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1)
蕴宁两人回府时, 聂老夫人并丁芳华已是在家里等着了。 听说两人从袁家回来,婆媳俩忙不迭亲自接了出来, 迭声询问: “可有碍?” 丁芳华明显更是忧心忡忡—— 即便袁陆两家没有过定, 可家里要紧的长辈却已是都点了头的,更甚者崔老夫人还送出了那般价值连城的东西, 陆阁老私下里也同袁烈表示, 但等着过了春闱,便会携子亲自上门求亲。 换句话说, 两家这会儿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亲家关系了。 要是陆阁老真的突然间就这么一病不起…… 即便陆瑄颇有能为,陆家长房这一脉也必然前路艰难。 女儿从前就受了那么多苦, 说句自私的话, 丁芳华雅不愿女儿成亲了还受罪。毕竟到了陆家这样的层面, 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必然都是大事。 “可是, 不太好?”聂老夫人蹙了下眉头。 从崔老夫人亲自派人过府,聂老夫人就觉出了不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 对崔老夫人的性情也算了解,瞧着瘦弱,却最是个坚毅不过的性子, 不是事情太过棘手,必不会惊动袁家。 还有过来时无比谨慎的模样,都说明事情绝对不一般。 蕴宁还未开口,又有脚步声传来, 却是袁烈正匆匆进来,先是屏退了下人,才转而瞪了袁钊霖一眼: “之前不是跟你说要小心些吗,尾巴带回来了都不知道。” 袁钊霖愣了一下,竟然有人跟踪自己? “是太后的人?”蕴宁立马想到离开陆家时,侍候太后的那那位梁春梁公公黏在自己身上时和毒蛇般湿冷无情的眼神,又细细回想了下,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才是,且彼时容貌上也做了改变,倒是并不担心梁春会认出她来,“爹爹放心,应该无碍的。” 没人会想到陆阁老病重的第一时间,崔老夫人不是遍寻名医,而是第一时间悄悄派人到了袁家。 便是乔装一事也是崔老夫人事先安排好的。 “莫要小看了那个梁春。你以后万不得已遇见他时,尽量躲开。”提到梁春,袁烈眼中闪过一抹不容错认的厌恶,“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梁春此人不独心性狡诈,更兼狠辣无情。就比如那梁达,之前梁春认他做干爹,这么多年伏低做小,抱着梁达的大腿一步步往上爬,结果怎么样呢? 怕是梁达到死也不清楚,他之所以会死的那般惨,里面分明就有梁春的手笔。 “对了,陆阁老这会儿到底如何?”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皇上身边得用的人本就少。 陆阁老于文臣之中,一向最有威望,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突然倒下,于皇上而言无疑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会这么匆忙赶回来,也是奉了皇上的命,想要确知陆明熙眼下的病情,也好预先有应对之策。 “不大好。”蕴宁倒也没准备瞒家里人,“油尽灯枯之相。” 又禁不住感慨: “真是难为崔老夫人能这么快就察觉了不对。” “不对?”袁烈怔了一下,蹙着眉头道,“你的意思,陆阁老的病情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说着脸色一变: “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 “不是中毒。”却被蕴宁否决,“时间太过仓猝,还没找到具体什么原因所致,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乃是是长期服用相克的东西。应该是饮食上出了问题……且绝不是一年两年了。” 此言一出,袁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能这么算计堂堂当朝首辅,还长年累月,必是亲近的人无疑。 丁芳华却是旋即想到另外一个要命的问题—— 先前只说陆家长房人口简单,崔老夫人又是个明事理的,即便对梅氏无甚好感,可有陆阁老和崔老夫人在背后撑腰,女儿也定然不会受什么拿捏,眼下陆家却突然爆出这样的事来。连堂堂阁老都敢下黑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下意识的抓住蕴宁的手,几乎带着哭腔对袁烈并聂老夫人道: “宁姐儿和陆家的婚事就算了,咱们再替她另寻一门亲事……” 那样狠毒的人家,闺女去了,可别给人撕成渣渣…… 袁烈还没说话,旁边的袁钊霖却晕了头—— 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明明在说陆阁老的病情呢,怎么会突然扯上阿姐的婚事? 什么叫“和陆家的婚事就算了”?阿姐什么时候和陆家扯上关系了? 饶是自来畏怯父亲,袁钊霖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一下抢到袁烈身前: “爹,娘,你们,你们方才说什么?又关阿姐什么事?什么嫁人不嫁人的,阿姐才多大啊……” 是啊。你爹我可不也这么说。袁烈同样心有戚戚焉,即便时过境迁,一提起闺女的婚事,这心头就酸不溜丢,和春日里吃了个青杏般,一下涩到心尖尖上。 只再不甘心,所谓愿赌服输,既是败给了老娘,袁大侯爷也只能认了。默然半晌,用力拍了拍袁钊霖的肩: “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演武场操练操练……” “去演武场,操练?”不是正说阿姐的婚事吗,怎么又扯到练武了?就说这些日子,阿爹真跟走火入魔一般,兄弟几个愣是每人多延长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练武时间。 这会儿又提到,怎么想着就觉得那么不对劲呢? 袁烈叹了口气,发愁的瞧了傻儿子一眼—— 自家一大家子加起来,怕是都比不上陆瑄一个人的心眼儿多,看儿子的模样,自己不说破,这辈子都别想着他会想通了: “去外面练几趟拳。打不过陆瑄,你到时候怎么给你阿姐撑腰?” 目送着小儿子失魂落魄的离开,袁烈看向蕴宁,想要继续之前的话题,不妨外面突然“噗通”一声响,忙探头往外瞧,一时又可气,又觉得可乐,却是袁钊霖从房间里出来后,神情恍惚之下,一头撞在了外面的桂花树上! 那之后,阖府上下都觉得四少怕是撞到脑袋留什么后遗症了,明明之前被侯爷“押到”练武场上时,明显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如何态度上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都是轻的,当真是比鸡起的都早,比狗睡得都晚,甚至睡梦中,还伸胳膊抬腿,“呼哈”练个不停,把身边小厮给惊得,愣是眼睁睁的瞧着他把床踹塌,都还没回过神来…… 丁芳华的意思,两家又没有正式定亲,无所谓悔婚与否。可听方才丈夫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不会改变之前的决定,还有女儿和婆婆的态度…… 虽是心里颇为难过,却也只能认了,好在女儿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说不定女儿出手,能救得了陆阁老呢。 有陆阁老立在那里,旁人再不敢对陆瑄下手才对。 这么想着,看向蕴宁的神情就有些殷殷。 “我瞧着,怕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陆伯伯服用的相克之物分量忽然加大,才让病情突然爆发出来,会昏迷不醒,也是这个缘故。”看家人神情一瞬间凝重,蕴宁忙续道,“也亏得对方忍不住,不然真是再有半年时间,病入骨髓,怕是扁鹊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这么说,还有希望?”