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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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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崔琳琅脸上的神情似哭又似笑, 喃喃半晌,忽然站起来, 掩面就往外跑, “我要去告诉阿兄,崔家嫡脉没有受诅咒……”    大颗的泪水却从指缝里渗出来——    兴盛了这么多年, 崔家简直被视为天下文人的源泉所在。    之前有多自豪, 在知道嫡脉被诅咒了后,便有多绝望。崔琳琅甚至怀疑, 莫不是崔家被上天宠爱太过,如今全部收回去不算, 还有额外的惩罚?    却没想到, 错误的根源不过在于祖上固守的血脉纯正之说罢了。    崔老夫人何尝不是一般的激动?紧紧握住蕴宁的手, 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亏得蕴宁之前已想到了这点,悄悄嘱咐陆瑄让人熬了碗安神汤,好歹让老夫人平静下来。    刚要说话, 崔琳琅已是扶着身体虚弱的崔浩回转,蕴宁还没反应过来, 兄妹俩已是齐齐翻身跪倒——    这之前不止崔琳琅,甚至崔浩都已是下意识的接受了自家受了诅咒的传言,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如今解开了心结, 较之之前,崔浩精神上明显好的多了,死气沉沉的气息一扫而空。    “琳琅姐姐,崔公子, 这怎么敢当?”蕴宁吓了一跳,忙去扶崔琳琅。    袁钊霖也赶紧去搀崔浩。    崔浩摇了摇头:“大恩不言谢,袁小姐不独是救了崔浩兄妹,更是救了崔家嫡系……由浩始,崔家历代后人将永奉小姐及小姐后人为恩人……”    这之前,崔浩可不也有不成亲的打算?既是受了诅咒,累及无辜女子不说,还要后人受自己承受的痛苦……    那样的话,崔家嫡系可真就要永绝于世了。    而崔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名望,归根结底,全在嫡脉一身,没了崔家嫡脉,旁系即便继承了族谱,也早晚泯然世间。    所以说蕴宁这番话,说是救了整个崔氏家族都不为过。    甚至自此后,崔陆两家都在族规中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就是但凡两家子孙,除了同姓不婚之外,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之间也决不可结亲。    这在最重姻亲关系、普遍流行亲上加亲的古代,委实太难得了。    以致到了后世医学发达时,两家后代还屡屡骄傲,自家先辈当真神了,竟是早在数千年前就能有这样超越时代的先见之明。才能令得两家历经千年之久,嫡系血脉依旧存于世间。    “既不是诅咒,宁妹妹可有法子,让我阿兄撑得过春闱之苦?”崔琳琅这会儿,简直把蕴宁当成神来崇拜了。    “小妹——”崔浩忙开口喝止了崔琳琅,又向蕴宁致歉,“是琳琅贪心了,恩人莫要放在心上。”    蕴宁慌得连连摆手: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崔公子莫要折煞我了。”    迟疑了下,终是道:    “我有一个药膳方子,倒是可以帮着崔公子和琳琅姐姐调理身体……”    又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之前的药膳方子也是极好的,想来当初,也是花了大代价换来的?只老夫人年纪大了,方子需酌情添减,老夫人可信我?我帮您在原来方子的基础上,重新拟一个。”    当初陆老太爷明显是疼极了崔老夫人,才能找来这么好的药膳方子,让老夫人得享天年……    崔老夫人也无疑想到了这点,却是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瞧着蕴宁温声道:    “好孩子,你方才说,可以拟一个帮着浩哥儿调理身体的方子……”    “嗯。”蕴宁点头,本来有些话想私下嘱咐崔琳琅的,这会儿听老夫人问起,便也不再隐瞒,“是,不瞒老夫人说,崔公子的身体太过虚弱,之前虽是调理过,却不得其法……好在距离春闱还有将近三月,期间按时用药、习练身体再辅以药膳,参加春闱也不是不行,只是之后,怕是依旧会大病一场,即便性命无忧,却是会留下病根,年老时,并不好过……”    “能抗得了春闱,不过是,大病一场?”崔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乡试时,虽是考中了举人,可崔浩却实打实的昏迷了三天三夜,请了几个名医过去,都说不中用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父祖就再不许他涉足考场。    相较于乡试,春闱无疑耗费体力更甚,别说自己这样病歪歪的,便是身体健康的读书人,考过后身染重病甚至一命呜呼的也不在少数。    而现在这位袁小姐却明确说明,自己参加春闱并不会有死亡之虞……    那不是说,嫡脉重兴并不是梦想,还有时间瞧着小妹成亲生子……    太过激动,几乎哽咽:    “袁小姐,我信你……”    崔琳琅咬了咬嘴唇,眸子里有希冀,更有担忧。    同样有些怀疑的还有陆珦,毕竟小九的这位心上人,还太小,怎么就觉得有些不靠谱呢。    可既是老祖宗和小九都没说什么,他也就聪明的没开口反对。    当下便有下人奉上笔墨,蕴宁提笔写了两个方子。    陆瑄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又交给崔琳琅:    “把这两个方子记下来,然后毁了。”    又看了袁钊霖并陆珦一眼:    “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崔家兄妹都很聪明,闻言旋即想明白陆瑄这样做的原因,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然自家病不好就罢,真是能如袁小姐所言,春闱前能调理到那样地步,无疑还是有些骇人的,到时候就怕有些心怀叵测的人会对袁小姐不利。    当即点头应下。    袁钊霖也有些懵懂。毕竟之前只粗略知道自家阿姐是懂医的,却不料竟是连疑难杂症都能治。又想到小叔祖能站起来走路,当时家人都说,是阿姐命好,给小叔祖带了福气,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莫非其实根本就是阿姐给治好的?    一时瞧着蕴宁的眼神简直膜拜到五体投地。    手里有了药方,崔琳琅如何还能坐的下去,便要急急离开,帮兄长熬药准备药膳。    蕴宁顺便开口告辞,老夫人很是不舍,却也明白这么把人留下,无疑有些唐突,竟是亲自把人送了出来,一路上拉着蕴宁的手,慈爱的模样,令得陆珦连连称奇——    老夫人平日里也就看小九时是这眼神,眼下这般,分明是对袁家小姐喜爱至极。须知平日里,就是老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叔父陆明熙,都没得过老夫人这般眼神。    眼瞧着已是到了二门处,蕴宁站住脚,反手握住老夫人干燥却温热的双手,低声央求道:    “老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等崔公子身体调理的好些了,再让我帮您看看药膳方子?”    上一世就深切体会过,老夫人于陆瑄而言何等重要,今生今世,蕴宁都不愿再看见陆瑄崩溃的一幕了。    可老夫人的脉象上瞧着却是有些古怪,身体明显好好的调理过,这么几十年了,不能说沉疴尽去,却也算生机充盈,近年来,却又出现衰竭之相,蕴宁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思来想去,怕是药膳方子需要调整一下。    