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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玫瑰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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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穆煜做好午饭,连鸣把菜盘挨着挨着端上餐桌。拆迁队在两人脚边转悠,望着肉汁儿四溢的排骨流口水。    苏老板取了围裙,连鸣主动为他拉开椅子就坐。虽然两人早已确定关系有段时间了,但在互相尊重与礼节之上,从没有疏忽过。    于他俩来说,既然过了少年人的青春热血,那么一段更持久、更融洽的感情更值得他们用心经营。让生活充满仪式感,哪怕是一次出门吻,一次就餐前的拉椅子,一次路过花店自然而然买下的花束,都可以让彼此生活中的细节变得饱满生动。    谈恋爱就是过日子,但过日子并不是简单的谈恋爱。    连鸣给苏穆煜盛好一小碗汤,轻轻推到他面前:“阿煜,跟你商量个事,年后我可能要去一趟欧洲。”    “去就去呀,为什么要跟我商量。”苏穆煜夹着一块排骨扔给拆迁队,破狗囫囵吞枣一口没。“你!我说你好歹嚼一下!噎死你活该!”    苏老板见拆迁队一脸饿死鬼的模样,气得不打一出来。    连鸣吹着口哨,把拆迁队唤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狗崽果断往地上一趴。十分的没志气。    “这次去欧洲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连鸣说,“可能时间会有点久,所以……”    “停,你该不会以为我离开你生活不能自理?”苏穆煜咬着筷子眨了眨眼,他笑眯眯地盯着连鸣,“鸣哥,虽然这话说得有点扎心,好歹以前没你的日子,我一个人也过来了。不就一两个月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啧,话是没说。”连鸣低头吃了两口饭,“我操,听着还是好伤人。”    “那你要怎么样?”    “哄我。”    苏穆煜看着连鸣一脸理直气壮,还真没看出来哪儿有伤心的意思。苏老板给他碗里添了几块茄子:“行行,怎么哄你?”    “晚上陪我看电影。”连鸣说,“很久没去看电影了,最近不是上了几部新片子,你晚上有没有事?”    苏穆煜打开手机查了查影片排挡,是有几部看着还不错。    “成啊,反正也没事。展世一最近带着他的人满世界飞,没时间折腾我。好像他也是去欧洲了……怎么最近全在往那边儿跑。”    苏穆煜皱了皱眉,抬头瞥了一眼连鸣。    后者摇摇头,有些不自然地耸肩:“我去是因为连家的事儿,父亲的生意要在中东稳稳站住脚跟,我得去‘结交’一个人。”    “谁啊?”苏穆煜有意无意地问。    连鸣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透:“生意上的合伙人,不过跟我不熟。父亲派去的人没有搞定,所以我必须亲自跑一趟。”    连鸣不希望让苏穆煜了解太多黑暗的事,他的阿煜所背负的任务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为他的事操心。虽然说两个人过日子不该有所隐瞒,但保留个人空间也无可厚非。    苏穆煜其实很理解,但无论怎么开解自己,心里还是会有一些……不爽。连鸣本家是干什么的,他多少知道一点,连鸣做的事,经手的生意不怎么管明磊落,他也明白。    但苏穆煜不愿意自己被连鸣排斥在外,哪怕是为了他好。他知道是为了他好。    “你……你不是在N大任教授么,这么忙,成天熬夜做项目课题,哪儿还有时间去打理你们家的生意。”    苏穆煜撇撇嘴,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再说了,身体受得了吗?你现在快三十岁了,这两年精力还能跟上,以后呢?你打算这样下去多久?”    连鸣放下手中筷子,伸过桌面去握住苏穆煜。他一边说一边思索,尽量使自己的言论更有说服力:“阿煜,我去当教授,只是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目标。但这个机会,都是与我父亲交易换来的。代价就是我不能不管本家生意,连家到我这儿,独苗。旁系亲戚不可能从我父亲手上拿到半分实权,他现在还年轻,紧紧攥着他大半辈子从血雨腥风里打下的江山。即使我不喜欢这些事,也没有理由推脱。”    一个人的出生无法选择,连鸣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注定要为连家卖命。这是他的义务责任,肩上扛着荣耀与艰辛。    他在年轻时可以不顾父母阻挠,干自己想干的事。