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2)
者有话要说: 明天家人要出去一趟,周日准时放出大结局,谢谢亲们,爱你们 ☆、262 蕴宁绝想不到, 促使胡太后下决心饿着一干命妇的决定居然和自己有关。 便是知道了,怕也只会纳罕。毕竟, 上一世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局外人,蕴宁可是一无所知, 自然也揣摩不出所有因缘际合。 只毕竟上一世的记忆还在, 骤然被撤下所有饮食,甚至到了饭点, 也再没人往这里送东西时,蕴宁不过是小小的惊异了一下, 聂老夫人三个却是有些面面相觑。 不是, 还真让蕴宁猜着了? 转而又觉得, 蕴宁既是从皇后哪里来,怕是之前得了相关暗示,还有之前在桌子上写的字, 分明就是暗示吗。 这么想着,心里也就安稳多了。 甚至还有闲心打趣蕴宁: “胡家那姑娘说你是精怪, 宁姐儿可有什么话要说的啊?” 蕴宁假作无奈的叹息: “胡小姐还真是一副火眼金睛,事实如此,宁儿无话可辨。” 一番话出口, 房门外登时发出一声轻响。隔着缝隙,似是能瞧见一个纤细身影一晃而逝。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却是烟雾缭绕, 连带的还有和尚尼姑念念有词的祝祷之声。 这下不禁蕴宁,就是高老夫人三个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蕴宁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话说宁姐儿到底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竟然真信了她是精怪转世这样的无稽之谈? 外面施法竟是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期间果然再没人送过来一粒米,一滴水。 整个过程中,胡敏蓉始终牢牢站在殿门旁,忌讳而又仇恨的瞧着蕴宁几人。 第二日一早更是早早的到来,推开门的一瞬间,胡敏蓉无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好在房间里依旧是四个人。 并没有出现暗夜飞升那样的奇事。 可下一刻,胡敏蓉就察觉到不对—— 明明昨日里已经把偏殿里所有能吃的能喝的全都搜罗净尽,怎么房间内四人明显都已洗漱过不说,唇边还都有油光? 难不成是什么仙家手法? 这么想着,胡敏蓉脸色一白,身子猛一趔趄。若非旁边梁春及时扶住,好险没跌下台阶。 梁春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眼前一切,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费尽心机安排一切,请来胡敏蓉,是想让她出口恶气,想看着她快活起来,可不是为了让她被旁人吓到。 这袁蕴宁当真可恶且该死。原来在宫外时,有袁陆两家护着,拿她无可奈何,现在落到自己手中,还能变着法子作妖,给大小姐气受。 太后或者畏惧袁蕴宁的来路,梁春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忌讳的。毕竟,早在成了宫里阉奴时,梁春就知道自己这一世只能待在地狱里了。既如此,左不过在第几层罢了,大不了被打入畜生道,甚至永不为人,又能如何? 当下扶着胡敏蓉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旁边的亲信侍卫道: “进去,搜。” 那侍卫得令当即闯了进去,蕴宁几人忙退到旁边角落里。 侍卫上前一阵乱翻,几案桌椅歪倒一地,很快在旁边的箱笼里翻出几大盒点心并四个食盒出来,里面食物不是一般的丰盛,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水囊的净水。 随着这些东西被搜捡出来,梁春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慈宁宫守卫可是自己精心部署,没有允许,分明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这些食物如何能轻而易举的被运进来? 梁春可不信,蕴宁真的有仙人之力。 当下接过刀顺手劈开水囊,又把点心和食盒都摔在地上。偏殿里一时汁水溅的到处都是。 高老夫人最先怒了,眯了下眼睛道: “一个小小的阉奴,也敢在我们面前逞威风,胡二丫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胡太后在娘家排行第二,高老夫人这番话,分明是对胡太后的大不敬。 