只老夫人不置可否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费解。    老夫人握着蕴宁的手蓦然一紧,只觉一股热流冲上喉头,眼睛也是**辣的,半晌忍不住,伸出手,把蕴宁抱在怀里:    “真是个心肠好的女娃娃……好孩子,你放心……”    孙子真是有福,能觅到这么好的孩子。以后有蕴宁照顾瑄哥儿,自己也能安心去见宗甫了。    “祖母,您回去歪着,我送霖哥儿他们出去。”陆瑄忙道。    这个臭小子,醋性还真大,竟是连自己也搂不得吗?老夫人笑笑的瞥了陆瑄一眼,却是识趣的放开了人。    又嘱咐蕴宁有空了多来和崔琳琅玩,这才在一众丫鬟服侍下回转。    蕴宁想了想,让袁钊霖去外面准备车子,却是瞧向陆瑄,低声道:    “老夫人的药膳方子,得空了你拿来让我看看。”    陆瑄神情就是一凝,方才蕴宁开口时,陆瑄就觉得有些不对,急着催老夫人回去,可不就是想问一问?这会儿听蕴宁这般说,意识到事情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祖母的脉象,不对?”    “没有人做手脚,”蕴宁忙摆手,“就是药膳的效果,好像不太明显了。”    除此之外,还有老祖宗的态度,总觉得对活着不是太积极似的……    怕陆瑄伤心,这样的话,蕴宁并没有说出来……    看袁钊霖那边已是准备妥当,蕴宁便点点头,往自家车子那里去了。    陆瑄凝神片刻,转头往老夫人的房间而去,走近了才发现,一众下人都在外面侍候着,明显是老夫人和三哥有事在说,便止住了通禀的人,抬脚往里而去。    老夫人听到门响,抬头看是陆瑄,便招招手让他过去坐,又同陆珦道:    “你同瑄哥儿说说,总归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你们弟兄俩合计合计该做些什么。我出去走走。”    “是崔家嫡系受了诅咒的谣言?”陆瑄直接道,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无疑很是肯定。    陆珦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所以说聪明的人最讨厌了,自己这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倒好,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当下也不再卖关子:    “还真叫老祖宗料着了,嫡系受了诅咒的谣言还真就在帝都传开了。而且我去打听了,九弟你猜,散播谣言的除了王梓云和方家,还有什么人?”    “崔家旁系也来人了?”陆瑄想也不想道。    陆珦气的往后一仰,一副垂死挣扎状——    还能不能好好谈话了,就不能成全自己一回。    “谣言止于智者,待得春闱过后,自会不攻自破。”    陆瑄留下一句话,转头就去追老夫人:    “祖母……”    来到外面,却被告知,老夫人说有事,去见陆阁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元旦快乐    ☆、172    祖母去见父亲了?    陆瑄就有些怔愣。和旁系不同, 陆家嫡脉人口简单,位分最尊的也就是崔老夫人了。    可和寻常人家的老祖宗喜欢热闹不一样, 老夫人这边儿却是最冷清的, 除了孙子陆瑄时常过来,陆珦夫妻来的也还算频繁外, 其他人却甚少涉足此处。    就是身为儿媳的梅氏也就初一十五过来一趟, 不过略站站,便即到她的姑母梅老姨娘面前承欢了。    至于陆明熙倒是经常来嫡母跟前坐坐, 只两人之间却并没有太多话可说,寒暄几句, 便相对无言, 说是母子, 更像不太熟悉的客人。    若非有什么要紧事,老夫人决计不会主动去儿子那里……    陆明熙可不是也这般想的?    本来刚下值,处理了一天的公务, 陆明熙无疑有些疲累,挥退侍候的下人, 连朝服都没换,就躺在椅子上闭目小憩。    耳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打来了洗脸水的下人呢, 眼睛都没睁,直接示意过来给他擦脸。    脚步声顿了一下,又渐渐靠近,很快一个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 帕子在脸上轻轻游移,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就如同幼时母亲的手,温热,舒适,陆明熙舒服的长舒一口气,只觉一身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不觉睁开眼,想要看看今天服侍的是谁,待会儿让人好好奖赏一番,却在睁开眼的瞬间,傻在了那里——    面前哪里是什么下人,分明是持着帕子的嫡母。    陆明熙吓得好险没从椅子上掉下来,一时舌头都有些打结:    “母,母,母亲!”    “怎么敢劳动母亲,母亲快坐下,儿子,儿子自己来……”    那诚惶诚恐的模样,令得崔老夫人鼻头一阵发酸,既有母子之分,本应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却走到了今时今日这样客气却冷漠的地步……    勉强压抑住翻滚的情绪,止住想要起身的陆明熙:    “就要好了。”    随着温热的手帕从额头离开,陆明熙睿智而冷凝的眸眼已是**辣的,满是水意——    七岁时,父亲猝然离世,陆家大厦将倾,各种别有用心的人齐聚陆家大宅……    做为嫡系唯一的骨血,小小年纪的自己不得不直面各色审视的目光。    失去父亲的悲伤,再没有人可依靠的孤单,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低声评估的惶恐……不论哪一种情绪,都足以压垮一个七岁的孩童。    孤独绝望的那一刻,是嫡母过来,牢牢的握住自己的手的同时,更是帮自己挡住了世间所有的风风雨雨。    那一段日子,也是母子俩关系最亲密的。    母子两人为同一个人的离去而痛不欲生,又在阴冷黑暗中彼此依靠。因为害怕,陆明熙总是睡不着觉。或者睡着了,又会很快惊醒。嫡母就每次陪在自己身边,等自己睡熟后,才会悄然离开,处理府中事务……    又会在第二天,陆明熙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笑着出现在儿子面前。那般明媚的笑容,让惶恐的孩子终于一日日安稳下来,一点点从失去父亲的恐惧伤心中走出来,重新找回了自信,积极而又百折不挠的心态,和陆家嫡系后人面对一切都无所畏惧无坚可催的底气……    也因为嫡母从不流泪,总是自信坦然的面对一切,以致陆明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以为支撑起陆家,实在是一件太过简单的事。    直到成年,从嫡母手中接过所有,陆明熙才明白,要撑起陆家,还要安抚好族人,更要保证陆家声明不堕,是一件何等艰难的事,即便自己这样的七尺男儿,这么多年来撑起偌大的家族,也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无边无际的疲累,和如履薄冰的胆战心惊。    陆明熙实在无法想象,那些失去父亲的日子里,嫡母到底是靠着一种什么样的信念,迈过一个又一个坎……    那个时候的自己,自然没有人放在眼里,远不如现在的陆阁老位高权重,所到之处,前呼后拥,可却是现在的陆明熙内心深处最眷恋的一段时光……    可惜,那一段温馨时光太过短暂。父亲逝去的悲伤还未完全消退,嫡母脸上的温柔却已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父亲般的严厉,每天写多少张大字,做多少篇时文,甚至功课不好时,嫡母会如同父亲一般操起戒尺……    叛逆的少年对严厉的嫡母越来越反感,也越来越沉溺于生母的温柔体贴中,听了生母太多的委屈,也就对嫡母生出越来越多的不满……    母子两人终是渐行渐远,直到小崔氏黯然离世,两人关系终是降至冰点,再无法回复到从前……    “该是儿子孝顺母亲,怎么敢劳动母亲为儿子操劳?”