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
永湛跟在他身边, 为面容憔悴的主子心疼。 本来就体弱,被折腾一夜,不眠不休的, 现在又站在风口上等太子。越想心里头就越不忿。 赵晏清这时又咳嗽两声, 声音被压抑着, 沉闷得很。 “殿下, 属下去给您找个坐地,您先歇歇。”永湛有些忍不下去了,说话的时候还瞪了太子内侍一眼。 那内侍垂着头看脚尖,纹丝不动, 跟个木头一样,根本不表态。 永湛看得牙痒痒,眼底戾气翻涌。赵晏清摆摆手,拿帕子捂着嘴又咳嗽两声,继续迎风站着。 早朝散得再早, 赵晏清在影壁前也站足了快一个时辰, 见到太子的时候,腿都在发麻。 毅王见他面如纸色,眼底乌青, 暗中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赵晏清对这好意笑得云淡风轻,继续演他温润无害的齐王。 再度来到灵堂里,太子领着众人上香, 香火气撩在赵晏清呼吸间, 他没忍住再侧头咳嗽。这咳嗽来得又急又剧烈, 咳得他微微弯了腰。 太子冷眼扫了过来,毅王见此也面有异色,大臣们都如噤声的蝉。知道齐王被罚守灵,想他估计熬一晚,这病又熬重了。 赵晏清收到太子直飚寒意的目光,心里也无奈。他兄长肯定认为是故意的,为引起大臣同情,显出太子待兄弟不仁。 他暗暗叹气,梁子越结越大了。 也许太子也顾忌着大臣暗中多猜想,并没有再朝赵晏清发难。 顺顺利利走完流程,各官员就按着礼部的安排,该回衙门的回衙门,该留下守灵的留下。陆大老爷在这个时候才有机会靠近太子,在告退的时候暗中朝太子点了点头。 太子那双幽深的眼眸一下就迸出锐利光芒,不动声色颔首。 陆大老爷见自己的示意太子明了,再施一礼后就离开。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太子会再来找他的。 官员逐个离去,赵晏清却还没得到太子让走的准话,只能继续睁着双熬红的眼呆在灵堂。 刚才他看到了陆大老爷点头的动作,仿佛在暗示什么。其实昨夜在灵堂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回想,自己身上哪里会有让人起疑的问题。 思来想去,就只得记忆里最后左腰处的痛,那个时候,护着他的亲卫都是在左侧的。左侧才是最不可能留下伤口的地方。 这暗杀,还是出了纰漏。 赵晏清猜到问题所在,却是不慌的,那个死士已经不在世上了。即便查到伤口有问题,也极难查到他身上,何况当时混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谁在身边。战场上死的亲兵没有几十也有一百,尸首怕都找不全。 根本就是无头案,所以齐王才会大胆下手。 赵晏清继续老神在在呆在灵堂一侧,他现在要做的只能以静制动。陆文柏究竟查到什么,过几天就会知道了。 *** 陆府,谢初芙早已梳洗好,用过热乎乎的早饭。一碗红枣桂圆粥,一小笼的包子,再有半个酥饼,吃得肚子滚圆。 石氏看着她眼底淡淡的乌青,直心疼:“这半夜就熬得脸色蜡黄,一会快去歇着。” “不歇了,我还是想去看表哥升堂。”谢初芙懒懒靠在椅子里,“表哥早上去衙门前还让您转告升堂的事,他还是希望我去的。” “你理他做甚,就是想显摆他的本事,破个小案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石氏毫不留情狠批儿子,谢初芙听得直乐,真是知子莫若母。虽然她表哥有那么些爱卖弄和臭美,但该捧个人场还是得去捧的,而且她舅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权当出去散心了。 得了石氏允许,谢初芙就回屋换了套男装,戴上淡黄幞巾。她照了照镜子,又往脸上再扑了些黄粉,遮掩太过白皙的肤色。 这朝代都以男子阴柔为美,她穿男装是有些娘气,但再娘也娘不过大街上扑粉的那些男人,那才是妖娆一枝花! 穿戴好,谢初芙带上苏木出门,先去了小池边,看到元宝正伸着脖子,而她从睿王府捡回来的小乌龟正颤颤巍巍往它背上爬。 