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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6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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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顿时怫然变色。    早知道皇上不会甘心, 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真是让他得逞,坏了这场婚礼, 不但之前给周珉造的势, 全都白费,就是对胡家也是一大打击。    只可惜事情走到这一步, 可不是自己这个儿子想要停就能停下来的。胡太后自信, 只要孙子不是犯了谋逆的大过,就没有她保不下来的。    当下冷声道:    “梁春, 前面带路,哀家倒要瞧瞧, 哪个胆大包天, 敢在哀家孙子大喜的日子闹事。”    太过愤怒, 浑然不觉一旁的庆王妃早已是脸色苍白,身体更是小幅度的哆嗦不止——    听到外面口口声声说“大理寺查案”,庆王妃第一时间想到了死去的次子周玥。    之前因为对周珉太过失望, 庆王做出了让次子周玥取代周珉的决定。    不想周玥前脚刚出发,后脚庆王就接到了京城来信, 周珉竟是由太后做主,要和胡敏蓉成亲,更甚者, 太后还想法子压着皇上,让他同意庆王进京。    种种迹象无不暗示,尽管周珉在皇上面前并无半点进益,却无疑得到了太后并胡家的全力襄助。    想清楚这一点, 庆王就想赶紧追上周玥,让周玥依旧回胶东。    不想一路急追都没瞧见人影,好容易赶上时,瞧见的却是一个惨烈的现场——    周玥身边近卫几乎死伤殆尽,周玥也是身中数刀,奄奄一息,甚至若非庆王等人出现的还算及时,便是周玥的尸体说不得都会被人匆匆就地掩埋……    痛失爱子,两人不是不难受的,可在发现种种线索竟是指向长子时,庆王妃是又惊又怒兼且痛不欲生。    庆王却是想的更多。再是心痛,周玥已死不能复生,眼下还是大业为重,此事不但不能声张,还得瞒下周玥的死讯,给周珉扫除前路的障碍……    当下只留下几个得力心腹,留在原地处理周玥这件事,夫妻两个却依旧往京城而来……    “母妃,咱们也去看看。”看太后已然往外走,庆王妃还呆立原地,云阳郡主还以为母亲是气的很了,忙上前悄悄提醒。    “啊?哦。”庆王妃这才回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咱们,咱们也过去。”    前院这会儿早乱成了一锅粥。    庆王站在前面,左手边是暂代内阁首辅的吴正荣,右手边则正是刚把新娘带入府中,便闻讯出来的周珉。    甚至隐隐瞧见正厅那里身着大红喜服的盖着红盖头的胡敏蓉的身影……    “周良臣,你这是何意?”瞧着前面来势汹汹的大理寺卿周良臣,和他身后满身煞气的差人,庆王怒不可遏,“皇上有旨让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到寒舍吃小儿一杯喜酒,你周良臣倒好,忤逆皇上圣旨在先,恶意搅闹婚礼在后,你眼里可还有,皇上,还有天家?”    “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太后的声音随即响起,“来人,把这个目无君上的逆臣拿下!”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便有隐身旁边的侍卫朝着周良臣就要扑过去——    不管周良臣要说什么,太后都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    “太后娘娘息怒。”面对暴怒的太后并庆王,周良臣却是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甚至瞧着太后并庆王的眼神还写满了同情,“王爷节哀。”    庆王脸色跟着变了:    “胡言乱语……”    只他一句话未完,又有更大的骚动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头,却是一辆八匹马的马车,正拉着一口棺材缓缓驶进庆王府。    这下不止太后等人,就是跑来贺喜的一众宾客也都目瞪口呆——人家成亲却送了一具棺材进来,这不诚心找事吗。    唯有庆王,却是呆了一下后,直觉不妙: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本王赶出去……”    只他话音没落,棺材四面木板却是同时打开。    云阳郡主扶着庆王妃站的最近,棺材散掉的一瞬间,正好看清楚里面人的长相,先是因为对着个死人,骇的魂儿都要飞了,下一刻却是突然觉得不对——    躺着的这人,怎么那么像二哥周玥?    云阳和周玥年龄相差不过两岁,一众兄弟姐妹中,就数两人感情最好。    即便这会儿吓得要死,却依旧强撑着再认真瞄了一眼,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二哥……”    竟是一下瘫软在地。    云阳一声哭叫出口,庆王妃先就受不住,压抑了这么多天,不过是勉强撑着罢了,这会儿突兀见到周玥的尸体,竟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了过去。    周良臣趁机高声喊道:    “太后娘娘,老臣并非想要搅闹世子婚礼,只兹事体大,日前大理寺接到报案,说庆王次子周玥被人袭杀,死于非命……”而嫌疑人不是旁人,正是周珉世子……”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就是已然扑过来的太后侍卫都有些吓到了。    至于哭倒在地的云阳,已是挪到棺材旁,握住周玥一只手:    “二哥,二哥,是谁,要对你下此毒手?”    庆王惊得眉头青筋直跳,却是爆喝一声:    “胡说什么?这人怎么会是你二哥?”    想着次子反正已经不在了,又担心太后怪罪,周珉和周玥兄弟相残的事,庆王根本就是一个字都没跟太后提……    又怎么能想到,自己让人秘密运回胶东的周玥的尸体,竟是被人带到了京城,还在长子成亲的这一天送上门来?    偏是这样的话,庆王还不能说出来,只能寄希望于暂且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再缓缓图之。    只他想些什么,云阳郡主却是丝毫没有领会,年纪又小,哪里能体会老父的一片“苦心”,只一径哭着道:    “太后娘娘,父王,我怎么可能把二哥都给认错……这就是二哥,绝不会有错……到底是谁,要对二哥下这般毒手?父王,太后娘娘,你们一定要替二哥报仇啊。”    ……    至于周珉,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让人袭杀周玥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兄弟的尸首,则是另一回事。    ……    庆王一家的表现尽皆落入胡太后眼中,到这会儿要是还意识不到什么,胡太后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被谋杀的是次孙,嫌疑人是长孙,偏是这么大的事,庆王还瞒着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以致被皇上抢了先机,让自己落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胡太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旁边默不作声的梁春忙上前一步,扶着胡太后上了辇驾,穿过人群,离开庆王府,往宫城去了。    