陆明熙忙站起身,双手搀住崔老夫人。    一低头,一大滴眼泪落到朝靴上,又渐渐洇湿成一个圆形印记。    又借收回手的瞬间,偷偷用朝服袖子逝去眼角的泪痕。    崔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嫡子激动的模样?也不点破,任他小心的扶着坐下。    陆明熙又亲自斟了茶,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给崔老夫人:    “母亲有什么事,吩咐人叫儿子过去即可,如何还要亲自跑过来?”    老夫人接过茶碗:    “你也坐。不过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番。”    “但凭母亲吩咐。”    “瑄哥儿也大了,你在他这个年龄时,已经当爹了,我就想着,瑄哥儿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听崔老夫人提起陆瑄的婚事,陆明熙怔了一下,旋即想到了崔家兄妹身上,难不成嫡母是相中了崔琳琅?    说心里话,真是让陆明熙选的话,自然是出身名门的崔琳琅较之袁家遗珠,更适合做陆家主母。    只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让陆明熙明白,儿子心心念念的人只有那袁家女……    略想了想,试探道:    “母亲说的是,瑄哥儿顽皮,老是定不下性子来……不知母亲相中了哪家女孩儿,待得选定吉日,儿子就让人上门提亲。”    “我说的这个女孩儿,你应该也听说过,”崔老夫人也没有卖关子,“就是武安侯府那位失而复得的遗珠。”    “是瑄哥儿去闹母亲了?”陆明熙默然片刻,无疑就有些恼火——明明之前已是和儿子约定好,待他进士及第,再行求娶袁家女,这小子倒好,转头又求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如此沉迷于儿女私情,让自己如何放心把偌大的陆氏家族交到他手里?    又唯恐老夫人多想,忙又解释了一句:    “既然母亲也相中了,想必袁家女人品必是好的,只瑄哥儿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委实不宜分心……”    “不是瑄哥儿的缘故,”多年的母子,老夫人如何看不出陆明熙的情绪变化,怕是对瑄哥儿多有不满,更甚者,便是蕴宁也受了池鱼之殃。    “是我的意思。”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袁家女孩是个好的,有她一旁辅助,陆家至少可保三代兴盛。”    陆明熙一下坐直了身体。如果说之前还以为嫡母是为儿子所托,后面的话,却让陆明熙明白,嫡母当真对那袁家女满意至极。    尤其是三代兴盛之说,更是让陆明熙心惊——    陆家到陆明熙手上,说是青出于蓝也不为过,只所谓盛景难常在,虽然对儿子寄予厚望,可陆明熙依旧以为,儿子能殚精竭虑,保住陆家现有的荣光,已是极为难得。至于孙子那辈如何,根本不敢太过乐观。    眼下嫡母却说,袁家女足可保陆家三代兴盛!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嫡母如何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可惜老夫人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    “我已是查了黄历,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为了表示陆家诚意,我会替瑄儿亲自登门求亲,若是怕影响瑄哥儿,也可先瞒着他,待得进士及第,再行定下婚期。”    婚期?嫡母的意思,是今年便想让瑄哥儿成亲吗?    直到老夫人离开,陆明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毕竟,陆瑄可是陆家嫡脉长孙,再有陆家的地位,即便不能和皇家相比,却也算大正朝一大盛事,嫡母出身崔家,平日里便是吃穿用度,也都极为讲究,如何倒是唯一的也是最看重的孙子婚事上,赶得这般急?    即便老夫人给出的理由是袁家女,陆明熙却觉得,背后的缘由却定然不止于此。    正自发呆,一个咋咋呼呼的少年声音在外面响起:    “爹爹,爹爹,我请了几个和尚来,爹爹快让人喊大哥过来……”    陆明熙抬头,下一刻忽然剧烈的呛咳起来,却是透过窗户,正瞧见次子陆璟,若是单单一个陆璟也就罢了,他的身后还齐刷刷站着六个身披袈裟的的和尚。    “孽障,你又胡闹!”    和陆瑄不同,陆璟从小就怕极了父亲。倒是喜欢粘着总和陆明熙对着干的陆瑄。    尽管母亲梅氏不止一次警告他,不许和陆瑄亲近,可惜陆璟却是个不记事的,总觉得他哥既聪明又厉害,当面答应的很好,转头就会忘记,照样屁颠屁颠的跟在陆瑄身后当跟屁虫。    一来二去的,梅氏也绝望了,索性也不再管他。    这会儿会壮着胆子过来,也是为着找遍了府里也没找到他哥。    看陆明熙发怒,陆璟吓得浑身直哆嗦,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跑,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说:    “爹,爹,我没有胡闹,真的,您别打我,您听我说完……那个不是大哥被人诅咒了吗,我就想着,请和尚过来帮他驱驱邪气……”    ☆、173    “滚进来!”顾不得再细思嫡母的反常, 陆明熙冲着外面怒喝道——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陆明熙作为文官之首, 就这么大白日的招了几个和尚进府, 定会惹来物议纷纷,身为阁老, 暗地里不定多少人盯着自己一言一行, 想要寻个苗头把自己拉下来呢,多年宦海沉浮, 这样的事陆明熙即便不惧,可也有些头疼的。    又招手叫来跟在陆璟后面一脸苦哈哈的管家, 让他寻个由头, 赶紧把这些和尚给送出去。    看管家引着几个和尚往外去, 陆璟还不乐意,上赶着想要拦住:    “哎哎哎,爹你干什么呢?人是我请过来的, 要给大哥消咒的,您别急着往外撵啊, 这几个和尚全是得道高僧,很难请的……”    还要再说,屁股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陆璟回头,正对上自家老爹的千年冰山脸,吓得立马怂了,麻溜的跪倒在地, 变成缩头鹌鹑了。    陆明熙看他这窝囊的样子就来气,抬腿又是一脚:    “你这个孽子!镇日里正事不做,就会弄些歪门邪道……”    陆璟吃痛不过,“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爹啊,您别踹了,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陆明熙还想再揍,得到消息的梅氏就跑了过来,一眼瞧见跪在地上的陆璟,登即变了脸色,快步过来,老母鸡似的把陆璟护在了身后,“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璟哥儿还小,您这样会把他打坏的……”    “还小,他都十四了,这叫还小?瑄哥儿这般年纪时,已是中了解元,璟哥儿呢,考了这几年,勉强也就是个秀才……”陆明熙冷哼一声,“全是让你给惯坏的!”    若然是寻常人家,似陆璟这样十四岁的秀才已经算是天才了,可放在文望之家陆家,却是垫底的存在,尤其是有陆瑄这么个天才人物比着,更是不够看。    只天下父母大抵都是望子成龙的,即便明知道次子天资也就平平,陆明熙还是有些期许,且这个儿子才智上虽然平庸,性情上却是少有的忠厚,平日里还是颇得陆明熙他疼爱的。    