元宝看到她,不停眨眼,还扭着脖子去拱新来的小家伙,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谢初芙伸手去拍拍它背壳,顺手把小乌龟捏起来放它背上:“不能欺负金子啊,你们要相亲相爱。” 苏木在边上听得嘴角一抽,对自家姑娘的起名能力不敢苟同。元宝、金子,真庆幸当年她们是国公爷取的名,不然她现在估计是叫铜板了。 那头,元宝四肢一瘫,像极了是在自暴自弃。谢初芙又逗了它一会,这才把手中扇子一展,大摇大摆出府了。 到了大理寺审刑司门口的时候,那里已围满了百姓。平时升堂并没有那么热闹的,也许是因为这回出事的是个楚楼女子,那富商要为情人捉拿凶手一事被当爱情故事传扬,这些都是少见又为人乐道的事,调动起了百姓的好奇心。 谢初芙走到人群后踮脚,发现要挤进去有些难,而且里头已经开堂了,隐约传来一句盈柳你再说说你当日去见死者烟云的情况。 谢初芙心里就嘀咕着这个名字—— 盈柳,死了楚楼女子烟云的好姐妹,还有个挺特别的身份,她现在是那个要为烟云赎身的富商的小妾。 陆承泽的信里写着,是盈柳说动让富商为烟云赎身。 她想着,又继续侧耳去听。只是人多嘴杂,时不时有人低声说话,夹杂在一快就跟蜜蜂似的嗡嗡在耳边作响。 谢初芙就想往里头挤,苏木忙劝她:“公子,小心被人踩到了,我们就在这里听听。” 可这里听不清啊,谢初芙摇头,看准一个缝隙准备撸袖子上。突然人群里转过一个脑袋,朝她大喊着挥手:“言兄,言兄!真的是你啊。” 谢初芙闻声看去,居然是许廷之,还真巧。上回没被齐王掐死,险些被他再吓出毛病来。 她应声:“许兄,你也来凑热闹啊。” 许挺之面上很高兴正要说话,侧边又一人转头,笑道:“哟,言兄,快来这里!” 谢初芙见他们位置是在中间,挺好的,当即点点头。苏木见她真往人群里挤,急得想跺脚。 虽然边上也有妇人小孩的,但中间全是些男人啊! 但初芙已快速挤过去了,人群有人发出不满,苏木只能咬牙也瞬势挤进去,然后就那么护在她一侧。 许廷之见她居然带着丫鬟,那丫鬟还不善地瞪着他们,有些奇怪:“言兄你今儿怎么带丫鬟出门?” 谢初芙把苏木往身边拉了拉,免得她真被人踩到,说:“出门采买些东西,一个人拿不下。” 大家也就没多问了,正好惊堂木啪一下砸在案上,大堂里响起一了阵回声,众人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堂上。 审案的是大理寺寺丞黄大人,陆承泽查案查得辛苦,其实现在就只能当小助理的角色。 寺丞似是怒了,大声斥道:“盈柳!有人见到你和另一位死者贾老烟有过接触,然后贾老烟第二日就去了楚楼点名要烟云,他是个乞丐,怎么会有钱去楚楼?还让要赎身的烟云再接待他!而且他被城外十里沟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还有一支簪子,那簪子经查实是你所有之物!” “你要怎么解释!” 寺丞说出个陌生的人来,谢初芙有一瞬疑惑,随即就想起来了。这应该就是那个买胭脂的面生男人,楚楼老鸨说那个男人身上有股味儿。 如果身份是乞丐,即便清洗过,长年累月积累的味道不是说能散就散的。 盈柳这时却是大声喊冤,谢初芙就听到一声极神气的喝斥声。 “铁证面前,没有你喊冤的道理!” 那声音中气十足,比寺丞刚才说话洪亮多了,谢初芙听得嘴角一抽,她表哥要开始耍威风了。 果然,陆承泽就开始一条一条说证据,每说一条,人群里就会发出惊讶的低呼。仿佛在附和,原来如此。 但谢初芙听到一半,就扯了扯还警惕得跟老母鸡一样的丫鬟,示意出去。 她不用听后面的也知道盈柳杀人手法了。 许廷之离她最近,见她居然要走,忙问:“言兄,你不听了?还没审完呢。” 谢初芙摇头笑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这里挤得也有些难受。” 另一个公子说:“言兄知道了?那我们听言兄说,确实挤得慌。以前言兄也和我们说过案子,结果都和最后审的差不多,不挤了不挤了。” 许廷之觉得也有道理,而且本来就是看个热闹。他当下同意,跟着谢初芙一起挤出来:“那我们去静竹斋喝茶。