梁春脸色就沉了一下,胡敏蓉怔愣片刻,恍惚想到传说中高老夫人可是敢指着太后鼻子骂的神人,一时也有些无措—— 眼下大事并未定鼎,即便对陆袁两家极为忌惮,胡太后也不敢肆意妄为,不然也不会对一干命妇只能用这等软刀子割肉的笨法子了。 真是惹得几个人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怕是太后娘娘定然会怨怪到自己头上,不觉有些烦躁,看了梁春一眼: “找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每一次见到袁蕴宁,从来就没有痛快过,相反,一次比一次更憋闷,一次比一次更愤怒。 看胡敏蓉拂袖而去,梁春神情更加阴沉,看向蕴宁的眼神充满莫测之色,看他模样,若非怕太后怪罪,简直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一般。 好半晌,终是幽灵般转身,离开了偏殿。 隐隐约约间似是听到蕴宁的低语: “今儿个白天怕是要挨饿了。” 梁春握手为拳,放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 何止今日白天。今儿个晚上,自己会把所有精锐尽皆派出,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吃的送来。是人,自己就把他碎尸万段,是鬼,也要让对方魂飞魄散! 身为慈宁宫总管太监,梁春手里权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当晚几乎精锐尽出。 即便始终不曾出门,蕴宁等人依旧感觉到外面的紧张气氛。 似乎连老天爷跑过来凑热闹。当日傍晚,天空渐渐被墨色云朵覆盖,看那声势,怕是会有一场极大的暴雨。 惊天动地的雷声中,崔老夫人忙把蕴宁搂到怀里,高老夫人和袁太妃则母女相依。 天色越来越黑,一道道炸雷在天空中炸响,雨幕中梁春却是打了把伞,伫立原处,任凭被狂风裹挟着的大雨浇透了衣衫,却是始终注目偏殿,眼都不肯眨一下。 可惜一直到得将近午夜时分,偏殿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当下便有侍卫劝梁春暂且离开,刚上前一步,慈宁宫中太后住的地方忽然响起示警之声。 梁春神情大变,随即扔掉手中雨伞,随意指向身前侍卫: “你留下,看好这里。” 说完,带头朝着胡太后住处而去。 其他精锐也忙跟着掉头。 风雨声中,顿时响起一阵兵器交鸣的声音,一直到天光大亮,慈宁宫才消停下来。 结果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除了几具梁春手下的尸体外,却是一具敌人的尸首都没见着。 这般以来,就是梁春也心下骇然。毕竟方才交手时,他可是亲眼瞧见对方的人倒下。 至于胡太后,本就受了惊吓,听到这个消息,再次失手打翻了杯子。虽然很快恢复正常,却是吩咐梁春,无事不得擅离慈宁宫。 因是未亡人的身份,胡敏蓉住的地方比较偏远,又有夜里风雨雷电之声的影响,虽然隐约听到些声响,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大早起来,依旧满腔愤恨之意,稍作梳洗,竟是照常往偏殿而去。 因为没见着梁春,又觉得梁春说的倒是好听,其实却是并无多少用处,胡敏蓉也不耐让人寻他,索性自己带了人往偏殿而来。 即便胡太后颇为客气,可雨水下了一夜,又没有内侍清理,偏殿里早积了没脚脖子的水,留了排水口的地方甚至能到小腿处。幸好偏殿地势高,不然积水可不是要倒灌进去。 胡敏蓉由人扶着,踏过积水,来至偏殿门前,让人把门打开,端坐桌案前的蕴宁几人齐齐回头。 蕴宁甚至还指着桌案上丰盛的饭食对胡敏蓉盛情相邀: “胡大小姐这么早过来,怕是还没用膳,不如,我们一起?” 胡敏蓉脸色一下难看至极,怒火攻心之下,“砰”的一声把门撞上,转身就走。 却是脚下一滑,朝着台阶下栽了下去。 这会儿可没有梁春这样忠心护主的人,胡敏蓉这一跤当真摔得结实,甚至身子还往旁边滚了几下,一下倒在泥水里。 “小姐——”距离最近的是彩月,看胡敏蓉如此,忙扑过去要扶,却是同样滑倒,一下栽在胡敏蓉身上,胡敏蓉登时被撞得头晕眼花,下意识的推开彩云。 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时,下意识抬头,口里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却是正对着她的偏殿屋檐上,正吊着具死尸,死尸手里还牢牢抱着梁春之前打的那把伞,看他半截身体都焦黑的模样,分明是被雷劈死的。甚至太过意外之下,对方死不瞑目不说,脸上神情更是狰狞扭曲而又绝望。 胡敏蓉再次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朝身边拽了一把。