今日里事关最疼爱的长子,陆明熙才会气成这样。    梅氏也无疑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对陆瑄的厌恨又加了一层,又想到外面市井的传闻,又觉得痛快,只管哭哭啼啼道:    “璟哥儿就是再笨,可也是老爷的儿子。将来,咱们陆家说不得还得靠着他开枝散叶光宗耀祖呢……姑母,我是说姨娘,疼的他什么似的,看他被打了,说不得又要吃不下饭……再说,璟哥也不是胡闹的性子,会带和尚来,想必定有缘由,老爷好歹先问一声,真是他做的不对了,再打也不迟……”    也就老爷上朝了,不知道外面的传闻。    梅氏可是听说了,延陵崔氏嫡系受了诅咒。    亏前儿个,崔氏兄妹来投,自己还老大不高兴,想着老夫人厚此薄彼,对崔家人亲热,却不把梅家人放在眼里,再不想天理昭昭、老天有眼,竟让崔家嫡脉走到了灭绝的境地,到时候,崔家怕是连梅家都不如,看继子还有什么资本同儿子争陆家的继承权。一想到母凭子贵,到时候就能靠着儿子彻底掌了陆家中馈,再不必看老夫人的脸色,心里不是一般的激动。    正想着怎么把这个消息透给自家老爷知道呢,可巧儿子就带了群和尚回来了,还口口声声要给“大哥”驱除邪气,真是难得的聪明了一回。    她的这番小算计,陆璟却是不知,却是频频点头,带着哭腔道:    “是啊,爹,大哥的事要紧,您听我把话说完……”    “大街上现在都传遍了,说是崔家嫡脉受上苍诅咒,那我不是想着,我哥他也和那个崔家嫡脉有关吗……”    顶着陆明熙要吃人的眼神,陆璟声音越来越低。    陆明熙却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想到之前嫡母的不对劲,顾不得再理陆璟,寒声道:    “荆石快去外面走一圈……”    又吩咐陆璟:    “你跟我去书房……”    待得听陆璟说明白前因后果,陆明熙一张脸简直黑的和锅底也差不了多少了,突然想到一事,暗叫一声糟了,忙不迭让管家过来:    “那些和尚呢?”    “可不是吗,我找的这几个全是得道高僧……”陆璟委屈的缩了缩肩——方才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那些秃驴打了出去,这会儿后悔了?    陆明熙这会儿却是顾不得搭理他——    崔家嫡系受上苍诅咒一说,归根到底只是传言,至于长子陆瑄,即便生母是崔家嫡女,可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受到影响,也必定有限。    且身为陆家嫡长子,陆明熙还真不信,有人敢把矛头对准自家。    坏就坏在这些和尚身上。    再怎么说前脚传出流言,后脚陆家就请了和尚,无疑是从侧面证实了流言的真实性,更甚者,陆瑄也就从些微受些影响,变成直接牵扯进去。    陆家倒是不会受太大影响,却势必给陆瑄的前程蒙上污点,毕竟一个被上苍遗弃的人,再心胸豁达的主子,怕是用他的时候都会犯嘀咕。    管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身为阁老,陆明熙脸上鲜少会表露出什么感情来,这会儿的恼火却是做不得半点假,认真寻思了一下,方才自己所为,应该没什么大错才对:    “那些和尚已经安排从侧门离开了,小人还特意让人去外面看了,绝没有人注意到才是……”    要命的就是没人注意到啊!    真是把这些和尚赶出去,闹出些动静来,还更好解释些。所谓做贼心虚,说的就是眼下这般?    荆石也从外面匆匆回转,神情也有些不好——    外面街头巷尾可不是传开了?崔家嫡脉绝于这一代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更有传言说,崔浩来帝都,哪里是为了春闱,根本是想要借陆阁老之势寻找破解之法。    这番话本也有人提出异议的,毕竟,陆崔两家因小崔氏亡故结怨的事,乃是众所周知的事。    当即便被人反驳,“别忘了,陆家嫡长子正是崔家嫡脉血统”;便有人随即爆料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当初陆瑄明明十四岁中解元风光无两的时候突然消失,原因就是身上突发暗疾,不得已,才远走天涯,甚至这人性情也是阴鸷的紧,听说还曾一言不合,就踹断别人一条腿……    而所有的传闻在陆家请来了几个得道高僧化解怨气的消息后全都被坐实。    现下,便是酒馆小厮闲来没事也会跟客人白活几句,以显示自己见多识广:    “崔家啊,可惜了,就剩兄妹来,也都是命不久矣。”    “您说科举啊,连老天爷都厌弃他了,就他那样的想进士及第,啊呀呀,就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这诅咒可毒着呢,您不知道,听说呀,陆阁老家,都乱了。之前是找不到原因,就觉得自家儿子怪,愁啊;现在是找着原因了,嘿呀,更愁了。毕竟,再大能耐,还能比得过老天爷不成?老天爷不喜欢你,那可不就白瞎了吗!叫我说啊,这陆公子啊,崔公子啊,就是参加了也中不了啊,也别去凑那个热闹了,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寺庙呆着罢了!”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陆明熙脸上神情越来越冷,这造谣的人意图明显的很,打击崔家是一回事,还想借着这股妖风弄倒了陆家的继承人啊!    咬着牙恨声道:    “查!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个,敢躲在暗处兴风作浪!”    “还有你,”陆明熙说着,转头去看明显傻眼了的陆璟,“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消息?还有那几个和尚是哪里来的,怎么就撞到你手里了?”    陆璟这会儿也傻眼了,再蠢也明白,自己怕是被人当枪使了,不独没有替大哥挡灾,还把大哥推到泥坑里了。    “梅七,我打死你……”一溜烟的冲出房间,跑了一半想起什么,又拐回头带了哭腔道,“爹呀,等我打死梅七,回来了再让您揍!”    话说到这份上,陆明熙再不明白背后的套套,真是白瞎了他阁老的智商——    梅七不是旁人,正是梅氏的嫡亲侄子。    因为不放心儿子,梅氏这会儿还没走,就见陆璟一下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更甚者还一叠声的喊着,要打死梅七,登时吓了一跳:    “璟哥儿你又胡说什么,小心你爹再揍你……”    还想再说,陆明熙已是从房间里走出来,怎么瞧着,表哥的视线怎么有些吓人呢?    “给夫人备轿,”陆明熙盯着梅氏,一字一字道。    梅氏摸不着头脑之余,越发紧张,勉强笑着道:“妾身,妾身没打算出去啊。”    “陆家继承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瑄哥儿。”陆明熙一字一句道,“想要继续留在陆家,就去跟你娘家人说,怎么把这盆脏水泼到瑄哥儿头上的,就怎么收回去,不然,你就呆在梅家,不用再回来了。”    这些年来,对梅家容忍的也够了。    本以为给他家荣华富贵足以,不想却是得寸进尺。竟敢把主意打到长子身上!    再多的情谊,也禁不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    眼下这般,分明是要损毁陆家的根基。    梅氏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了——    听了这样的消息,老爷不是该和自己坐下来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好好培养璟哥儿的事吗?怎么倒是拿自己娘家人开刀了?    “表哥,您莫不是,气的糊涂了?”