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无人存活3
无人存活5 声音是从背后发出来的, 很轻微，像是什么被打开了。 千绯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 身后没有一个人, 但是, 却有别的声音传了过来。 清脆悦耳、叮叮咚咚的一阵响，旋律极其空灵, 细细的。按理说，应该是让人觉的舒适的音乐声, 可是在这深沉的夜晚之中, 声音竟然带着些诡谲和凄厉。 声音散发出来的波纹似乎可见, 随着空气一圈圈荡漾开，每一个音符跳出来，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书桌上八音盒上的小人在随着旋律不停转动着。 那上面金属的小人时不时正面对过来, 一张雪白的脸上，红色的嘴唇分外突兀。 千绯往后面退了一步，定住脚。伸手按了下旁边落地灯的开关。 ——没动静。 房间里面依然乌黑一片，透过窗子, 能看到整个海岛，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电了？ 她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这音乐听起来耳熟，似乎是小时候, 她和千月特别喜欢的一支曲子。 忘了是哪个国家的民谣，不过那时候，她们是用口琴吹奏这只曲子。 她依稀能够记起其中几句歌词： “通过，通过。 这是冥府的小道。 这是鬼神的小道。 活著还好, 死后生还就很可怕， 顺利出行，难以归来。 通过，通过。” “活着还好……死后生还就很可怕……” “通过……通过……” 汗水从额头上冒出来，她移动着视线，瞥了一眼旁边的对面的八音盒。上面转动的小人已经停止了动作，现在正面面对着她，身子不停颤动摇晃。 笑容的弧度和刚才不一样了。 可是声音还没有停—— 不是清脆的琴弦发出的声音，是真正的歌声。 有人哼着歌，从门口进入，声音单薄又绵长，从一楼顺着天花板管道和线路，飘到了二楼来。伴随着声音，那人轻轻踩上了楼梯。 “咚”的一声响！ 木质楼梯发出的震颤影响了空气，让她身边的镜子都似乎漾起了一层波纹。 “咚”。 接着，是第二梯。 旁边的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司桐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只有自己，因为那个细碎的脚步声而坐立难安。 原主在这个世界残留的精神极为可怕，比此前许多世界的人都要强烈许多，恐怕她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家园变成了恶鬼的炼狱。 此前有个异世世界，自己能够让咒法运用自如，一部分原因也是原主本身就有血统。可是现在，桑千绯是个完全的普通人，在她死之前，都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这无疑是加大了千绯的难度。 灵气难以在身体里面堆积，咒法的施展也好、身体的反应能力也好，都弱小了许多。 濒死的感觉再一次传过来，原本海风裹挟着的那股尸气，现在好像也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她正面对着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把手的位置。身后是窗户。 千绯朝着门的方向走了一步。 歌声和脚步都在逼近，声音也越来越慢。 “死后生还……就很可怕……死后生还……就很……可怕……” 声音越来越粘稠，越来越粘稠，总有种湿哒哒的感觉。 然后都停在了门口。 “通过，通过。” 门口的人突然嘻嘻笑了起来。 笑声有些刺耳，音高和频率都在一个不和谐的音段上，锐利地扎进大脑里。 千绯手攥着，随时准备着捏出个雷诀。也就在她绷紧了身体，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门口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有人凑到了她的耳朵边，笑嘻嘻地，喊了声。 “姐姐。” “离我远点！” 她差点叫出声来了，脚下一错，往旁边看过去。 却看见个女人，脸蛋雪白，嘴唇红得能滴血，和八音盒上的小人竟有几分相似。长长的头发从她肩膀上面垂落下来，她从镜子里探出半边身子，弯着嘴唇，冲她笑着。 她伸出手：“姐姐。”细白柔嫩的手臂，伸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似乎是想要抓住她。 与此同时，门把也转来咔嚓的转动声。 哼唱的歌声透过门缝飘过来，一点一点扒开那道缝隙，往里面钻。 脚步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 门口不行，镜子也不行——就在她要动作的时候，又是“咚”的一声响，这次声音来自于右边，好像什么砸到了玻璃窗户上。 她视线只是稍微飘了一下，就立刻看到—— 一张脸，紧紧贴在窗户上，冲她露出森白的牙齿！ “走开！” 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了，“破！”手上一串细碎的火光朝着几个方向笔直袭去！灵魂深处的恐怖这这一瞬间游动上来，她转身便想要顺着走廊逃跑！ 只要穿过走廊，到司桐那边—— 不，不对。 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走廊的那边，一阵风掠过，扑到脸上，带着湿润的雾气，冰凉到了极致。 