袁烈长吁一口气。 “我已经给太夫人留了药方。可饶是如此,想要清醒过来,怕也得最少半月时间。”蕴宁神情明显不容乐观,“而想要站起来,服药之外,还须得辅以针灸,半年内无碍的话,才算脱离危险。” 上一世除了太夫人外,陆瑄很少再提到其他家人并陆氏族人。 蕴宁沉浸在自己悲惨的世界里,也从未过问。 现在想来,十有**,那时候陆明熙怕是已然被人害死…… 旁边袁烈即便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蕴宁的话,也是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道: “只要陆公不至于有性命之忧,陆家就乱不起来。” 说着站起身形: “我得赶紧进宫一趟,把陆公的情况禀报皇上。” 想要抬脚时,又踟蹰片刻,注目蕴宁: “爹不否认,以陆瑄的才华,必非池中之物,只一点,陆家眼下乱象已现,真是入了陆家,定然会吃苦头,宁姐儿真是后悔的话,现在还不晚。” 母亲心疼自己,蕴宁自来清楚,却是没想到父亲这个时候也会有此一问,一时心头火辣辣的—— 袁家最是重诺,父亲更是一言九鼎的汉子,眼下却顾及自己将来的幸福,不惜让袁家美名染上污点…… 好一会儿才眨去眼中的热泪: “女儿不后悔,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祖母和爹娘挂心……” “不错,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好或者坏,都得自己用心经营。”第一次瞧见从小硬气的儿子做起事来这么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一幕,聂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有些心酸,却是并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一则难得两个小辈情投意合,二则,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经历过亲人离世的痛苦,聂老夫人最是明白这个道理。孙女儿真是嫁过去,单凭这一点,即便将来陆瑄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也定不会也不敢辜负了宁姐儿才是。 探手把蕴宁搂入怀里: “这几日得空了多陪陪祖母,怕是留不了你多久了。” 丁芳华也瞬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陆家乱象丛生,崔老夫人年迈体衰,这般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本就需要一个女主人。更别说,陆明熙的病必须蕴宁日日守在身边…… 一片扰攘中,春闱终于结束了。 ☆、193 前后左右如蚕吃桑叶般的写字声依旧不绝于耳, 陆瑄却已落下最后一笔。把手中的试卷从头到尾认真阅读一遍,确信并无任何疏漏之处, 待得卷子上面的墨汁彻底干掉, 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等用具。 二月十八日,大正永和十三年的春闱在各方期待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和入场时的意气风发不同, 走出科场的举子们一个个却是和斗败的公鸡一般, 缩头缩脑,神情茫然, 身上更有着让人熏然欲呕的恐怖气味。 如果说还有意外的话,那就是陆瑄了。 和旁人衣服皱巴巴卷在一起犹如烂菜叶子一般的狼狈不同, 陆瑄衣服倒还齐整, 即便下巴上多了些青密的胡碴, 一双眼睛依旧清冷明亮如星子。 栅栏外这会儿和数日前一般,又是人潮汹涌,有唤张三的, 有喊李四的,一个个神情中担忧有之, 更多的却是期盼和希冀。毕竟十年寒窗苦读,哪个不巴望着自家子弟能一举高中、出人头地? 陆瑄正自缓步而行,忽然站住脚, 倏地转过头来,视线所及处,正好瞧见脸色惨白,扶着栅栏一步一步艰难往外挪的崔浩, 看他憔悴的模样,情况分明有些不太好,竟是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昏倒的模样。 崔浩左方不远处,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王梓云。 王梓云头发蓬乱,和往日里见到的难民相比,也强不了多少。 不得不说,崔浩的下场,对王梓云影响极大。即便不知道杨修云口中一直推崇的两人姓甚名谁,王梓云却深知,一众举子中,有一人却定然是自己比不过的,那就是延陵崔家的崔浩。 之前,散布流言蜚语,并推波助澜,最大的依仗就是崔浩的身体—— 以王梓云的了解,崔浩的身体状况也就只能苟延残喘、存活于世罢了。想要下场,却是万万不能。 而之所以敢大胆放出有关崔家受诅咒的言论,可也就基于此。 只要崔浩不下场,之前的谣言,就会成为所有人切切实实的认知。毕竟一个连科举都不敢参加的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崔浩竟然敢拿性命做赌,下场参加大比。 也因此,考场上王梓云便有些心神不宁。好在听动静,这漫长的九天里,不是没有身体撑不住倒下去被拖走的举子。王梓云笃定,崔浩必是其中之一。这才能稳下心神,专心试卷。 如何也没有料到,一出考场,就瞧见了崔浩。尽管崔浩的模样瞧着不太好,却无疑撑下了三场考试。 王梓云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加快步伐,朝着明显摇摇欲坠的崔浩撞了过去。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崔浩勉力往旁边闪了一下。 只他动作本就艰难,这会儿又是大量士子出场的时候,四周全是拥挤熙攘的人,崔浩顿时被撞了个正着,身形不受控制的朝着地面就栽了下去—— 须知这会儿人群摩肩接踵,不是一般的拥挤,真是倒下去,别说崔浩这样的病人,就是健康人短时间之内也别想站起来。踩踏之下,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崔浩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惜浑身上下已是没有一点力气。正自绝望,斜刺里却是伸过来一只胳膊,好巧不巧,正好托住崔浩的身体,连带的王梓云一声惨叫,竟是越过人群,飞了出去。 叫声太过瘆人,吓得周围的士子不住揉眼睛——方才明明瞧见,是后面这位走的太快,撞到了前面的兄弟,怎么反倒是后面那位“哧溜”一下就出去了。 “没事?”陆瑄却是看都没看飞出去的王梓云一眼。 “我……”崔浩刚想说无事,却是一阵头晕目眩,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陆瑄俯身抱起崔浩,加快脚步,往人群外而去。 堪堪走出人群,极目四顾,却是没有瞧见府里的马车。 陆瑄不觉有些疑惑。正想扶着崔浩再往外走些,却被人呼啦啦拦住去路。 定睛瞧过去,正是靖国公世子方简,他的身旁,脸色铁青的王梓云被人扶着站在那里。 “陆公子好大的威风。”方简瞧着陆瑄,神情阴郁之外更有毫不掩饰的轻蔑,“身为举子,却如此好勇斗狠,真真是有辱斯文,似你这般跋扈之人,有何资格位列杏榜之上?” 口中说着,忽然抬脚朝着陆瑄右腿踹了过去—— 当初尚书府内,陆瑄可不是一脚踹断了方简的右腿? 再没想到方简竟敢公然动手,出手还如斯狠辣,陆瑄半扶半抱着崔浩,身形往右方一晃,堪堪躲过方简雷霆一击: “和你这等冒领军功、滥竽充数的小人相比,陆瑄自问还差的远呢。” 之前据守胶东的庆王,以胶东出现倭寇为名,报请朝廷出兵。方简便随着父亲靖国公方文礼出征,一路上更是频频传回捷报,靖国公方家终是出了一次大风头。 