临上车时,却是深深的看了正厅里摇摇欲坠红色身影一眼,眼中有暴戾之色闪过……    胡太后一走,庆王如何不明白,事情是瞒不下了,眼下更要紧的是要想法子如何把自己给撇清出去……    声势浩大的一场煊赫婚礼,就这样草草收场。    除了胡家外,所有来宾也不敢久留,纷纷寻了自家女眷先后告辞离开。    花姨娘和吴丽华则直接奔着吴正荣去了。两人今日连番受辱,方才又因太后青眼有加,站的位置不是一般的靠前,算是把周玥死后的模样瞧了个清清楚楚,惊吓过度之下,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    吴正荣刚和庆王说完话,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今儿个主动附和太后诏令百官到庆王府道贺的懿旨,无疑是彻底得罪皇上了。本想着富贵险中求,搏个从龙之功,不想却是这么个结局。    正自神思不定,一转眼,就瞧见面无人色的花姨娘母女,忙定了定神,迎了过去,探手扶住花姨娘:    “可是受了惊吓?无妨,咱们这就回府。”    花姨娘只觉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眼泪却是“唰”的下来了,哽咽道:    “老爷……”    知道花姨娘怕是惊着了,吴正荣忙低声抚慰,又示意吴丽华上前扶着花姨娘,他好让人把马车驶过来。    吴丽华点了点头,刚要上前,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另一对并肩走过来的璧人,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却是陆瑄正陪着蕴宁走到近前。    一片忙乱中,这对儿小夫妻却是走的不紧不慢,两人举手投足间更是有着说不出的温馨,和旁边人的狼狈显得格格不入。    察觉到旁边投过来的视线,陆瑄下意识抬头,正好和吴正荣对了个正着,当下停了脚步,上前给吴正荣见礼:    “见过阁老。”    蕴宁也跟在后面福身。    吴正荣还未说话,吴丽华却是怒声道:    “假惺惺的做什么!方才就是这女人欺负我娘!”    吴正荣脸色瞬时有些难看。在家里宠女儿是一回事,眼下这情形却又是另一回事。    早就知道女儿有些口无遮拦,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没一点儿眼力劲。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太后都铩羽而归,自己处境较之太后而言,自然更是极为不妙。    若然吴丽华这会儿出言不逊呵斥的是旁人,吴正荣心烦意乱之下,或许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是对象是陆瑄和他夫人。    方才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时,吴正荣不经意间却发现,唯有陆瑄,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儿惊诧之色。    这样的表现,或者是陆瑄根本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或者是城府太深。    吴正荣却更倾向前者。    毕竟记得不错的话,陆瑄被周瑾抽调到身边,就外出公干,前日才从外地回来……    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这陆瑄别看年纪小,却不是一般的可怕……    以皇上眼下对自己的憎恶,自然要怎么低调怎么来,别看陆瑄年纪小,吴正荣这会儿却是根本不敢小瞧她。刚才还想着套套他的话呢,不想女儿开口就说了这样一番狂妄的话。    当下脸一沉,冲着吴丽华斥道:    “爹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如何这般刁蛮无礼?还不过来给清河县君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开国大将军傅元江二十六岁离家逃亡,三十六岁荣归故里,和皇上亲如兄弟,又娶了长公主为妻,只可惜再多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填补失去爱女的痛断肝肠、锥心刺骨……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娇美小娘子的故事……    ☆、257    “爹爹的意思是, 不管女儿受了多少委屈,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都得忍着不说, 还得跟人赔不是吗?”    吴丽华脸上登时显出无尽的委屈来。水灵灵的杏眼盈满了泪水,却是不说话也不看吴正荣, 反而可怜兮兮的瞧向陆瑄——    自打和母亲一块儿被迎回吴家, 吴丽华走到那里不是逢迎者众?    而这些分明就是吴正荣乐见并纵容的结果。    甚至吴家嫡出的孩子,在吴丽华面前都须得容让三分, 不然真被吴丽华告到吴正荣面前,轻则被呵斥, 重则受罚。    吴正荣责骂嫡子女的话概括过来就是——    吴丽华之前受了太多苦, 其他孩子则跟着自己安享尊荣, 对上吴丽华,只有容让的礼,再不许给吴丽华受半分委屈。    也正是吴正荣这般无原则的宠溺, 才让本就心比天高的吴丽华性情越发骄纵。以为京城上下,除了那些金枝玉叶惹不得, 就没有哪个可以和她比肩的。    偏是之后接触的也俱是吴家交好的人家,直接不用提点,就百般哄着吴丽华了。    还是头一回碰见蕴宁这样既不让着也不肯哄着她的主。    气恼之下, 才会拿花姨娘说事,直接当面给蕴宁难看。    甚至刚才,吴丽华也是耍了小心机的,想着自己这么一说, 固然爹爹可能会碍于面子,说自己两句,陆家这位俏郎君虑及前程,必然不愿和爹爹翻脸,到时候瞧着袁蕴宁被夫君苛责,也算是能出一口恶气了。    不得不说吴丽华这般想法也是颇为正常。毕竟蕴宁年龄大些,且已为人妻,吴丽华年纪小,还是深闺里的小姐,再有依着常情,就是两家孩子闹矛盾了,作为家长的哪个不是先反思自己的过错,安慰旁人家的孩子?    再有吴丽华又生的颇为娇俏,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就是吴正荣,也隐隐有些后悔,再瞧见旁边的花姨娘,即便没说什么,也是红了眼睛的模样,想着是不是方才陆家少夫人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让女儿这般难过……    陆瑄淡淡看了吴丽华一眼,在吴丽华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终于慢吞吞开了口:    “拙荆性子温柔,最是善良不过,绝不会无缘无故和人妄生口角……”    所以我老婆要是和人发生矛盾了,必然是旁人的错。    又转向吴正荣:    “学生自来仰慕阁老风范,想来是吴小姐年纪小,正如阁老所说,或者有些口无遮拦。这也就是碰见了我家夫人,若是旁人,怕是难免会心生芥蒂。”    这下子就是吴正荣也是哑然。即便身为一代文人典范,吴正荣也莫名有些想骂娘的冲动——    自己谦虚一下,呵斥女儿是一回事,你直接指着鼻子教训我没教好女儿却又是另一回事。一时只觉心头一万匹草泥马驰过,却偏是方才自己也认了女儿的娇蛮,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至于吴丽华,则明显以为自己幻听了,目瞪口呆的瞧着陆瑄,连里面的泪水都给气回去了——    即便吴正荣再宠她,之前和家里兄妹发生矛盾时,处罚姊妹之前也会意思意思说她几句,好叫旁人心服口服。    