走廊？ 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走廊？ 脑袋里面有根神经死死绷住，拽着她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打了个哆嗦，海风似乎是从什么缝隙里面挤进来的，有股凝聚起来的力量。穿过眼前的走廊，愈发寒冷。 刚才，她的面前是门，左边是镜子——窗子，不应该是在身后么？ 可是，身后呈现出来的，却是走廊…… 她吞了下口水。不对，不对，这不是走廊。 ——这里才是，等着她推开，跳下去的窗户。 她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就在她准备捏第二个诀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却突然“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这一瞬间，恍若梦醒，走廊、八音盒还有镜子里的人都消失不见，只有眼前的窗户上还贴着一张脸，仿佛受到了惊吓，带着怨愤不平，飞快蠕动着离开了她的视野。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可以呼吸，心脏还在咚咚跳个不停，手脚一片冰冷。 果然，她面对的是窗户，只有两步之遥。倘若她果真是凭着本能，往“出口”逃去，现在怕已经成为了对方的食物。 “绯绯？”背后传来司桐的声音。 他快步走进来，见她白皙的皮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立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以为你做噩梦了……怎么了？” 司桐的手心极其温暖，她松了口气。 千绯脸色有点难看，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时间，才缓缓说道：“我想错了。” “好了。先休息，你很累了。” 司桐没接着问下去，他声音很轻，拍着她的背，大概是想要让她平静一点。 ——事实远比小说中的描写要可怕。 千绯原本以为，恶鬼所拥有的“蛊惑”的能力，不外乎是甜言蜜语，是调笑哄骗。但是，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不是那个样子。 这东西，不是曾经荒岛上面所遇到的，没有智力空有武力的妖兽。它们会制造幻境，会引诱或者惊吓，不择手段地逼迫对方进入自己的口中。 夜色依然粘稠。 司桐担心她再遇到什么事情，特意抱着枕头和被子到了她的房间。 有个人在旁边感觉会比一个人安全，但是，恶鬼一旦袭击过来，受到伤害的也是两个人。不如说是一网打尽。 毕竟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千绯睡在靠门的一侧，越过司桐，能够看到窗子外面漆黑的海湾。 她尚且心有余悸，平静不下来，只是盯着窗子的地方。 在司桐打开灯之后，其它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基本可以判断，那些不是真实的。 可是紧紧贴在窗子上的那张脸，却实实在在是真实存在的。 她还记得那粉白的肉质，还有人脸上因为没达成目标而显露出来的愤怒。那个人脸又是什么东西？ 原主的生物钟不太好，一天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早上朦胧之际，她感觉到司桐轻手轻脚起了床。她睡眠不深，扯了扯被子，有些将醒不醒的感觉。 司桐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还早，再睡会儿。” 身体极其沉重，她翻了个身，很快陷入第二次睡眠。 将近十点的时候，她才起床。 桌子上面放着早餐。 她早就饿坏了，把东西吃了个精光。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司桐才从外面回来。 “我去见神父了。”他解释着，“还有其他一些人，一些经常围着我的孩子们。” 千绯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行，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会想想别的办法……但是别太乐观。” 千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司桐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他脸色也渐渐的沉下来。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能够让人看到向往或者害怕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 司桐苦笑起来：“我以为他们就像吸血鬼一样，只会直接扑过来。但是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很多。” 说到这个，司桐表情严肃起来：“如果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不能一举聚集齐所有人，那就很棘手了。” 无人存活6 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桑家的房子空了。 