只可惜尚未班师回朝,就出了郭耀祖那档子事,皇上震怒之下,下令严查,竟从郭耀祖带回朝廷口口声声从倭寇那里缴获的粮食中,查出了朝廷被偷走粮食的踪迹。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庆王并方文礼一干人了。 以致方家父子出京时声势浩大、风光无两,归京时却是悄无声息、灰头土脸。 这件事何尝不是一向眼高于顶的方简最大的痛处? 这会儿被陆瑄当众翻出来,方简如何受得住: “找死!” 直接吩咐家丁: “打!哪个折了他一条腿,爷有重赏。” “你们做什么?竟敢对陆府九公子无礼,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一个焦灼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陆瑄抬头,可不正是陆珦正急匆匆从一辆不太大的骡车上下来—— 今儿一早,陆珦就准备好了来接陆瑄的,不想却被陆瑛拦住,说是让他赶紧把账目交接一番。 这几日因着陆明廉一再施压,甚至因为陆珦没有配合,陆明廉夫人赵氏那边就寻了事,日日刻薄陆珦妻子郑氏。 崔老夫人知道后,就直接吩咐陆珦,人要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陆珦感激之余又是愧疚,又是愤恨。只考虑到妻女,便拣了不太要紧的账目交出了一部分。 只今儿个陆瑛拦住他,分明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却是杂七杂八的闲扯着,就是不放陆珦离开,更是话里话外暗示陆珦,他们才是亲兄弟,至于陆瑄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明白了陆瑛的意图,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来接陆瑄罢了,陆珦当即就离开了。 却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偌大的陆府,车辆竟然全被陆瑛以种种借口派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误了时辰,没奈何,陆珦只得赶紧去车马行雇了这么一辆骡车过来。 一路上紧赶慢赶,好容易卡着点到了,如何也没想到竟是瞧见了陆瑄被人围攻的一幕。 待得瞧清楚一脸煞气的方简,陆珦暗叫一声“苦也”。 这人会选在这会儿过来,分明是想趁尚未发榜,九弟还不是官身,叔父又昏迷不醒的契机,来报当初腿断之仇。 不及细想,已是冲过去,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方简直接拽住前胸衣襟一下推开: “识相的话滚远点儿,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爷今儿个连你一块儿揍了。” 陆珦踉踉跄跄着往后倒退了十来步,好容易站住身形,气的眼睛都红了: “方简,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小人!” 可形势不由人,陆珦本身并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又因为陆瑛的刻意阻挠,也没带下人过来。 方简本就功夫出众,再有这么多家丁…… 一时急的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正自彷徨无措,一声怒喝在旁边响起: “贡院重地,哪个混账敢跑来闹事?” “敢骂小爷——”方简今儿个有备而来,已是做足了准备,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让陆瑄为当初那一脚付出惨重代价,敢在这里闹,也是笃定了那些官差必不敢多管闲事—— 一则他可是堂堂靖国公世子;二则所谓树倒猢狲散,陆明熙既是病入膏肓,之前瞧着陆明熙的面子捧着陆瑄的人,还会管他死活? 再没想到,还有不长眼的,要为他出头。 当即抽出腰间铁鞭,想着好好把对方教训一顿,却在转身的瞬间,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声也做不得了—— 身后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铠甲威风凛凛,负责京都安全的武安侯袁烈。 “我道是谁敢跑到这里撒野,原来是你。”袁烈语气明显很是不善,“不成器的东西,一身功夫不说军前效力,跑这儿耍威风来了。现在,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即便这会儿瞧着陆瑄,依旧不顺眼的紧,可再不顺眼,陆瑄也照旧是自己未来女婿。 袁烈做人的原则历来就是自己的人自己欺负不打紧,至于外人,却是一根汗毛也别想碰。 方简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气的头上青筋直迸,却愣是不敢多说一句,带着手下并王梓云灰溜溜的离开了。 期间王梓云频频回首—— 即便袁蕴宁手里没有玉蝉,可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爹,真能联姻成功,也必是王家兴起的一大助力。 “多谢袁伯伯。”陆瑄忙上前道谢。 袁烈却是马都没下,勉强忍下把人拽过来狠揍一顿的冲动,黑着脸如同看到仇人般: “把姓崔的小子交给我,你赶紧回家去。” 顿了顿又道: “有人欺负你,只管往死里揍。” 说着不待陆瑄回话,直接抢了崔浩,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194 心惊肉跳的陆珦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忙不迭上前,拉住陆瑄的胳膊, 急声询问: “之前可有动手?有没有伤到哪里?” 口中说着, 却是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做为阖府上下早已默认的陆家下一代族长,陆瑄何尝受过这般委屈? 那些黑心肝的, 不就是瞧着叔叔倒了, 就上赶着欺负人吗。若然是从前,方简这样的, 九弟面前,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儿, 如何就敢这么跋扈嚣张。 “到车上说。”陆瑄这会儿已是十分清楚, 家里定然是出了大事了。 待得坐上车子, 直接道:“爹爹什么时候病倒的,很严重?祖母没事儿?三嫂和小侄子呢?” 陆珦眼圈一下红了: “你下场的那日早上。咱们刚走,叔父就突然昏过去了, 眼下还没查出来病因。太夫人撑着这个家,身体倒还好。至于你嫂子, 他们也没什么大事儿……” “把这几日发生的事说详细些告诉我。”陆瑄提着的心瞬时放了下来—— 只要人都平安,就不算什么大事。 陆珦在脸上抹了一把,力求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爹回来了。已是在工部尚书的位子上走马上任。” 亲爹升官了, 还是六部长官,这样的事,别人不定怎么欣喜欲狂呢,陆珦却是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总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劲。更甚者,就在昨日,母亲赵氏还借含饴弄孙的名头,把二岁多的儿子给要走了,说是要亲自照顾。 可郑氏过去瞧了才发现,母亲说是照顾,根本就是直接交给了乳母,回去说了后,陆珦不放心,天黑了后夫妻俩悄没声的过去,正听见生哥儿正撕心裂肺的嚎哭,却没一个人理他。 两人听得心都碎了,赶紧敲门,却被赵氏骂了回去,说他们小题大做,她这个做祖母的,还会虐待孙子不成? 两人无奈,在寒风里蹲了半夜,直到孩子哭累了睡过去,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因为过了寒气郑氏今儿一早可不也病倒了,昏睡中,还一直喊着“生哥儿”的名字。 “把你过继到我爹名下,你可愿意?”陆瑄突然道。 “啊?”明显没想到陆瑄会这般说,陆珦就有些回不过神来。却是很快明白,陆瑄这是让自己做出选择,亲生爹娘,或者长房。 “想清楚再说。”陆瑄继续道,“爹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就是好了,也不见得能继续上朝,倒是二伯,怕是从此后,会官运亨通……” “我愿意。”陆珦不过略顿了顿,便直接点头 从小因不会读书被爹娘厌弃,如果说从前陆珦还渴望过父母的认同,到了今时今日,却早已心灰意冷—— 明明知道除了打理庶务,自己一无所能,爹爹却依旧要夺了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让自己把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基业拱手让给二哥。更甚者不过因为自己稍有不服,母亲便把生哥儿抢走…… 再反观叔父这边,自打搬过来,虽然婶母百般刁难,小九却拿自己当亲兄弟一般,处处为自己打算,二叔人虽然严厉,却是教授了自己太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担负起了爹爹的责任,之前太夫人更是毫不犹豫的弃银钱而让自己选择家人。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这会儿如何不明白,叔父这边的,才拿自己当一家人。 “好,你回去跟嫂子说一声,最迟后天,就能把生哥儿接回来。”陆瑄点头。 陆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陆明廉那个人的性子,陆珦也算了解,最是个重脸面的,即便早从心底里彻底厌弃了自己,可这个时候把自己过继给叔父的话,也一定会担心被人戳脊梁骨的,毕竟,长房眼下前途未卜,二房却是如日中天。 更别说,长房这里已经有两个儿子了,突然过继个儿子,法理上也说不过去不是? 明显看出陆珦的疑虑,陆瑄点点头: “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这么多年了,陆珦对陆瑄早已相信的有些盲目了。明知道来路艰难,提着的心竟然真就因为陆瑄的话放了下来,更甚者想到自己真的要成为陆瑄的哥哥了,积累的难过也去了不少。 车子很快到了朱雀桥。倒是把车夫吓了一跳。 今儿春闱结束,雇车马接人的当真不少,因他的骡车不够气派,以至于到最后,就剩了他家这一辆车,去接人时还想着,对方十有八、九是外地来的落魄举子,不然,也不会找自己这辆寒酸的车。 再不想,对方竟然出自陆家这样显赫的门第—— 这里可是出过帝师的朱雀桥陆家啊,更甚者他家老爷这会儿可还在朝中任着阁老的职,那可是响当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帝都,哪个不知道? 直到接了陆珦给的车马钱又丢了个红包过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拉着陆珦不住探问: “方才那位长得好看的公子,真是陆家少爷,陆阁老的儿子?” “那是当然。”提起陆瑄,陆珦也是自豪的紧,又得了陆瑄的承诺,放下一桩心事,陆珦也有了说闲话的兴趣,“你记着了,这是我九弟,是要中状元的人呢。” “那敢情好。”那车夫都有些晕陶陶了,“啊呀呀,我这车子可真是有福,竟能驮陆家九少爷坐坐,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让我家那小子也坐会儿,沾沾喜气才成啊。” 又想到要是陆九爷真中了状元,那岂不是自己的车子,天上的文曲星都坐过?不行,得回去赶紧换辆车,这辆留着,给儿子当传家宝。 太过兴奋,竟是激动的活都不拉了,赶着车就往家跑—— 陆九爷坐过的地方可还热乎着呢! 陆瑄和陆珦刚要进府,陆瑛却从旁边一辆马车上下来,冷冷瞥了陆珦一眼,哼了一声: “跑去跟个没见识的乡巴佬显摆,老三你还真是出息!” 又瞧了眼陆瑄,语气就有些不阴不阳: “小九终于回来了?还不快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叔父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身为长子,不能床前尽孝,外人知道了,说不得会戳咱们陆家的脊梁骨……” 还想再说,却正好和陆瑄扫过来的淡然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有些心慌,竟是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陆瑄也不理他,抬脚上了台阶。 直到陆瑄的背影消失,陆瑛下意识的摸了下头上,却是一把子的冷汗。回头正好瞧见陆珦嘴唇微微勾起,就有些恼羞成怒,沉着脸道: “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弟弟!对了,你告诉小九,让他换换衣服,就去见爹。” 说着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崔老夫人那边已经知道陆瑄回来了,虽然没有亲自迎出来,却是特特着人吩咐,先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再去见她便成。 只陆瑄哪里肯应?洗了澡换好衣服,就匆匆去了太夫人房间里。 听说孙子过来了,崔老夫人忙从房间里接了出来。 太夫人都出来了,梅氏本不愿给陆瑄这个脸面的,这会儿也不敢拿乔,只能不甘不愿的跟在后面。 只虽然不开心,梅氏却也不敢表现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了,从几岁的小屁孩起,梅氏就一再在继子手里跌跟头。 “姑母,是表哥回来了吗?”同样在旁边侍候的梅幼兰跟着起身—— 之前被陆家拒之门外,可自打陆明熙病倒,梅氏重新执掌中馈,自觉成了长房这边当之无愧的女主人,就堂而皇之的又把梅幼兰接了回来。 这会儿看梅幼兰眉眼含羞,梅氏脸一下沉了下来,低声斥道: “他算你哪门子表哥?快回你院子里呆着去。” 从前是不得已,又有姑母梅老姨娘催着,梅氏才想尽法子想要把两人凑成一对儿,眼下情形却是不同了。 梅氏却是相中了婆家侄子,也就是陆明廉的幼子,也往陆明廉那边递了口风,陆明廉那边虽然没有回话,梅氏这里却以为,对方应该是默认了。 这会儿瞧见梅幼兰往前凑,哪里肯愿意? 看梅幼兰不愿意走,索性和崔老夫人说还有内务要处置,直接带着梅幼兰和陆瑄擦肩而过。 梅氏如何,陆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上下打量崔老夫人,眼见得祖母果然精神还好,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怎么不去睡会儿?”看着明显消瘦的孙子,崔老夫人心疼不已。当初陆明熙科考后,回家来可是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连饭都是躺在床上让人喂的。 瑄哥儿这会儿必然也是强撑着站在这里的。 “我无事。”陆瑄扶住崔老夫人,抬脚往房间里去,“不看看您和爹爹怎么样了,我又如何能放下心来?” 两人迈步进了房间,眼瞧着左右无人,陆瑄俯身床前,细细查看陆明熙的起色,良久道: “爹爹怎么会突然病倒?莫不是,家里有内鬼?” 看到孙子那一刻,崔老夫人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放松下来——和丈夫溘然而逝的时候相比,现在已经好的太多了,毕竟,熙哥儿还在,宁姐儿也说了,没有性命之忧,更重要的是,孙子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帮助自己扛起陆家这副重担了: “你不是大夫,在这儿守着也不顶事儿。