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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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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五黄六月,焦金流石。    又是正午时分,那么大一个日头明晃晃的照着,简直和下火一般。地上凡是活的能张口喘气的生灵几乎全躲了起来,就连平日里聒噪无比的知了,这会儿也都识时务的闭了嘴。    死一般寂静的田间小路上,却忽然传来一阵轧轧的车轮转动声,却是一辆青布骡车正从旁边官道上下来。    “老爷,要下坡了,您坐稳当点儿。”赶车的小厮有气无力的嘱咐着。    车帷“唰”的拉开,一个相貌还算儒雅的中年男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手搭凉棚往远处瞧了瞧,待得看见前面隐隐约约露出的一个掩映在翠色中的农庄,只觉无边的燥热都好像褪去了不少:    “再快些,赵公公可还在府里等着呢……”    声音愣是高了八度不止。    不怪顾德忠兴奋,实在是在太医院苦熬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就在前些日子,皇上最宠爱的四公主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磕破了脑袋,虽是没有性命之忧,额头上却留下了老大一个疤。    皇上处置了一大批侍候公主的宫人之外,又因太医院医治不力,震怒之下,直接撤了院使苏文熙的差,更颁下圣旨,说是太医院中不拘是谁,但凡能帮着除去公主头上的疤痕,就直接擢升为太医院掌院使。    本来这里面并没有顾德忠什么事儿,可也是赶巧了,农庄这边儿庄头跑过来,告诉顾德忠说他那被扔在农庄自生自灭的姨娘程氏要不成了,央求着让顾德忠过去瞧瞧。还说庄里种的草药因程氏病了没人侍弄,也都死了不少。    程氏怎么样,当然没人放在心上,可她侍弄的那些草药却都是些名贵的品种。没办法,顾德忠就跟着跑了一趟,到了庄里才发现,那些草药果然枯死了很多,而最大的惊吓却是来自程氏——    自从把人纳了来,顾德忠当即就把程氏打发到了这个偏僻的农庄,甚至若非她一手侍弄药草的好手艺,早想个法子让程氏无声无息的从世间消失了。    倒不是顾德忠心狠,实在是这程氏真真是母夜叉一般的存在,遍布脸上的那深深浅浅的疤痕,真是让人见了能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当初若非有所图谋,就是刀子架在脖子上,自己也不能领着这么个无盐女私奔啊。    本来想着顶着一张鬼脸还快要病死了的程氏不定得丑的多天怒人怨呢,哪里想到,却是见到了一张再好看不过的芙蓉美面。    明明都三十多的人了,肌肤却是比象牙还白皙,还有那身段,那风姿……    即便顾德忠自诩不是色中饿鬼,也不由心旌神摇。    一想到这么美的女子可是自己的姨娘,顾德忠真是骨头都酥了。    而除了美色动人心之外,可不还有一桩更大的功德?    程氏脸上那么多的陈年疤痕都能除掉了,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姨娘手里就有除疤的灵药?    姨娘的灵药可不就是自己的?眼下皇上正因为四公主忧心如焚,只要自己把灵药献上,何愁不能青云直上?最起码,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使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再把程氏接回府里……    一想到既有美色在怀又能大权在握,顾德忠真觉得这炎热的天气都不算什么了!    当下更是一叠连声的催促:    “磨蹭什么呢,再快些。”    待得车子停在简陋的宅院外,甚至等不及小厮搀扶,顾德忠直接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几乎是跳跃着往里面跑去:    “宁,宁姐儿……”    多少年没喊过这个名字了,先还有些生疏,最后却是越喊越顺溜,甚至一想到待会儿软玉温香抱个满怀的情形,喉咙都有些发干。    太过兴奋之下,连飞奔过来迎接的庄头脸色难看都没注意到。    还是那小厮机灵,一把拉住顾德忠:    “老爷,老爷,您慢着些,好像有些不对啊……”    “不对?”顾德忠愣了下,“哪里不对?”    “小的怎么瞧着,这庄里,挂着孝呢。”小厮指了指门上墙上的白纸,又指了指庄头腰间扎的麻带,“还有庄头……”    顾德忠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自己的庄子,庄头给谁戴孝呢?    下一刻心倏地往下一沉,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还没醒过神来,庄头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鼻涕流的一脸都是:    “老爷,您来晚了啊,姨娘她,今儿早上,走了……”    “走了?”顾德忠只觉得简直和做梦一般,下一刻顿时暴怒无比,“你胡说什么?我走的时候宁姐儿还好好的,怎么会……”    说了一半却又顿住,却是院子窄小的很,就这么两步路已是来到了堂屋前,顾德忠一眼瞧见正流着泪往火盆里扔纸钱的丫鬟,她的身后则是一口薄薄的黑皮棺材。    顾德忠头顿时“嗡”的一下,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探头往里一瞧,脚一软,就坐到了地上,里面躺着的那个即便闭着眼也美的和仙子一般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姨娘程蕴宁又是哪个?    “老爷——”小厮忙探手扶住,却被顾德忠一下挥开,上前就要去拽棺材里的程蕴宁,嘴里还发疯一般的念叨着,“药呢,药呢,你把药放哪里去了?”    庄头和丫鬟明显被吓蒙了,等反应过来,正好瞧见顾德忠从程蕴宁衣服下拽出一方写满了字的帕子来。    “呵呵,呵呵——”顾德忠红着眼睛怪笑着,“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声音却戛然而止——    却是展开的帕子上只有六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淋淋的大字——顾德忠,你该死!    顾德忠一哆嗦,手里的帕子一下飘落地上,瞧着棺材里人的神情都扭曲了:    “贱人——”    心里却早乱成一团,程蕴宁死了,灵药也就没了,灵药没有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自己之前可是亲自见了皇上,还给皇上打了包票的!    本来自己也没想去争这个功的,是程蕴宁跟自己说,她能制出去除疤痕的灵药,还鼓动自己赶紧进宫见皇上,以防被人把到手的大功给抢走。    还想着这女人不独变美了,且依旧对自己情根深种,一时得意忘形,竟然真就找路子进了宫,更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哪想到,却是被这恶毒女人摆了一道!    别说升官了,一家子的命怕是也要保不住了——毕竟,自己已经同皇上说起过程蕴宁,连同她脸上的疤痕。    当初可是依照程蕴宁教的,跟皇上说程蕴宁脸上的伤全是自己治好的。    甚至昨儿个还有宫人亲自过来验看过……    怪道那宫人临走时,看自己的神情有些怪异,难不成,那会儿就发现不对了?    眼下程蕴宁这一死,自己可不单单是欺君这一条罪了!    自己一家子,怕是都得死在这个毒妇手里。    竟是死死揪住蕴宁的尸身嘶声道:    “贱人,贱人,程蕴宁,你这个贱人!”    当初的程蕴宁那么丑陋不堪,不是自己,谁肯要她?要说哪里对不起她,也不过是让她这个嫡女当了妾室、让她的庶妹做了正妻罢了。可自己不是也给了她这个农庄,终究让她好好的活下来了吗!    