太过慌张,竟是连私下里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只陆明熙盛怒之下,哪有耐心和他说话?    径直进了房间,把六神无主的梅氏关到了门外:    “送夫人回梅府!”    ☆、174    “我, 我不回去……”梅氏已是六神无主,忙要去追陆明熙, 却是被侍卫直接给挡住。    “放肆!”梅氏脸色更加苍白, 无奈陆明熙身边的人,又哪里是她能指挥的动的?    踉跄着转过身, 便想往后院冲, 不想陆明熙的冷冰冰的声音随即从房间里传来:    “想要一封休书的话,你只管去后面闹。”    一句话成功止住了梅氏的双脚, 也让梅氏清醒的意识到一个现实,自己还是低估了陆瑄在表兄心目中的地位。所谓龙有逆鳞, 而继子就是表兄心中决不可碰触的东西。    真敢再闹下去, 说不定, 表哥真会休了自己……    直到进了梅府,被从轿子上扶下来,梅氏还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出来接她的是梅学海, 还有西府梅老夫人,两人全都是喜气洋洋, 双方还未说话呢,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陆璟带着人冲了进来。    “啊呀, 我的大孙子也来了?”梅老夫人一脸的褶子笑的和盛开的菊花般,顾不得和梅氏打招呼,就直接上前,要搂住陆璟。    旁边的梅学海看着外甥也是笑的无比慈爱——    陆瑄完了, 偌大的陆家就只能归璟哥儿了。凭着陆家的人脉,说不好自己这大外甥将来就是大正第二个阁老。    看陆璟脸色通红,还以为外甥是兴奋的呢。殊不知这会儿的陆璟完全处于暴怒的状态:    “梅七呢?”    一个字一个字,几乎全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啊呀,这才分开多大会儿,就惦念着你表哥了。”梅老夫人笑的更加欢实,“小七啊,去醉仙楼喝酒了……”    梅氏却明白,自己老娘完全是会错意了,儿子过来,哪里是和侄子亲热,分明是来寻仇的。只被撵出了陆家,她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侄子死活,甚至心里还隐隐觉得,就是娘家人自作主张,才连累自己到了这样不堪的境地,含着泪叫了一声:    “璟哥儿……”    只可惜陆璟这会儿处于暴怒之中,知道梅七在哪里,转头就跑,根本没注意到梅氏委屈万分的模样。    倒是梅老夫人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女儿的表现不对。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了些: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还以为女儿这个时候过来,说不得是来报喜的,怎么却是神情恍惚的模样?    梅老夫人不问还好,这么一打探,梅氏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掩面大哭起来:    “娘,表哥他说要休了我……”    话已出口,直接把梅老夫人给惊的一趔趄,至于梅学海,更是好险没坐倒地上:    “阿姐,你说什么胡话啊?表哥他不是最疼你吗?你是璟哥儿的亲娘,陆家以后可是要交到璟哥儿手里……”    话音没落,就被梅氏直接啐了一口唾沫,边哭边骂道:    “你还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你做什么要去招惹陆瑄那个魔鬼!现在好了,表哥说既然是你把脏水泼到陆瑄身上的,那就再把脏水给收回去,不然就让我一辈子待在梅家,再也不用回去了……”    梅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捂住胸口,不住的“哎哟”,口里喃喃着“女婿脑壳坏掉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又用力捶打身边的儿子:    “你不是说借人家的东风,这火定不会烧到咱们家身上的吗……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你快去想法子啊……”    至于梅学海,更是直接傻了眼,边往后躲梅老夫人挥过来的胳膊,边叫起了撞天屈:    “阿姐,姐夫也太不讲理了?崔家嫡脉受了诅咒的事又不是我说的,姐夫怎么能全算到我头上呢?再说了,就是没了陆瑄那小子,这不是还有璟哥儿吗?咱们璟哥儿多好一孩子……”    陆瑄可是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了,连声舅舅都没喊过,真等他做了陆家家主,自己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只平常这些话,梅氏听了可不同样一百个赞成?可这回情形不一样啊。想让儿子接掌陆家,是为了自己做陆家的老祖宗,可眼下表哥的意思分明是宁肯把自己休了,也得给继子出气。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竟然连姑母都不许自己见,表哥的模样这回明显不是说着玩的!    万般委屈更兼无计可施之下,竟是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丫鬟的怀里。    把个梅老夫人给吓得,扑过去“心肝儿肉”的就哭了起来。    那梅学海却是有些小聪明的,忙招呼人请郎中的同时,又赶紧让人往陆府去报信,满以为姐夫再大的气听说姐姐病了,怎么也会心软的,哪想到派去的人很快回转,更是带回了一个梅学海怎么也接受不了的消息——    门房说了,阁老姐夫一早就让人传过话,但凡是梅家的人,一律不许登陆家的门。    到了这当口,梅学海才明白,事情真的大条了,阁老姐夫这是动了真怒了!    梅学海这边六神无主,他那儿子梅七可不也前后脚遭了秧?    梅七单名一个“瑛”字,把和尚“送”给陆璟后,自觉做的很好。他倒不是眼馋陆家的富贵,纯粹就是看陆瑄不顺眼。    明明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是拽的二五八万的,常日里从不把梅家人放在眼里,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    偏是陆瑄还不是一般的吓人,梅瑛也就敢背后骂几句罢了,这回听说有陆瑄的笑话可看,当即自告奋勇,把传闻告诉陆璟后,又怂恿着陆璟把和尚领回家,一想到最讨厌的陆瑄被一群和尚围着念经的画面,梅瑛就觉得吃了十万个人参果似的,通体舒泰。    是以瞧着陆璟火急火燎的把和尚领回陆家,梅瑛转头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去醉仙楼喝酒庆祝了。    “……我就说嘛,那陆大镇日里顶着一张冰块脸,怎么瞧怎么丧得慌,原来是被诅咒了哈……”    “看他以后还敢在我面前狂!”    “狂什么狂啊!说不定就是个短命鬼,没几天活头了……就是能活下来,以后还不得靠着璟少爷过活,见了您保管他点头哈腰……”    这话还真是入耳,梅瑛听得哈哈大笑不已。    不想还没笑完呢,一只酒碗却从外面扔了进来,连带的有愠怒的声音传来:    “背后说人坏话,什么玩意儿!”    碎裂的碗渣一下飞了出去,坐在梅瑛旁边的几个少年吓得惊呼连连,忙往旁边躲,太过狼狈之下,还有直接坐到地上的,更是连宴席上的杯盏都带了下来,一时“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    至于梅瑛则更惨,一小块儿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留下一道血印。    梅瑛痛的连声“哎哟”,下意识的在手上一抹,摊开手掌来,却是殷红一片。    