怎么这俏郎君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摆出一副“我妻子没错,要是我妻子和旁人发生矛盾,那也绝对是旁人的错”!    第一次知道,原来不讲理的话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本以为自己爹爹已经够宠自己了,可是比起宠老婆的陆瑄而言,差了何止千里万里。    一时又是失落又是气苦。    陆瑄却已经不耐烦留下,冲吴正荣一拱手,客气有礼道:    “吴小姐年纪小,还是不宜责罚太重。下官先行一步。”    这哪是讲情,分明是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吴正荣,让他莫要忘了责罚吴丽华。    蕴宁也跟着告辞,期间依旧是眼神都不肯给努力展示存在感的花姨娘一个,两人眼里,别说寒暄,根本就是一副“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我们就是瞧不上眼”的样子。    眼瞧着陆瑄温柔的退后一步,亦步亦趋的陪在蕴宁身边往外而去,期间两人不时相视而笑,和和美美的样子,当真是羡煞旁人……    花姨娘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以往还自己安慰自己,即便没有正室的身份,却比正室还要风光,这会儿却是恍然明白,无论如何自我安慰,原配面前,却是始终不能抬起头、直起腰杆来。    至于吴正荣父女,则是瞧着并肩远去的蕴宁两人,已是双双风中凌乱了。    好半天吴丽华才回过神来:    “他们,就这样走了?这哪里是状元公,分明是个狂生……”    说好的仕途不好混呢?说好的爹爹是百官之首,所到之处,人人仰望呢?    这陆瑄虽然口口声声“下官”,其实根本就没把父亲这个首辅放在眼里?    吴家马车正好过来,吴正荣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有耐心听女儿的抱怨?    “还不快扶着你娘上车?还嫌丢人现眼的不够吗?”    ……    “以后莫要这般说话了。”直到坐上车,蕴宁心里甜丝丝之外,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人前被陆瑄这么维护,说不开心是假的。    只一则吴正荣毕竟身为首辅,二则,传出去怕会有人拿陆瑄说嘴,旁的不说,“惧内”之类的话十成十是少不了的……    仕途中人,得了这样的名声,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许帮旁人说话……”陆瑄却是干脆的很,双手圈住蕴宁的腰,把人揽在怀里,不瞒的咕哝道,“我还觉得说的轻了呢。”    阿宁最是个心软的,不是被逼的急了,绝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可笑那吴丽华,脑袋是被驴踢了,竟然认定自己会为了她委屈阿宁?    “以后我再给你寻几个厉害的仆妇,有那等敢在你面前撒野的,你只管让人打……”    “你这是要让我学那些市井泼妇吗?”蕴宁真是无可奈何。    “要是所有泼妇都是我家阿宁这般,那世间女子都要争着做泼妇了。”陆瑄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即便是泼妇,自家阿宁也是最好最可爱的泼妇……    “真是越发惫赖了。”蕴宁探手掐了掐陆瑄的腰。    来时车流拥挤,走的时候却快的多了。倒不是说人少了,而是陆家就耽搁了那么会儿功夫,外面车流早散的差不多了。    不过半个时辰,车子就到了家。    刚一下车,陆珦和郑氏就接了出来。    看夫妻两个笑意盈盈的模样,明显有什么喜事。    果然,还没等陆瑄开口,陆珦就笑呵呵道:    “二弟今日可有公务,不然咱们弟兄出去喝一杯?”    郑氏眉梢眼角也都是掩不住的喜意,却是嗔了陆珦一句:    “你以为二弟也跟你一般,镇日里无事可做吗?再说即便想喝酒,我去厨下说一声,给你们兄弟备好酒菜,家里吃用,不比外面舒坦?”    “好好好,就依你。”被郑氏驳了意见,陆珦却是丝毫不见着恼,笑呵呵的连连点头,“你嫂子说的是,咱们就在家里喝一杯,我瞧着爹这几日精气神也好了些,说不定也能一起喝一杯。”    说话间,弘哥儿跟着仆妇跑了过来,瞧见蕴宁,两条小胖腿登时扭得更欢畅了:    “婶娘……”    郑氏忙要去拦:    “你婶娘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呢,你就又要过来闹她……”    蕴宁还没开口呢,陆珦先着了忙,一下接住弘哥儿:    “也不许闹你娘……”    半路被截了道的弘哥儿如何肯依,不停的踢着小腿:    “爹爹坏,弘儿要婶娘……”    “那可不行。”却被陆瑄毫不留情的驳斥回去,接过弘哥儿抛到空中又接住,逗得弘哥儿哈哈大笑,这才转头对陆珦道,“恭喜大哥,又要当爹了。”    陆珦嘴都乐的合不拢了,却是对着蕴宁一揖,诚心诚意道:    “还得多谢弟妹。”    陆珦和郑氏成亲数年,好容易才有了弘哥儿,不想生完弘哥儿还没出月子,生母就让郑氏过去站规矩,那之后郑氏月事便时有时无,看过几个大夫,都说以后子息上怕是艰难。    还以为这一世说不得就只得弘儿一个孩儿了,还是蕴宁过门后,帮郑氏诊了脉,开了药,还教了一道食疗的方子,郑氏脸色果然就日渐红润,然后月事也有了规律,现在更好,直接又揣上了个小包子。    说话间又有下人来禀,说是武安侯府来人了,想要接蕴宁回去住上一日。    接自己回娘家?蕴宁就愣了一下。    方才在王府时,蕴宁就有些奇怪,怎么母亲并大嫂二嫂三嫂都没去赴宴,只事情一头接一头,应接不暇之余,倒是没顾上问。这才刚到家,娘家那边儿就来人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跟在陆家下人身后进来的也是武安侯府的老人了,看蕴宁变了脸色,忙笑着上前:    “小姐莫要担心,是大喜事。”    “是大爷二爷和三爷都要当爹了,夫人想让您回去瞧瞧。”    ☆、258    蕴宁一下张大了嘴巴?    不会, 大嫂、二嫂和三嫂,竟然同时怀孕了?    怪不得母亲没去赴宴, 要是三个嫂子都怀孕了, 又要执掌中馈,又要照顾好三个嫂子, 不定忙成什么样呢。    却是止不住的开心——    武安侯府素有大正战神之称。    而这种赞誉却是袁家无数子弟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比方说往上数父祖两辈, 也不过就剩下小叔祖和父亲两个人罢了。兄长这一代还好些,可叔伯兄弟加在一起, 存活下来的也不过七八人罢了,京城世家里武安侯府名头不可谓不响, 后嗣却是少的可怜。    眼下三位嫂子同时有孕, 蕴宁如何能不开心?    可这事还没完, 婆子冲后面招了招手,随即进来一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礼物。    “既是让我过去, 如何又要送这么多礼物来?”想着八成又是母亲给搜罗的好东西,蕴宁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那婆子忙摆手:    “错了, 错了。这不是府里送来的礼物,是保定府辛家送来的,特特点明, 说是让送给小姐的。”    “保定府送来的?还指明说要送给我?”蕴宁愣了一下,跟着一呆,“难不成是辛家嫂子也……”    之前跟着三嫂辛氏回保定府时,听她提起过, 说是娘家嫂子元氏连生了三个姑娘,又因为这个被继母所恶。    就想把蕴宁提点的什么日子怀孕容易,及生男生女吃什么相宜的话告诉元氏。    蕴宁当时很爽快的答应了。    