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归来
萧明明从来没有想过, 再次见到陈白,陈白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还记得两年前,在陈白的画室里,陈白一脸幸福的说要演爱情片。 他演了爱情片《绝恋1931》,播出收视率很高, 但他失了自己的爱情。 萧明明没有问过陈白和聂以诚分手的真正原因, 她不至于相信媒体的那些报道,但也不免为陈白可惜。 她也没有问过陈白和顾左到底是什么关系, 今天是陈白拍戏的第一天, 竟然是顾左亲自开车送他来的。 这是电影《谋杀》剧组的化妆间, 陈白坐在椅子上, 面对化妆镜的灯光都觉刺眼, 有些瑟缩的躲着。 萧明明站在陈白身后, 她的头发还是长且直的,和陈白一般。 她双手放在陈白肩上,身体微屈, 看向镜中的他们:“怎么,我上次请你你还不演,这回倒好,只能演一个尸体了。” 陈白向镜中虚弱一笑, 其实他今天为了拍戏已经做过修整,但和萧明明比起来, 还是苍白得多。 他演的是一个在影片开始便已经死去的画家,故事围绕调查他的死因而展开。 是刚刚新婚的妻子?横刀夺爱的情敌?为艺术发狂的老师?还是看似正直的警.察? “我觉得我现在特别适合演尸体。”陈白笑着说。 萧明明鼻头发酸, 拍《乱世情仇》被困山上时,她已经知道陈白的身世了,和白馨一样,萧贤也没有隐瞒萧明明的身世。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即使入了这样一个圈子,也不肯同流合污,确实有傲骨,其实心底也是怕被人看轻。 她在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中长大,不想长大以后也被人说三道四。 萧明明对陈白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的,但有时候友情并不比亲情淡薄,对陈白来说也是如此。 《谋杀》是李英华筹备了两年的片子,萧明明有意请陈白参演,但之前没人能打探到聂以诚的口风,所以不敢擅自请陈白。 李英华和萧明明通过《乱世情仇》结缘,李英华本身有过一次失败的初恋,而萧明明又是一个对爱情保持距离的人,是以两个人不远不近的交往,反倒能保持住新鲜感。 他们没有结婚的打算,约定对方有合适的对象便分开。可已经两年多了,他们谁都没有提过分开。 李英华是一个中年人,长相不怎么样,但事业也算有成。有时候萧明明开玩笑说我把你当父亲,李英华也不在意。 实际上当父亲或是当爱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人类的情感总是共通的,李英华并不介意萧明明从他身上寻找父爱。 “我用不用把头发剪掉?”陈白问。 这么长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披散在肩膀上。 “不用,这样更有艺术家的气质。你演的可是一个画家。” 陈白“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郑婉秋站在陈白旁边,拿着陈白的外套还有保温杯。已经五月份了,但陈白的身体不允许他喝凉水,这是顾左特意交代郑婉秋的。 在陈白和聂以诚分手之后,她微信遥控指挥陈白,一次陈白的面都没见过。 陈白发给他顾左家地址,让她去找他一起来剧组的时候,她还打算见面一定要教育教育这位不思进取的艺人。 可等到见到陈白的面,她的一腔说辞便全都变成了泡沫,随风飞走,再也找不到了。她的震惊程度并不比萧明明小。 顾左叮嘱了她许多,她都一一记下,但心里对面前的这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似乎她打心眼里认定,陈白变成这样,必然与眼前这个人有关。 惟艺在半天前刚刚易姓,转头《谋杀》剧组便请了陈白来演戏,此时《谋杀》已经开机一个月了。郑婉秋敏锐的感觉到,陈白之前不演戏,未必是他自己不想,而是大的环境不让。 同时她也知道,请了陈白的《谋杀》剧组,其实是担了一定风险的,毕竟在影视界,青翰敢称第二,便没有哪家公司敢称第一。 没有人知道聂以诚对陈白到底是什么态度,究竟是分手之后互不打扰;还是老死不复相见。如果是后者,这部电影能不能顺利上映,还是一个未知数。 郑婉秋第一次对自己能不能成为一名经纪人产生疑惑。 陈白虽然在片场一直是一副柔柔弱弱的状态,但是拍戏时一点都不含糊,在镜头前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充满活力。 正是对陈白演技的肯定,李英华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 陈白不住剧组酒店,每天有专人接他回顾家,郑婉秋也随他回去,把他送到顾家后,郑婉秋再自己回住处。 