有几个人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见不到活人，也见不到尸体。 有些人怀疑桑家人的失踪和桑千绯有关系，矛头直直指在千绯身上。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像是接力赛一样，一人接着一人，把闲言碎语散播开。 司桐这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有外出。 千绯最近一段时间不太适合出门，只能留在屋里。这也正好方便了她，她有充足的时间让自己修炼归元经。全身心放空之后，一天时间很快就能过去。 那之后，恶鬼也有试图纠缠过她几次，但是仙法在体内逐渐稳固，恶鬼制造出来的幻境也就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她能够轻松把露出端倪的地方都识别出来。 这样过了一周有余，原本针对千绯的说辞渐渐平息了下去。 人们有了更多要议论的东西。 生活好像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妇人们和以前一样爱嚼舌头，男人们照样工作，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模样。 可是岛屿上面失踪的人却渐渐变多了，这个海岛就好像是被黑色的气息给笼罩腐蚀起来。 最开始是桑家的人。 接下来，有人在上班的时候，发现一起工作的朋友并没有过来。而且，不知道对方去了什么地方，就算是想要到家里去催促，也没有看到人影。 那个人家里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就这样，夜晚降临之后，岛屿上空缺的灯光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学校里面也同样如此，譬如说叶青楠和黄曼妮的同班同学——歆美就这样失去了踪影。 某一天开始，她突然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岛屿上面。 紧接着，班上陆陆续续又不见了两三个人，到最后，某天苏娜等等教师惊讶地发现，校长也不见了踪影。那是歆美的爸爸。 有人管这叫做失踪病。像是会传染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只要家里面有一个人失踪了，那么接下来，整个家庭里面的人都会跟着失踪。 看样子，失踪病是从近亲开始传染的。 不安像是乌云，沉沉压在了这个岛屿的上空，随时准备降下来一场不详的大雨。出入教堂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情况之下，千绯和司桐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署名是叶青柳——是叶青楠的哥哥。 上书：“我发现失踪病的秘密了。我知道，你们也发现了。或许我们可以联手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来学校凉亭。” 时间是选在最安全的时间，这个时间段里面，就连乔舒这样的恶鬼也不敢行动。 原主对叶青柳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就连书里面，好像也没有太多关于叶青柳的笔墨。只知道在混战爆发之前，叶青柳就早早死掉了。 原文里面是一笔就带过。 “10月31日，万圣节，叶青楠失踪。11月1日，其兄叶青柳失踪。” 但是现在叶青柳却发出了这样的邀请，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原著的范畴，千绯也不清楚，叶青柳到底是真是假，究竟知道了多少。 倒是司桐有点意外——虽然叶青楠极其崇拜他，时常跟在他身后。但是叶青柳和他关系并不好。 有些人大概是天生磁场对不上，从第一眼开始，就会下意识排斥对方。叶青柳便是这样，一直排斥着司桐。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段草木皆兵，不过讨论了几句，两个人还是决定赴约。 第二天在约定的时间里面抵达了目的地，叶青柳早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他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叶青柳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有纤细的骨骼，秀致的眉眼。司桐也同样俊美，但是叶青柳比他要阴柔上一些，总给人一种透明软弱的感觉。 他旁边坐着个少女，穿着棕色的长风衣，下面露出来的一双腿笔直修长，蹬着同色的棕色长靴。 那少女模样极为姣好，眉眼很黑，皮肤白得能够发光，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有点清爽却冷淡的样子。 千绯拧了下眉。 这两人给她的感觉，都十分熟悉。经历过那么多世界，不重要的事情，她基本忘得七七八八了，唯一没法剥除掉的，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 那女孩还好，但是她很明确，自己不喜欢叶青柳。 叶青柳对千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犹豫了一下，才转脸也和司桐点头致意。 