正好抓住彩月的头发,把人再次推倒在积水里。 彩月疼的尖叫一声,同时看清了房顶上被雷劈死的侍卫,吓得浑身一哆嗦,就揪住了胡敏蓉的胳膊: “小,姐……” 胡敏蓉正有些混沌,却是被这一声“姐”惊得简直要失了魂,蓦然回首,正好和披头散发的彩月对了个正着。神情顿时恍惚,仿佛再次瞧见青丝泡在水里的妹妹胡敏君…… 竟是手足并用,把人推开,嘴里还尖声咒骂着: “贱人!滚开!是你自找的,不是你威胁我,你说要把我喜欢陆瑄的事告诉太后,我怎么会把你推到水里去!你该死,胡敏君,你自己该死!” 下一刻又忽然趴在泥水里朝彩月不停磕头,口中还发出阵阵惨嚎: “妹妹,妹妹!妹妹你饶了我,你饶了我!” 浑然不知,周围的人已全体陷入石化中。 老天爷!自己听到了什么!胡敏蓉方才的意思竟然是说,胡敏君是被她淹死的? 当初所有人都觉的胡敏君死的可疑,却是到了这会儿都没有定论,再想不到出手行凶的竟然是胡敏蓉这个姐姐! 彩月也傻了眼,第一个念头是赶紧把小姐带走。不想她刚一起身,胡敏蓉再次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尖声喊着: “滚开,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彩月如何敢放她乱跑,只得在后面撵,其他宫人也回过神来,有撒丫子往太后宫里跑去报信的,也有在后面追赶的。 吵嚷声太大,终是惊动了梁春,待得问清楚情形。梁春骇的魂儿都要飞了,头脑一片空白之下,竟是连同样接到消息走出宫门的胡太后都没有注意到,转身便往外飞奔。 却是循着声音,一路追踪到当初淹死胡敏君的那湖碧水前,入目只瞧见彩月正神魂俱丧的站在湖边呼喊救命: “救命,快来人啊……” 梁春上前一脚就把彩月踹进了湖里,自己也跟着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只他却是个旱鸭子,若非紧接着又有识水性的侍卫跳进去把他捞起来,说不定梁春就得葬身此处。 当然,一道救上来的还有胡敏蓉,只可惜,已是香消玉殒。 看到胡敏蓉尸体的那一刻,梁春简直和疯了般,连滚带爬扑过去,可任他喊破喉咙,胡敏蓉都始终大睁着双眼,无一声应答。 胡太后也跟着匆匆赶到,一眼瞧见紧紧抱着胡敏蓉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的梁春,顿时震怒不已: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放手!” 若然平日,瞧见太后震怒,梁春早哈巴狗似的爬过去,这会儿却是和木头人一般,毫无所觉。竟是抱起胡敏蓉就折了回去。边向前疾奔口里还喃喃着: “大小姐莫要难过。奴才这就帮您杀了袁蕴宁那贱人!” 他的速度太快,竟是差点儿撞到胡太后。 直把个胡太后给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来人,来人!杀了这个目无主子的奴才!” 胡太后一句话出口,身后一个带着骇人面具的男子当即闪身而出,几个纵跃就赶上了梁春,直接举刀,当头劈落。 梁春身子还在向前冲,人头却已滚落。耳边似是还能听闻一声轻嘲: “便宜你了。” 想要动她,做鬼也莫想! 瞧见封烨提着梁春的人头过来复命,胡太后只觉一阵心虚气短。好半晌才挥了挥手: “丢出去喂狗!” “胡家大小姐……” “一块儿丢出去!”胡太后咬牙道—— 方才听了宫人的转述,胡太后这会儿自是已然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就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娘家人! 竟是这么个为情所惑的蠢货。 可惜了自己旦日大祭时的所有安排,就是被这贱人搅和成一团糟。 胡太后甚至怀疑,是不是梁春并胡敏蓉因为陆瑄的缘故,早早的就投靠了皇上。不然如何近段时间,好多事情都被皇上抢占先机? 一时只觉把两人千刀万剐都难消心头之恨。 正自郁积,又有下人抬了被劈死的那个侍卫前来,甚至连梁春那把伞也都一道拾了来。 太后神情愈发惊惧,许是受了惊,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又严令封烨搜查梁春余党,慈宁宫中日日都有人被砍头后拉出去,以致慈宁宫所有人等,但凡瞧见封烨,无不两股战战,“封阎王”的名头在慈宁宫中一时无两。 袁烈大军出发的第十日,确定军队已是到达边疆,庆王在胶州岛的军队则昼夜掩行,来至京郊。 胡太后自觉胜券在握,强撑着病体,令庆王悍然发动政变—— 这么多年来,胡太后在宫中的势力非同一般的强大。 没有人知道,甚至皇后机缘巧合之下,提拔的所谓忠心之人,竟然也是胡太后的人。 