宁姐儿前日来看过,也悄悄留了药物,你爹眼下并无性命之忧。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饱了睡足了,就好好想一下,该给宁姐儿下什么聘礼。” “下聘礼?”饶是性子沉稳如陆瑄,这会儿也懵了,说话都有些口吃,“祖母说的是,我和,和,蕴宁?” “自然。”崔老夫人笑着点头,“臭小子,心想事成了,高兴傻了?你放心,春节前,我已去过一趟袁家,当初你祖父送给我的那对儿陆家传给媳妇的祖传玉镯,宁姐儿也收下来了……你爹的病情,不能耽误,到时候祖母舍出老脸来,看能不能请袁家答应,下个月就让你和宁姐儿完婚。” 却是越发愧疚。毕竟,大户人家嫁娶,哪有这么赶的? 说不好,蕴宁就会背个冲喜的名头。 罢了,只能等将来,好好的补偿那孩子了。 宁姐儿,蕴宁?自己不是做梦? 直到被老夫人催着离开房间,陆瑄还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若非陆珦正好赶过来,扶了他一把,陆瑄好险没直接踩空,从台阶上滚下去…… 目送着陆瑄离开,崔老夫人坐回床前,对着陆明熙轻轻道: “瑄哥儿的婚事,按理说得你这个做父亲的操持,在家里躺了这么久,你也该起来了?快些醒了,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长大了,我就能放心去见你爹,可以歇歇了……你怎么又躺下了呢?二房那里,不消停啊。我老了,瑄哥儿还小,要撑起这么大一个陆家,真难啊……” 陆明熙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一滴泪水沁了出来,又顺着鬓角滴落枕头上。 ☆、195 还从没见过陆瑄这般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的呆滞模样, 陆珦真是吓得不轻,不放心陆瑄一个人回去, 就一路跟着送到陆瑄住处。 不想一直回到自己房间里, 陆瑄都依旧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想着九弟八成是撞邪了,陆珦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陆瑄精神上虽是有些不对劲, 人却格外的好哄, 明明是一向不许旁人靠近他的,这次却是乖乖的任凭陆珦把他鞋子脱了, 外衣除去,又盖好被子。 “你赶紧, 赶紧的, 睡一会儿啊。”陆珦舌头都不顺溜了, 嘱咐完,竟是撒丫子就往外跑。 待得冲到老夫人面前,真是腿都软了: “小九, 小九他,是不是, 撞邪了……” 叫干什么干什么,简直比自己只会咬指头的儿子都听话,还一直傻笑个不停……还要再说, 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忙不迭回头,和见了鬼般好险没蹦起来: “你,你, 小九……” 不是睡了吗,怎么跟个鬼似的又跟着自己跑过来了—— 身后无声无息站在那里,依旧在傻笑个不停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陆瑄。 陆瑄却不理他,只一径瞧着老夫人: “祖母方才说的,是真的?” 再没想到,孙子竟是对蕴宁情深如斯,老夫人又是快慰又止不住难过——犹记得当初自己答应了婚事后,宗甫何尝不是这般,欢喜的笑成傻子的模样…… 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傻小子,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又绷了脸道: “现在,赶紧回去睡觉,不然祖母答应你的话就不作数了。” 一句话未完,陆瑄已是“嗖”的飞了出去,唯恐老夫人反悔之前的话似的,转眼就没了踪影。 陆珦自然闹不清这祖孙俩打的什么哑谜,不放心之下,赶紧追了出来,待得到了陆瑄房门外,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忙爬到窗户那儿顺着窗棂往里瞧,却是正好瞧见陆瑄乖宝宝般直挺挺躺在床上,这哪是睡觉啊,分明是挺尸…… 又慌忙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嘴里不停念叨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坏的不灵好的灵……” 放下了心头大石,陆瑄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 期间陆瑛也曾过来一趟,沉着脸询问陆瑄去了哪里,当听说,竟然是去睡大觉了,登时就火了。 当即就要派人去叫起来。 却是还没靠近陆瑄的院落,就被荆南荆北丝毫不留情面的给怼了回去。 更是直接警告陆瑛,说是太夫人吩咐过,就是天塌了,都不能去打扰陆瑄,不怕挨揍,只管往里闯。他要是不服的话,可以直接去找太夫人。 即便心里确然一百个不忿,陆瑛可也不敢直面崔老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陆明廉倒是没为了这件事责骂陆瑛,毕竟崔老夫人多难缠,陆明廉早已领教过,当初伯父陆宗甫刚过世时,几乎所有陆氏族人都站到了二房这边,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拿她无计可施? 更别说陆明廉这会儿说是胜券在握也不为过。 崔氏伯娘也威风不了多久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伯娘的背后有名门望族延陵崔家撑腰,倒是自己爹爹却是官职不显,哪里能比得了现在—— 崔氏式微,嫡脉受诅咒的谣言传的满天飞;自己更是掌管工部,最迟明年,就能入阁…… 如果说这样的二房还不能压下长房,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当下只命陆瑛照旧盯着些长房那边就好。 陆瑛心里却是对那对儿祖孙怵得慌,可既是父亲有吩咐,却又不敢不答应。 只这次却也学的精乖了,如何也不敢跑到长房那里触霉头,只让人悄悄守在长房外面,有什么消息报过来就好。 还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不想下人很快来报,说是陆瑄今日终是不再睡了,只他起来洗漱后就出门了,看方向,应该是去太叔公那里去了—— 太叔公讳广言,是祖父和长房已经去世的陆宗甫公的亲叔叔,因志不在仕途,考中举人后便不再进学,反是接管了陆家族学。 这些年来,陆家小一辈的青年才俊可不全由陆广言□□过。眼下更是已然将近八十高龄,在陆家最是德高望重。 家里后辈科举过后,最先拜望的都是这位太叔公,陆瑛便也没放在心上。 不想陆瑄这一去,却是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回来。 陆瑛忙派人去找,却被告知,陆瑄早就陪着陆广言出去了。脸顿时就黑了—— 自己明明留了话的,说句不好听的,太叔公偌大年纪,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哪里需要这般恭敬?放着父亲这个工部尚书不理,却陪着一个糟老头子四处乱转,陆瑄如此,分明就是没把父亲放在眼里。 陆瑄和陆广言这会儿却是已然到了武安侯府门外。 后面车上,还拉着京城最有名的冰人王媒婆。 只武安侯府门前可不止陆家马车,却是另外还有两辆有着靖国公父标识的马车。 陆瑄扶着须发皆白的陆广言从马车上下来,后边的王媒婆忙跟上。 刚要嘱咐陆瑄几句话,方家马车上却是传来了一声轻笑: “啊呀,王家姐姐,真是巧啊。” 说话间,便有一个鬓边簪着朵绢花的妇人从车上下来。却是和王媒婆同样在帝都大大有名的刘媒婆。 刘媒婆之后,靖国公方文礼同王梓云也下了马车。 两方人马就这么着碰到了一起。 