她怎么敢,怎么就敢,这么算计自己!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忽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外面,外面来了一队人马……”    话音未落,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顾德忠悚然回头,却是手一松,连同蕴宁的尸身并自己,一起软倒在地——    小院里这会儿可不是正并排站了两匹高头大马,马上这两位他也全都认识,却是此生都不想见到——    左边这位身高背阔、脸覆森冷面具的可不是有活阎王之称的锦衣卫统领封烨?此人生性残酷,专以折磨人为乐事,但凡入得他手,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右边这位则是皇帝近臣、大内侍卫统领袁钊钰。    “袁大人,不,表哥——”顾德忠发疯般的一用力,一下把蕴宁的尸身推开,人也跟着挣扎起身,冲过去就想攀住袁钊钰的马缰绳:    “表哥,救我……”    袁钊钰出身武安侯府,身份固然高不可攀,可他的母亲却正经是顾德忠岳母丁氏的嫡姐,即便顾德忠这些年没从武安侯府沾过多少便宜,岳家却是靠了丁氏从中斡旋,日渐繁荣。    即便明白袁钊钰的身份,并不是自己能随随便便攀附的,这会儿顾德忠却也顾不得了。竟是死死揪住袁钊钰的马缰绳,哭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都是:    “表哥救救我,我不不是故意的,是程氏这个贱人耍了我……”    手指着无知无觉躺在地上的程蕴宁,恨不得把人生吃了似的。    不想说了半日,袁钊钰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下一刻更是忽然下马,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顾德忠,俯身死死盯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蕴宁尸身——    月白色的棉布衣衫,花白的头发,唯有一张脸,即便已然死去,依旧不改其娴雅美丽……    可这张脸,怎么会同娘亲、武安侯府的当家夫人,生的一模一样?!    眼前不期然闪过受尽家人宠爱、已是做了国公夫人的嫡妹袁明珠的一张俏脸,可不是丝毫不似娘亲?倒是同顾德忠的岳母丁氏有六成相像!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难不成,这竟是一出精心设计的狸猫换太子?那丁氏竟敢使了法子,混淆侯府血脉!饶是袁钊钰这等沉稳之人也脸色一白,坐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举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娇美小娘子……    ☆、梦醒    暗沉沉的云层镶着妖异的金边,迟缓却坚定的向北渐渐延伸,隐隐有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上方滚过,并不甚响,却沉闷而滞钝,让人头皮都有些发麻;南边极黑,北边倒是极亮,仰头瞧去,整个天空宛若一座巨大的太极盘,倒扣在帝都之上。    这等诡异之状,即便是首善之地的京城昌邑也是乱成一团,也不知哪个嚷嚷说许是有大妖出世,这一说法很快传扬开来,到得最后,竟是越说越玄乎,甚至还有人说,是地下阎王与不世出的大妖争位,阴间鬼神死伤无数,说不得很快就会来人间征兵。    惊得各家纷纷燃起香烛摆上供案,在地上磕头不止,唯恐家里男丁被阎罗王给征走。    和外界的无措、纷扰不同,京都棋牌胡同的一处五进院落里,却是少有的宁静,甚至丫鬟来往走路时都刻意放轻步伐。    倒不是这府里的人比其他人都大胆,委实是当家太太身子骨有些弱,听不得人高声喧哗——    阖府上下哪个不知,这程府真正的当家人可不是身为工部所正的老爷程庆轩,而是太太丁氏。    说句不好听的,连这座五进的宅子都是丁氏的嫁妆,程庆轩再是当家人,太太面前可也先矮了几分。更不要说,丁氏容貌可是极佳,更兼还有一个伯府娘家——    即便是庶女,丁氏在家可也是极受宠的,不然,如何能有这等宽敞的宅院做嫁妆?甚至除此之外,丁氏嫁过来时还带了两个铺面和几千两的嫁妆银子……    当然,这样说也并不意味着程家就是高攀了伯府的破落户。甚至这门亲事,还是安庆伯府主动提出的——    别看程庆轩眼下官职不显,他那老爹程仲当年可是太医院掌院使,有着神医之名,更是救过伯府老爷子的命。    若然老爷子依旧在府中,程家断不会搬到丁氏的嫁妆院子里住的。只这几年老爷子大多在外周游,甚少回家,再加上程庆轩是程仲的嗣子,自打娶了貌美如花的丁氏后,打心眼里更把丁氏当成一家人,至于自来严厉的嗣父关系自然是越发疏远了。    程仲在府里时程庆轩还知道收敛些,没了严父在家中管教,简直把丁氏的话奉如纶音一般。    再加上这五进的院落住着委实比程家两进的老宅舒服太多了,待得丁氏一再提起时,索性趁老父云游天下之际,直接搬了进来,所谓生米做成了熟饭,老父再是固执,总不会再让这么多人折腾着搬回去的道理不是?    总而言之一句话,家里老爷真是把太太宠到骨子里了。无论大事小情,只要太太首肯了,老爷那里就无有不应的。    府里奴才眼睛也都刁钻着呢,哪里不明白这程府谁才是真正要敬着的那个?    因而这会儿别说天上出现一副八卦图,就是下刀子,大家宁肯把哀嚎咽到肚子里,也绝不会发出半点声响。毕竟,下刀子不见得会死人,敢惊扰了太太,却是注定不死也得脱层皮。    倒是靠近后罩房的那个偏僻小院子里,隐隐有些骚动——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咱们侍候的这位主子倒好,竟是个睡不醒的。”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葱绿色褙子的娇俏丫鬟,只她口里虽是叫着“主子”,语气里却是没有多少敬重之意。    更是顺手把手里茶杯往掉了油漆的桌案上用力一掼,茶杯没立稳,咕噜噜摔到地上,“啪嚓”一声碎成几片。    这等一言不合就摔盘子打碗的娇蛮行径哪里有一点儿做人下人的样子?说是哪家娇养的小姐还差不多。    “巧兰,你轻点儿。”旁边的圆脸丫鬟蹙了下眉头,神情无奈之外还有着些解脱的意味——    就凭小院这么偏僻还靠近马厩,府里哪个不知里面躺着的这位虽是名为小姐,却分明连府里浆洗的丫鬟婆子地位都不如。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去有谁会信?    毕竟,这位三小姐程蕴宁可是实打实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程府唯一的嫡小姐。    所以说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真奇妙的紧,就是亲母女,却也能处的和仇人差不多。    从前还好,有府里老太爷护着,老爷和太太即便不喜,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三小姐,不想,偏又在两年前烫伤了脸,好好的一张芙蓉面瞬时变得和厉鬼一般,等老太爷游历归来,早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疤,竟是用了再多的灵药都不见好。    老太爷就又离了家,说是要给孙女儿寻药,到现在都两三年了,竟是一去不复返……    如此爹不疼娘不爱,程蕴宁的处境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连带的她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也受尽了府里其他下人的白眼。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瞥了眼特意收拾好的放在几案上的鼓鼓囊囊的包裹,圆脸丫鬟站起身来:    “走,时辰也差不多了。”    “我还以为巧云你心软了呢。”巧兰哼了一声,也跟着起身,“叫我说也没什么不忍心的,咱们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呢,小姐这样呆在府里,早晚得憋屈死,表少爷好歹一表人才,也不算亏了她。”    两人说着先后进了房间。    明明已是初夏天气,府里其他主子早换了碧绿绿的轻薄茜绫纱窗,唯有这间屋子还是遮挡的严严实实,再加上外面乌云压顶,两人一时难以视物,若非路径熟,可不得撞到那陈旧的木板床上?    “小姐,该起了——”两人一左一右上前,各自撩起一面帐子,外面正好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两人同时“啊”了一声,手中的帐幔也应声滑落——    帐子里的女子正圆睁双眼,直挺挺的坐在床上,衬着脸上可怖的疤痕,让人瞧了简直如堕地狱。    叫声太过惨厉,程蕴宁终于回神,纤细的身体猛一哆嗦,一双眼睛却渐渐变得猩红——    不是过了奈何桥,饮了忘泉水吗,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的抚向脸庞,触手所及,依旧一片坑坑洼洼——    “我们,宁姐儿……蕙质……兰心,可世人浅薄……只重皮相……祖父对不住你……没能治好,治好……”    就为了这张脸,竟是累的祖父死不瞑目!    也是为了这张脸,自己才又苟延残喘二十余年,直到做出了能让容颜恢复如初的雪肌膏,才设计了顾家后,决然而去。    本以为死后,见到脸上再没有了疤痕、光洁如新的自己,祖父一定会开心?如何能料到,一睁眼,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不是死后有所眷恋,才会在人间徜徉数日吗,可这程府于自己而言,根本就是炼狱一般的存在,再如何,自己都绝不愿回到这里来。眼下这又算什么?    “小,小姐——”巧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心里一阵阵发毛——    明明还是那般丑陋不堪的模样,怎么还突然变得鬼里鬼气了?正自胡思乱想,蕴宁正好缓缓转过头来,目光相接之际,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撇过头去:    “小姐发什么呆呢,有精神了就快起来。顾公子可还在那棵老槐树下等着你呢,去的晚了,说不好表少爷就会生气了……”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些懊恼——不是商量好了,引着程蕴宁自己过去,这般漏了行迹,被她发现了破绽,可就麻烦了。    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被幽禁在小跨院的这两年里,也就表少爷隔三差五来一趟,不时送些好吃的好玩的来,这丑女对表少爷,当真已是情根深种!表少爷既已知会过今儿会带她走,怕是即便天上下刀子,也别想拦住三小姐。    果然,一听到“表少爷在等着”这几个字,上一刻还神思不属的程蕴宁,翻身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小姐慢些,穿上外衣——”刚刚回神的巧云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一旦这丑女跟着表少爷私奔,自己和巧兰就可以回到夫人身边侍候了。    蕴宁却是牙关紧咬,虽不敢置信,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明明不可能的事实——    自己回来了,且还是回到了最痛最悔的和顾德忠私奔前那一刻!    那岂不是说,祖父这会儿,就在城外?    蕴宁一把推开两人,极快的穿好鞋,却怎么也止不住泪眼涟涟——    祖父,能再见到把自己疼到骨子里的祖父,便是再受一遍从前的苦,也是甘愿的。    看蕴宁没命的往外跑,巧兰愣了一下,忙不迭抓起桌上的包袱,追上去扯住蕴宁一把塞到怀里:    “小姐,这边,这边……”    既是私奔,怎么能走正门!    又弄了块面纱帮程蕴宁戴上,还想说些煽情的话,不妨蕴宁已是抓了包袱掉头就跑。    被撇下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巧兰极快的收起脸上勉强挤出的不舍,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这才施施然回转。    作者有话要说: 冷的发抖啊,求收藏(*^__^*)    ☆、有情人    一声闷雷从头顶滚过,黑色的云层已是渐渐铺满了整个天空,几粒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从天上砸了下来。    蕴宁坐的马车如飞一般从棋牌胡同尽头拐角处那棵大槐树旁驶过。    那是一棵百年古槐,足有数人合抱粗,如盖一般的绿荫下,这会儿正站着位身着蓝色直裰的十五六岁男子,瞧见众人奔跑、惊慌逃避即将到来的雷雨天气,男子明显也很是惶恐不安,不时跺跺脚,神情不耐至极。    听到响动,男子转过头来,不是顾德忠又是哪个?待瞧见是一辆如飞而至的马车,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的嘟哝了句“真是又丑,又恶心的,大麻烦……”    却被马车快速跑过时荡起的烟尘狠狠的呛了一下,顾德忠身子一抖,骂骂咧咧的忙往后缩,厌憎之外,哪里有半点即将和心上人私奔的焦灼、期待?    蕴宁放下车帷幔,眼神里一片淡然——上一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顾德忠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个陌路人罢了。    收回视线敲了敲车厢,吩咐车夫:    “再快些,一刻钟内赶到,车费翻番。”    真没想到被硬塞到手里的包袱中会有这么多银两!上一世自己却是随手交给了顾德忠,所以那些所谓的家人到底是有多厌憎自己呢,宁愿出这么多银两,也要把自己给推到火坑里!    “好嘞。”那车夫登时精神一震——客人出手还真是大方。方才给出的车资已是顶顶高了,翻番的话,就能顶上自己一天挣得了。这样的雷雨天气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树下的顾德忠却是一愣,探头狐疑的瞧向已然远去的马车——方才那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好像是,程蕴宁……    “怎么可能!”自己却是先否定了。那丫头瞧见自己,就跟看见蜂蜜的苍蝇一般……    对,苍蝇。这就是顾德忠对程蕴宁最真实的感觉。    被个苍蝇给嘤嘤嗡嗡的缠着,那滋味儿真不是一般的恶心。    可,不接受这只苍蝇的话,又如何能被允许攀折让自己心动的那株娇艳的花?更别说程蕴宁还会带来一笔丰厚的银两……    却是浑然不知,那“苍蝇”也好,银两也罢,都早飞的远了。    眼瞧着就要到城门处,蕴宁只觉一颗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又好似被扔到滚烫的油里,火辣辣的痛。    祖父这会儿,就快到了?    上一世自己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祖父竟正是在自己和顾德忠私奔的那一日回到的帝都,而这也成了祖父一生最深的痛苦和最大的憾事——    之所以紧赶慢赶回帝都,一则是祖父走遍天下,终于找到了足足一百二十六种珍稀药物,更是用这些药物,调配出了雪肌膏;二则当年曾于祖父有大恩的荣宁长公主生产,因着祖父医术中尤擅妇科,荣宁长公主特特亲笔手书一封,请祖父前往坐镇。    祖父本是满怀希望而回,本想着,一则手中雪肌膏即便不能完全祛除孙女儿脸上的疤痕,也定能恢复大半;二则还能赶上公主生产,也算回报公主一二。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至府中,迎接他的却是最珍爱的宝贝孙女儿和人私奔的噩耗!    