本以为有此人出马,自然能一举让皇上皇后成擒,事实也正如胡太后所料,直到最后时刻,皇上都不知道皇后派到他身边保护的心腹干将其实竟是忠于胡太后的。 只胡太后再没有料到,当她满面笑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在封烨拥戴下,从慈宁宫出来时,没等她先对着忤逆不孝该死的皇上出一口恶气,她身旁自梁春死后就直接升任第一心腹的封烨忽然掐着她的脖子上前,一刀把那个心腹劈成两半。 然后又有更大的噩耗传来,明明已是到了边疆的袁烈,竟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庆王面前。 面对有大正战神之称的袁烈,庆王的人马就成了乌合之众,只有俯首就擒的份儿。 直到皇后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声声凄厉的要胡太后给已故的照明太子偿命时,胡太后才幡然醒悟,只可惜一切却已是为时已晚…… 一片乱局下,蕴宁倚在陆瑄的怀里,隔着冲天火光,打量着挺直脊背跪在地上的封烨。 似是有所感,封烨倏然回头,看向蕴宁的眼神有感激,有大仇得报的喜悦,还有其无法诉说的莫名的浓重情绪…… 陆瑄一下把蕴宁抱在怀里,强行把人转了个个: “走,咱们回家。” 封烨这小子,真不是一般让人厌憎,还从没人敢当着面这么直勾勾的瞧着自己老婆! 还有胡太后那个心腹的死,封烨一刀把人劈成两半时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让陆瑄直觉不对。 蕴宁更深的把头埋在陆瑄温暖的怀抱中,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什么醋都要吃。皇后的心腹是胡太后的人这件事,明明还是相公告诉自己的呢。 好像上一世,那人也没翻出什么大浪花来。 之所以会告诉封烨,不过是蕴宁担心会有什么变数。更甚者也是打着陆瑄的旗号说给封烨听的。 至于说封烨的人品,即便旁人说如何睚眦必报、狠厉无情,蕴宁却是不认可的,总觉得封烨还是那个当初那个为了个鸡腿儿就能即便被暴打也死活咬着不松口的可怜小娃娃罢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喁喁细语,恩爱无间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陆瑄初时还对身后的视线颇有芥蒂,渐渐也就丢开来,拥着心爱的女子,只觉现世安稳,岁月如此静好。 封烨的视线长时间胶着在那双相偎依的背影上,只觉胸间渐暖,脸上也不自觉溢出些温和的笑意…… ☆、番外 乾清宫。 皇上坐在上首。 朝会已毕, 因还有些事务需要最后敲定,皇上便特特把陆瑄几位股肱大臣留了下来。 从当初拨乱反正, 登基为帝, 到现在已是忽忽八载有余。 新皇锐意进取,一批年轻的官员自然纷纷受到重用。 要说最得皇上信任的, 则是三人, 文则陆瑄,武则袁钊钰。还有一个心腹中的心腹, 那就是锦衣卫统领封烨。 “如今庆王余孽已清,正是荡清寰宇, 正本清源的时候, ”看着端坐下首的几人, 皇上面露嘉许—— 当初庆王逼宫,却中了先帝计策,一干心腹尽皆成擒, 唯有庆王老奸巨猾,带了几个手下逃了出去。 这几年屡屡打着给太后报仇的旗号, 到处传播谣言,说什么皇上并先帝弑杀胡太后,他要清君侧为太后报仇, 甚至认了匈奴单于做干爹,并带着匈奴人屡屡骚扰边境…… 也因为庆王这个元凶没有到案,当初关押天牢的附逆帮凶也得以苟活至今。 好在数日前,庆王一干人等终于成擒, 又被解送京城。 昨日封烨和陆瑄一起审结了庆王谋逆一案,更是定了今日在西市口斩首示众。 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彻底搬开,便是皇上这等轻易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几日也是春风满面,明显心情极好。 刚要继续说下去,声音却是一顿。 视线停驻在位于最下首的陆瑄身上。 却是这位大正有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这会儿虽坐的端正,却是闭目垂眸,明显睡着了。一时不觉莞尔,想要笑,却又停住—— 世人以为陆瑄文为冠首,殊不知自己这妹夫功夫更是一流,之前抓捕庆王时,可不就是他和封烨同赴边关,千里奔袭之下,又昼夜兼程将人犯押回帝都。这一来一往,怕是已然累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君前失礼之事。 正自眼观鼻、鼻观心,垂手侍立的大内总管太监汪元兴,立时察觉到皇上的异常。顺着皇上视线看过去,忙不动声色上前,想着趁旁人不注意,提醒一下。 