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无人存活5
无人存活9 叶青楠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僵硬、颤抖, 风把窗帘吹动，飘舞着，飞到了他的脸上。 他最喜欢的海风, 现在好像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透明又强劲, 而像是到了细雨朦胧的江南，就连风都变得轻柔起来——就好像, 什么人在他旁边，对他轻轻吹拂着。 他头上有根筋死死绷起来, 一直连接到耳骨, 拎着他的耳尖。 歆美为什么会站在他家院子里面？ 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 明明感知不到她的瞳孔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对方刚才注视着的方向, 就是他的房间！ 她不是失踪了吗？ 现在回来做什么？ 想要让他也同样失踪……或者说，让他，也同样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不，怎么可能！ 烟就放在距离他十厘米不到的书桌上面, 但是无论如何，叶青楠都不敢伸出手去。现在别说是动作，他连呼吸的弧度都不敢加大。 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 突然有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点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但是，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小孩子轻微的笑声。 叶青楠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生怕这个声音会把下面的歆美给吸引上来—— 要是让下面那个怪物, 注意到他家的窗户现在还是大开着的状态，那他可能会被……杀掉。 他额头上面全是汗水，在黑暗之中用一双眼睛逡巡，想要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 ——好像是从抽屉里面发出来的，持续不断地响起，声音沉闷。 对了，对了，是手机，对，应该是手机！ 海岛和现代社会比较脱节，并没有装上各种通信设施，在这个地方，手机电话等等设施根本就使用不了。平时有什么消息要告诉大家的时候，基本上会使用镇子里的无线广播。 前几年手机渐渐普及的时候，叶青楠也十分眼馋，他缠着叶青柳想办法帮他买了一台。是摩托罗拉的，黑白屏，很小巧一只，但是拿在手上意外沉重。据说早些年的手机比这个更沉，也更加巨大。 这玩意儿虽然用不了，可是却能玩点诸如贪吃蛇、俄罗斯方块一类的游戏，这让他在学校里面炫耀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这只从来没有响起、也不会响起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不想接这个连电话卡都没有插上、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电话。可是他越是不接听，电话的铃声就变得越来越大，让周围的空气就更加寂静诡谲起来。 叶青楠的小腿肚一直在发抖。 有什么东西在眼球的后方挤压着他的眼睛，然后涌上来滚烫的液体，他觉得自己快要哭起来了。 头皮死死绷着，他小心翼翼绕开窗户，然后接近了那只手机。 “喂？” 电话被接起，叶青楠的声音在发抖。 里面传来喘息的声音，就算是隔着电话，也能够想象得到，对方现在肯定极为兴奋，兴奋到鼻翼都忍不住不停开阖。 叶青楠吞了下口水，再次发出声音，确认道：“你……你是谁……” 对面无视掉了他的问话声，但是却传来了别的声音——是哗啦啦的，有点像是金属被撞击发出的声音。只是一瞬间，叶青楠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 是他家楼下卷帘门的声音。 现在，卷帘门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打开了。 那是最为关键的一道屏障，那道屏障被摘除掉之后，躲在后面的人，根本就弱小到不堪一击。 听筒里面响起嘻嘻的笑声。 叶青楠很想要把手机给扔出去，想要尖叫，但是电话似乎是粘在了他的手上，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甩开。 喉咙也被看不见的手给遏制住。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往窗子那边挪动了几步，心里面默默念着神明保佑，然后透过墨汁般的黑夜往下面看了一眼。 ——歆美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时候，手机里面总算是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已——经——进——门——了——” 只是几个字而已，带着笑腔，被拖得极长。 叶青楠感觉那声音不是从手机里面传来的，而是顺着墙壁，顺着空气，直接传到自己耳朵里面的。 是歆美的声音！ 海风吹拂到他的身后，冰凉的湿气粘黏在了衣服上面。 