打击太大之下,祖父直接晕厥过去,待他醒转,才知道之前公主府曾派人来,说是荣宁长公主难产,看他人事不知,只得失望而回。祖父强撑着要赶过去,不想皇上却因天降火雷烧了慈宁宫一座殿宇而下令全城宵禁,到得第二日,就传来了长公主难产母子俱亡的消息……    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祖父终是病倒在床,不过数月,便不治而亡……    “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打在车厢上的雨滴更急,蕴宁掀开一角帷幔,急风挟着骤雨朝着车厢内就扑了过来,亏得身上穿着雨披,不然怕是衣服都得被浸湿。    蕴宁摸出一块儿碎银递过去:    “辛苦车夫大哥了。我等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看蕴宁付钱这般爽快,那车夫也是开心的紧:“不知姑娘要等的是什么样的人?雨这么大,我帮姑娘瞧着就好……”    “多谢,”蕴宁却是不肯放下掀开帷幔的手,“我要等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和胡须全白了,身上背着药囊,骑着头灰色的毛驴……”    “咦,我怎么瞧着,那边来的哪个就是啊?”车夫忽然道。刚要回头提醒蕴宁,不想车门已然被推开,车上少女一下从车上跳下来,朝着暴雨中那个越来越近的骑毛驴老人冲了过去。    “祖父——”蕴宁跑的太快,踉跄着一下跪在了满地的雨水里。祖父,真的是祖父!    “宁姐儿——”程仲愣了一下,慌忙从驴背上跳下来,一把拉起哭倒在面前的蕴宁,“跑这么快做什么?快起来,雨水这么大,仔细伤了身子……真是小孩子,这才多久没见祖父,就哭成这样……”语气中满是心疼和怜爱。    “祖,祖父,我没事……”蕴宁哑着嗓子道,贪婪的瞧着面前这幅沧桑的面容,熟悉的草药香味儿扑鼻而来——    祖父以为和孙女儿分别了也就两年,可于自己而言,却已是暌违了数十年之久。    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蕴宁忙把抱在怀里的雨披帮程仲披上:    “祖父,我雇了车,咱们快些去车上……”    正好车夫已是把车赶了过来,忙帮着把东西送到车上。又牵来毛驴拴在马车后面。    蕴宁服侍着程仲坐好,把雨披解了,又裹上一件青布直裰,然后拿了毛巾,一点点擦拭程仲头上的雨水,哑着嗓子埋怨道:    “瞧见天气变了,祖父就不晓得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倒好,就这么冒着雨赶了回来。您年纪大了,真是淋着了……”    “傻丫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自打见了宝贝孙女儿,程仲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一路上着急赶路的疲惫都跟着烟消云散——    孙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自己了呢。记得离开的时候,孙女还耍小性子,不肯出来看自己一眼。甚至这两年里,给孙女儿写了那么多信,也没见蕴宁回一封,还想着回来了不定得怎么哄着,孙女儿才肯原谅自己呢……    突然觉得不对,忙回头,正瞧见蕴宁的头上罩着的纱帽已经紧紧贴在了脸颊上,偏是还有细细的水流顺着纱帽蜿蜒向下,忙不迭捉了蕴宁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坐下:    “乖囡,莫哭,祖父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囡囡可好?”    嗣子打心眼里不亲近自己,程仲生性豁达,便也不放在心上,唯有宁姐儿,却因为生来体弱,一直都是放在身边照料,偌大程府,能让程仲放在心上,全心全意疼爱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了。    探手摘下蕴宁已然湿透的纱帽,待得瞧见蕴宁脸上那片被灼烧过一般的可怖疤痕,一丝怒火在程仲脸上一闪而逝——    蕴宁一直由自己亲自教养,五岁时,却被儿媳以要亲自教习女儿为由要了回去,可就在那一年,先是程家长女蕴珠,然后是蕴宁,竟然先后染上天花,亏得自己回来的及时,虽然没能救下蕴珠,却是救回了蕴宁。    痛失长女之下,丁氏病倒,蕴宁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十岁时,丁氏再次执意表示了想要亲自教养女儿的意思,本想着蕴宁大了,想要相看婆家的话,自然还是母亲丁氏陪着四处走走的好,且瞧着平日里蕴宁的样子,也是对丁氏颇为濡慕,便应了下来。    正好和老友有约,如何也没料到,待得数月后折返时,蕴宁好好一张小脸竟是被毁了容。    若非宁姐儿确然是丁氏所出,自己简直要怀疑,是丁氏要害她。不然,一次次的,如何就能这么巧。    “我已经觅齐了药物,忙过了这几天,我就给你除疤……”程仲怜爱的道,“祖父这两年走遍天下,见到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她们生的可都没有我的孙女儿好看呢……”    蕴宁眼泪又流了出来——自己这张脸,也就祖父会说好看,至于程府中人,则是人人避之如鬼魅,便是亲生的爹娘,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祖父离开的这两年,说是让自己静养,却根本就是囚禁——那两个丫鬟还可以时不时的离开院子,唯有自己,却是只能呆在那里,若说偶尔还有些意外的惊喜,就是顾德忠不时跑过来送的粗劣点心和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了。即便那些玩意儿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于一个生活于绝望中的孩子而言,却已是天下间最好的礼物了……    现在想来,顾德忠瞧见自己时,哪次不是垂着眼,何尝愿意正眼瞧自己?可就是这样虚假的顾德忠,却是前世这会儿的自己,唯一的温暖了!没了祖父的音讯,甚至巧兰巧云两人一直在耳旁说,祖父何尝不是因为不愿意见自己,才选择离家远游,甚至再不愿回返?    若非如此,上一世,又怎么会听信了顾德忠的话,义无反顾的跟他离开……    当下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程仲怀里:    “祖父再要去哪里,都得带上我,再要这般一声吭就离开这么久,宁姐儿就再也不理祖父了……”    当时因为用了药,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睁眼,却听说了祖父离开府里再也不会回来的消息……    “好好好。”程仲满口应下,却是满脸无奈,这小没良心的,当初自己离开时,再三让丫鬟去叫她,想着嘱咐她些话,却是一趟趟无功而返,甚至自己亲自赶过去,宁姐儿都拴着门不肯打开。这会儿倒是怪上自己了。算了,只要孙女儿开心就好。    ☆、公主府    “咦,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程仲忽然觉得不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车子怎么正往长安街而去?    “祖父不是要去长公主那里看看吗?”蕴宁小声道。    “瞧我这脑子,我给你的信可不应该早就送到了。”程仲了然,也对,若非看了信,怎么知道自己这几日回返?只自己还要去长公主府问诊的事儿,也就对儿子提了提,本来还担心父女俩处得不好,现在瞧着,倒还相得,不然,孙女儿如何会晓得这事?    祖父还给自己写了信?蕴宁一怔——    从祖父离开到现在,整整三年时间,何尝有关于祖父的只言片语?    想了想道:    “祖父这几年去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每一地都有每一地的风情,”程仲笑着道,那些风景固然极美,只老爷子心里惦记着孙女儿,何尝有心思游玩?