不想刚一靠近,陆瑄却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般,一下站了起来—— 破败的村庄,泥泞的小路,棺木中无声无息双目紧闭的蕴宁…… 陆瑄放眼周围,入目却是神情惊诧的皇上并周围几张熟悉的面容。 哪有让人痛断肝肠生死相隔的一方薄棺? 看陆瑄面白如纸,及额上一头的冷汗,皇上也吓了一跳,寻思着莫不是这几日陆瑄累的太狠?怎么瞧着倒像是失了魂般? 刚要询问,陆瑄已是躬身道: “皇上,微臣有些不舒服,恳请皇上允臣告退……” 看他身形摇摇欲坠,皇上也颇为担心,有心叫太医看看,再一想满朝太医有哪个能比得上自己那郡主妹妹?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示意他只管回府好生歇息。 同样坐在下首的袁钊钰担心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妙—— 话说妹夫瞧着自己时那是什么眼神? 又是谴责,又是痛心,又是难过,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等下朝后倒要去朱雀桥看看,陆瑄又突然发什么疯。 陆瑄却是已收回视线,一路疾行向宫外而去,到了午门外,直接飞身上马,打马就朝城外而去—— 两旁房舍飞一般向后急退,亏得行人大多涌向西市口观刑,不然可不要出大事? 饶是如此,依旧有人被这骑奔马惊到,偏是陆瑄却混若未觉,竟是恨不得一步跨到梦中那个掩埋了蕴宁痛苦而短暂一生的农庄。 虽然荒谬,可陆瑄却觉得方才并不是梦,一切确然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 不然如何梦中的农庄,甚至庄头的名字,妻子叫什么,有几个孩子,自己都会梦到? 即便到了这会儿,陆瑄整个身心都依旧沉沉坠入那种痛失所爱的彻骨之悲中而无法自拔。 却在行走到西市口时,被汹涌的人潮阻住去路—— 不但谋逆,更兼勾结匈奴,认贼作父,庆王要在今日处斩的消息传出来后,百姓欢声雷动,前来观刑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陆瑄急于出城,却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出。逡巡了几圈,终不得其法。无奈之下,只得一提缰绳,掉头就要往南门那边去。 刚掉转马头,刑场上却是传来一声女子的悲呼: “封烨!今生不能做你的人,地下也必做你的……” “鬼”字还未出口,刽子手的鬼头大刀已然落下,人头滚落处,血雨飞溅,稳坐监斩台的封烨明显也听到了那女子临死前的缠绵痛呼,却是根本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陆瑄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更觉头痛欲裂—— 这分明是封烨斩杀庆王之女云阳郡主的场景。 即便在皇上面前红的发紫,封阎王却因为其暴戾并毁了的斑驳面容,而成为帝都贵女的噩梦。 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果说有例外的话,也就只有参与庆王谋逆的云阳郡主了。 此女一直痴爱封烨,甚至在临刑时,还当着天下人的面公然向封烨吐露爱意,一时轰动京都。 可怖的是这样的情景,竟然也在梦中出现过! 陆瑄呆坐马上良久,掉转马头又朝着南门那里打马而去。 南门这边多权贵之家,若然旁人,纵马行驶时自然要多加小心,陆瑄却是全不顾忌,只管打马狂奔。 只陆瑄没想到的是,他的马刚拐到南城的方向,大街上紧闭的朱红大门却是次第打开,然后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却是好巧不巧,正挡住陆瑄的路。 马车里明显是女眷,马车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一眼瞧到陆瑄,纷纷装作偶遇的样子,热情洋溢的上前打招呼: “啊呀,真巧,竟然在这里遇见陆大人。” “陆大人可是要出城去接郡主?” “啊呀呀,郡主终于要回来了吗……” 一个个竟是全然不顾陆瑄的黑脸,只管簇拥在陆瑄周围,分明是要厚着脸皮和陆瑄一起出城的意思。 倒不是众人不会看眼色行事,实在是想要见小陆阁老一面真是太难了。 啊呀,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换种说法,那就是想要见小陆阁老的夫人、清河郡主一面真是太难了。 倒不是大家嫌陆瑄在阁老中排名靠后,而是相较于有送子娘娘之称的蕴宁,别说陆瑄,就是内阁首辅也得往后站。 说起这事来,还得从蕴宁六年前生子说起—— 怀第一胎时,蕴宁已是嫁入陆家足足四年之后。 