他脸上始终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愁，用单薄的嗓音介绍着：“这位是洛知语，我的朋友，她是个……”他声音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猎魔师。” 千绯对洛知语笑了笑。 洛知语则是伸过手来：“你好。”她也笑了笑，“我们见过。” 千绯盯着她，洛知语这句话无疑是坐实了她刚才那些熟悉的感觉——她们见过！ 什么时候？ 她不可能把无关的事情全部记住，回想不起来和对方有关的事情，她只能暗暗把疑惑压下，只是提高了几分警惕——不知道上次她们见面的时候，是敌是友。 洛知语已经看向了司桐。 就如同千绯心里的困惑一般，她在看见司桐的时候，也露出了些微迷茫而无措的模样。 绝对不是讨厌。 那感觉有点像是依赖、畏惧、纠结，或者更深层次的东西。 洛知语把手上掌握的东西和他俩说起来：“你们现在应该都知道了，这个海岛上面有类似吸血鬼一类的东西。我们将它们称为恶鬼，它们远比吸血鬼还要恐怖。” 千绯没说话。 洛知语接着说道：“千绯，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们了，对？桑家人的失踪，全是拜它们所赐。”说到桑家人的时候，她稍微皱了下鼻子，看起来对桑千月的行为很是不屑。 “据我所知，它们能够蛊惑别人进入自己的陷阱，但是到底是什么蛊惑的方式，目前我还不清楚。” 显然，洛知语还没有和那些东西打过照面。 千绯语气平淡：“是幻觉。”她补充道，“能够制造幻觉，逼迫或是引诱人类。” 洛知语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千绯，我猜你也有一些对付它们的本事。但是，它们传染的速度太快了，凭我们两个是压制不下来的。” “我去见过神父了。”说起这个，她好像有点生气，“以一个猎魔人的身份告诉他，海岛上面有恶鬼的存在，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失踪，都是因为变成了恶鬼的食物。但是，他竟然不肯相信。” “我问过青柳，海岛上最有威信的人就是神父。如果要把所有的人集结起来，首选肯定是神父……” 话说到这个地方，司桐突然打断她：“抱歉，我想神父可能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洛知语的声音停下来，看着司桐，脸上有点惴惴不安。 千绯也有些怔忪，很快反应过来：“神父……发生了什么？” “我不太确定。”司桐握着她的手，“但是，我看到乔舒和他接触过很多次，并且，我接近神父的时候，听到他身体里有些轻微的响声，好像是骨节僵硬摩擦的声音，身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味道，有点像是腐尸。” 洛知语没说话，她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所以她不知道司桐说的是不是正确的。 千绯点了点头：“没错，它们是这样的。” 叶青柳显得最震惊。 他眨了眨眼睛，愁容更深了：“神父也变成鬼了？那怎么办？神父……会死吗？” 他是看着洛知语在说这句话，好像在问，洛知语会不会杀掉神父。 洛知语没敢看他。 她突然皱了皱眉，猛地朝着一边喝了一声：“出来！” 几个人循声看过去。 灌木丛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有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来人脸上满是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栗色长发发出细碎的光芒，奶白的肌肤几乎透明，一张小脸楚楚可怜——是苏娜。 苏娜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岛屿上的“失踪病”愈演愈烈，苏娜并不认为这是病，实际上，“恶鬼”这个说法，比失踪病还要离谱，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是真的。 没有人给她回答。 千绯上下打量着她，她没和苏娜接触过，不清楚对方为人究竟如何。 不过岛屿上面很多女孩子，包括原主，对她都不太喜欢，似乎是认为她有点圣母病。 苏娜低声啜泣起来：“如果是真的，那些失踪的人，实际上都是被鬼杀掉了是吗？他们已经死了，是吗？” 眼泪从她眼睛里面流出来，在脸颊上留下泪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停喃喃着，眼泪汹涌得更加厉害。 洛知语有点不耐烦了：“你别哭了。” 叶青柳也劝了声：“苏老师，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你、你稍微冷静点。” “是的，是的。”苏娜擦着眼泪，重复着他的话，“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哭了一阵。 过了两三分钟，声音才渐渐停下来。苏娜一张脸苍白，她再次擦了擦眼睛，攥起手。 “如果、如果神父不行，那就我来！”她抽了下鼻子，抿着嘴，脸上神色意外地坚定了起来，“我可以联合老师们，就从学校开始，先把这件事告诉同学们，再从学生们开始传播！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不过现在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