作为梅家小少爷,即便家中并无人手掌实权,可一向仗着当阁老的姑父,也是颇为傲气的,外面人也都知道,别看梅家家世不显,那小梅氏可是陆阁老嫡亲的表妹,听说当初陆阁老就是为了想要娶这个表妹,愣是气死了出身高门大户的崔家嫡女。    是以即便是续弦,梅氏在一干贵妇中一向也颇有脸面,连带的梅家人也跟着脾气日益见长。    这会儿饮酒正酣,却被人骂了不算,脸上还挂红了,梅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那个龟孙兔崽子丢的酒碗?有种的给小爷我站出来!”    梅瑛身后的那几位公子哥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也纷纷在一边儿鼓噪:    “小子,有种别跑!”    “不打的爹娘都不认识你,小爷就跟你姓!”    正自叫骂,对面的包厢门一下拉开,走出来一群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为首的那个瞧着也就十三四岁,长相却不是一般的俊美。简直比小娘子还要好看——    可不正是袁钊霖和他的朋友?    只这群人都是勋贵后裔,又都是出身武将世家,平日里和梅瑛这样的人家却是并没有多少来往,更有梅瑛盛怒之下,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一时也顾不得细想,竟是直接抄起地上一把椅子,指着袁钊霖道:    “好你个小妇养的,方才是不是你丢的酒杯?”    之所以这般认定,实在是袁钊霖轻蔑的眼神,瞧着就欠扁。    殊不知这句话却是一下捅了马蜂窝。    要说平日里在自家阿姐面前,袁钊霖当真是最乖巧不过,可在外面,却也是标准的小霸王一枚。    方才之所以会丢酒杯,就是因为梅瑛出语辱及崔氏兄妹并陆瑄。    且袁钊霖以为,阿姐都已经说了,诅咒什么的,根本就是谣言,陆大哥身体好着呢,就是崔氏兄妹,也完全不会有事,这小子还偏要这么说,那不是和阿姐对着干,纯粹犯贱吗。    要是梅瑛吃了亏扁扁嘴咽了也就罢了,这小子倒好,还敢出来找场子了。这还不算,竟然胆敢辱及长辈:    “小子,找死!”    竟是一撩袍子,直接就扑了上来。    梅瑛意识到情形不对,忙举起椅子去挡,却哪里来得及?手里椅子一下被踹飞了出去,人紧接着就挨了一个大嘴巴,抽的梅瑛一个踉跄,一下趴倒在栏杆上,若非旁边两个即使拉住他,整个人都要翻下楼去。    没想到袁钊霖下手这么狠,梅瑛旁边的人也吓傻了,醒过神来,忙不迭报出身份:    “你你,你别胡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这是梅家少爷,知道梅家少爷吗,梅少爷的姑丈可是当今陆阁老!”    梅家的?    袁钊霖怔了一下,下一刻却更加恼火:    “背后算计自家亲人,更不是东西!”    竟是上前,劈手揪住梅瑛衣襟,抬手又是一个耳光。    “敢辱骂我家长辈,这十个耳光,让你长长记性。”    竟是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    梅瑛一开始还破口大骂,到了最后,却只剩下恐惧了。    他旁边的人更是吓得傻了,正无计可施,就听楼下又一阵喧闹声,忙往下探头一看,却是陆璟正领了群人冲进来。顿时大喜,纷纷招手:    “陆少,陆少,快来,有人找七少麻烦,您快过来啊!”    ☆、175    醉仙楼在帝都赫赫有名, 菜肴价钱也是奇贵,能到这里用餐的自来以身份高贵的人居多。    似梅瑛和袁钊霖这样的衙内掌柜的也见得多了。    梅瑛倒是这里的常客, 袁钊霖几人却是生面孔。    两方人初一打起来时, 掌柜的心疼店里东西被砸坏之余,更是认定袁钊霖那边怕是会吃亏。    毕竟梅七公子家可是有一门好亲戚。    不想最后的结果却是那俊美少年无知者无畏, 把梅瑛揍成了个猪头一般。    担心分出胜负后, 两方人马全都拍拍屁股走人,没人赔偿损坏的东西可就麻烦了。    忙趁这个间隙上前, 刚要开口,就听见梅瑛身边的人喊什么“陆公子”, 这一回头, 更是头都大了——    这来的人, 不就是陆阁老家的公子吗?    别看陆阁老家哪一代都会出个文曲星,可也有陆璟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异数。    真是再打起来,说不好能把这一层楼都给拆了。    私心里又对陆璟颇为畏惧, 吓得忙转头不停冲袁钊霖打躬作揖:    “这位爷,这位爷, 您还是赶紧走。您瞧见没,来的这位可真是陆阁老家的小公子,小的店小利薄, 可真经不起摔打啊!”    掌柜的话,梅瑛也听到了,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往下面一瞧,来的人还真是陆璟, 刚才还半死不活呢,登时又有了精神,嘴里含含糊糊道:    “好,小子,有种,有种,你别跑……”    他身边的人也长出一口气,心说还好陆璟来了,不然还真不知回去该怎么交代。    袁钊霖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瞧梅瑛等人的模样,知道是他们的帮手来了,他这会儿也打的兴起,“陆府小公子”之类的直接被过滤掉了——    自家兄弟坑自家兄弟,真是陆大哥的弟弟在背后想害陆大哥,更该往死里揍了。    眼瞧着陆璟已是转过楼梯,往这儿冲过来,袁钊霖用了一个巧劲,梅瑛踉跄着就朝陆璟倒了过去。    亏得梅瑛眼明手快,才不致摔地板上,一把抱住陆璟,泪水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表弟啊,你可来了。再来晚一步,哥哥就要被人打死了,你可一定得给我报仇啊!”    陆璟也没想到,梅瑛会这么惨,一时有些发傻,下意识的问了句:    “你做了啥被人打成这样?”    “什么叫做了啥!”梅瑛顿时气的抓狂,“我能做啥,还不是你们家那点儿破事!”    “他也没做啥,就是说什么什么受了诅咒,陆家大公子以后就得看着他脸色过活……小爷听着不顺耳,就揍了他,你要是不服,咱们接着来!”袁钊霖一旁凉凉的道。    “还想让我哥求着你过活?”陆璟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了——    怪不得梅七要借自己坑大哥,原来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呢。    自己大哥那是什么人啊?自己平日里可是觉得五体投地都不够。梅七竟然想让大哥去求他,不但是做梦,分明还是想要作践陆家。    呵呵,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梅七你这么作,你咋还不上天呢!    下一刻所有人都见证了奇迹一刻,陆璟一个黑虎掏心,就把梅七砸飞出去。    等梅七反应过来,好巧不巧,正好趴在袁钊霖脚下。看到袁钊霖忍俊不禁俯身瞧着自己的一张俊脸,这货还想着自家表弟是不是太愤怒打错人了?    慌里慌张的连滚带爬的就往陆璟身边儿躲:    “表弟,表弟你弄错了,要打也是打他……呀!”    却是陆璟又一个黑虎掏心,梅七再次“啪嗒”一声趴倒在袁钊霖脚下。    这下不独袁钊霖,就是梅瑛身边的那几位纨绔可不同样彻底傻了脸?    “别叫我表弟!你连我哥都敢坑害,我没有你这样的表哥!”陆璟随即怒吼道,连带的眼圈儿都红了,明显受的伤害不是一般的大——    亏自己平日里真心拿梅七当兄弟,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不想人家眼里自己就是随时都可以背叛后拿来利用的傻、逼!    “你用来坑我的那群和尚哪来的,谁让你送给我的?”陆璟也不是十分的蠢笨,早想明白梅七定然也是被人有意拿来当枪使的,当下便掐住梅七的脖子询问。    梅七却依旧梗着脖子不服输:    “陆,璟,你,你疯了不成……”    “你那,你那大哥,算,算是什么东西!