现在保定府辛家突然送来这么重的礼物,十有八、九是和元氏有关了。    “说来真是巧了,”那婆子也是诧异不已的样子,“三少夫人这边儿报喜的信送过去,回来就带回了这么多东西,竟然说那边大少夫人可也同样有孕在身,月份比咱们家三少夫人还要大些,还说已经找名医诊过脉了,说这次十有**是个小公子……”    事情竟然这么巧,就是蕴宁也给唬了一大跳。    想想倒也能理解。毕竟调理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倒是三嫂,生孩子的话年龄还有些小,自己真是要过去看看才成。    只郑氏也有了身孕,上面又没有婆婆照看,即便郑氏一直催促她赶紧回家看看,蕴宁也不好甩手就走,好歹安排周详,又细细叮嘱了郑氏怀孕后的注意事项,才肯离开。    郑氏却是再次红了眼圈。    外人都说,自己这个嫡长媳做得心虚,毕竟是过继到朱雀桥这边,身份便有些尴尬,再加上小叔子能干,弟妹出身高,说不得比在婆婆面前还要受拿捏。殊不知弟妹最是个知冷知热的,待自己真是和亲姐妹一般。    陆瑄本想跟过去,不想周瑾着人请他过去,说是有事相商,只得作罢。    蕴宁的车子到了袁家,还没下车,就呼啦啦接出了一大群人来。除了去山上清修的高老太君,家中女眷全迎了出来,瞧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蕴宁,一个个喜笑颜开。    蕴宁先给丁芳华并聂老夫人见礼,又跟三个嫂子打招呼,可不待她行礼,就被大嫂聂氏给拦住:    “妹妹可算回来了。”    冯氏并辛氏也频频点头,俱不许蕴宁行礼。辛氏的神情更是无比感激——    因为嫂子元氏的经历,辛氏可不也朝思暮想都期待着有个孩子?倒不是说婆婆拿捏了,就是冲着这么好的丈夫,这么好的一家人,辛氏也一门心思的想着赶紧生个宝宝来。    之前即便已经听大嫂提起过小姑子的神奇之处,说是不是小姑子,信哥儿怕是不一定能平平安安来到世间,却依旧心有疑虑。毕竟,从小就听娘亲说,是天上的送子娘娘管着人间生育的事儿,小姑子年纪在哪儿搁着呢,怎么看都是个甜甜美美的小姑娘罢了,怎么可能和法力无边的送子娘娘相比呢?    再不想自己果然就怀上了,至于娘家嫂子那里,则更是大大的惊喜,还真就极有可能生个白胖小子。    看姑嫂几个亲亲热热,聂老夫人也是心怀大畅,招呼几人:    “你妹子车马劳顿,你们三个也不能累着,赶紧的,都去房间里说话。”    几人进了房间,蕴宁净了手,先帮着三人诊了脉。    冯氏并辛氏都还好,唯有聂氏,身子骨还是有些虚:    “头三个月宝宝最娇弱,这些日子大嫂还是把信哥儿放到母亲身边,切记别累着了,我再给三位嫂子每人开个食疗的方子,保管三个侄儿到时候都是白白胖胖、健康无比。”    一番话说得辛氏并冯氏都是一喜——    小姑子的意思,妯娌三个怀的都是男孩子吗?    “三个嫂嫂这不是心想事成吗?”蕴宁眨了眨眼睛,打趣道,“只既是怀了宝宝,以后还是要多吃些肉,宝宝才能长得壮实。”    “我就说呢。”丁芳华恍然,自己还奇怪呢,怎么三个媳妇儿都和祖母高老夫人似的,常日里大多茹素,却原来还和生子有关吗?“要我说,也不是你妹妹的法子,应该是佛祖保佑啊。”    冯氏嘴甜,笑着道:“是佛祖瞧着妹妹的面子保佑我们呢。”    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心里却是信实了的。毕竟嫁过来前就听说,当初小姑子去广善寺上香,竟是引出了寺中百年不遇的异象。    聂老夫人没说话,心里却是想到了另一头——    总觉得是袁家为国为民、浴血奋战,那么多为国捐躯的英勇儿郎,他们功德投到了孙女儿身上呢。    以后有列祖列宗和宁姐儿保佑着,袁家一定能越来越兴旺……    正自想的出神,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往外瞧,却是袁钊钰正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娘,您在吗,赶紧帮我爹收拾一下行李……”    房间里顿时一静,丁芳华心更是一下提了起来:    “收拾行李?你爹要去哪里?”    袁钊钰已是迈步入内,脸上全是肃杀之气,还是瞧见蕴宁,脸色才好些:    “妹妹过来了?”    又嘱咐聂氏:    “你和弟妹他们休息,我跟娘和宁姐儿说会儿话。”    那边儿聂氏一行三人刚离开,袁钊钰就撂下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消息:    “皇上方才发了诏书,瑞王世子现在已是被立为太子。”    “什么?”虽然早知道最后的结局,可这会儿蕴宁依旧大吃一惊,好像比起上一世来,周瑾做太子的时间分明是提前了。    “不想皇上这边儿刚颁布诏书,边庭就传来急报,说是匈奴人犯边……”    这也是为何袁钊钰匆匆赶回来的重要原因。    “又要打仗了?”丁芳华的笑容瞬时收敛净尽,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哀愁,“除了你爹,咱们家还有谁去?”    “二弟三弟都要跟去的,还有两位族兄……四弟留在府中……”    袁钊钰语气虽是低沉些,表情倒还平静——    身为袁家儿郎,早就做好了随时提刀上马的准备。    “儿子本想跟着去,皇上却是不许,说是让儿子暂时接手爹爹负责的京畿安全……”    蕴宁却是心里一沉,直觉皇上怕是病的更重了。不然,何至于这么急着推周瑾上位?    算算日子,确然距离印象里皇上崩殂的时间很近了。    又想到父亲袁烈身上。上一世应该也是这个时候因为名声被郭耀祖弄坏了,而让皇上直接丢到边境去了。    只一点,那会儿可没听说什么匈奴犯边这样的事儿啊……    思忖片刻,试探着开口:    “边疆送来的急报吗?可是确凿无误?”    袁钊钰点头:    “八百里加急。应该不会错了。”    甫立太子,便起了战争,胡太后那边可不是正拿这个攻讦周瑾,朝野中正悄悄流传,说什么怕是上天警示,立周瑾为太子,天怒人怨,才会有今日祸事。    “匈奴里惯常不是秋收后才会越境南下吗,如何这会儿突然过来?”顿了顿又道,“倒不是我多心,只几日萃香阁那里急需香料并胭脂水粉,我问了后才知道,却是些异族商人从边境蜂拥而来……”    “大哥也知道,萃香阁的东西件件价格不菲。若然匈奴已是民不聊生,到了无法存活、不得不南下劫掠的地步,这些东西怕是根本卖不出去……那些商人消息之灵通,怕是还在朝廷之上……如大哥所言,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万事还需三思才好……”    袁钊钰特特留下蕴宁,本想趁母亲给爹爹收拾行李的功夫,询问一番妹子近况,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是从蕴宁口中,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一时也是疑窦丛生——    今日发生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因为涉嫌谋害兄弟而被大理寺带走的庆王世子周珉,却在太后并皇上和大理寺三堂会审过后离奇死去。    消息传来,正跪在午门外自陈教子无方的庆王瞬时晕倒,然后直接被太后的心腹梁春给紧急带到了慈宁宫。    然后又一则谣言开始在京城流传——    周玥并不是死于周珉之手,而是被现任储君周瑾所害,又嫁祸给周珉,更甚者还把无辜的周珉置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结局了,要稍微理理思路,明天(周日)晚上八点之前若是没有更新,亲爱的各位就莫要等了    ☆、259    送走了袁钊钰, 武安侯府便有些压抑。    