林兄上回尝了那新茶,说不错!” 被点名,刚刚挤出来的公子笑得温润,点头道:“确实,那日我听许兄说你不舒服,还道可惜呢。” 谢初芙无所谓,反正是出来转转的。正要抬脚走,又想到什么,跟苏木交待几句,这才跟着两人往另外一条街走去。 许廷之看到她留下丫鬟,问:“言兄你不买东西了?” “还约了人的,让她在这儿等会。” 101.番外:陆承泽(一) “没事......”赵晏清暗咬着牙吸气。 听到说话声, 谢初芙就抬眼。明亮的烛火下,一对凤眸凝视着她, 让她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是他?! 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她往后退了一步, 瞳孔微缩着,带着惊疑不定。 那日被人掐住的恐惧还盘恒在心头, 人在恐惧中会对事物有更深的印象,所以她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即便现在这人站在明光之下,气质清贵儒雅, 与那日的凶相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那天在巷子里掐她的一定是这个人! “殿下,是初芙一时情绪失控, 冲撞了殿下。” 陆大老爷还在戏要做全套的情绪中,拉着谢初芙朝赵晏清行礼赔罪。 这一拉,他才发现刚才几乎要假戏真做的外甥女有异, 侧目瞅见她神思恍惚, 双眼直愣愣盯着齐王。 怎么了这是? 陆大老爷暗中掐她手,谢初芙有些吃疼回神, 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手放到了喉咙处。她指尖微不可见轻抖, 忙将手往上再抬,顺势去抹了把眼角的泪, 低头继续啜泣。 灵堂里就回响着她高低不一的哭声, 陆大老爷余光去扫被撞歪的棺椁, 默默走过去先把半搭在上面的布扯好, 随后跪在棺前磕了个头。 赵晏清此时也明白谢初芙认出自己了,在她往后退一步,又抬手摸脖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只是她后续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居然是低头继续哭? 是认为自己没看穿她男扮女装,还是害怕用哭在掩饰? 不管哪一个,反正是他身份是穿帮了。 也许他不该进来,可胸前隐隐作疼,又在提醒他刚才谢初芙撞过来时有多用力。 “谢姑娘。”赵晏清唇角微抿,喊了一声。 谢初芙闻声却是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陆大老爷忙回到原位,扶住她,她顺势倚倒在舅舅身上,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晏清凤眸紧紧盯着她,见她一直伏在陆大老爷手臂上不肯抬头,良久才又说道:“谢姑娘节哀,傻事莫要再做了。” 说罢,他一招手,带着永湛等侍卫退了出去。 他走出许远,身后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平和的眉峰慢慢拧紧,是为那哭声动容。 在出院子的时候,他习惯性去撩袍摆,却发现腰间有一块与衣裳不一的浅色。 低头去看,居然是块素色手帕挂在了玉带上。 赵晏清伸手取下,白绸帕子被刮了丝,皱了一角。 帕子除了锁边,什么花纹都没有。他心念一动,抓着在鼻尖轻嗅,下刻却是猛然打了个喷嚏。 永湛被他吓一跳:“殿下?这是着凉了吗?” 赵晏清呼吸间还遗留着帕子上呛人的辛辣味道,眉头紧紧锁在一块,摇头示意无事。 这帕子上还带着淡淡的一缕幽香,女子用的无误。 他刚才见过的女子,只有谢初芙一人。 赵晏清不动声色将帕子收入袖中,回想到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心情有些复杂。 