等连余风不行的时候,连鸣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上。    这其实和苏穆煜很像,不一样的能力,却是一样担当。    苏穆煜静静看着连鸣:“我知道,也明白你的难处。但连鸣,现在我们是两个人在过日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在刀刃上,就好比你能看着我身处险境?”    “不能。”连鸣滚了滚喉结。    “对,你不能,我也不能。”苏穆煜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他反手按住连鸣的手掌,一字一字道,“鸣哥,我不想你出事,你能说个完全的办法出来吗?”    连鸣道:“……不能。”    苏穆煜忽然垮了垮肩膀,他缩回手,扯了扯嘴角,装作不在意:“瞧,你想不出完全的方法,我也不能。所以现在只有为对方担心,咱们谁也别说谁了。”    连鸣知道这事儿自己理亏,当初阿煜叫他不要再插手任务时,自己内心的无力感估计与阿煜此时差不了多少。同样的忐忑,同样的担心,同样的身不由己。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目前只能以这样的状态生活,聚少离多,甚至还会面临生离死别。    这种感觉,极为不好。    连鸣收回手,拿起筷子扒拉两下米饭。沉默片刻,道:“阿煜,我尽快……好吗?”    “什么?”    “尽快为连家培育出一名心腹来,让他像当年的阿希那样,可以接手处理生意货线。学校那边,我任期到三十五岁就辞职。然后全心全意陪着你,行不行?”    “不行,”苏穆煜敲敲碗沿,听了连鸣的解决办法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皱起眉头,“鸣哥,你看着我。跟我在一起,是为了让你放弃自己的理想吗?”    “不,不是。”连鸣笑笑,“我不是因为你才辞职,我本来也就只打算任职到三十五岁。连家那边,我始终是不能脱手的。离开学校,还是要回到本家。”    个人理想固然崇高可贵,但亲缘之托,家族之命,有时是凌驾在个人利益上的。    连鸣早过了青春年少的冲动岁月,当初带着人与他父亲谈判的意气风发,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他可以胆大,可不能妄为。    连鸣不期谁能理解他,因为本生人与人之间就是无法完全理解的。    “行,以后再说。”    苏穆煜低下头吃饭,不说一句话。    连鸣拉过苏穆煜的另一只手,放在唇前吻了一下。    本来好好的气氛,硬是被这段插曲搅得寂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连鸣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时,苏穆煜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留声机里放着梅老板的《霸王别姬》,戏曲咿咿呀呀托得客厅内“热闹非凡”。连鸣从厨房出来时,苏穆煜好似已经要睡着了。    现在也正巧是午休时间,窗外大雪弥漫,此时出去也不方便。室内暖气挺足,连鸣只穿一件衬衣,苏穆煜也把狐裘扔在沙发尾。    连鸣走过去,扶着阿煜的背后把对方上半身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这动静弄醒了苏穆煜,他忽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半是惊慌半是恐惧,一把抓住了连鸣的手腕。    “不要!别走!”    连鸣一愣,赶紧抱住他:“阿煜,怎么了?”    苏穆煜的眼神清明片刻,他看清连鸣后吐出一口气。    “啊……梦啊……”    连鸣有些紧张:“你……你梦到什么了?”    苏穆煜似乎并不太愿意说,他仰躺在连鸣的大腿上,从下边往上看着连鸣俊朗的五官。苏穆煜抬手遮住眼睛,喃喃道:“……没,没什么。”    连鸣没有勉强,伸手抚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很是轻柔。    “那你再睡会儿,也许是前段时间太累了。”    每次任务结束,苏穆煜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这些症状消失的时间长短不一,有的很快忘记,有的会在脑海中潜伏很久。    苏穆煜躺了会儿,说:“鸣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    “我……”    “算了,别说。”苏穆煜遽然打断连鸣的话语,侧过身保住了连鸣的腰,“我再休息会儿,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连鸣拂开苏穆煜额前的头发,弯腰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嗯,睡宝贝儿。”    