一眼瞧见陆瑄,王梓云脸色就有些发黑—— 让王梓云说,来帝都这么久,见到的最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就是朱雀桥陆家的陆瑄了。 你说之前嚣张跋扈也就罢了,眼下连最大的靠山,亲爹陆阁老都倒了,怎么还是那么不受教呢? 竟然还敢当街和表兄方简发生冲突。现在更好,还厚着脸皮跑来武安侯府求亲了。 就凭陆家眼下风雨飘摇的模样,袁家也定然不会愿意把掌上明珠推入火坑。 更不要说,眼下崔家嫡脉受诅咒的谣言可是越演越烈—— 陆阁老也是被崔家诅咒牵连,才会突然得了怪病,昏迷不醒的话这会儿已是传遍了帝都,袁家这等大户人家,怕也是早已得了消息。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不得已,谁敢冒这个险? 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陆瑄的意图—— 陆家眼下既然岌岌可危,可不要赶紧找个强大的靠山?不然,陆瑄别说不一定考中,就是真的榜上有名,在朝里日子也不会好过,毕竟陆明熙能走到阁老的位置,期间树敌必不会少了。 可王梓云也就奇了怪了,这样的陆瑄,是有多大脸,怎么就敢在这会儿登门求亲? 当下皮笑肉不笑的的哼了一声: “啊呀,还真是有缘啊,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陆公子。听说陆阁老眼下有病在身,陆公子不在床前侍奉,怎么倒是有闲心跑到这里来了?只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陆瑄冷冷瞧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老话多着呢,老话还说,王公子是属狗的,对也不对?” 说完也不再搭理王梓云,只侧身扶住旁边的陆广言: “太叔公,您慢着些。” 王梓云就有些愣怔,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刘媒婆—— 他是属狗的没错,生辰八字上写着呢,可陆瑄怎么会知道? 不想刘媒婆却是“噗嗤”一声就乐了,等笑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就有些讪讪。忙解释: “公子放心,您的生辰八字好好的,绝对不会丢,人家怕是,怕是,说你,多管闲事,还,还挡了路……” 王梓云登时气了个倒仰,一张脸也红的和猴屁股一般——其实早在刘媒婆笑的同时,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有句老话不是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有一句,就是“好狗不挡道”! 这可是武安侯府门前,要是自己被奚落的事传进去…… 指着陆瑄,浑身都是哆嗦的: “巧言令色——” 还要再说,本来紧闭的武安侯府大门却忽然洞开,却是得到消息从府衙匆匆赶回的袁烈,亲自接了出来。 唯恐在袁烈面前失了礼数,王梓云强行把暴怒之下气急败坏的呵斥咽了下去。 袁烈已是来到门前,一眼瞧见伫立外面的陆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虽然之前已是和母亲形成共识,陆家这一两天内必会上门求亲,可想到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又是另一回事。 更别说袁烈心里可是一直就看不上陆瑄这样心眼多的。 这会儿可不是恨不得转身,狠狠的摔陆瑄一脸门才好。 王梓云明显察觉到袁烈对陆瑄的敌意,之前还糟糕透顶的心情终于好转,甚至开始庆幸,和陆瑄凑到一起来袁家求亲,说不好是自己的一大机缘呢—— 之所以会这么赶,可不是因为之前王梓云目睹了袁烈带走崔浩的一幕。 再联想到从前在袁家时,蕴宁和崔琳琅交好的模样,让王梓云登时感觉到危机—— 须知无论长相还是才华,崔浩都在自己之上。保不准会入了袁家的眼。 明明之前已是把崔家逼到了绝境,真是让崔浩娶了可能拥有玉蝉的袁家小姐,说不定就会绝地反转。 毕竟,当初崔家老祖的兴起可不也是这般。 且更让王梓云忧心的一点,就是崔浩顺利科考完毕。 眼下成绩没出也就罢了,真是等揭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比崔浩不过的。 倒不如抢先一步。毕竟现下自己风头正盛,又有日益鼎盛的王家为后盾,袁家既是想要给女儿寻个书香门第家有前途的后辈,崔浩眼下哪里比得上自己? 真等成绩揭晓,袁家会如何选择可就不一定了。还不如趁一切都是未知,赌一把的好。 甚至王梓云以为,即便这次登门,求娶袁家小姐不一定顺利,可好歹也要搅闹了崔浩的好事才成。绝不能让崔家还有崛起的机会。 因此才会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请出了靖国公方文礼。 眼下有陆瑄这米粒之光,可不更能衬得自己珠玉在后了。 袁烈已是快步下了台阶,先探手扶住陆广言: “怎么是老师您来了,快快里面请。” 陆广言也曾经在京城书院任教,彼时袁烈正在那里求学,师生关系颇好。 陆瑄也忙上前见礼: “袁伯伯。” 袁烈却是没理他,只管把陆广言礼让了进去。 陆瑄倒也没在意,和之前面对着王梓云时的桀骜不同,始终都是恭敬有加。 王梓云暗暗得意,瞧袁烈的样子,对陆瑄可不是一般的厌恶啊。 正自思忖,袁烈已是转过身来,同方文礼一拱手: “难得方兄来家中一坐,正好家中有喜事,方兄且坐下陪着喝一杯。” 又扫了眼王梓云和他旁边的冰人: “倒是王公子,袁某就不方便多留了。” 王梓云直接懵了。 不方便多留?这是直接要赶自己走?可不对啊,明明武安侯那么讨厌的陆瑄都接待了,怎么倒是连门都不让自己进啊。 那边方文礼却是面色一变,神情同样不敢置信: “袁兄这是什么意思?” 又一指陆瑄: “这样的破落户,如何配得上堂堂武安侯府千金?!” 这一点袁烈倒是深有同感。只可惜却无法和方文礼惺惺相惜了—— 已经选定的女婿,如何能让外人看轻? 脸上当时就现出些愠色: “靖国公慎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袁某还有事,就不奉陪靖国公了。” 说着,丢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人,直接转身,回府了。 ☆、196 陆明廉今儿个从衙门回来的不是一般的早。 听说父亲让自己过去, 陆瑛还有些疑惑,毕竟刚到工部任职, 还没有完全熟悉的情况下, 陆明廉不是一般的忙。 哪天不是忙到落衙还不见得能回来? 忽然想到早上离开时,父亲有说过, 待得时机成熟, 会帮他谋一份衙门里的好差事,难不成, 已经有眉目了? 本来之前看着自己那愚蠢的弟弟,打理起庶务来驾轻就熟的模样, 还有金银财宝滚滚而来的情形, 陆瑛还以为凭自己的才华, 经营庶务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真等从陆珦手里抢过一些生意才发现,现实远远不如想象的美好—— 下面的管事阴奉阳违,不是一般的难搞;来洽谈生意的掌柜斤斤计较, 十两二十两的银子也跟自己争论不休,更甚者自己一直喜欢的包个酒楼以文会友的日子, 也跟着一去不复返了…… 本来就笃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眼下天天和那些满眼阿堵物的商贾们打交道,陆瑛觉得自己都沾染了一身的铜臭味儿, 真是俗不可耐。 这两日可是没少同陆明廉念叨,一心想找个清贵又俸禄高说出去好听有面子的差使干干…… 陆明廉也瞧出次子压根不是经商的料,又盘算着经过这些日子的敲打,三儿子应该就会乖乖听话, 以后全心为二房效力才对,就答应了他。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陆瑛开心之下,越走越快,甫一进院子,就一迭连声道:“爹,您回来了,可是我的差使有眉……” 一句话未完,书房的门却一下拉开,铁青着脸的陆明廉正站在那里。 陆瑛吓得一激灵: “爹爹——” “不是让你盯着小九吗?