之前因为蕴宁无法有孕,想要把女儿送入陆家做陆瑄侧室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毕竟那会儿众人都看出,比起乃父陆明熙来,陆瑄前程更加不可限量。 真有哪家女儿入了陆家,必然可以交好袁陆两家。 毕竟袁蕴宁既然无法生育,必然有愧于心,到时候妾室生子帮陆家传后,可不是帮了她的大忙?不独孩子将来前途远大,就是做了妾室的那个也可以母凭子贵。 不想大家想的很美,却是在陆瑄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有人想起陆家旧事,便想着陆瑄这边行不通,就去走走袁家的门路,毕竟当初梅老姨娘就是先被崔老夫人接纳,才得以生下陆明熙。 不想,却在袁家那里再次碰了壁。 甚至袁家人气不过之下,直言蕴宁并非不能生,而是不想生,不过是为着年纪太小,生孩子对母亲和孩子身体不利才会有意往后拖些。 众人自是不信,转而又托到和袁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想让他们出面劝袁家为日后着想。 不想依旧未果,甚至还有更可笑的话传出来,说什么袁陆两家之所以能够儿女成行,全是因为清河郡主的缘故。 前面的话大家倒还承认,毕竟大家都是亲眼瞧着呢,袁陆两家可不是人丁兴旺,更让人羡慕的是每家都是儿女双全。 可要说全是清河郡主的功劳,众人却是不信的。 毕竟真要那么神,清河郡主怎么不自己赶紧生一个。 这样的话传出去,当即被袁家人怼回来,说是蕴宁来年就会怀孕生子。 大家却只当做笑谈。毕竟真会生,早就生了,何苦等到惹来满城风雨的时候?还什么来年就会生,真当她是送子娘娘的亲戚不成?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想着来年袁蕴宁生不出来,八成就得死心认命,不再阻挠陆瑄纳妾。 再也想不到来年刚开春,陆家就传出少夫人怀孕数月的消息,然后在秋日不冷不热的天气,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三年后再度惊掉一地眼珠子,陆少夫人竟然生下了第二对儿龙凤胎…… 这样天大的喜事一下轰动了京城。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之前当做传闻的笑话,竟然全都是真的啊。 若非蕴宁身份高贵,等闲人根本近不得身,陆家的门槛可不是都要被踏破! 至于说当初那些想要送女儿入陆府为妾的人家,则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蕴宁不胜其扰之下,便时常闭门不出,或者避居城外,想着时间久了,这波风潮应该就过去了。众人见不到蕴宁,可不就退而求其次,全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陆瑄身上? 本来都在家中坐着,忽然听说陆瑄正打马扬鞭往城外急奔,当即就有人想到,是不是清河郡主要回来了?毕竟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小陆阁老当真是个爱妻如命的。 能让有国士之风的小陆阁老这般失态的,天下间怕也只有一个清河郡主了。 说不好跟在小陆阁老身边,很快就能有缘见到送子娘娘,不对,是清河郡主了。 有这样想法的明显不止一家,通往南城门的路很快就开始拥堵。 也是巧了,就在脸色铁青的陆瑄准备掉转马头,换个方向出城时,城门那里却是过来两辆马车。 陆瑄一眼认出来马车上朱雀桥的标识。 明明心潮澎湃,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却偏偏是因受梦境影响太过,只觉举步维艰。 好半晌才找回了知觉,艰难的催动马匹。 本是拥堵的大路上瞬间闪出一条道来。 陆瑄一步步往马车而来,却只觉身体僵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明明数丈远的距离罢了,却觉得和隔了个银河般遥远。 正自酸楚难当,却突然变生肘腋,两旁店铺中突然窜出数名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器,朝着陆家两辆马车扑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两条鬼魅般的身影爆射而出,一个是陆瑄,至于另一个,竟然是有阎王之称的封烨。 那张狰狞的黄金面具映入眼帘的第一时间,方才还拥挤在街道上的人流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所谓秋风扫落叶,也不过如此。 几个黑衣人明显俱是死士,身受重伤也不肯放弃,甚至最后倒下的那个黑衣人竟是拼着被封烨一剑贯穿,依旧把手里的宝剑朝着后面马车中套着的马脖子抹去。 