“对了,祖父让人给你捎的那些小玩意,你可还喜欢?”    “小玩意?”蕴宁身子略略僵了一下,想了想试探着道,“比如说,怎么都飞不起来的,竹蜻蜓?”    “怎么会?”程仲失笑,“我不是在信里告诉你怎么玩了?要先把两翅上的绳子缠紧,尾巴也不能折着……”    是这样玩的吗?只是顾德忠递到自己手里的竹蜻蜓,尾巴却是断了的……    “祖父给我的信吗……”    “是啊,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这没良心的丫头都不晓得给祖父回一封……祖父想着再不赶紧回来,我们家宁姐儿怕是都要不记得祖父了……”    蕴宁把头倚在程仲胸前,手却是不自觉的用力交握——    所以说顾德忠拿来的那些精巧的玩意儿都是祖父派人送回来的吗?还有那么多信件,自己却分明一封也没见着,反而所有人都在自己耳边说,祖父不喜欢自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想来,又有谁能拿到程府的信件并这么多礼物,再把信件扣下来,礼物玩旧了后又交到顾德忠手里,以顾德忠的名义畅通无阻的送给自己呢?    到得最后,终令顾德忠顺理成章的成了绝望中的自己唯一的救赎……    蕴宁抱紧双臂,只觉如堕冰窟。    察觉到蕴宁的异常,程仲不免有些担心,忙探手试了下蕴宁额头,又从褡裢里摸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方才淋了雨,可莫要冻着了才好,快把这丸药吃了。”    蕴宁听话的接过药丸,掰开来吃到嘴里,苦涩之外,竟还有些酸甜的味儿道,一时鼻子越发酸涩——    从小到大,但凡是做给自己吃的药,祖父从来都会想尽法子让苦味儿淡些,只祖父如何会知道,那个在他疼爱下,即便只是吃了一点苦头也会哭闹不休的小丫头早已不在了,眼前的自己根本就是千疮百孔,别说这么一粒药丸,就是一碗黄连摆在面前,都能不皱眉头的喝下去。    “老爷子,姑娘,前面是公主府,我这车子怕是得停下来了。”雨太大,车夫一路依着蕴宁的指点行来,待抬头却瞧见到了一处煊赫的府邸近前,不觉吓了一跳。    “啊?无妨,无妨。”程仲忙从怀里拿出一张帖子递过去,“你去交给门房,自会让咱们进去。”    虽说依着日子推算,长公主的产期应该还会需要些时日,可既然到这儿了,还是进去看一眼的好。毕竟,长公主眼下已是三十有一,这般年龄孕育孩子,当真是颇为凶险。    那车夫吓了一跳,心说瞧着车里的老头和小姑娘都寻常的紧,怎么瞧也不像是什么贵人啊,如何能搭上这样煊赫的门第……    不想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车夫悚然回头,却是一个身穿红色蟒袍腰系玄色腰带威风凛凛的男子正骑马而来,即便是瓢泼的大雨和电闪雷鸣都不能减低男子英气分毫。    瞧见距离公主府不远的车子,马上男子明显有些奇怪,一勒马头: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里徘徊?”    车夫吓得一哆嗦,好险没从车上摔下来。亏得程仲掀开帷幔,待得看清冒雨而来的将军,掀开车帷幔就要下来:    “将军,是我,程仲啊。”    这位端坐马上、高大英挺的将军可不正是长公主的夫君、骠骑大将军柳兴平?    柳兴平也认出了程仲,神情明显有些激动:    “原来是程老哥,雨太大,你坐好就是。”    说着一勒马头,竟是亲自引着程仲坐的车子往府内而去。    那车夫明显吓得呆了,待得回神,再不敢在车上坐着,忙不迭从车上下来,亲自牵着马车,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跟在后面。    大将军回府,早有下人往里面通报,几人绕过绘有梅兰竹菊的精美影壁,又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到了一处阔大的院落。    远远的就瞧见滴水檐下正有一个身着正红凤尾纹宽松袍服的仪态雍容的美丽女子,可不正是荣宁长公主?    一眼瞧见一身水汽淋淋的柳兴平,长公主有些威严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向前迎了一步:    “这么大的雨,如何还要赶过来?”    娇嗔中明显有着掩不住的幸福。    蕴宁神情一时有些莫名——    若说长公主,委实是令人敬仰的女中英豪。当初匈奴兵临城下,两国讲和,匈奴单于亲临帝都,耀武扬威,满朝文武尽皆息声,皇上颜面大失之时,唯有长公主挺身而出,直面匈奴单于,甚至亲自参与两国谈判,终令匈奴单于占不得半分便宜,铩羽而归。    期间公主更是和寒门出身的年轻将军柳兴平暗生情愫。    只可惜匈奴单于怀恨在心之下,声称要求亲公主,彼时公主以终生不嫁严词拒绝。    也因此,长公主竟是足足蹉跎了十一年之久,直到北地传来匈奴单于的死讯,才和柳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前生,于长公主而言,幸福来得太晚,又结束的太早。竟是结婚刚满三年,就因难产一尸三命。而一代传奇骠骑将军柳兴平也因此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会儿瞧见真人,蕴宁自然免不了有些唏嘘感慨。    瞧见长公主,柳兴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探手搀住,脸部冷硬的线条一下柔和下来:    “这么大的雨,公主出来做什么?”    “我无碍的。”长公主任由柳兴平扶着,却是注目后面披着蓑衣的程仲祖孙俩,“这两位是……”    “是程仲程老哥。”柳兴平笑着道,“这么大的雨,难为程老哥家都不回,就赶来府里。”    语气间明显颇为感激。    程仲忙上前:    “程仲参见长公主。”    蕴宁也跟着见礼:    “见过长公主殿下。”    声音似幽谷黄莺,雨声里格外清脆悦耳。    看荣宁长公主面露疑惑,程仲忙道:    “这是我的小孙女儿,听说我要回来,就一个人跑到城门口等……”    口中说着,明显颇有些感慨——    即便自己信中并没有写具体日期,可也说了也就是这几日,儿子程庆轩真有心的话,怎么也应该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也就宁姐儿,下那么打的雨还固执的守在城门口……    “这就是你那孙女儿?”长公主亲自把蕴宁拉了起来。面纱下的女孩瞧不清本来面目,只能瞧见一双幽静却黑白分明的眸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长公主小心些。”蕴宁忙反手扶住长公主的胳膊,眼睛里的担心一览无余——    按照上一世的情形而言,今儿个长公主可不就会发动,然后难产……    没想到蕴宁这般大胆,旁边服侍的人忙上前,想要引着蕴宁下去,却被长公主止住:    “真是个乖巧的宁馨儿,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了。”    因着出身高贵,从小到大,旁人瞧见自己时,要么嫉妒,要么巴结,要么畏惧,如小丫头这般一片赤诚担心自己的,世上真的没几个了。    “外面雨大,我扶长公主进去。”蕴宁脸色有些发红,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好像那道引起慈宁宫一处殿宇大火的雷电就是这个当口?    柳兴平早有此意,边让人招呼着带程仲下去换下湿透的衣服,边和长公主转身往里去,刚跨过门槛,一道刺眼的闪电一下划过天空,紧跟着一道炸雷在头顶响起,门前那棵百年桂花树应声而断,正正砸在方才长公主站立的位置。    柳兴平悚然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公主更是一下握紧蕴宁的手,只觉后背发凉——    若非身边这小姑娘,自己这会儿早已被大树砸在下面。即便能保住一条命,肚子里的孩儿却……    一时已是冷汗涔涔。    “快把那张美人榻挪过来,让长公主躺下。”