平日里就是会作践你罢了,他看得起过谁……”    “我就是,就是想看他,倒霉,就是想看他给我跪……”    “陆瑄是你大哥,我还也是你哥呢……”    气的陆璟提溜着他脖子就拽了起来,想要一拳打下去,到最后,却变成了彻底的伤心和失望:    “是,你也是我哥,可那是从前,从今之后,不是了。”    “我和大哥好,也和你好,可这么多年了我大哥尽管不喜欢你,有没有哪一次利用我去害你?”    “没有!我大哥是男子汉,他才不会做这种阴险不要脸的事!”    “说什么你也是我哥,你利用我害我大哥时,就已经不把我当兄弟了!”    “梅瑛我告诉你,陆瑄是我大哥,我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哥!慢说我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就算他不是,他想要作践我,我也认了!我就乐意让我哥作践,你能怎么着!”    “至于你梅七,咱们俩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陆璟就权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    说着,一松手,把梅瑛狠狠的推倒地上,自己则转身跑了。    刚才还强硬的不得了的梅瑛这会儿却是彻底瘫软下来,呆呆的瞧着离开的陆璟的背影,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袁钊霖却是看的痛快无比:    “陆二这人,还算是条汉子!算你小子运气,看在陆璟面子上,小爷就饶你这一回!现在,把刚才醉仙楼砸了的东西全给赔好了,然后麻溜滚人!”    梅瑛吓得一哆嗦,还有些不甘心被人这么威胁,又不期然想起陆璟离开时决然的模样……    他旁边的那些纨绔们这会儿也算是完全认清形势了——    方才阁老府的陆二公子过来时,也没见面前这群人怕过,明显家里地位不会比陆家差多少。    当中也有会做人的,忙不迭从怀里摸出张银票甩给旁边感激涕零冲着袁钊霖等人不住作揖的掌柜,拽着梅瑛从楼上下来,狼狈而去。    也有那多个心眼的,袁钊霖等人没追过来,还特特找人打听了一下,当知道袁钊霖出身武安侯府,至于他身旁的那群衙内,家里也差不多都是侯爵时,一个个登时和鹌鹑似的,兴不起一点儿报复的念头了,这还不算,等他们回家说起此事,却是一个个又被家里长辈揍了一顿,然后就关在家里不放出来了——    陆家也好,武安侯府袁家也罢,可没有一家是他们惹得起的!真是放这些小子出来,不定给家里惹什么事呢。    虽然没有人敢再提,可醉仙楼的事还是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大家纷纷猜测,梅家说不得会因为这个事闹起来,毕竟,听说那梅瑛可是西府梅家第三代的长孙,更是他们家老祖宗的心头肉。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梅家就传出个惊人的消息来,说是梅家的梅学海疯了,还托了陆家帮他们找得道高僧,所以昨儿个进了陆府的那些和尚,不是为了给陆家大公子祛除诅咒之力,而是给梅学海准备的……    至于说陆家大公子,呵呵,诅咒什么的,和他什么关系?但凡有人问起,梅家每一个人都是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陆瑄从小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天资聪明,至于说受了诅咒,短命——    你们全家才短命呢。    竟是一个个舌灿莲花,硬生生把陆煊夸成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    “就没见过这么搞笑的人家!”杨修云见到陆瑄时,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话说老陆,这么奇葩的梅家,你们家老爷子当初,怎么就会选了这么一家呢?”    本想说“眼瘸”的,到底没敢直接说出来。    被陆瑄淡淡的一眼看过去,又忙举起双手:    “好好好,是我多嘴。”    所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陆阁老那样厉害的人物,也会娶这么蠢的老婆,从这点说,老天也是公平的?    “不过我瞧着啊,梅家那样的小虾米,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这背后,怕是还有其他人?”    “急什么?”陆瑄依旧是慢吞吞的,“往后热闹多着呢,你别看花眼了就行。”    还有热闹?    杨修云一下睁大眼:    “行啊,陆大,你这么快就找到幕后之人了?”    转而又有些幸灾乐祸:    “竟然敢算计你,我瞧着那些人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想想都要为他们拘一把同情泪——    京城人人都畏惧封阎王,叫杨修云几人看,陆大少却是比封阎王还阎王,不整的你上吐下泻,都对不起陆大少的威名。    果不其然,没几日就传出消息,靖国公世子方简夫人柳氏大冷天的不知为何,突然游兴大发,跑家里一个庄子上玩儿去了,却是当日就紧急折返,还拖回了个扛着个大肚子的女人,然后和方简就在靖国公府门前大打出手,嘴里还“渣男贱女”叫骂不停……    一片混乱中,大肚子女人被踹了几脚,当时就见了红,柳氏依旧不罢休,继续拽着急匆匆想要跑去找稳婆的方简又哭又闹又挠,把方简脸上挠的一个血檩子又一个血檩子,被方简直接就给踹了出去,想要爬起来时,却是直接捂着肚子嚎了起来……    等郎中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缝中挤进去时,大肚子女人已是奄奄一息了。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却是产下一个死胎,听说是个已看得清五官的男婴……    这还不算,郎中临走时,看方少夫人躺在地上的模样有些不对,一时有些怜悯,便也帮着诊脉,却是发现了另一件让整个方家都崩溃的事——    柳氏也怀孕了,方简这一踹,直接把自己嫡长子给踹没了!    靖国公府的热闹以非人的速度很快火遍了帝都,甚至有些爱听八卦的,每日一大早就会搬着个小板凳,到靖国公府不远的地方,找个太阳好的角落,边晒暖儿边吃着瓜子等着看每日精彩大戏——    天寒地冻的,镇日里缩在家里也忒无聊了不是?    靖国公府毕竟是帝都老牌世家,之前崔家嫡脉受诅咒的事虽也惊悚,可哪有人靖国公府文戏武戏俱全,你方唱罢我登场精彩啊,早抢了全部的注意力过去。    期间,也有另一个小道消息传出,说是方简被柳氏彻底激怒了,竟是闹着要和柳氏和离,扶了之前那个大肚子的外室为正妻……    还有人说,那外室不是旁人,却是之前在袁家鱼目混珠了十多年的程家女……    ☆、176    程明珠的事太过惊悚, 即便没有刻意打听,可这样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丁芳华耳朵里。把个丁芳华给惊得, 手里的茶碗都给摔了。    一个人独坐房内半晌——    即使没了武安侯嫡女的光环, 程明珠拥有的就少吗?比起当初的宁姐儿,处境强了何止百倍千倍?但凡愿意, 凭她的容貌和才情, 即便没有大富大贵,嫁一个家世清白的少年举人却依旧易如反掌, 何至于到了没名没分的给一个男人当外室、生孩子的地步?不独轻贱了族人,更是轻贱了自己。    归根结底, 不过是为了一个“不甘心”罢了。可为了一个不甘心, 就赌上自己的一生, 真的值得吗?    只终究是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孩儿,听到这样的事,生气、失望之余, 丁芳华也是不好受的紧。竟是连婆母聂老夫人什么时候进了房间都没察觉。    