你跑去哪里风流快活了?”陆明廉恶狠狠的瞧着陆瑛,分明有些气急败坏。 陆瑛吓了一跳,忙解释: “爹您不是不知道长房那边有多难缠。儿子一直守在外面,后来小九就去了太叔公那里,儿子还想着,他去了太叔公那里就会回来,谁知道他心眼儿那么多,竟是家都没回,又陪着太叔公出门了……” 还要再说,陆明廉忽然回身从书案上抓了本书,朝着陆瑛就砸了过去: “孽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不怪陆明廉生气。 本来衙门里事情不是一般的多,陆明廉忙的焦头烂额。不想刚过了午时,庆王世子周珉就脸色难看的找了过来,责问陆明廉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敢怂恿着侄子抢庆王府未来的媳妇儿,也是到了那会儿,陆明廉才知道,侄儿陆瑄果然有出息,就这么会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是就做了武安侯袁烈的女婿。 这边刚送走了周珉,那边儿太后身边的红人梁春也直接杀了过来—— 既是上了庆王的船,自然以后要全力扶植周珉。是以方才周珉即便是负气而来,对陆明廉好歹还留了些脸面。 那梁春却是不同,别看年纪和陆明廉的长子也就差不多,语气却不是一般的尖酸刻薄,真真是把陆明廉训成了个孙子般。 临走时更是交代陆明廉两件事:准备好十万两银子,太后这几天要用;让陆瑄把婚事退了。 陆明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虽是又羞又窘,却并不敢和梁春硬抗—— 一则早在刚入京时,陆明廉就拍了胸脯答应梁春,等陆瑄一从考场出来,就立马打发了他去胡家求亲,这也是陆明廉打发陆瑛盯着陆瑄,并要求第一时间把人带过来见他的原因;现在自己做事出了纰漏,也怨不得梁春发火。 二则,这些日子来早已领教了梁春的手段,当真不是一般的阴险毒辣,那阴森森的模样,陆明廉真是看了就心寒。 等把梁春送走,陆明廉太过憋屈之下,直接就掀翻了书案。 可待得冷静下来,也只能认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回家,命陆瑄把侯府的亲事退了。不然,还真是不好交差。至于说那十万两倒是好办,毕竟,有陆珦这个儿子在手里捏着呢。 “你现在就去长房,请陆瑄过来见我。” 陆瑛也被暴怒的陆明廉给吓着了,再不敢做声,转身想跑,却再次被陆明廉叫住: “记住不是叫,是请。好言好语和他说……”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甚至吐出口后,陆明廉胸腔都憋屈的一阵阵发疼—— 那个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还有袁家,定然是瞎了眼,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桩婚事呢? 陆瑛一路上都在诅咒,该死的陆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令得父亲如此大失常态,让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被父亲揍。 可即便心里恨不得陆瑄这会儿去死,及至见到了人,却依旧不得不挤出一副笑脸来—— 陆瑛直觉,真是这趟差事办砸了,请不动陆瑄,回去铁定会挨家法的。 原以为以陆瑄的难缠,不定得费多少唇舌,才能把人给带到父亲面前呢,没想到不过刚一提,陆瑄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而且直接就起身往二房去了。 把个陆瑛给惊得,好大一会儿都没回神。 两人一道出了长房时,正碰见陆珦—— 说碰见也不合适,看陆珦的模样,分明是听了什么消息特意赶过来等在那里的。 陆瑛先就有些不爽,直接开口训斥道: “有你什么事?快回去。” 陆珦却不接他的话,只担心的瞧着陆瑄: “九弟,我和你一起。” “也好。”陆瑄点了点头,既是要说过继的事,陆珦自然在场的好。 陆珦咧了咧嘴,忙跟了上去,和陆瑄并肩而行。 从后面看,两人倒是和亲兄弟一般无二了。 至于被撇下的陆瑛,却是个外人相仿。 陆瑛脸色越发难看,若非有陆瑄在,说不得又要发作陆珦。 好大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之前给陆珦这个混账的教训还不够,等到明儿个非得狠狠的收拾他一顿不成。 一行人很快来到二房,便有下人接出来,说是老爷在书房等着呢。 陆瑛直接拦住陆珦,臭着脸道: “你在这里等着就成,父亲要见的人是九弟,可没叫你。” “我要见自己亲爹,二哥也要管吗……”陆珦冷笑一声,分明丝毫不受教的样子,眼瞧着两人又要闹起来,陆瑄却是转过头来: “三哥在这里等我就好,待会儿让你进去时再进。” 明明刚才还对陆瑛的阻拦一百个不服气,陆瑄一句话出口,陆珦却是很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好,我听九弟的,就站在这里等着。” 简直把个陆瑛气的不行——自己这边儿说话,陆珦就当放屁一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到了陆瑄那儿倒好,竟是和听圣旨一般,恨恨的横了陆珦一眼: “这么大年纪了,却要当小九的狗,老三你还真是出息啊!” 陆珦攥了攥拳头,却又勉强忍下—— 有些人兄弟缘薄,或者自己天生就该和陆瑄是兄弟…… 那边儿陆瑄已是进了书房。 陆明廉倒也没有刻意晾陆瑄,瞧见陆瑄的第一时间虽是有些愠怒,却又很快压了下去,转而变成平静,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瑄哥儿来了,过来坐。” 看陆瑄听话的坐下,陆明廉笑容越发亲切,口中更是不住感慨:“当年我离京时,你也就比这桌子高不了多少,一晃这么多年,瑄哥儿就长大了。你是个好的,比你几个兄长都有出息……” 因陆明廉身份与前大大不同,这些日子,不独外面巴结的人多,就是陆家后辈,但凡能得到陆明廉首肯,也无不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倒是陆瑄,被陆明廉这么狠命的夸了一番,却是既没有心惊胆战,更没有受宠若惊,神情间是恰好到处的诚恳: “难为二伯公务繁忙,还能记着从前的事,二伯谬赞,侄儿却是愧不敢当……” 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陆明廉说什么,都淡然处之。 陆明廉不觉皱了下眉头,只觉这个侄子委实有些难搞,明明小小年纪,怎么就觉着有些堂弟身上的老奸巨猾呢? 便也失去了耐心,不再兜圈子: “你爹年纪也不算大,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里不好受……之前你爹老跟我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你离京在外的那些日子,你爹真是头发都愁白了。” 听陆明廉提起父亲,陆瑄终是有些动容: “那时年少无知,让老父操心,现在想来,委实愧疚无地。” 陆明廉点了点头: “按理说,有你爹爹在呢,你的事,并不是我这个做伯伯的能插手的。可现在,情形又自不同。” “你爹病情来势汹汹,遍请太医,竟是都无法查明病由。偏是之前,他在朝中树敌颇多……我听说,科场结束那日,连方家的小子都敢去找你麻烦?” “陆家长房自来是陆氏家族的顶梁柱,你这会儿年纪还小,必得有人扶持,就算是为了你祖母,也都该好好打算一番了。” “伯父说的是,侄儿也是这般想的,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明廉打断,抢先道:“伯父的苦心你能理解就好。