哥眼疾手快，挤开众人往前一扑，朝绿萝笑了笑，“给我来一碗！” 众人都是蠢蠢欲动，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抱怨的神色。 那小哥嘿嘿一笑，接过了绿萝手里的粥，猛然嗅了一口，“真香！” 而他的反应也和那贵公子一样，简直是狼吞虎咽，看他那模样，恨不得把整个碗都吃下去才好。 “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粥！” 小哥擦了擦嘴巴，嘴还是馋，可怜兮兮地问，“真的不能多买吗？” 绿萝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能。” 眼看着这个小哥吃完了一碗粥，很快，就有第三个人站了出来，“姑娘，我买一碗。” “那我也来一碗！” “我！还有我！” 众人顿时疯抢了起来，就连那个说她们是骗子的人，也犹犹豫豫地，去排了一碗粥。 …… “第三十碗，”绿萝擦了擦手，把木桶的盖子盖上了。小姑娘累得满脸汗，朝众人摆了摆手，“各位明天再来，我要收摊了。” 此时摊位后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喝到嘴里的人沾沾自喜，没买到的人抱怨连连。 “姑娘，你这桶里还有呢，怎么就不能卖给我们呢。” 有人不解地问道。 绿萝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公子的规矩，不能破。” “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姓宋。” 绿萝并不愿意把公子的名字和他们分享，她话音一转，“你们若是还想吃，倒有个法子。” 没买到的众人听了，精神一振，连忙催她快说。 “这粥是我们南山饭馆的新菜品。”绿萝说道，“你要是在我这里吃，就得按规矩来。” “不过，你们要是去我家馆子里吃，每人不限量，一碗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足足便宜了一半呢！ “那你家馆子在何处？我现在就去！” 绿萝答道，“我家馆子落在西郊，出了城门往外走一段，您就瞧见了。” “西郊？” 有客人犹豫了一下，“那有点远啊……” “不还在一个城里吗？而且还便宜一半呢。不管了，我要去看看！” 说着，一大帮人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朝着西郊的方向走去了。 只剩下那个贵公子站在原地，嘴里喃喃道，“南山饭馆……” 怎么，这么耳熟呢。 在绿萝的配合下，宋阮的营销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引进了不少新客户。 新客户里有不少人家境不算很富裕，这一碗粥吃着也有些奢侈。他们犹犹豫豫地进了馆子，看了菜牌才发现，贵的菜有，但是他们可以负担的菜也有，而且价钱不仅和外面所差无几，味道还更好。 这一天，宋阮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杨苑亲自去把打烊的牌子挂上，然后又让宋阮在靠椅上坐下，背后又垫了个垫子，给他捏肩。 “再多招点人。” 杨苑说着，又把宋阮的手拿了起来，哈一口气再揉一下，反复，“刚才在后厨，我看见你颠勺颠地手都有些抽筋了。” 宋阮微微闭着眼，他是真的累了，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没事，我回去拿热水泡一泡手，明天就好了。” 杨苑也没劝宋阮休息，他知道，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倔，认准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说道，“我明天给你去采点草药，捣出汁来，敷一敷，你会好不少。” 宋阮嗯了一声，他酸痛的手被杨苑揉来揉去，已经有了点困意，好半天才回道，“辛苦你了。” “没你辛苦。” 杨苑没好气地说道。 宋阮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拉了拉杨苑的手，这意思就是讨饶了。 杨苑看着心里一软，继续给他揉起了手腕。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宋阮头慢慢地歪了歪，睡了过去。 “……” 杨苑看他渐渐地发出了沉稳的呼吸声，手脚也轻了许多。 虽然生意忙碌了许多，但毕竟是有了盼头，宋阮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桌边的烛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光。偶尔，睫毛会微微颤动一下，像是一只纤弱的蝴蝶，抖动着它美丽的翅膀，随时都会离去。 杨苑的心也跟着这只‘蝴蝶’颤了一下。 他忍不住把手掌覆了上去，像是要拢住那只蝴蝶，但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停住了。 “你啊……” 杨苑亲昵地、微不可闻地唤了一声，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没有言语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他心思微微一动，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黑色的发垂了下来，像是一道天然的幕帘，将他们两人的容颜关在了同一个小小的空间。 就在他快要触到宋阮那两片柔软的唇时，杨苑忽然止住了动作，眼皮子微微一抬。 坐在他正对面的张书生，“……” 片刻无语，张书生默默地举起了手，严实地捂住了两只眼睛。 杨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