永湛这时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陆寺卿刚才去盖灵布的时候,属下好像看到睿王遗体衣着有些凌乱。” 赵晏清步子一顿,很快又继续走:“看清楚了?” “也没有看很清楚。”永湛迟疑着说,“但总觉得谢姑娘和陆寺卿在灵堂内,又关着门,让人不得不多心。” 赵晏清说:“兴许是多心了,刚才谢姑娘是真要寻死,估计把我胸前都撞出瘀伤了。” 永湛一听,全副心思就又跑到主子身上的伤去了。赵晏清神色淡淡,只说回去再看看伤处,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摩挲着那方帕子,眸光微幽。 一个真要寻死的人,不会在帕子上做手脚来催泪的,刚才撞棺那一幕,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认同谢初芙和她舅舅动了遗体的这个猜想。 赵晏清视线落在矮灌木丛上,绿翠的叶子在月色反射出黯淡幽光,思索着两人为什么要去动遗体。 片刻,他心头一跳,想到谢初芙守灵是太子提议的。 ——是太子察觉他的死因有异,暗中让陆文柏来验尸,谢初芙只是个幌子,能让陆文柏出现在灵堂的正当借口。 如果真当如此......那他们有没有发现?刚才谢初芙的一撞,在灵堂里他是以为真的,他对自己这未婚妻又多个不同的认知,那就是跟他父皇的那些妃子一样戏好、敢拼。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团事! 赵晏清分析出可能性,有些心浮气躁。回了客院后,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坐在案后出神。 他的处境似乎越来越艰难了。 而永湛抱着主子刚由里到外都换过的衣裳一件件折好。什么时候开始,他家主子喜欢出去一趟回来就必换衣裳,连里衣都换,前些天还新裁了一堆的里衣,说旧的穿得不舒服了。 说那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几分嫌弃,好像嫌自己衣服脏似的。 灵堂,陆大老爷看着哭到打嗝的外甥女心疼又想笑。 这实在太过卖力了些。 谢初芙哭肿了一双眼,眼晴都有些睁不开,拿着袖子一点点按眼角。 刚才一场混乱后,她的帕子找不到了。 她一边按着眼角,一边低声说话:“齐王那关是过了吗?” 陆大老爷也不敢确定:“走时面色无异,兴许是蒙混过去了。” 谢初芙抿了抿唇,看着脚下的地砖沉默。 灵堂的事蒙混了过去,那她有没有蒙混过去。齐王有没有认出她就是之前闯进巷子的人,她直觉应该是认出来了。 那天她除了画浓了眉毛,并没有做过多变装。 当时两人离那么近,又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一照面应该就能认出来。 她这几年从未见过齐王,哪怕见过一面,她今晚也会有所警惕,想办法再遮掩。 若是事情最坏的结果是齐王认出了她,还察觉他们在灵堂有异,齐王会怎么做? 应该不能再来掐死她,那天她其实不清楚齐王在巷子里究竟做什么。 谢初芙想得心尖发颤,伸手摸着脖子暗暗咧牙,这事还是得知会舅舅。 陆大老爷看清楚了伤口,接下来的守灵两人自然不会再有动作,只是侍卫和睿王府的下人看谢初芙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谢初芙默默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心想明天她又要成为京中众人的谈资了,一个要撞棺的贞烈主人公。 她自己想着竟觉得牙酸。 再无意外守完上半夜的灵,太子内侍就领着舅甥俩回客院,由赵晏清来替换下半夜。 谢初芙多番猜测后也没有畏畏缩缩避着赵晏清。上回齐王能放了她,如今照了面,应该更不会再动手才是,毕竟她也不是寻常百姓的身份。 所以她坦荡得很,还落落大方朝赵晏清赔礼与道谢,她的坦荡反倒让赵晏清才成了心情复杂那个。 ——他这未婚妻有种满身是胆的气势。 回到客院,谢初芙和陆大老爷依旧不多交流,两人各回各屋,关门睡觉。 次日,文武百官和太子早朝后会一同前来悼祭。