他深深地看着苏穆煜的睡颜,往后仰靠在沙发上。    连鸣闭上眼。    时间,不多了啊。    待苏穆煜醒来时,发现自己平躺在沙发上。连鸣落座旁边的单人沙发,手上正捧着资料书翻阅。    苏穆煜侧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变天了。雪已经停止,刺骨的寒意似乎隔着玻璃都能让人领略一二。    “我睡得很沉?”苏穆煜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五点四十,不算晚。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晚上的电影票已经买好了。”    连鸣放下书本,又坐到阿煜身边去。    苏穆煜伸个懒腰,进入冬天还真是困得厉害。他起身下来,穿好拖鞋上楼:“我换件衣服就来,你先想想吃什么好了。”    “成啊,开不开车?”    “不开,偶尔散散步也挺好的。”    两人换好衣服出门时,最终还是狠心将拆迁队留在了家里。它扮演的角色除了吃和睡,剩下就是看门。可见也是没多大用处。    苏穆煜关门时殷殷切切对它说:“爸爸们就出去一会儿,你且在此不要闹腾,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就回来。”    “如果回来发现家里宛如进了贼,你就好好考虑自己想被清蒸还是红烧。”    拆迁队感受到非人的威胁,眼巴巴看着大门关上,狗泪纵横。    连鸣带苏穆煜去连氏集团旗下的大饭店用餐,不巧遇上了好些日子没有相见的孟二爷。    孟远应当是在招待客人,愈近春节,请客吃饭的应酬实在不少。连鸣也有,大多数能推则推,不能推的全交给连余风。    连余风过问起来,连鸣相当干脆道:“陪男友,没时间。”    连余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丫的还真泡起男人来了?!    怪异的是,此次孟远见到苏穆煜,却没了以前的热情。他还是叫苏老板,但没什么热络在里边。    苏穆煜无所谓,当初孟远要他收徒,自己也没存心真认了。现在孟二爷主动疏远,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前后不一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令人觉得……别有深意。    吃完饭,按计划去了影院。他们看的是一部二战片,著名的某次英军大撤退。    两人看完后就电影内容展开了热烈讨论,从人性、战争到英雄主义。    下过雪的夜晚一派晴空,一滴又圆又亮的银月垂在天际。    苏穆煜和连鸣踩着雪渣,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呼出的热气是白的,眼前灯火通明的街道如繁星尽坠。苏穆煜紧了紧围巾,双手插.在衣兜里。他嘴角带笑,很难得有如此其轻松愉悦的心情。    连鸣走在他身边,嘴里叼着烟,烟头猩红明亮。    忽然,连鸣停下脚步对苏穆煜道:“阿煜,你往前走。”    “嗯?什么意思?”    苏穆煜满脸疑惑,不明就里。    “你往前走,听我的。快。”    连鸣挥了挥手,弯着眼睛。    苏穆煜拿不准他搞什么明堂,却还是很听话地往前走去。    连鸣盯着苏穆煜的背影,不由自主跟上前。    “阿煜!回头!”    苏穆煜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连鸣一手夹烟,一手揣在包里,微笑着站在原地。    “怎么了?”苏穆煜问。    “没事,你继续走!”连鸣再次挥挥手。    苏穆煜疑惑,但还是转身往前走去。    片刻,身后再次传来一连鸣的呼声。    “阿煜!回头!”    苏穆煜不得不再次停下,转过身来。    连鸣依然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    “继续走。”连鸣说。    苏穆煜有些炸毛,忍了忍再次听从他的话,继续走。    果然,不出十分钟,连鸣再次大声喊道:“阿煜!回头!”    “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穆煜忍无可忍,转过身大吼道。    连鸣一弯眼睛,说:“现在知道了?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什么时候走,走去哪里。”    “我都在你身后。”    “阿煜,我一直在你身后。”    苏穆煜一怔,忽地眼眶有些热。他想起下午那个不安的问题,想起那个令他恐慌的梦境。    想起曾有人道——我听见一个人说他不苦。    但最令人动容的是,那人说——    你且走,我就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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