蕴宁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后怕不已。    柳兴平已然俯身,一下把长公主抱起,送到榻上躺好,又一叠声令人送安神汤过来,期间蕴宁抽空帮长公主诊了脉,虽是有些心悸,脉象倒还平和……这样的脉象,如何也不像会发动的样子啊……    ☆、难产    “是不是,有些不好?”蕴宁的手刚要收回,却被长公主一下攥住。    柳兴平也望过来,明明是杀伐决断的大将军,这会儿瞧着蕴宁的眼神却是和无助的小孩相仿。    没想到长公主观察力如此敏锐,自己稍有不对,就被看了出来。蕴宁忙摇摇头,低声道:    “长公主有些受惊,孩子无事。”    柳兴平和长公主同时长出一口气——天知道他们盼孩子盼的有多苦!出了什么事的话,真会要了两个人的命!    “这孩子真是我的福星。”长公主爱怜的抚了下蕴宁的头,褪下手腕上一个翠绿色的镯子,亲自帮蕴宁戴上,“好孩子,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旁边服侍长公主的人瞧蕴宁的神情登时不同——    便是朝中那些世家贵女,也从没有人在长公主面前有这份儿殊荣。那镯子可是太后所赐,长公主和太后母女情深,这么多年来一直戴在身上,如今却送给了程家这小姑娘,足见长公主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她。    一直贴身伺候长公主的宁嬷嬷忙牵了蕴宁的手,又叫来一个身穿茜色比甲的大丫鬟:    “彩霞,你快服侍程小姐去换衣服。”    又令一个小丫鬟帮着打伞:    “待得程小姐换好了衣服,再送到长公主这边儿来。”    许是产期日近,殿下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自己瞧着,程家这小姑娘来的这一会儿,长公主明显平和的多了。    还有刚才那突然被雷劈到砸下来的桂花树……    说不好,还真是长公主说的是个有福的呢。    目送着蕴宁几人离开,刚要回转,二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嘈杂声。宁嬷嬷蹙了下眉头,正想派人去问,远远的就瞧见府中总管周兴逆着风雨跑了进来:    “嬷嬷快去请驸马爷出来,宫里来人了,说是宣驸马爷即刻进宫。”    宁嬷嬷心里就是一突,天都黑了,又是风急雨骤的,怎么会突然宣召驸马爷?    “去。”长公主明显也听见了周兴的话,看了一眼神情挣扎的柳兴平,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既是皇兄急召,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眼下又没事,况且,不是还有程仲吗?”    柳兴平深深叹了口气:    “亏得程仲赶过来了。”    轻轻握了下荣宁的手:    “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站起身形,走到门口时却又折返,却是丫鬟正好送了安神汤过来。    看柳兴平亲自端着,荣宁神情无奈的接过来:    “你放心去,就是为了孩子,我也会喝的。”    眼波流转间,却是温柔至极——    因着平日里最是怕苦,但凡带些苦味儿的东西,长公主都是能避则避。    别看柳兴平是个武人,却最是心细,但凡是医嘱,就记得一清二楚,再不忍心,也定会坚持贯彻到底。从来长公主入口的东西,都要亲自尝过,所谓同甘共苦,然后才会送到长公主口中。    眼下这安神汤明显是才煎好,还烫得很,却是不好入口。    柳兴平“嗯”了一声,却依旧掀开盖碗喝了一口,又瞧了一眼长公主,这才转身,大踏步离开。    “咱们驸马爷,真是打心眼里心疼公主殿下。”看长公主的神情,明显有些失落,送了柳兴平出去从门外折返的宁嬷嬷忙上前凑趣道。    长公主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下来,接过宁嬷嬷捧过来的安神汤,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啜饮了下去,听宁嬷嬷低声回禀:    “老奴方才已是嘱咐了周兴,今儿个多辛苦些,府里四处巡查下……尤其是府库那里……可别被水淹了才好……”    说了一半,才发现长公主竟是阖上了眼帘,忙住了嘴,接过药碗放到桌子上。又冲换好衣服折返的蕴宁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歇息。    蕴宁点了点头,犹豫了下,终是转身离开,心头的不安却是越发浓重。    刚出了垂花门,之前陪自己换衣服的彩霞忽然冲了出来:    “程小姐——”    隐隐的还听到长公主的院子里一片混乱。    蕴宁心头一跳,直接转身,迎着彩霞跑了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长公主……”    “长公主突然肚子痛——”彩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儿都白了,“宁嬷嬷让你快些过去……”    蕴宁手一下攥紧。    公主的身边这会儿已经围满了人,程仲正帮着公主诊脉。瞧见蕴宁进来,左右侍奉的人忙让开一条路来。    “祖父,如何?”蕴宁低声道。    程仲顾不得和蕴宁说话,已是转头吩咐宁嬷嬷:    “快去唤那几个接生嬷嬷来,长公主要生了。”    “要生了?”宁嬷嬷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公主的产期可还有月余……”    产期提前了这么多,公主年龄又大……    眼下府里倒也有几个接生嬷嬷,可因着都是其他人送来的,公主和驸马的意思并不准备用,已经请太后留心,帮着准备几个妥帖的,眼下公主怎么突然就发动了?    更可怕的是,驸马爷还不在府上。    好在宁嬷嬷毕竟是个老成的,府里也早就做好了一定的准备,又有程仲坐镇,终是冷静下来:    “让人去请几位接生嬷嬷过来,把那根百年老参切片……再烧些热水……去外面告诉周兴,赶紧派人去宫中告诉驸马爷……”    驸马爷眼下是决回不来的!蕴宁却是蹙了眉头,因着宵禁的缘故,驸马府的人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    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不对。    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倒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    好一阵兵荒马乱,才把公主府送入产房。    “你去把宁嬷嬷叫来。”看到宁嬷嬷要亲自去后院接几位接生嬷嬷过来,程仲忙小声吩咐蕴宁。    “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听说程仲请她过去说事,宁嬷嬷腿都软了。    程仲叹了口气,示意蕴宁往后站些,这才压低声音同宁嬷嬷道:    “公主当年于我有大恩,我眼下有几句要紧的话嘱咐嬷嬷……公主眼下有些凶险,依她的脉象,绝不应该这会儿生产,老夫猜的不错的话,怕是误用了什么催生的药物;好在胎儿无恙。眼下你一则要赶紧想法子让人去通知驸马爷,二则跟进去给公主接生的人,你要确保必须得是妥当的……”    宁嬷嬷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程仲这话说的委婉,却分明是暗示宁嬷嬷一个无比可怕的事实——    长公主殿下被人暗算了。    “长公主熬了这么久,才能苦尽甘来,那些黑了心肝的……”宁嬷嬷抹了把眼泪,很快镇定下来。    先让人传话给周兴,又赶紧把之前给长公主准备好的一应生产用具抬过来,让程仲过目。    程仲和蕴宁亲自一件件检视,好在都还妥帖。    宁嬷嬷松了口气,又忙忙走出去,外面几位接生嬷嬷已然到了。    