随着马儿一声悲鸣,竟然带动车子翻倒,千钧一发之时,封烨飞身而入,在马车倒栽入护城河的关键时刻,一把拽住马车,又探身从车里抱了个女子出来。 收手之余,那马车随即轰然掉进了护城河,冲力太大,单手抱着女子的封烨一下跪坐地上,膝盖处随即有殷红的鲜血溢出。 “放我下来……”怀里温婉秀丽的女子声音惊恐。 封烨微微一哂,方才监斩了庆王及其余党后,手下密探忽然来报,说是还有庆王一党的漏网之鱼,这会儿也赶到了京城,想要对生擒了庆王的封、陆两家不利。 封烨听后顾不得向皇上缴旨,直接朝着南城门处而来。 方才危急时刻,封烨唯恐车子里面坐的是蕴宁,这会儿看女子的反应,立即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只他方才已是脱力,这会儿却根本站不起身来,闻言随即松手,自己却依旧跌坐地上。 下一刻一双柔荑伸了过来,却是那清丽女子,不独没有离开,反而紧紧抱住封烨的胳膊,用尽全力想把人扶起来: “这么多血!封大人,你疼不疼?” 说着,不待封烨回答,已是珠泪纷纷,口中还哽咽着喃喃自语: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陌生而又滚烫的泪水烫的封烨一个激灵,睁开眼来,正瞧进一双潋滟生波的水眸里,和其他女子瞧见自己就避若蛇蝎的鄙夷不同,女子的眼中全是心疼和不舍,那模样,仿佛比她自己伤了还痛似的。 甚至对上封烨那张狰狞的面具,女子眼神里也丝毫没有害怕或者憎恶的情绪。 被一个美丽的女子这般痛惜而不舍的瞧着,封烨也有些怔愣,心头竟有丝丝暖意淌过。 这女子倒也认识,可不正是云阳寿宴上,突然发病的聂清柔? 彼时只觉得对方是一个风一吹就会软倒的女孩子,倒不想竟是这么大胆的一个人…… 声音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你去,不然怕是会被人拿来说嘴……” “我才不怕。”聂清柔却是倔强的摇头,依旧坚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很好,真的,很好……” 这句话也不知在心底藏了多久,说出来几乎用尽了聂清柔全身的力气…… “怕是很快,就会有好事发生呢。”前面马车里,同样惊魂甫定的蕴宁正好瞧见这一幕,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怪不得这些年来,柔妹妹高不成低不就,原来早在当初庆王府时,一颗芳心就失落在封烨的身上。 “宁儿,”陆瑄的身心却是全集中在蕴宁身上,封烨和聂清柔如何,他根本就毫无所觉,却是迟疑半晌,轻轻道,“宁儿可认识,一个叫梁有田的人?” 正不住往后瞧的蕴宁登时身形巨震,缓缓回头,怔怔瞧着对面神情憔悴的陆瑄—— 梁有田,这人自己当然认识。可不是上一世人生最后几年所在的农庄庄头的名字。 看蕴宁虽是不发一言,神情却渐渐悲戚,陆瑄手用力攥住,又松开,却是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语气道: “所以说我不是做梦,真有那个人,对不对?” “你——”到了这会儿,蕴宁如何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视线逐渐朦胧,颤声道,“你也记起了,前世的事吗?” 前世那个痴恋着自己而不得的陆瑄,慢慢和眼前这个憔悴却眼神近乎狂热的男人融合在一起。 蕴宁探出手,抖着手想要擦去陆瑄脸上的豆大的泪滴: “前世今生,你受苦了……” 却被陆瑄张开双臂抱紧在怀里,那模样,仿佛寻到失而复得的珍宝…… “爹爹又跟我抢娘,坏死了!”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响起,语气里明显愤恨无比。 “嘘,”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爹刚刚被人打哭了,要娘亲帮他吹吹才不疼……爹真可怜……” “那么大个人了被人家揍了,还好意思哭?妹妹你以后出门只报我的名号就好,千万别说是爹的女儿……”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本是躺在车里熟睡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下被吵醒,在第一时间没有等来娘亲温暖的怀抱后,忽然齐齐张嘴,嘹亮的哭声瞬时直冲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家又美又软的“傻白甜”小娘子。 这就是一个披着萌妹子外衣的女汉子大杀四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