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三人踩着石阶向上爬了许久, 直到李成蹊都开始喘粗气了, 三人才终于见到前方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几座黑暗中飞檐的殿宇, 遍布在高处。 由于是夜晚，看不清楚具体样貌, 却可以看见那两盏红灯之下的两只石雕的仙鹤，亭亭而立。 尽管是晚上，尽管他们只能看得清方寸，但苏清荣却从面前的那庞然建筑物中, 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广阔的胸襟, 要把她拥进去一样。 道心边带着苏清荣和李成蹊往里走, 边说道：“这个时间我刚在半山腰的竹林打坐完, 本是要回来的，突然看见索引灯亮了，师傅曾说过，索引灯像这样全亮，只有祖师爷才可以办到，师傅，或是再往前几辈的师祖，都没有这个能力，所以索引灯已经千百年没亮过了。” 苏清荣一愣，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腕。 旁边李成蹊低头靠过来，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低声道：“想不到宁德对你这么好。” 这声调怎么听着带着股酸味？ 苏清荣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好像刚才那股酸味是苏清荣的幻……哦不，嗅觉出了问题。 苏清荣揉揉鼻子，轻轻摇摇着他的胳膊：“成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自然是对我非常好的。” 李成蹊眉峰一挑，他知道苏清荣和宁德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可这不妨碍他吃任何对他的荣儿好的人的异性的醋。 再说了，送伽楠香手串保平安也就算了，又是把开启门派的密匙藏在里面，又是给点亮上山的索引灯，谁知道这手串里还藏着宁德放的什么东西呢，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把他这位巴不得对荣儿全包揽的夫君放在何处了？ 李成蹊：“荣儿，我对你会更好的，比你师傅还要好。” 苏清荣甜甜一笑：“嗯！” 道心带着两人穿过两只石雕的仙鹤守着的大门，苏清荣跨过大门时特意抬头往门匾上望去，却见那块门匾上什么字也没有，果然是应了师傅说的无门无派吗？ 三人上了台阶，很快走上一大块空地上，头顶的月光清亮，将这片空地照得十分亮堂。 道心：“听师傅说，这里以前是我门派中人习武的地方。” 三人又上几阶台阶，路过几座殿宇，道心一一介绍道：“这里曾是读书的地方，这里曾是藏书阁，这里运功室，这里……” 苏清荣盯着那些散发沉静的高大的红木门，终于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道心，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道心点点头：“是的。” 苏清荣顿时有点惊讶：“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傅呢？你没有师兄弟吗？你一个12岁的小学生，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门派？你不怕吗？” 道心摇摇头：“师傅早在三年前就走了。” 苏清荣愣了一下，不知道道心所谓的“走”，是离世的意思还是…… 道心小小年龄，却有着七窍玲珑心，十分体贴的给苏清荣解答：“在我派，凡是修成离开，就再也不必回来。” 苏清荣一愣，哪有这么奇葩的门派规定。 李成蹊：“应该是无论是谁，修炼成功后就相当于在这里毕业，所以，以后生死都不会再回来。” 道心：“这位哥哥说的没错。” 苏清荣：“所以，你的师傅，以及师兄弟们都毕业了？只剩下你这根小豆芽？现在又没有人教你，你岂不是永远也毕不了业？” 道心又摇摇头：“不，师傅只有我这一个徒弟，师傅的师傅也只有他这一个徒弟，这百年来，门派已不如原来那般繁盛，听说是祖师爷当年立下了规矩，特意指定了从哪一年开始要减少门派的人数，所以这百年来，每一代便只有一人。” 苏清荣皱眉拉拉李成蹊，轻声嘀咕道：“宁德师傅这是在搞什么，不希望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吗？难道是他和宁兴师叔两人供不起徒孙的吃穿用度了？不过也是，瞧他们这门派修的……啧啧……成蹊，等回去你可多给他们点钱财。” 李成蹊点点头。 道心装作没有听到苏清荣的嘀咕声，继续说：“师傅在三年前算到自己气数已尽，所以离开，我便是新一代留守在这里的守门人。” 苏清荣：“原来你是个留守儿童啊，真可怜。” 