尤其是聂氏三人,瞧见蕴宁时, 好险没堕下泪来——    十几年前那次大战, 袁家儿郎尽出,结果却几乎全都战死在战场之上, 留下袁家满门寡妇, 甚至太过悲伤忙乱之下,给了小丁氏可乘之机, 换走了蕴宁……    倒是蕴宁,神情依旧镇定:    “三位嫂子放心, 几位兄长必然无事, 咱们袁家往后只会越来越兴旺……”    这话倒是实话。    即便那时候是困守农庄, 但因为经常到访的陆瑄的缘故,蕴宁对朝中大事,也是约略知道一二。    比方说, 袁家,除了爹爹因坏了名声且在边疆处处为人掣肘, 落了一身伤病外,其他人俱皆安好。    新帝登基,袁家远比现在还要繁荣昌盛的多。    看蕴宁说的如此笃定, 聂氏和冯氏惨白的脸色终是好了些,辛氏则一下轻松了下来,给蕴宁告了声“扰”,就急急的要回房, 明显是有什么话要同袁钊鸿说。    聂氏和冯氏也跟了出去,隐隐的还能听见辛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妹妹既说无事,自然就会平平安安。你们忘了,咱们妹妹可是有大福报的呢,连广善寺的和尚都说小妹福慧双全……”    那语气,简直把蕴宁当成了神仙一般。    丁芳华上前搂了蕴宁在怀里,语气颇为感慨:    “今儿个就住下,咱们娘俩住一屋,娘好长时间没跟你说话了。”    袁家子嗣不丰,三个儿媳都是刚坐胎不久,亏得女儿一番话让她们稳下了心神。且奇异的,蕴宁方才一番话安抚住的不只是三个嫂嫂,就是旁边愁眉不展的丁芳华都不知不觉放松了些——    当初女儿说小叔的腿能治好,然后就果然治好了;还有郭耀祖那事儿,也是宁姐儿发现了端倪,再有暴雪时,女儿恰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    老天爷这样,算不算对女儿另眼相看呢。    蕴宁刚要点头说“好”,就有仆妇进来禀报,说是姑爷来了。    说话间陆瑄已是大踏步进了房间,进门先同丁芳华见礼,又柔声询问蕴宁,可是给三位嫂子看过了,明显是想要接蕴宁回去的意思。    丁芳华明显很是不舍,看陆瑄对蕴宁紧张的模样,又很是欣慰,当下也没多做挽留:    “你也帮嫂嫂们看过了,你那大嫂既是也有了身孕,家里怕是离不得你,还有些吃用已是准备好了,这就给你拿上。”    说着不待蕴宁推辞,就指挥着下人往上搬东西,一会儿就装得满满当当,竟是比起蕴宁来时拿的东西,也差不了多少了。    听说蕴宁要走,聂氏等也忙送了出来,三个嫂嫂都给小姑子准备的有好东西,若非蕴宁严拒,可不还得再装一辆车拉过去?    “怎么这么急?”上了车之后,蕴宁才顾得上询问陆瑄。明明来时两个人说好的,蕴宁可以在娘家住上几天。再有就是,之前陆瑄几人就是被抽调到周瑾跟前做事,现在周瑾既是立为储君,正是最离不得人无比忙乱的时候,陆瑄怎么还有闲工夫跑来几接人?    “回家再说。”陆瑄尽可能放低声音。    “是不是皇上……”蕴宁一下坐直了身子,上一世这个时候,皇上已是病势垂危,想心思太过专注,却是丝毫没察觉陆瑄脸上闪过的一丝异色——    和周珉大婚那会儿,皇上人事不知时的情形不同,皇上这两日精神状态不是一般的好。    甚至胡太后那边怀疑,之前皇上所谓的昏卧在床不过是疑兵之计……    唯有太子周瑾并陆瑄等有限的两三个人知道,皇上这般分明是用了特制药物,暂时压制病情。而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可怕的,如同一截蜡烛,本可以烧两个时辰的话,却有可能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了……    这么隐秘的事情,连老奸巨猾的胡太后都瞒过去了,却被蕴宁一语道破,陆瑄如何会不心惊?    “停车。”陆瑄忽然道。    蕴宁恍惚回神,掀开窗帘往外瞧了瞧,明显距离朱雀桥还有一定的距离,不觉有些疑惑。    陆瑄却是紧紧攥住蕴宁的手,直接从车上下来,吩咐车夫:    “你们照常回去。我和少夫人四处逛逛。”    车夫也明显愣了一下,明明方才主子还是急的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儿有没事人一样了?    只陆家下人都是训练有素,即便不懂主子好好的为何从车上下来,却依旧听话的赶着马车照旧往前去了。    陆瑄四处望了望,正好瞧见对面一辆骡车驶过来,径直过去把人拦下,给了足有骡车两倍的价钱,这才回身把蕴宁扶上车,自己则做到了车夫的位置,一扬鞭子,赶着骡车得得而去。    两人从车上下来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便有宫廷内使带着锦衣卫把陆家马车拦了下来:    “车内坐的可是朱雀桥陆家少夫人?”    “太后有旨,诏陆少夫人入宫。”    只连喊数声,都不见人从车上下来。那车夫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忙道:    “各位大人容禀,我家少爷说要同少夫人去集市上逛逛,之前已是下车了。”    “下车了?”那内使明显不信,努了努嘴,便有宫人上前掀开帷幔往里看了一眼,才发现车里果然空空如也。    那内使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脸色登时有些不好:    “去集市上。”    一行人四散开来,朝着集市扑了过去。    正在买东西的百姓被冲的七零八落,一时惊呼声四起。只任凭他们翻遍了整个集市,都没能找到蕴宁并陆瑄的影子。    “去朱雀桥等着。”那内使明显就有些气急败坏,掉转马头,又往朱雀桥而去——    所谓守株待兔,就不信他们连家都不回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看陆瑄一路赶着车子疾行,蕴宁越发奇怪。    “去皇宫。”陆瑄并不曾回头,却是空出左手往后探去,牢牢的握住蕴宁的手。    这一刻却是无比庆幸,是自己赶回来接蕴宁——    这几日来回奔袭,正是陆瑄带人劫掠了周玥的尸首,并抓获了成知成真兄弟昼夜兼程赶回京城。    是以当周珉成擒,陆瑄直接代表皇上和太子参与了对周珉的提审。    不想那周珉一开始还好些,到得后来,却是忽然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之前和蕴宁换了身份的程明珠乃是死而复生,能知未来,又说死而复生的不止是程明珠,还有皇后甚至蕴宁亦是如此……    “皇后”一词说的还算清晰,至于“蕴宁”这两个字,却是说的含混不清。也就陆瑄听力惊人,又对但凡和蕴宁有关的事都特别警醒,更有周珉说话时,即便神志不清,却依旧瞟过来的恶意视线……    大理寺卿周良臣代表的是皇上,只他年纪老迈,到最后更是连声怒喝斥责周珉“昏聩”,有关“皇后”之言,他或者能听见,关于“蕴宁”的话,却不可能听进去分毫。    倒是太后派去的梁春,即便他掩饰的很好,陆瑄却直觉这人不但听见了,还放在心里了。    这也是陆瑄有些心事重重的根本原因。    也因此,在太子委婉提出想要蕴宁到宫中亲自照看皇上皇后时,陆瑄不过略一犹豫,就同意了——    以眼下危机四伏的处境,再没有哪里比待在皇上皇后身边更安全的了。    皇后之前说喜欢蕴宁,陆瑄一旁冷眼瞧着,确然是出自真心的。    这会儿匆忙赶到袁家接人,就是为了把蕴宁送到皇后身边。    本还想着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却不期然忆起梁春离开时,回望自己的阴冷视线。    即便当机立断,带了蕴宁就往宫中疾驰。    以致赶得虽然是骡车,两人到的时间还不算晚。    眼瞧着到了午门外,陆瑄直接丢了骡车,扶蕴宁下车时,却是低声道:    “皇上皇后如何,你只需尽力就好,莫要勉强自己。”    顿了顿又郑重嘱咐道:    “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皇上有病之事,是我跟你说的。”    