她在工作上向来是一个严肃而负责的人,更何况陈白还曾经是她喜欢的明星,当然,现在也喜欢。就是这种喜欢和没认识陈白之前完全不同。 从前是好奇加神秘,之后是喜欢加怜惜。 谁也没想到,失踪了半年多的聂以诚突然现身。 他出现在《谋杀》片场,弄得李英华等人大为意外的同时又大为震惊,意外是没想到聂以诚突然出现,震惊则是聂以诚竟然是来找陈白的。 一个分手之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前男友,有什么好见的? 聂以诚不复以往的西装革履,他穿了一身休闲装,身材消瘦了一些,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肤色也比以往要黑,头发也剃成了平头。乍一看上去,根本认不出这是青翰的聂总。 彼时正拍摄陈白所饰演的画家作画的场景。 陈白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衬衫很宽大,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头发半扎半散着,到有点艺术家的邋遢气质。 陈白坐在画板前,聂以诚的突然出现没有让他乱了阵脚,他坚持把作画的镜头拍完。 为了演好这名画家,尽管只在他人的回忆中出场几次的作画场景,陈白还是坚持练习画画。 他只会画一个人。 聂以诚则在一旁等待。摄影棚内的气氛变得很古怪。 郑婉秋看了一眼聂以诚,她不知道聂以诚要干什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导演喊了“停”,陈白将笔放下。身体还保持着坐姿,没有动。 李英华带着众人识趣地退出,郑婉秋在萧明明的拉扯下出去了,只剩下陈白和聂以诚两个人。 聂以诚走到陈白面前,陈白抬头,是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曾经,陈白经常这么看向聂以诚。 他们有半年没见,陈白更加苍白了,聂以诚知道,这还是为了拍电影而上了妆的效果。卸下妆后的陈白一定更加苍白。 “你在画什么?”聂以诚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和以往一样,说不上有多温柔,但也没有丝毫敌意。 陈白将画板转过去给聂以诚看,只是简单的线条,没有成画。 聂以诚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画我。” 聂以诚笑起来特别好看,他的唇角天生就适合微笑。 陈白将画板转了回去,目光垂下,没有说话。 聂以诚因为瘦了一些,所以显得脸部线条更加锋利,他扫了一眼陈白,说:“你为什么不画我?” 陈白垂着的头轻轻一笑,他开口,又轻松又简单的说:“忘了。” 聂以诚因为将腰弯得有些严重了,便坐在了陈白旁边,在陈白抬头看他的一瞬,道:“那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怎么画我?” 陈白看着聂以诚的眼睛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陈白的眼中映出聂以诚的影子,聂以诚说:“我骗了你。” “对,你骗了我,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陈白说。 “我指的不是惟艺,我是说,那天,你在鑫盛的那天,你让我带你走。我说我们完了,我骗了你。” 聂以诚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他状似平静的对陈白说。 “哦。”陈白点点头,“无所谓了,反正我们都分手了,不是吗?” “嗯,分手了。”聂以诚也学着陈白点点头,“我可以再追你吗?” 聂以诚眼神清澈地望着陈白,是个询问的表情。 陈白震惊得微微张开嘴,他想了很久,说: “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你想追我,就要给我戏演;可我演戏,你又会怀疑我和别人有奸.情,和我分手。追我的人是你,说分手的人也是你,这对我不公平。” 聂以诚的眼神如同在黑暗里看到一丝曙光,他迫不及待的说:“我让你演戏,事实上你现在演的戏也是经过我默许的,我不怀疑你,可以吗?” 陈白又思考了一会儿,说:“你现在有女朋友,我也有金主,这样似乎和你的道德观不符。” “我已经和苏露分手了,至于你和顾左,我不介意,你想怎么处理都行。”聂以诚迫不及待地说。 陈白盯着聂以诚看,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和自己恋爱了将近两年的男人,他现在从语言到神情都让自己感到陌生。 “这样的话,好像对你不公平。” “我喜欢你,陈白,我喜欢你,我不和你讲公平。” “哦。”