道心：……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道心推开一道门：“两位今晚便住在这里。” 道心小哥说完就要离开，这时李成蹊喊住他：“等等，你这里，有晚餐吗？” 道心小哥嘴角微微一抽：“您，您两位还没吃饭啊。” 苏清荣：“嗯，这要归功于我的师傅，你的祖师爷设的这迷途阵，我们上哪儿吃饭去？” 道心小哥嘴巴撇了撇，微微吐了口气，似是万般无奈道：“好，您两位等着。”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道心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响在这寂静无比的深山里，很快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山顶上那轮明亮的圆月倾照下来，将屋内洒上一地月光。 李成蹊看到桌上有火柴和蜡烛，便划了火柴将屋内所有的灯全都点亮，一回头便看见苏清荣正静静的站在窗前，抬头望着那轮圆月。 李成蹊慢慢走过去，从背后缓缓的抱住她，耳鬓厮磨间，柔声问道：“荣儿在想什么？” 苏清荣轻轻抚上他的手，轻轻回头与他接了个吻，说道：“在想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万物皆有定数，有它本身的轮回，也有它气数应尽的时候。” 这是某次师傅在醉酒后说过的话。 宁德一喝多了话就开始变得多起来，其实苏清荣也是在许久之后才明白，他哪里是醉了，只不过是借着酒意告诉她一些他想告诉她的话罢了。 那时她听了这话是怎么说来着？她思考良久，久到宁德半壶酒下肚了，才睁着迷茫的大眼，说道：“可是师傅，如果那气数已尽的东西，是你万般不舍的，那要该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及其幼稚又带了些小女儿情怀，但宁德却仰头一口酒灌入肚中，迷迷瞪瞪的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嘴角挂了一丝笑意：“那便放手。” 苏清荣更加迷茫了：“放手？” 宁德没回应，拎着酒壶转身离去，却在离开时，柔声道：“不过放手时，我会一步一步安排好它，给它最好的归宿。” 所以，从早年便定下规矩，定下从自己这辈创立起来的门派千年以后的规矩，尽管万般不舍，却也明白气数这东西总有用尽的一天，便好好安排它归隐，化作迷途阵，护着它。 苏清荣在这一刻突然决定若有一天回了李唐，再见到师傅，她一定要和师傅好好谈一谈，这次不再让他喝酒，不再让他胡说八道，让他好好的跟自己说说话，正正经经的尽一会为师之道。 吱呀~门开了。 道心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将托盘中的食物放在屋内的圆桌上。 “山上简陋，您两位随便吃一些。” 苏清荣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盘炒鸡蛋和凉拌黄瓜，还有一小碟咸菜，外加两个大馒头，两碗小米粥。 苏清荣有点惊讶：“都是你做的？” 道心点点头，无奈：“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李成蹊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他：“你缺钱了？” 苏清荣：“是啊，你是不是没有钱？没有钱跟我们说，怎么说我们也算得上你祖师爷。徒孙有困难就找我们。” 道心：“钱倒是不缺。” 他门派中别的没有，唯独宝贝特别多，而且祖师爷曾经说过，本派若将来只剩下一名守门人，一部分宝贝可用来生计。 那部分宝贝若是换成现在的钱币，可是花到天荒地老也花不完的，但所有的门派弟子从来没有动过那些东西，他们都是靠自己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 苏清荣和李成蹊坐下来吃饭，道心便体贴在帮他们铺床。 道心：“山中晚上比较冷，这边的屋子又大又黑，我怕姐姐一个人会害怕，你们两个又是那种关系，我便给你们安排同一张床。” 说着，道心眨着懵懂的大眼看过来：“我，我没有安排错……” 苏清荣的脸一红，塞了一口馒头进嘴里。 李成蹊冲道心竖起大拇指：“没安排错，安排得非常好！” 道心铺完了床，李成蹊和苏清荣差不多也吃好了饭。 道心收拾完碗筷，十分懂事道：“您两位这两天也累了，早点睡。热水我已经盛好，就在净房里。我晚上就在后面那座房屋里，有事大声叫我就行。” 道心说完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清荣本想拦住他再问一些话，可道心却跑得飞快，很快屋子里便剩下李成蹊和苏清荣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