宁嬷嬷一个个认真看了遍,最后虚点了点两位四十许的妇人:    “老爷子瞧着这两位如何……”    又低声跟程仲和蕴宁解释:    “这两位乃是驸马爷的家里送来的……”    因着柳兴平官位步步高升,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他那两个弟弟也算争气,如今也在朝中为官。虽说当初为着柳兴平不肯娶妻,柳老夫人对长公主颇有些怨气,可怎么说也是她盼了多年的孙辈,自然不会有什么坏心才对。    程仲点了点头,明显听出宁嬷嬷话里的隐忧,可这会儿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当下命人把两个妇人带过来,亲自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宁嬷嬷也在旁再四敲打,却也不敢太耽搁了,终是提心吊胆的把人送了进去。    程仲又列了个药物清单交给宁嬷嬷,让她赶紧想法子送过来。好在公主府准备充足,之前柳兴平就不止一次请教过太医,但凡能用到的药物,都准备的足足的。    知道程仲这会儿离不开身,蕴宁就自告奋勇去挑选药物——    在偏僻的农庄生活了二十年之久,若论起辨识药物来,蕴宁自诩便是比起祖父,也不差多少了。    程仲点了点头:    “宁姐儿去也好,这丫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那些药物倒是难不倒她。”    宁嬷嬷合了掌直念佛——这会儿她已是草木皆兵,程仲爷孙俩虽是外人,却是宁嬷嬷唯一可毫无芥蒂信任的人了。    蕴宁捧了药物回来时,产房的门已经闭上,有橘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漏出来,照着地上湿洼处的泥水,却是更显凄凉。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嬷嬷顿时一喜,忙接了出去,瞧着最先跑进来的周兴:    “是不是驸马爷……”    可瞧了半天,后面哪有柳兴平的影子?    周兴摇摇头,神情焦灼:“宵禁了,府里的人根本出不了门。”    说着上前几步,冲着程仲一揖到地:    “还请老爷子帮帮我们驸马爷,只要能保的长公主殿下母子平安,周兴给您老设长生牌位!”    宁嬷嬷也跟着行礼,带着哭腔道:    “老爷子,您千万帮帮我们主子……”    事发突然,驸马爷不在,府里又没有其他长辈,真是天都要塌了。    慌得程仲忙上前搀扶:    “两位这般客气做什么!公主于我有大恩,程仲岂敢不尽力而为……”    话音未落,产房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几人悚然回头,却见一个接生嬷嬷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扶着门,抖成一团:    “长公主,长公主难产……”    ☆、出手    难产?一句话出,不独宁嬷嬷和周兴身子齐齐一软,便是程仲脸色也难看至极。    女人生产本就如同过鬼门关,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更别说长公主这么大的年龄。要说程仲还有一手针灸的绝活,或者能缓解一定的症状,若然有宫里的女医在,程仲还能手把手传授,然后再由女医进去救治长公主……偏是这会儿宵禁,公主府的人也是一个都出不去。偌大的府邸,竟是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明白事态严重,程仲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惶恐——    若然长公主真有个什么,即便柳兴平憨厚不说什么,怕是宫里的太后和皇上也定然饶不了自己。    勉强镇定下来,旁边的蕴宁已经极快的捡拾出一些药物递过来。    程仲接过,神情中又是惊异又是欣慰——    不得不说孙女儿确然是极能干的,递上来的药物竟是齐全的紧,且品质也都是极好的,倒是省了不少事。    接过来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信绝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转手递给宁嬷嬷:    “赶紧把这些药物煎了,让长公主服下;还有你亲自送药进去,待长公主清醒些问一下,可有什么信物,能让府中人这会儿进宫……”    之所以让宁嬷嬷跟进去,还有一个原因,委实是程仲隐隐觉得,长公主突然提前发动也好,刚进产房就有难产症状也罢,都有些太突然了……    “哎。”宁嬷嬷应了一声,亲自拿了药离开,太过慌张之下,哪还有一点长公主跟前第一得脸人的威严?    好在程仲医术了得,一碗药送进去,果然缓解了长公主的种种不适,里面的丫鬟又递出一枚玉佩,说是长公主言说,玉佩乃是皇上所赐,尽可直接拿了进宫。    周兴忙交给柳兴平特意留下来的侍卫,命人火速赶往宫中。    虽然暂时安稳,程仲一颗心却依旧高高悬着——这才刚开始,后面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呢。    “咔嚓嚓”,又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连带的雨下的更急,急风惊雨中,程仲苍老的身影更显萧瑟。    蕴宁忙扶着程仲坐了:    “祖父坐下,歇会儿。”    又有些为难的对周兴道:    “总管爷爷,能不能让人给我祖父下一碗面来?”    祖父一路奔波,怕是现在还饿着肚子呢。看长公主的情形,说不得今儿个一夜,祖父都别想休息了。    “啊?好。”周兴不觉有些难为情,连连道歉,“是我疏忽了,之前驸马爷离开时还特意嘱咐,要好生款待老爷子……”    忙让人去厨房交待。    很快就有丫鬟端了个托盘上来,除了蕴宁说的面外,还有一碟糟鹅掌,一碟蒜拍黄瓜,一个鸡丝翅子,一个溜鸭腰,还有两碗香喷喷的鸡丝面。    “太过简慢,老爷子万请海涵。”周兴不住道歉——眼下整个公主府可不得完全仰仗着祖孙俩?这些菜品无疑还是简单了些。    “周总管客气了。”程仲端了一碗递给蕴宁——孙女儿一早就到了城门口,这会儿怕也是又冷又饿,“宁姐儿也吃一点。”    非常时期,祖孙俩倒也没客气,极快的用完了饭。    期间里面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虽然不算什么好消息,却也不算坏。    周兴却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时侧耳倾听,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看周兴如此,满院子的下人都跟着不住祷告。    程仲瞧得哭笑不得,只得提醒周兴:“长公主这是头胎,怕是还有得熬呢。”    “不会有什么不妥……”周兴心惊胆战的问了一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反手就照脸上拍了一巴掌,“瞧我这张臭嘴,主子吉人天相,定能大吉大利,母子平安……”    一句话未完,门再次从里面打开,宁嬷嬷白着一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爷子,长公主,昏过去了!”    “什么?”程仲一下站起,动作太猛了,好险没摔倒,亏得蕴宁从旁扶住。    “怎么会昏过去?”    “我,我也不知道……”宁嬷嬷身形抖得和急雨中的树叶一般,“长公主脸色突然青紫一片,然后,就没了知觉。”    “得赶紧让长公主清醒过来。”程仲声音焦灼,“不然,怕是长公主和胎儿都有危险。”    周兴当年也是跟着柳兴平上过战场的,什么杀局没见过?这会儿却也完全失了主张,僵愣在原处片刻,突然“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泥水里,“砰砰砰”磕头不止:    “老爷子,您一定要帮我们保住主子和小公子啊……那可是我们驸马爷的命啊……”    见周兴如此,满院子的仆人都跪了下来,一时满院子都是磕头声音。    “你们快起来。赶紧派人去大门那儿瞧一下,宫里来人了没有……”程仲也急的原地不住打转,眼下只能盼望着宫里的女医快些到。    