叶青楠的呼吸不自觉加速了，心脏被名为恐惧的黑气紧紧包裹着。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句什么，但是声音全部堵在嗓子眼儿，根本就发不出来一丁点。 电话那边又一次响了起来：“我——到——客——厅——了——” 从进门开始，越过玄关，会经过客厅，客厅的后面，会穿过一个小小的茶室，再之后，是楼梯。楼梯上来，第一个房间是书房，书房对面是哥哥的房间，然后是一个小小的储物室，他的房间在尾端。 这一刻，他恨不得能够变成一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和众多的小石子滚在一起，让人根本对他所在的地方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不行。 他比小石子巨大了数百数千倍，他处在房间的中间，过于显眼。 叶青楠开始疯狂地转动着脑袋，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让他躲避的空间。衣柜、窗帘后面、或者是储物箱里…… “我——到——楼——梯——了——” 歆美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是死板到没有一丁点生气，好像是通过机械合成出来的一般。 叶青楠浑身都在发抖，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控制住在疯狂逼他夺门而逃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垂下来的床单。 床下更加黑暗，很长时间没有打扫，扑面而来的就是尘土的气息。 空荡荡的，让人愈发害怕。 他压抑着喉咙里面就快要冲出来的悲鸣，按动自己的脑袋，缓缓往下面看去—— 什么也没有。 还好什么都没有！ 叶青楠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实际上，他很想要尖叫，很想要大声喊叶青柳的名字。但是，兴许是自尊，也兴许是畏惧，让他丝毫不敢泄露出来半点声音。 海岛上面有怪物的事情，是叶青柳极其严肃地告诉他的。 不仅仅是叶青柳，还有苏娜，还有别的一些老师。 就连睡觉之前，叶青柳还特意到他房间来关了一次门。 但是，这些所有的事情，全部被叶青楠当成了笑话，甚至于还满心讽刺地想着要去嘲笑这些准备战斗的人。现在，他自食恶果。 为什么不信呢——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老师和哥哥呢？ ……因为，告诉自己这件事情的人，都是自己讨厌的人。 还有，因为，少年那膨胀的虚荣心和叛逆心。别人都在这样做的时候，自己绝对不要这样做，借此显示自己的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可是这些莫须有的心思，现在成为了正在磨刀石上来回磨动的屠刀，稍后就会把刀尖对准他的胸膛。 如果他出声了，那他就是认输了。如果他出声了，不仅是认输，还有可能，会一起葬送掉叶青柳的性命。 叶青楠手脚冰冷，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能够蜷缩起来！ 然后，手机里面再次传来声音：“到二楼了——” 伴随着人声，“咚咚”的脚步声果然在走廊的方向响起来。一点一点逼近他。 歆美知道他在哪个房间。 那个跟踪狂，搞不好，知道他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会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装上了监控？ 不过现在来不及思考这个事情了，因为脚步声伴随着木质地板的震动，细微地徘徊传递，然后涌到他的身边，窒息的压抑感四面八方如同海水一般涌过来，包围住他。 “唔——” 他喉咙里面终究没忍住，泄出来一丝呜咽。 空洞的床底世界，他的呜咽盘旋了两下，才随着风吹走。叶青楠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经过书房了——” 在靠近。 “经过储物间了——” 更近了。 最后是—— 仿佛是死亡的钟声在这一瞬间敲响。 “我到门口了——” “咔嚓咔嚓。” 把手旋转了两下。 叶青楠反锁了房间，门并没有随着把手的转动而打开。对方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些恼羞成怒，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声音。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把手的转动突然变得疯狂而快速，每一声都是死神镰刀在挥动的声音。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只手抱着脑袋，身子不停战栗。声音互相交错着，在这个狭小又空荡的环境里面，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了。 已经有些老旧，被海风腐蚀过的金属把手经不住这么剧烈地扳弄，又“吱吱”响起金属划过的刺耳声音。 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最后，突然停下。 在这一瞬间，叶青楠的心脏差点被呕出来。 