陈白又点了点头,问,“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所以你讲不讲公平都和我无关,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聂以诚忽然愣住,像被人浇了一桶凉水一样。 陈白看着觉得他怪可怜的,便从裤兜里掏出两颗糖,自己拨开一颗放在嘴里,另一颗剥了送到他的嘴边。 “这是我攒的,一共就剩两颗了,分你一颗。” 聂以诚眼眶有些红,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陈白,就着陈白的手,将糖吃下。至于是什么味道的,聂以诚尝不出来。 “好啦,我大概能猜出你这半年是去哪里了。”陈白叹了一口气,“你去哪不好,非要去听那些秃驴洗脑?” 聂以诚在这半年的时间,去了和陈白初见的云生寺。他在那里住了半年,和僧人同吃同睡,他天天诵读佛经,脑子里却只有陈白一个人。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同意顾左收购惟艺,不然你消失了,谁敢用我演戏?”陈白边含着糖边说。 聂以诚摇摇头,惟艺的建立本就是为了陈白,从一开始,他就怕陈白跑掉,陈白实在是一个飘忽不定的人。 可他没想到,陈白自己没跑,他却亲手将陈白推了出去。 “顾左对你好吗?”聂以诚问,顾左这两个字说完,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后面的话。 陈白想了想,还是说:“其实挺好的,就是我总骂他。”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陈白的糖含完了,他一字一句清楚的对聂以诚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顾左,我只知道比起以爱为名的伤害,和顾左在一起很轻松,甚至愉快。因为不用考虑责任和所谓的忠贞。” “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陈白有些好笑:“和你回去?互相折磨?聂以诚,你才24岁,可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我愿意把我的余生都用来爱你。” “聂以诚,你能不能换个人骗啊。我看起来很善良很好骗吗?” 陈白有些疲倦,刚刚的对话耗费了他的心力,他轻声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回家去,别让张婶着急。” 聂以诚说:“我听你的。” 他站起来,是个要走的架势,陈白看着聂以诚高大的身躯,总觉得他在外人看来拒人千里,是个人狠话少的角色。 实际上在他稳重的外表之下,很有些没长大;而自己和他在一起,也跟他学得变幼稚了,竟然想到那种办法来报复他。 不过作为聂以诚来说,和陈白偷情的确是他对陈白态度的转折点。曾经他有资格站在高处指责陈白,而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也不能过陈白的美人关。 他从未求证过陈白是否真的出轨,一方面因为他当时怒火正盛,根本来不及求证;另一方面,在隐隐认识到自己可能是冤枉陈白之后,他也不敢去求证。 将错就错,铸成大错。 聂以诚在听话的离开之前,俯身在陈白耳边说了一句话,陈白听后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既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春与秋不能相遇的迷惘。在他需要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得到;等他不在乎了,聂以诚却非常真诚的对他说了。 聂以诚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如果是顾左说这句话,陈白一点儿也不觉得什么,那是一位一天能伏低做小认错无数次的人。 他的话是好听,可也就听听而已,当不得真。 而聂以诚和他不一样,他不轻易许诺,也绝不认错,几乎没人能想象出聂以诚认错的样子。 但陈白看到了,也听到了。 尽管这是他应得的。 陈白在聂以诚说完后,顿了一顿,对聂以诚说:“你也学会花言巧语了。” 聂以诚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剧组里没有人知道聂以诚和陈白说了什么,但他们看陈白的状态,应该没有大打出手。郑婉秋放了心,李英华和萧明明也都放了心:不用担心聂以诚对这部电影不利了。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了,那就是顾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