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羞恼的人, 理智一下子消失殆尽。杨盼压根忘记了先打算逼问罗逾的所有问题, 而是捂着脸,惭愧中只是想着不要出糗再出得更大。她急急忙忙吩咐外头的人:“快!快!赶车, 回行宫!” 外头人问:“啊?不等太子殿下了?” “不等了,他有王领军陪着!” “那么,”这次是金萱儿的声音, “罗郎君就坐在车上?奴婢怎么办?” 杨盼撒开捂脸的手, 瞠目结舌望着对面坐着的罗逾,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伸着两只手, 手腕还被她的披帛绑着。 杨盼只能对外头喊:“当然是你进来,他出去。但是——等一等再进来。” 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糗得长满嘴都说不清了,只能先解开罗逾手腕上的披帛——不然,给金萱儿看到了, 不知道这碎嘴的丫头会怎么想、怎么说、又怎么跟皇后汇报去呢!可惜越急越乱,那撕破了的披帛被她解得丝缕儿缠成一团一团的,居然成了死结。 罗逾好心地提醒她:“这条披帛损坏成这样, 估计也没用了,要不用刀剪剪断。” 杨盼茫然地抬头, 四下一张望——云母车里哪有什么刀剪嘛! 罗逾又说:“我原本倒是有解手刀的。要不,你跟下面的宦官要回来?” 杨盼心想:巴巴地又要刀, 人家该怎么想?想这两个人在干嘛啊! 她死要面子活受罪,摇摇头,却因为又气又急, 皱眉瞪着罗逾,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罗逾心里早软得一滩泥似的,对气鼓鼓小母鸡一样的杨盼说:“你实在生气,你就先打我出出气。” 杨盼可想揍他了!但是今天人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她觉得自己上一世就是无理取闹的次数太多,给人留下个不靠谱的印象,今世无论如何要有风范一些。她摇摇头,尽力平静语气:“干嘛,打了你,披帛就解开了?” 罗逾满满的赞色看着她,然后说:“那不行就用牙。” 杨盼想想没办法,再耽搁又要被金萱儿的长舌拷问,实在是吃不消的。她只能俯身凑近罗逾的手腕,用牙齿去咬缠得最紧的一团丝线。 丝有韧劲,硬扯是扯不断的,得拿牙齿当刀,一点点磨开;又不能贪多,得一小绺一小绺地慢慢来。 罗逾双手张开,杨盼那张圆嘟嘟的小脸几乎包在他的掌心里。他先是极力分开双掌,不去触碰她的脸蛋。但是,到底撑不了太久,手一合拢,手指就碰到了她柔嫩的颊上。 少女的皮肤像粉玫瑰的花瓣,细腻、柔滑、娇艳,还带着流转的宝光似的。 他的指尖碰了一下,就忍不住想碰第二下;碰了第二下,就忍不住碰第三下。 杨盼察觉他手指在自己的脸蛋上一点一点的,嘴里咬着丝线,只能撩起眼皮,气呼呼地瞪他,瞪完,还得低头去咬开缠绕的丝线。 结果,罗逾拿住了她的弱点,装作手腕累了,两手心捧住了她的脸蛋,这还不算,大拇指轻轻在她皮肤上摩挲着,感受手感的细滑。 杨盼“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丝团,甩开他的两只手,直起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干嘛呢?!” 罗逾见她仍然不好意思高声儿,便坏男孩一样挑着眉说:“我手累了。” “手指头也累了?” 罗逾抬抬仍被捆住的手:“可能是绑久了有点麻。碰到你了?” 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杨盼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哦,是这样。别急哈,快好了,好了就不麻了。”她垂头到他的手心里,掰开他两只手,用力拿两颗犬牙磨最后绊住的那团丝。 罗逾被她的小手握着,只能低头看她乌鸦鸦的头顶,蓬松的刘海下,白皙的额头若隐若现,还有两弯长眉,在她用力的时候会虬结起来。 手指被握得暖融融的,她的脸蛋还是会不时蹭在他手心里。他觉得肚子里不断地发热,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对了,她不再是个无知的小女孩,她已经发育成熟,是个窈窕的及笄女郎。 杨盼低着头,感觉到最后一缕丝线团已经差不多解开了,她的眸子在他身体某处一绕,微微觉得脸热,心里说不上是得意还是恼恨——她身体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女郎,但是她经历过婚姻,更经历过与他相处的五年时光,对他的身体简直是太熟悉了! 杨盼松开手,抬起头,冷冰冰对罗逾说:“你起身,下车去。” 罗逾愣了愣:“我的手……” 杨盼挑衅地看着他:“有什么要紧?起身,下车。现在!” 罗逾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眨巴着眼睛,满脸尴尬。 “要我叫人来拖?”杨盼诘问。 罗逾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哀求她道:“能不能稍微等一会儿?我……” “你不够平静?”杨盼挑眉,看着他玉带之下起伏的样子,笑得胜券在握一样,“你也害臊,怕人家看出端倪?尤其是……怕像这样子被捆着手,居然也……” 她掩着口,看他尴尬到脖子和耳朵突然就染上红,好看的剑眉也竖起来。 却又不得不低头求她:“别!” 杨盼终于小小地出了一点恶气,她冷冷道:“好,我来帮你泄火。” 低头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牙齿很任性,用力应该是不小,她感觉到罗逾的肌肉剧烈收缩了一下,然后头上传来他“咝——”一声压抑着的呼痛。 杨盼松开嘴,扬起小下巴,挑战地看着他。 罗逾自己看看手上两个紫红的小牙印,好一会儿才说:“你比你养的那只猎狗还要会咬人!” 杨盼毫不示弱:“专治你的毛病!” 他身体的火果然已经给泄了——疼的。所以,罗逾也笑了出来,叹息道:“你牙齿有劲,还是先解决我手腕上的绑绳儿。” 