马上有人跑了出去,却又很快回转,神情沮丧至极:    “没有,去宫里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宁嬷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攀着门框哀求道:    “老爷子,您快想想章程啊,我们公主这会儿,这会儿……”也不知为何,长公主竟是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程仲脸色大变——若然不赶紧令长公主清醒过来,说不好婴儿真会胎死腹中。    难不成自己进去,可真是那样的话,长公主也好,自己也罢,怕都难逃汹汹物议,更甚者,为了防止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宫里会直接把自己抹杀了也不一定……    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一下,程仲低头去瞧,却是蕴宁:    “祖父,您那套针灸术,当初我也是学了的,不然,让我进去帮长公主……”    虽然这会儿年龄小,可前世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凡是从祖父那里学来的东西,蕴宁都早已是炉火纯青,所差的也不过是些力气罢了。    “你……”程仲就有些犹豫。之前确然教过宁姐儿,可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然判断错误一个穴道,说不得就会有不可预料的可怕后果。    “孙女儿知道人命关天,更何况这是长公主殿下?”蕴宁轻声道,“不瞒祖父,孙女儿这两年一直都有练习,自信绝不会出错,祖父就让我试试……”    不得不说蕴宁心里这会儿还是有些后悔的。之前只想着,怎么让祖父不再郁郁而终,却是根本忘了考虑长公主的事,即便祖父出手,是不是就能有救?    好在,蕴宁对自己的医术还算有信心,且之前一系列意外情况,也让蕴宁怀疑,是不是产房里也有什么不妥?    总要亲自看上一眼、尽力一试才好。    退一万步说,真是有什么不测,既是自己守在长公主身边,到时候,便也有自己一力承担便是。    蕴宁声音虽小,可周兴耳力过人,眼下这般绝望之际,听蕴宁这般说,登时便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也不管蕴宁这会儿分明年纪还小着呢,竟是死死抓住,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求老爷子让程小姐进去,若有什么不妥,都算在周兴身上,绝不会拿老爷子祖孙如何。”    程仲胸脯拍的“咚咚”响。    宁嬷嬷也苦苦哀求:    “之前长公主亲口说过,程小姐是她的福星,老爷子开恩,让程小姐进来帮帮我们长公主。”    “祖父,你信我。”知道祖父顾虑什么,蕴宁眼角有些发酸——    祖父从来是个果断的,这般犹豫,也不过是怕自己惹祸上身?    “好。”看蕴宁眼光明亮,不独不害怕,反而成竹在胸的模样,程仲终是下定决心,“你去。”    却在在蕴宁转身时,附耳低声道:    “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说是祖父教你的便可。”    知道自己不点头,怕是祖父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放自己进去。蕴宁只得应了下来。    刚一迈进产房,蕴宁就感到一阵扑面的热意,却是房屋的几个角落里,都放有烧的正旺的火盆。    “把这两个火盆抬出去。”    蕴宁抬手指着长公主左右两边的火盆说。    “产妇可不能受凉。”正站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个圆脸的接生嬷嬷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不满的道,再定睛一看蕴宁的身形,更是不耐烦,“宁嬷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领着个小丫头片子过来添乱。”    这嬷嬷也姓柳,听说和驸马爷本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宁嬷嬷待她自然就格外客气些。    甚至知道驸马府里这会儿没有拿主意的人,这位柳嬷嬷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让她退开。”蕴宁这会儿却哪里有时间和她打嘴仗?当即毫不客气的道。    若然平时,宁嬷嬷自然不介意给驸马爷那边的人几分面子,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什么?    直接让两个丫鬟上前堵住柳嬷嬷的嘴拉到一边:    “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两个火盆抬出去后,只觉房间里的浊气都散去不少,方才好像是被绳子给捆绑着似的紧绷感觉也跟着消失。    ☆、化险为夷    宁嬷嬷心头就是一凛,悄悄叫过来丫鬟吩咐了几句。自己又赶紧回来守在旁边。    “举高烛台。”蕴宁取出银针,极快的捻出一根,一下刺入璇玑穴中,然后是涌泉,太阴……    竟是不过片刻功夫,就足足用去三十六根银针。    宁嬷嬷看的心惊胆战,有心问一下可有什么不妥,又担心会打扰蕴宁施针,只得闭了嘴,一眨不眨的盯着长公主。    心里却是把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程家这小姑娘虽是瞧着动作还算娴熟,可年龄委实太小了些……    好在不过片刻,长公主睫毛动了动,然后一下睁开眼睛。待得看清楚站在面前的蕴宁,眼睛一热:    “宁姐儿,我的,孩子……”    宁嬷嬷泪水哗啦一下就下来了,瞧着蕴宁的眼神,真跟看菩萨相仿,哆嗦着嘴唇不住念叨:    “程小姐果然是我家主子的福星……”    又手忙脚乱的帮蕴宁擦汗。    毕竟年龄还小,这银针又是极为耗费心神,蕴宁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却是拿起切好的参片塞到长公主口中:    “孩子无事,殿下莫要说话,且积蓄力气,我现在会催动银针,听到我说用力,殿下再使力……”    嘴里含着参片,长公主不能开口,却是流着泪不住点头——世上那个女子不想为心爱的男人生下一儿半女?    更不要说长公主的年纪,说不好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孩儿了,便是拼了性命不要,长公主也要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    轻轻挣开长公主用力攥着自己的手,蕴宁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也请长公主按我说的话做,殿下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母亲……”    说着便开始催动银针。    随着银针一寸寸深入,长公主头顶开始有豆大的汗珠滚落。却是两手用力攥住身下的床单,不愿因为嘶喊而浪费一点力气。    待得银针再无法深入分毫,蕴宁极快的一根根拔出,唯留下命门穴上那根:    “殿下,现在可以用力了。”    长公主头发已被汗水浸湿,强忍着极致的疼痛,顺着蕴宁指引的方向不住用力。    每一次长公主觉得坚持不下去时,蕴宁便会拿出一根银针刺入长公主的穴道……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声音始终没有断过,眼瞧着天光渐渐发亮,便是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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