蕴宁越发觉得不对,只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便有宫人迎了过来:    “可是陆家少夫人到了?皇后方才还在念叨呢,可巧少夫人就到了。”    蕴宁无法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回头看了陆瑄一眼,跟着宫人往宫内去了。    将将要跨入皇后的坤宁宫时,蕴宁忽然站住脚——    终于知道那里不对劲了。那就是方才陆瑄嘱咐自己的话,话里话外,无疑是暗示自己,皇上身患重病的事并没有人知道。    蕴宁一下攥紧了拳头——之前自己可是直接断言皇上出事。难不成皇上这会儿并非如此?正思忖间,便听见一阵郎笑声传来,蕴宁循声望去,正好瞧见坤宁宫内和皇后并肩而行精神健旺的皇上。    ☆、260    “少夫人——”还是南春先瞧见蕴宁, 忙迎了出来,却是抓着蕴宁的手, 红了眼睛, “你可来了,娘娘这些日子总惦记着你……”    自打太子离世, 皇后娘娘的魂儿也跟着没了。日日困守在痛苦的牢笼里, 不愿意走出来,也不放别人进去, 这么多年来,也就对蕴宁一个例外。    “姑姑放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瞧一眼瘦骨嶙峋, 这么热的天, 还要裹着厚重宫服的皇后,蕴宁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    “蕴宁来了?”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皇后抬头瞧去, 一眼看见蕴宁,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这般温暖的模样, 明显并不多见,令得一旁眉宇间隐现出青黑之色的皇上凝滞的神情也缓和不少。    蕴宁忙快走几步,上前见礼, 却被皇后直接拦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蕴宁气色尚好,才拉了蕴宁的手笑着对皇上道:    “看宁姐儿的模样, 应该是没受什么委屈。”    欢喜的模样,仿若蕴宁是她自己的女儿一般。    皇上点点头,冲着蕴宁温声道:    “要是陆瑄那小子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朕,”    顿了顿又道:    “或者说给太子听。”    “父皇放心。”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却是周瑾正亲自捧了个托盘,从外面进来,“宁妹妹不是外人,父皇母后先坐下用了药。”    蕴宁吓了一跳,忙摆手:    “太子殿下客气了,臣妇不敢。”    周瑾现在已是正位太子,改了对皇上皇后的称呼自是应当,这声“妹妹”,蕴宁又怎么敢应下?    “不敢什么,这是你该当的。”皇后脸上却颇为欣慰,拍了拍蕴宁的手,“哀家早就说过,要收你为义女……”    说着瞟了一眼皇上和周瑾:    “你们俩有事尽管去忙,我正好和宁姐儿说会儿话。”    “是你的义女,自然也是朕的女儿了。”皇上从谏如流,笑呵呵起身,早有内侍捧了个盒子过来,皇上接了,转手递到蕴宁手里,温声道,“你是个好的,这是朕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就不是清河县君,而是清河郡主了。”    本以为是玩笑话,蕴宁这会儿才明白,皇上皇后竟是来真的,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接过盒子:    “皇上……”    “还叫皇上吗?应该改口叫父皇了。”之前就不止一次和蕴宁打过交道,周瑾也对蕴宁沉静柔善的性子非常喜欢,看蕴宁因惊吓太过而有些无措的样子,忙开口解围。    其他内侍也尽皆乖巧,竟是纷纷跪下磕头:    “恭喜皇上皇后,恭喜清河郡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蕴宁明白,自己怕是没有反对的余地,只得红着脸叫了一声:    “父皇,母后。”    皇上冲皇后点了点头,便带着周瑾大踏步离开。    蕴宁心一下揪了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陪着皇后一直把两人送出坤宁宫,皇后依旧站在宫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外面风有些大,您先回房间,让宁儿帮您请脉。”蕴宁探手去搀皇后,入手处却是一片冰冷,心更沉了下,这么厚的衣服,都没办法让皇后暖和起来吗?忙示意宫人进去再拿一领斗篷过来,仔细的替皇后披上。    刚要劝皇后回去,一阵宛若海啸般的山呼“万岁”声却是从前面大殿的方向遥遥传来。    有内侍匆匆从外面进来,瞧见伫立阶前的皇后,忙上前磕头:    “大军即将开拔,点了武安侯袁烈为帅,皇上已经出了午门,要和太子亲送三军出征……”    蕴宁一呆,恍惚明白了之前皇上皇后坚持收自己为义女的原因,隐隐又觉得,怕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发生……    “起风了。”皇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目光悠远,仿佛要透过重重宫墙,瞧见外面人马嘶鸣的景象。    好半晌才回过头来,拍了拍蕴宁的手,柔声道:    “能有宁儿这么个乖巧的女儿,母后很开心。咱们把这个消息去告诉你太子哥哥一声好不好?”    “总得让他知道一声。”    皇后叹息着,不然到了那边,儿子说不好会埋怨自己呢。    蕴宁这会儿才明白,眼下皇后口中的太子哥哥乃是已故的“昭明太子”。    两人转身要往里走,却被一道闷滞刺耳的尖细声音给拦住:    “皇后娘娘留步。”    两人回头,却是梁春,正带了几个侍卫站在不远处的鹅卵石路上。    皇后站住脚,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位慈宁宫最炙手可热的大太监,神情无喜无悲,平静至极。    常日里并不曾和皇后打过交道,梁春不觉蹙了下眉头,却是不独没有退缩,反而又上前一步:    “奉太后娘娘钧旨,宣清河县君到慈宁宫一见。”    口中说着,视线在蕴宁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阴沉沉的模样,分明和露出毒牙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无二:    “清河县君,这就跟咱家去太后那里。”    蕴宁听在耳朵里,无端端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恍惚间想起之前从娘家出来时,陆瑄连家都不回,就匆忙护送自己进宫,怕是早明白胡太后不会放过自己,又想到入宫之前陆瑄的嘱托,蕴宁如何不明白陆瑄在担心什么——    自己的奇特经历,十有八、九,太后已经有所察觉,眼看着风雨欲来,胡太后自然想要手中更多些筹码。    “太后还有话让奴才捎给皇后娘娘,”梁春又看向皇后,“听说承恩公夫人近日身体有恙,昨儿个正好有人献了太后娘娘一株五百年的老参,皇后娘娘正好和清河县君一道前往,让清河县君留下跟太后说说话……”    承恩公夫人和杨皇后母女情深,前些时日病重,蕴宁也曾受皇后娘娘所托,悄悄登门瞧过,到了后才发现,老太太已是耄耋之年,根本就是天不假龄,药石罔效。也就能靠着人参再多延续些时日罢了。    而一株五百年的老参,其效用自然大异寻常人参,说不得可以帮老太天再多活个两三个月。    杨皇后果然有些动容。    梁春脸上便露出些得色来,示意身边侍卫上前,想要扯着蕴宁离开:    “清河县君,请——”    只他刚一动,杨皇后忽然脸色一沉:    “大胆!