杨盼用力一扯,最后一缕绞成一团的丝线就松开了。那条披帛烂糟糟的,被她丢到了一边。 罗逾去揉手腕,还忍不住抱怨了声儿:“绑得好紧,是不是青了?” 杨盼伸头一看,红是有点红,然后旁边两个小月牙是紫色的。她刚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下嘴重了,转念又心道:哼!比你一剑穿心来得要便宜多了!于是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活该!” 外头传来金萱儿拍车壁的声音:“公主,公主,好了吗?到底走不走?” 杨盼回答道:“走。马上就走。”伸腿踹了罗逾一脚:“还不下去?” 罗逾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眸子里冷光一闪。杨盼还没来得及后缩,手就被他用力拉住了。 她挣了两下挣不开,心里有些慌;发觉罗逾拽着她的手也往嘴边放。 难道他要报复?也要咬还她? 他确实是要报复,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把杨盼的手抓过来,手背上亲了一下,手心里亲了一下。然后也“哼”了一声,一脸挑衅。 在金萱儿揭开车门的一瞬间,他撒开手,杨盼狼狈地回缩,倒像是她犯了啥错误一样,尴尬得脸都红了。 罗逾和风朗月地冲她稽首,说话说得一平如水:“臣罗逾告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在公主的云母车外悠然上马,被咬出牙印的手腕被鹤氅的宽长袖子遮着,完全看不出来。 而杨盼,正在车里手忙脚乱:“金萱儿,你带我换的衣裳裙子了没有?” 金萱儿点点头:“有的。公主经常吃东西泼一身,肯定要带换穿的衣物。” 杨盼觉得这碎嘴姑娘和王蔼倒是妥妥的一对儿,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损她的机会——哼,一点上下尊卑都不顾!但此刻情急,顾不上怼她,只能催:“那快给我拿一身下裳换!从里到外都要!” 金萱儿奇怪道:“公主出大汗了?”探手到杨盼领子里一摸:“还好啊。而且,只换下裳?”她没心没肺地哈哈笑起来:“总不会在外头还尿裤子了?上山前不是去过圊厕了?不过,确实爬上爬下费了不少时间,万一山上没有方便的地方……” 杨盼的肺都要炸了:“你瞎想什么?!我……我来癸水了……”她脸红扑扑的,既是气的,又是臊的。 金萱儿不敢再笑她,急忙点头道:“哦哦!我马上给公主拿衣物去。”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临下车时还道了声“恭喜!” 云母车的门窗被牢牢封着,连光都透不进来。金萱儿打着灯盏,帮手忙脚乱的杨盼穿换。她低声问:“这还是公主的初潮?哎,总算成大姑娘了!” 杨盼其实已经是熟手,但是这一世是第一次啊。她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旋即想起自己停留在这里,闭紧门窗,外头人一定也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唯独那个高坐在马上的家伙什么都懂,一定在肚子里笑翻了。 好可恶啊! 好容易换干净了,提起全部劲头的杨盼一下子泄了气。金萱儿把棉帘子揭起来,放下纱帘,吹熄了灯盏,对外头喊:“起驾。” 马蹄嘚嘚,轻快地踏上了回雍州城的路。 杨盼一回行宫,就钻进了自己住的屋子,腿酸,腰酸,肚子隐隐作痛,心里还憋闷,加上腿间那累赘物,湿漉漉的难受,真是女人家最受罪的事了! 昏沉沉又睡不着,脑子里盘算着罗逾的一颦一笑,又懊悔自己不禁大事——父亲不是说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吗,她才经历了那么小的“流血”事件就乱了方寸,把这样拷问罗逾的大好时机丢掉了。下次再就这条问他,估计他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而且,完全可以来个不承认啊! 天慢慢黑了下来,肚子越来越疼。行宫没有太初宫那么大,外头一阵人喧马嘶,想必应该是太子杨烽回来了。他倒好,把自己诓了去,他玩得尽兴了,她杨盼呢?倒了八辈子霉?! 杨盼很想冲出去给这小炮子一顿爆栗子,但是浑身没劲,只能裹紧了被子,在肚子里骂了弟弟几句“小坏蛋”。 没多久,外头有人在说话:“陛下请公主到正殿用膳。” 金萱儿替她答道:“公主不大舒服,今儿就不去了。” 来人“啊?”了一声,接着步伐匆匆走了。 杨盼迷迷糊糊要睡,门倒又响了,又有人说:“陛下派御医来瞧瞧脉。” 金萱儿又帮她挡驾:“不用不用,不是大事儿,公主睡一晚就好了。” 来人也很固执:“陛下说,今日太子表现得很好,他甚是高兴,想叫公主一道去用膳,也是难得全家融融。若是都不需要御医请脉,请问公主为什么不能吃个饭呢?” 金萱儿无话回答。杨盼气得想哭:太子表现很好?! 她脾气突然大起来,对窗外吼道:“太子表现好,扯上我做什么?我就不能不舒服?他偏心眼儿!” 来人噤声儿,然后听得出来,是蹑手蹑脚回去了。 杨盼心道还有一轮,果不其然,少顷是王蔼的声音响起在门口:“公主,到底怎么了?横竖是要吃饭的呀!陛下还邀请臣赴这家宴,您不过去,陛下可有些尴尬呢。”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杨盼这会儿根本不想见王蔼,更不想被撮合着和他一块儿吃饭。她说:“王领军,我真的不舒服,肚子疼,腿酸。但是也不需要御医。你和我阿父回复,要是他今天没面子了,明儿我去给他跪着道歉。” 王蔼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蹦出一句:“肚子疼,多喝热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蔼,你不正是大众女性吐槽的那种呆男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