正好前几日,你伯母已是为你相好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就是兵部尚书胡大人家的大小姐。” “他那女孩儿乃是太后亲自教养长大,最是知书达理,你伯母也亲自见过人了,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我听说太后身边颇有些杏林高手,本想着能不能请来,帮你爹瞧瞧病情,不想人家说,只听命于太后……若然能和胡家小姐定下姻缘,一则可以借由胡小姐去请人,旁人的面子不好使,胡小姐在太后面前却是和亲孙女也不差了,有她出面,想来必然可以请回高人,那样的话,你爹的病就有希望了;二则,你眼下这等情况,也需要个得力的岳家扶持,胡家那等清贵之家,以长房眼下的情形,也算高攀了……” 看陆瑄始终默不作声,便直接吩咐道: “你待会儿把八字送过来,我让人拿着和胡小姐的合合,没什么意外的话,就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 语气里竟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几日饱尝人情冷暖,这个侄子再心比天高,也定然体会到没有父亲庇佑后的巨大落差了。 也因此陆明廉笃定,只要自己抛出可以帮着治好陆明熙这个诱饵,陆瑄就绝对拒绝不了。 毕竟,论权势,胡家眼下也并不比武安侯府差。这会儿自己告诉他,不独能从胡家那里得到庇佑,更能把陆明熙的病治好,陆瑄不答应才怪。 陆瑄果然有些错愕,抬头瞧了陆明廉一眼,神情却是有些莫名:“伯父说的有理。” 陆明廉一颗心瞬时放了下来,刚要再指点几句,不想陆瑄接着道: “只是不巧的很,侄儿今日一早已经去了武安侯府,求得了武安侯爷的同意,和侯府小姐定下婚约……” “退了。”陆明廉蹙着眉头直接打断了陆瑄的话,“袁家小姐哪里比得上胡家小姐,有着那样一个不光彩的过去。更别说和胡小姐定亲的话,说不得你爹还有救……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比得过你父亲的性命重要?真是传出去……” “退不了的。”陆瑄依旧不急不躁,“不瞒伯父,侄儿已是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六,到时还请伯父过去喝一杯喜酒……” “陆瑄!”陆明廉猛一拍桌子,咬着牙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不想救你父亲,我却要救自己的兄弟。都说长兄如父,别说你,就是你爹清醒着,也得听我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抹不开脸,就让瑛儿去……” 听陆明廉这般说,陆瑄脸上笑意彻底敛了下去: “我的性情如何,想来伯父也是知道的,若是瑛堂兄真敢去搅闹了我的婚姻大事,后果怕不是他能承受的……” “你——”没想到陆瑄这么软硬不吃,陆明廉忽然抬手朝着陆瑄就要一掌掴过去,冷哼一声,“狂悖小儿!五弟怎么会教出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就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不孝之子,即便榜上有名,朝廷可也不敢用……” 自己如今可是工部尚书,想要坏一个小辈的前程,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可笑陆瑄竟以为靠上了袁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成。 只胳膊挥了一半,却是被陆瑄一下抓住: “陆大人莫要激动,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可还没说呢。” ☆、197 完全没想到陆瑄竟是说翻脸就翻脸, 陆明廉脸色阴的能拧出水来,半晌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冷笑一声: “好, 好,好。翅膀硬了, 敢忤逆长辈了。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全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似你这等猪狗不如、不孝不悌之徒,还想入朝为官, 做梦去。” 只要掐断了侄子的仕途之路,就不信袁家人还会认下这个女婿。 却也再没有了和陆瑄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抬手往外一指: “滚去祠堂跪着, 让列祖列宗瞧瞧, 陆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没有一点人味儿的畜生……” 陆瑄却是稳坐原处,一动未动,甚至陆明廉指着鼻子的臭骂, 都不能影响他的情绪分毫: “确实有人应该去祖宗祠堂跪跪,不过不是我, 而是,伯父您。” “竖子,敢尔!”早知道陆瑄难缠, 再没想到会难缠到这般地步,陆明廉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厌恶,“滚,你给我, 滚出去……” 说着起身就要开门叫护卫进来把陆瑄拖出去。 堪堪拉住门把手,身后陆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跟着响起: “伯父不想后悔的话,还是莫要激动的好,你说要是张铁这会儿过来,瞧见叔父,会不会还要和叔父来个同归于尽呢?” 陆明廉仿佛被马蜂蜇了一下,握住门把手的手一下缩了回来,猛然回身,不敢置信的瞧着陆瑄,声音都有些不稳: “什么张铁,你胡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伯父心里一直怨恨父亲?”两人视线相撞,陆瑄神情满是讥嘲之色,“可是没有父亲,你陆明廉早就倒在攀登青云路的途中了,还想一步步高升,有今日富贵,做梦去!” 从十岁起,陆瑄便被陆明熙允许出入书房,十二岁时,陆明熙便开始拿一些政务上的问题考问儿子,十三岁,更是把长房三分之一的暗卫并家族一些秘密事务交到陆瑄手上。 而张铁的事,便是陆瑄接手后帮着善后的第一件。 彼时陆明廉正是安远府府尹,至于这张铁,则是陆明廉辖下百姓。 张铁家里虽穷,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结果这老婆趁张铁外出干活时,和当地一个姓贾的富贾勾搭成奸。 又一日,那富贾过来和张家娘子鬼混时,却被张母察觉,慌乱中推了张母一把,人竟是当场就摔死了。 结果案子闹到府衙,陆明廉竟是判了张母失足跌死,富贾和张家娘子无罪,甚至还认定张铁诬告,当场打了个半死。 张铁是个大孝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竟是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直接摸到富贾家,亲手杀了那对奸夫□□,然后就跑到山上,入伙做了土匪…… 那之后陆明廉很是胆战心惊了一段,唯恐张铁找他寻仇,好在一直没有再见张铁,更甚者仅仅一年后,山上那股匪徒就没了踪迹,当年考绩评定时,陆明廉还直接把剿灭山匪的功绩戴到了自己头上,得了个一等的评定。 只饶是如此,张铁当日满身是血指着自己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恨模样,依旧让陆明廉时不时的会做噩梦…… 还没回过神来,陆瑄却又吐出了一句让陆明廉魂飞魄散的话: “不过是区区三万两银子,就可以让伯父昧了良心,呵呵,这就是伯父标榜的一心为公?叫我看着,真真是下作!祖宗遗训‘清白做人’,这几个字,敢问伯父你还能记得起一个字吗?” 当年得知陆明廉所辖有悍匪出没,父亲唯恐他会出什么事,就嘱咐自己亲自带了家中暗卫跑一趟,结果却正撞见已经把力量发展壮大的张铁正集结力量,准备夜袭府衙。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