本宫面前,也敢自作主张!”    “本宫的女儿,也是你一个阉奴可以冒犯的!”口中说着,直接喝令,“拉下去,打!”    “皇后的,女儿?”梁春明显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只没等他说什么,就被皇后的人直接摁倒,抬起板子噼里啪啦的就揍了起来。    几板子下去,那梁春顿时成了血人儿一般。只这人倒也硬气,硬是趴在地上一声不肯求饶不说,反而冲着皇后并蕴宁的背影阴测测一笑道:    “原来袁小姐已是今非昔比。只一样,袁太妃,武安侯府聂老夫人,还有朱雀桥陆家崔老夫人,可都在太后身边做客呢,小姐真不打算去跟几位老人家说说话……”    眼睛里更是疯狂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若然不是袁氏,敏蓉小姐何至于落到这样甫一嫁人便守寡的悲惨境地?    都是自己考虑不周,才给了袁蕴宁并陆瑄可乘之机。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梁春都不会放过亲手除去袁蕴宁的机会。    之前程仲一事,足可以瞧出袁蕴宁是个重情的,陆瑄倒是可以把她藏起来,其他人却是鞭长莫及。    蕴宁蓦然站住脚,视线箭一样射向梁春。    梁春却是不避不让,冷冰冰的视线直接对上蕴宁。    杨皇后神情顿时一寒,抓着蕴宁的手也跟着一紧:    “宁姐儿……”    “无妨。”蕴宁摇摇头,又往后退一步,冲着皇后拜倒在地,“既是太后这般诚心诚意的要见我,蕴宁敢不奉命?母后莫要担心。”    皇后神情顿时复杂至极。弯腰去拉蕴宁:    “太妃并两位老夫人那里,哀家自会派人过去……”    除此之外,皇后还有另外一句话没说,毕竟崔老夫人也罢,聂老夫人也好,都是经久了事的人了,且自己记得不错的话,两人身边可都有府里老爷子留下保护她们的人。    “我知道。”蕴宁点头,却是伏在皇后耳边悄悄说了个名字,再抬起头时,神情已是坚定无比,“她们是我的长辈,不能因为她们可能是安全的,蕴宁就不过去相陪。”    看蕴宁神情这般坚定,杨皇后明白,怕是没办法让蕴宁改变主意,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却是抬高声音:    “你放心,这里是皇宫,有本宫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说着,拿出一枚令牌:    “坤宁宫侍卫何在?”    随即有两对精锐侍卫从两旁闪身而出。    杨皇后随手把手中令牌丢了出去,上面“如朕亲临”几个大字耀人眼目:    “你们护送郡主到慈宁宫去,若然有人胆敢对郡主不利,只管杀无赦!”    这番话里的“任何人”明显包括了胡太后在内。    如此气势,便是梁春瞧了也有些瞠目。    蕴宁却是神情不变,看向梁春:    “你方才不是说,只要我愿意跟你去,太后就会送一支五百年老参吗,去让人取。等老参拿过来,我就跟你过去。”    梁春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两腿上早已鲜血淋漓。    很快便有内侍捧了一个锦盒过来。    蕴宁自知,自己医术精到之事,不管是对胡太后而言还是皇后这边来说,都已不是秘密,当下也不隐瞒,直接打开盒子,拿出老参仔细端详片刻,然后丢掉盒子,只把老参递给南春:    “盒子里沾染的有追踪的药物,皇后让人烧了。老参却是极好的,老夫人吃了对身体大有助益。”    “好孩子。”皇后明显有些动容。却是用力握了握蕴宁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卡死了,头发都要揪秃了,不过相信我,真的很快大结局了……    ☆、261    蕴宁在前, 身后是六个神情凛然的侍卫,其余侍卫则几个跳跃, 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看方向,分明是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慈宁宫的防卫, 全是梁春精心部署, 甚至自信,不经他同意, 根本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飞进去。    皇后这些手下倒好,竟然完全不避梁春耳目, 分明是对梁春并胡太后的最大蔑视。    梁春却是不急不恼, 依旧规规矩矩的给皇后磕头:    “奴才告退。”    甚至嘴角边还有笑意隐现, 衬着他鲜血淋漓的模样,格外诡异而让人惊悚。    “这梁春,真是忒嚣张。”瞧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 南春神情愤然,又有些担心, “清河郡主此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杨皇后语气很是笃定。不惜提前和自己翻脸,也要带蕴宁过去, 可见于胡太后而言,清河郡主一定有着无可替代而又非比寻常的作用,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胡太后所图者何, 蕴宁的处境却是暂时无虞。    更别说,胡太后宫里还有敢指着她鼻子痛骂的高老夫人,并智力卓绝、巾帼不让须眉的崔老夫人,有这两人在,蕴宁的安全无疑又多了一层保障。    不得不说杨皇后的推测极为恰当。    跟着梁春进了慈宁宫的偏殿时,蕴宁就有些奇怪,想着胡太后乃是慈宁宫之主,怎么放着好好的正殿不住,偏要住在这里?    待得一脚踏进去,更是哭笑不得——    偏殿正中正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摆满瓜果点心,曾祖母高氏居中,斜倚在软塌上,她的左边是言笑晏晏,因为瞧见母亲而喜不自禁的袁太妃,右边则是拿着张曲谱低头凝思的崔老夫人,不时还会探身到旁边的古琴上试试音。    三人悠闲自在的模样,哪里是被拘禁,分明是闲来无事、野外踏青还差不多。    最先瞧见蕴宁的是高氏,一下直起身形,讶然道:    “宁姐儿?”    “是皇后娘娘让你过来的?”崔老夫人之前已经从陆瑄口中得知,胡太后盯上了蕴宁,便是孙子把蕴宁送入皇宫想要求得皇上皇后庇护的事,也是一清二楚。    只没想到的是,胡太后竟是写了两道懿旨,一道是征召蕴宁,发现寻蕴宁而不可得,旋即换成另一道旨意。    崔老夫人和高老夫人都是这样被强行“请”来的。    乍一瞧见蕴宁,两人明显都有些不满,倒不是对着蕴宁,而是皇后——    两人愿意毫不反抗的跟着进来,就是相信皇后能护得住蕴宁,不被太后带过来。哪想到这才到了多大会儿啊,皇后就把蕴宁给送过来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蕴宁忙摇头,又很是愧疚,“都是宁儿不好,曾祖母和祖母并太妃娘娘都这般年纪了,还要受我连累。”    “你这孩子。”崔老夫人叹气,却是相信了蕴宁的话,别看孙媳妇儿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当下冲着蕴宁招招手,“快过来祖母身边,先吃串荔枝压压惊。”    又满是感慨的冲高老夫人道谢:    “多谢老夫人教出这么好的女孩儿来,能娶到宁姐儿,真是我们瑄哥儿莫大的福气啊。”    这话高老夫人爱听,笑眯眯的道:    “你呀是个会养人的,宁姐儿跟着你,我放心。”    又冲蕴宁招手:    “过来,让曾祖母瞧瞧,好多日子不见了,咱们宁姐儿啊,更加水灵了。”    袁太妃则是长出一口气——    见到母亲,袁太妃自然是开心的。