动静消失了。 完了？ 对方放弃了吗？ 叶青楠一根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一整只手都从后脑勺上面放了下来。 就这样、完了？ 他有点不可置信…… 扔在一边的电话，已经响起了嘟嘟声，显示通话被挂断了。 他的汗水布满了整张脸，混合着床下的渣滓，在他脸上留下泥痕，皮肤有点刺痛。 他还在不可置信之中——歆美那个怪物，就这样放弃了？所以说，他生还了？ 叶青楠悄悄吐纳着，偷偷换了口气，说起来，他刚才连呼吸都不敢了。 无人存活10 外面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把手机捡了起来，关成静音。又稳了一会儿，等着呼吸渐渐均匀下来。 然后，他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射着，准备从床下爬出来。 屏幕上淡蓝色的光线打了过去。 叶青楠只动了一下，动作就完全停下来了——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硬生生从中间撕扯开，分成了两半—— 淡蓝色的手机光照下，床单的旁边，一张人脸正死死盯着他！ “找到你了——” 手机落在地上，转动了一下，光线晃动起来。 歆美那张布着可疑斑点的脸蠕动着，挤出来一个笑容，声音冰冷而死气沉沉：“找到你了——” “啊——！” 叶青楠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潜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眼泪鼻涕全部胡乱往下面掉着，手忙脚乱地往外面爬去。 歆美惨白细长的手伸了过来，试图抓住他。 他感觉自己踩住了歆美的手，然后又连滚带爬的钻出了床底—— 门就伫立在眼前，大开着，那后面隐隐约约的，是哥哥房间的一点亮光。 仿佛救命稻草一般，他一边尖叫，一边往外面爬去。 海风越来越大，剌剌鼓动。 全部扑到他的脸上。 歆美就在身后，蠕动着，飞快接近着他！ 近了，近了—— 门就近在咫尺了！ 就好像是胜利的终点一样，叶青楠一边哭一边狂奔，然后按住门框跳起来，然后一脚踩了出去！ 呼啸的风声在一瞬间汹涌过来，包裹住他。 他瞪大了眼睛，愕然浑浊。 风？为什么有风？ 他刚才跑出去的，是什么地方？ 在接近门的时候，感觉到的，是风鼓动的气息——鼓动，那鼓动的是什么？为什么走廊里面会盛满了海风？ 按住门框的时候，为什么要跳？ 所有的问题一起涌出来，全部都没有回答，他感觉身体砸在了地上，比剧痛更加可怕的，是脖子上一瞬间传来的，尖牙细碎刺破的疼痛感。 世界终于归为黑暗。 按照之前的约定，第二天，大家在教堂里面集合了。 这次发现得早，海岛上面存活下来的居民还有很多。其中有些人的家人已经丧生了，大家都露出悲哀又惶恐的脸，好像濒临末世，不停祈祷着。 千绯和司桐两个人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跟着苏娜一起，安抚了众人一会儿。但是原本决策人之一的洛知语和叶青柳迟迟都没有来到。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人群里面快要爆发骚动的时候，洛知语总算是出现在了教堂。 她脸色有点发白，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 千绯问了一声。 洛知语看她一眼，抿了抿嘴，好半天，才低声回答了一句：“青楠……失踪了。” “叶青楠？”千绯和司桐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惊疑不定。 她还以为，昨天消息就已经散播出去了，应该不会有更多的牺牲者了才对，但是根本没想到，居然是叶青楠。 司桐轻轻叹了口气。 他问道：“叶青柳呢？” “他……”洛知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淡下去，“他，一会儿我再过去劝劝。” 洛知语的身份是猎魔人，不管怎么说，都比海岛上面一个普通的少女桑千绯更有发言力。所以负责和镇子里面居民强调危险性的人是洛知语。 千绯则是虎口脱险的幸运儿，作为证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过来聚集的村民，有的人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有的人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似乎觉得“恶鬼”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就算是千绯表示自己亲眼见过了，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 有人是情感上面不愿意接受自己生活的世外桃源变成了恶鬼的栖息地。有的人则是单纯怀疑她们是来骗钱的，或者是，是和乔舒那边的人有什么冲突，把海岛上面的人当成枪来使。 就在洛知语苦口婆心的时候，司桐却带过来一样东西。 千绯愣了愣，退开一点。 司桐淡淡说道：“从未婚妻那里得知了这个事情之后，我也保持过怀疑的态度，但是我更愿意相信我的未婚妻，所以，我偷偷在海岛上装上了些摄像头，就是想要拿到这些东西真正存在的证据。” 