几十年的婆媳了,聂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儿媳的性子?倒也没说什么, 却是不住庆幸,亏得寻回了宁姐儿,不然依着程明珠的性子, 早晚都会给家族招祸。就现在这境况,真是坐实了程明珠的身份,程氏整个家族的女孩都得受她连累。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你也无需自责。就如同咱们宁姐儿,之前受过的苦还少吗?被亲爹娘厌弃,一张脸也彻底毁了……我敢说,即便没有因缘巧合,重回侯府,咱们宁姐儿过的也不会差了,绝不会做出似她这般有辱祖宗先人的事来……”    知道婆母是怕自己心软之下,想要去帮程明珠,丁芳华擦擦眼泪,点点头:    “母亲放心,我不会去做糊涂事的,不过是想起从前,一时有些伤感罢了。”    “也是人之常情。”聂老夫人点点头,旋即转了话题,“倒是宁姐儿的事,也应该操置起来了。”    “宁姐儿?”丁芳华登时有些诧异,“宁姐儿怎么了?”    聂老夫人沉吟片刻,却是单刀直入:    “朱雀桥陆家的那位长公子陆瑄,你以为如何?”    “陆瑄?”丁芳华越发诧异,怎么什么动静也没听说,婆母那边竟是连人选都有了?一时手心里都有些汗意,迟疑了下试探道,“是今儿个来的那位崔老夫人的意思?”    自打陆明熙公入阁,这位崔老夫人便鲜少现于人前,今儿个突然过府来访,丁芳华也是颇为吃惊。    只年关将近,府里事务繁忙,丁芳华把人接进去,又送到聂老夫人那里,便自顾自忙去了,再不想崔老夫人前脚刚走,婆母后脚就过来了,还直接跟自己说起了女儿的婚姻大事。由不得丁芳华不想到崔老夫人身上。    聂老夫人倒也没有绕弯子,点了点头:    “崔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陆瑄那小子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袁烈的声音随即在外面响起,细听的话,还有些焦灼和控制不住的怒气。    婆媳俩住了嘴,齐齐往门口瞧去,果然是刚下朝回来的袁烈,正大踏步走进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呢——    听说母亲过来,袁烈还以为有什么事呢,顾不得回去换衣服就过来了,再没想到竟是事关宁姐儿的婚姻大事。    “几个儿子的婚事也没见你操过什么心,宁姐儿的婚事倒是火急火燎了?”看袁烈急的什么似的,聂老夫人“噗嗤”一声就乐了,丁芳华也不觉莞尔。    “不是,娘,陆瑄那小子真不行。”袁烈却唯恐老夫人动心,“您听我说,朝里陆阁老心眼就够多了?我瞧着他那儿子比起陆明熙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啊,咱们宁姐儿找个老实本分听话会过日子的就成,陆瑄那样的,宁姐儿怕是管束不住……”    那些读书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陆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打交道这么多次了,那小子就没吃过一次亏。    即便才能是顶顶好的,可袁家又不准备靠女儿找个好婆家来提携自家,要紧的是女儿小日子过得开心顺遂罢了。    叫袁烈说,最好就选个忠厚老实又听话的,女儿让往东不往西,让打狗不撵鸡,洁身自好不纳妾,家里也没有什么糟污事,真是什么时候敢惹女儿生气了,随时都能揪到演武场,好好操练操练……    可要真是陆瑄那小子,袁侯爷却是自忖,论心眼子玩不过他,真是打起来,自己也不见得是对手……    这样糟心的女婿,自己可不要。    之前还觉得京城后辈中,陆瑄绝对是能搅动风云的厉害人物,也曾感慨过陆家后继有人,有陆瑄在,陆家的富贵绵延下去绝没有一点问题……    这会儿听聂老夫人有和陆家结亲的意思,却觉得曾经自己赞扬过的所有优点都成了缺点。    反正就是一句话,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也不能让陆瑄那头猪给拱了不是?    “不满意陆家?”聂老夫人却是不动声色,“那东陵侯府徐家的孩子如何?我记得前不久还跟着钰哥儿一起到过咱家……”    “徐鸾?不行,不行……”袁烈头瞬时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那惶恐的模样,好像再提一遍徐家就会把女儿推进火坑了一般,神情亦是愤愤然,“那小子就是个色坯,还没定亲呢,就把身边丫鬟收了房!家世再好又如何,给我宁姐儿提鞋都不配!”    “不然龚家的小子?听说可是洁身自好的很……”    龚家家世清贵,虽然到了这一辈,已然降爵,瞧着还算兴旺,龚家大公子更是有名的道学先生,平日里丝毫不近女色,为了虔心钻研,听说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小厮……    “榆木疙瘩一个!”袁烈却是连犹豫都不曾,再次否决,“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咱们宁姐儿还不得憋屈死!”    “那李家的孩儿,身边既无妾室,为人还极风雅……”    “那李夫人可是个母老虎,宁姐儿过去少不得会受磋磨……”    “张家父母双亡……”    “张家是没长辈,可您瞧他们家那孩子,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怎么配得上我闺女……”    “所以呢?”聂老夫人瞧着自己儿子,表情沉痛,“烈哥儿的意思是,就让咱们宁姐儿砸手里了?”    “砸手里?”袁烈明显没明白过来啥意思,一副老母亲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的模样,“宁姐儿生得好,脾气好,相貌好……”    细一说,闺女真是无一处不好,这一时半刻间根本说都说不完:    “我这么好的闺女会砸手里,娘您也太谦虚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聂老夫人依旧不急不躁,扳着指头道,“依你方才所说,有能力的不行,没有能力的也不行;家世不好的你担心人家贪图咱们家的东西,不是真心稀罕宁姐儿,家世好的,你又嫌弃家里乱,不好管束……有父母的怕人家约束了宁姐儿;没父母的又担心没人拉拨……照你这条件,你倒是给我找个合适的人家?”    袁烈怔了一下,快速在脑海里盘算了一圈,却是也同样傻了眼——    好像是啊,扒拉来扒拉去,满帝都就没一个合适的。之前还觉得帝都才俊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这会儿再一想,就觉得这个圈子还是太小了啊,连个合适的女婿都找不着。    还是第一次瞧见杀伐决断的丈夫露出这般懵、逼的神情,再结合他之前的话,丁芳华终是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嘴笑了开来,又考虑丈夫的面子,不敢太过分,却依旧低头耸肩,明显憋笑极为痛苦的样子。    袁烈却依旧不服气,梗着脖子道:    “那娘倒说说,陆家小子有什么好?陆瑄何德何能,让娘动了心?”    本以为聂老夫人会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不想老娘却是直接点了点头,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厉害。”    想了想又郑重的加了一句: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真心稀罕咱们宁姐儿。”    不是有才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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