却也明白,胡太后绝不是想让自己母女团聚这般好心,开心之余,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却是在见到蕴宁这一刻,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曾祖母,”蕴宁听话的上前,任高氏拉住自己的手,却是用手指在茶杯里蘸水,写了一行字。    崔氏和高氏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深宫之中,自然比不得他处,可蕴宁提的要求,她们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蕴宁拿出帕子,刚把桌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偏殿门就被人推开,逆着光线,能看见一个身着居士服色的纤细身影,不是胡敏蓉,又是哪个?    她的身旁,则是垂手躬身站立的梁春。    瞧见房间里四人神态轻松、言笑晏晏的模样,两人都明显一怔,尤其是胡敏蓉,神情都有些扭曲——    出嫁当日,丈夫便被大理寺锁拿,进而殒命,从小到大自命不凡,到头来却成了所有贵女中境遇最悲惨的那个。    这样的落差,胡敏蓉如何承受的了?却是把所有的愤怒和不平全都算到了蕴宁并程明珠头上。    是半路出现的程明珠给周珉出了截杀周玥的计策,不然,周珉不会惹祸上身;而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蕴宁抢走了陆瑄!程明珠死了,胡敏蓉就把所有的帐全都算到了蕴宁身上。    眼下瞧见即便被囚禁于慈宁宫,蕴宁依旧是动静晏如的模样,只觉刺眼至极,当下阴沉沉道:    “听说袁小姐生来便是有大智慧的人,更兼福运动天,不知袁小姐可是算到,会有今日之劫?”    “今日之劫?”蕴宁明显有些讶然,“胡太后一片盛情,邀请几位长辈和我一道过来做客,怎么到了胡小姐嘴里,倒是不安好心的意思?”    “你——”胡敏蓉便有些慌张,还是瞧见身边的梁春,才平静下来,“倒是牙尖嘴利!”    视线一一在高老夫人并崔氏和袁太妃身上扫过,笑的越发古怪:    “方才袁蕴宁说的不错,三位正是受了袁蕴宁连累,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三位想不想知道,太后娘娘这么做的原因?”    “不想。”袁太妃最是心直口快。    胡敏蓉倒是丝毫没受影响:    “呵呵,是吗?”    “想来三位对程明珠应该不陌生?”    “可三位或者不知道,程明珠在方家被打死扔到乱葬岗后,竟然死而复生。”    “我知道你们不信。若不是亲眼见程明珠算出了严子清的死期,我和世子也不会相信……”    “然后程明珠又算出了周玥要过来代替世子,更连周玥来京的路线都说的一清二楚……不然,你们以为世子如何能去的那般及时……”    眼瞧得座上几人神情有些凝重,胡敏蓉终于觉得郁涩的内心舒服了些:    “甚至现在这盘大棋,程明珠也是知道最后的结果……”    这些话程明珠当然没说过,胡敏蓉却早在程明珠不时看向自己时怜悯而又夹杂着些看轻的眼神时领悟到,胜利者是谁。    “其实知道结局如何的,不止程明珠,还有袁小姐,对不对?”胡敏蓉看向蕴宁,意味不明。    “不错。”蕴宁笑着点头,胡敏蓉神情顿时一震,就是梁春,也现出戒备的情形,“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会胜利,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胡敏蓉一颗心沉得更快,蕴宁的模样瞧着像说笑话,偏是里面又透着说不出的笃定。    梁春没有接触过程明珠,倒还没有多大触动,胡敏蓉却已是焦躁不安,好半晌长出一口气:    “即便你不肯承认,旁人就不知道你的底细了不成?程明珠临死前说,你跟她,是一样的人……”    “一样死过后,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一样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呢?就不能是从天上过来的?”    “我们两个立场不同,代表的力量也不同呢。”蕴宁依旧笑的云淡风轻,“程明珠自然是下了地狱的,所以爬出来后,她选择了你们;而我,却是从另一个相反的地方来,所以,得我佑福的一方,必然会化险为夷,事事顺心如意……”    蕴宁静静坐在椅子上,本是极平常的坐姿,却不知为何,落在胡敏蓉眼里,却是无端端的就多了些圣洁之意。一时有些惊魂未定,又想到程明珠身上的诡异之事,竟是越发有些畏惧之意。    “那你倒说说看,太后娘娘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梁春悄悄扶了胡敏蓉一把。    “我算算啊。”蕴宁盘腿闭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大会儿睁开眼,“准备饿着我们?”    陆瑄上一世的性子可要比这一世闷些,可即便如此,那么长的相处时间,依旧不妨碍他捡些朝堂上的事情说给蕴宁听。    几乎等同于囚禁的生活中,陆瑄讲授的一切自然充满了奇幻色彩,让蕴宁听得津津有味。    方才和胡敏蓉的话自然全是胡说,“饿着”这事却是即将发生的。    记得不错的话,这会儿被请进慈宁宫的命妇可不止陆袁两家。应该还有五六家占据着紧要位置的人家。更甚者胡太后竟然用了最无耻的手法,那就是饿着她们。    哪个受不住了,愿意给自己儿子或者丈夫写服软的信,就让哪个吃一顿饱饭。    这法子听着简单,从小受过饿的蕴宁却比谁都明白,分明是最考验人的意志力的。    “她真这么说?”胡太后倏地抬头,太过震惊之下,连旁边的茶杯都推倒地上——    “请”进宫中的这几个命妇,全是皇上的心腹干将。    会这么做,胡太后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决战在即,能起到作用自然好,不起作用的话也没什么损失。    而把人饿着可不是胡太后刚刚起的念头?    “竟然真让她,猜对了?”胡敏蓉脸色一下煞白,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咽了口唾沫道,“不然,不然,找人,找人杀了她……”    “她还说了什么?”胡太后却是并没有如她所愿。    胡敏蓉忙把蕴宁说过的话,一一重复,甚至怕影响胡太后的判断,连语气神情都尽力模仿:    “……这袁蕴宁,真是,真是个妖孽,不然,不然,让人放火,把她烧死?”    胡太后浑浊的眼中也涌起股强烈的杀气,却在记起蕴宁嘴里关于她和程明珠不同的论断时又开始胆战心惊——    若然她真是上天派来顺应天道的哪一方,自己真杀了她,岂不是要惹得上天震怒?    越到老年,越是笃信那些虚无的东西,更别说,蕴宁这会儿却是给出了最震撼的证据。    甚至乱七八糟的想头中,胡太后还想到一点,莫不是袁蕴宁其实是上天派下历劫的神仙,那样的话,就更不能让她死了。    左思右想之下,竟是除了之前想到的把人饿着让她自己服软,短时间之内,再不能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眼看着胡太后冷汗涔涔,神情变幻,胡敏蓉神情更加紧绷,竟是大气都不敢喘。    “下一顿开始,偏殿里的所有吃用停了。”足足一炷香后,胡太后才缓缓冲梁春吩咐道。    袁蕴宁或者身具异禀,就不信高老夫人并聂老夫人几个,也是铁打的不成?    这会儿胡太后甚至开始庆幸,蕴宁是仙人的可能大于厉鬼,毕竟传说里都说,厉鬼心狠手辣,仙人却是心慈手软,更不要说这几位可都是袁蕴宁在尘世的亲人……    历观程明珠所为,确然无比契合厉鬼的特征,那袁蕴宁,也该有仙人的性情才对……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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