听到司桐的话，千绯总算是明白之前司桐每天见不到人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是去接近恶鬼的地方了，做了非常危险的事情。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是害怕未婚妻担心，更害怕未婚妻坚持参与，然后将她卷入危险之中。 司桐继续说着。 “事实上，这些生物远比我想象中狡猾。我安装在乔舒庄园附近的摄像头要么是被避开了，要么是被破坏掉了，一直都没有任何收获。但是昨天——其中一个摄像头，拍摄了一些东西。” 他把笔记本打开，调出来一段视频，播放了出来。 摄像头应该是藏在司桐家院子外面的。他家和叶青柳家距离不是很远，有一小半的画面，把叶青楠遭遇到的事情都给记录了下来。 原本还在将信将疑中的人都拥了过来，仔仔细细看着。 “这不是学校校长的那个……女儿歆美么？前段时间和老黄家曼妮一起失踪的那个。” “这脸怎么，怪渗人的，那上面长什么了？” “是尸斑，是尸斑，以前我在医院见过。” “嘶——” 镜头里面叶青楠毫不犹豫从二楼上跳下来，摔倒在地上，这一瞬间，歆美扑了上去，咬住了他的脖子！ 那少年手脚不自觉痉挛抽搐着，过了一会儿，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然后，歆美拖拽着他，似乎是要往外面走。 但是叶青楠体重远远超过了她，她只能机械地拖动，看起来像是在原地走。 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叶青楠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身体僵硬、面无表情地跟着歆美走出了院子。 看到这个地方，基本上心里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和之前众人得到的说法不谋而合。 苏娜眼睛又湿润了，她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哭声浓厚：“为什么？我告诉过他让他不要打开窗子，不要相信幻觉的。” 虽说对方是叶青柳的弟弟，但是洛知语却并没有要同情对方的意思，面无表情道：“为了他那点可有可无的叛逆，自作聪明地葬送了生命。” 空气有点冷，吹拂上来，教堂里面一时间陷入了一片安静。 只有苏娜的抽泣声不停响起，她白皙的脸蛋上全是眼泪。 过了不知道多久，总算是有人说了声：“我们该怎么办？” 洛知语深吸了一口气：“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恶鬼的办法。在我找到办法之前，我希望大家能够留在教堂里面，聚集在一起，并且互相监督，谁有异常的情况就及时阻止。我不希望敌人数量再增多了。” “我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解决方法，到时候，希望大家能够一起参与到这个生存战争里面。” “有需要用的东西，大家可以先回家收拾，在五点之前返回这里集合点名！记住，恶鬼攻击人会先从亲近的人开始攻击，记得锁好门窗，如果发现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就闭上眼睛，不要理会任何触感。恶鬼的环境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的！” 在众人离开之前，千绯那边先做好了登记。 这样做能够更好地保证海岛上居民数量的直观性。尔后，洛知语也离开了教堂，看样子，是要去安抚一下叶青柳。 司桐还在看之前录制下来的视频，千绯也凑了过去。 司桐的声音有点沙哑：“说真的，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东西。” “我也是。”她轻轻应了一声。 他俯身皱着眉：“可惜看不清楚。如果能够提取到它们血液的样本，或者能够知道它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感染其他人，就好办多了。” 千绯看他一眼：“或许我能够抓一只给你试试？” 司桐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不行。” 他指了指教堂的地下：“上次你去这里的时候，我太难熬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说着，那只手顺手拉住她，“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下午四点，人们陆陆续续返回教堂。 回来的人再次登记了。名单上的人数并没有减少，甚至还增加了几个。 看样子是完全不相信也没有参加集合的人，面对证据的时候，也害怕了。 玻璃窗外碧蓝的天空和海水混在一起，十一月的阳光夹着寒冷，照样在海水上，让大海粼粼发光。金色的沙滩顺着海岸线一路蜿蜒，沙滩和海水的交界处，留下了浪花的泡沫。 这个海岛美得像是一幅画。 但是恶鬼拔除之前，画作被鲜血污染了。如果不能战胜恶鬼，这个风景将再也不属于他们。 人们思绪不一，小孩子们眼巴巴看着外面，一脸渴望。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外面疯玩呢。 苏娜过来帮忙登记，让千绯有空腾出手来。 叶青柳已经回到了教堂这边，垂着头，满脸灰败颓丧之色。洛知语在旁边不住叹气。 她想了想，还是朝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