谢初芙要先行离开,几乎是天蒙蒙亮就起了,她梳洗出了屋,见到陆大老爷的房门还关着。 想了想,便不去扰他。 这个时辰离商议好的离府时间还有些早,谢初芙在院子走了圈,目光穿过院门,想起昨夜经过的荷花池。 她略一犹豫,提着裙子走出院子,顺着记忆来到荷花池边。 如今的月份正是花期,一池粉碧相连,荷叶上还有晶莹露珠滚动。 她在池边走走看看,然后选定位置蹲下身,竟是伸手在往搭着荷叶的一块石头探去。 谢初芙白皙的手渐渐没入水中,很快又从水里抽了出来,手里竟是多了只小乌龟。 她摸出了小乌龟,唇角微微翘起,眼中闪动着笑意。 昨夜她就看到这个小东西了。她路过时跳进了水里,然后就在石头附近不动弹,今儿她想碰碰运气的,结果是运气还不赖。 谢初芙看着四肢和头都缩起来的小东西,轻声说:“小东西,你主人不在了,你就跟我走。”然后就拿出块帕子将它包在里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捡了这只乌龟回家,昨夜经过时就有这个想法,左右家里有元宝,正好它们俩做伴。 谢初芙用帕子包着乌龟脚步轻松回客院,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看了个清楚。 赵晏清还是停在游廊那个拐角,他刚从灵堂出来,准备回客院,结果呢。 看到他的未婚妻‘偷’他家的乌龟? 不过她带笑的样子,还是蛮漂亮的。 只是她总会有给人意外的举动。穿男装追贼,一出苦肉戏,现在是‘偷’乌龟,完全跟他印象里的端庄温婉差之千里。 永湛却是觉得谢初芙有点阴魂不散,走哪哪都能遇上,撇了撇嘴说:“这谢家大姑娘真和传言一样啊,爱龟如命,在睿王府见到都还要顺走一只。” 赵晏清一手负在身后,淡声诉道:“你倒有空闲时间打听谁喜好什么。” 她脚下不停,沿着游廊快步走,裙摆翩然间心中尽是疑惑。 ——太子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了陆家,居然还点了名要见她。难道是为因为睿王之事,圣上有什么话要借太子之口来说? 与她并行的陆承泽亦同所思,在通报声中敛神,齐齐进了厅堂。 “微臣臣女,见过皇太子殿下。” 表兄妹二人朝着高座上的青年曲膝跪地。 正坐在悬‘清正仁义’四字牌匾下的太子赵晏安站了起身,上前虚扶让起:“不必多礼。” 两人顺势而起,面有惶色,慎微底着头谢恩。 太子视线便在有些日未见的少女身上掠过,那目光若拂过湖面的风,一瞬便叫人抓不到痕迹。 他让二人坐下,转身回到座位,声音温和:“是我来得贸然,你们不必如此拘束。” 表兄妹二人闻声抬头瞅了眼下手坐着的陆大老爷,在长辈点头中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太子这才继续说道:“我此来未惊动过多人,但也不少人盯着,而来此比直接去卫国公府更有理由。” 谢初芙听着这话像是解释,而且像是在跟她解释一样,她便朝太子那边看去,果然对上他带笑的双眸。 她心里就更加犯嘀咕了,太子这究竟是要做什么。疑惑中,她索性大胆地问:“臣女愚笨,还请殿下明示。” 太子其实与她也并不相熟。在宫中,谢初芙禀彻低调谨慎的精神,能躲着这些皇子们就躲着,每每太子或者它皇子到太后宫里问安,她都会找借口避开。 所以太子来陆家,而且是绕了个圈要见她,她实在琢磨不透原由在哪里。 102.番外:陆承泽(二) 刘皇后看到他进来, 焦急着站起身, 不想脚下无力, 又坐倒在凤座里。宫女忙去搀扶, 才算助她站起身。 昔日雍容威严的皇后, 如今神色憔悴, 华贵的凤袍反倒衬得她面如蜡色,整个人都没有了光彩。 太子上前, 扶着她胳膊在边上轻声说:“母后快些坐下。” 刘皇后猛然就去抓住他手,说:“本宫听到说齐王中毒了,你父皇还亲自去看他,惊动了半个太医院?!” 兴许是长时间伤心饮泣, 刘皇后声音沙哑难听。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到她带泪的眼中是恨意,遂敛眉回道:“是, 四弟在皇祖母那里昏过去了。” “你三弟尸骨未寒,陈贵妃和她的儿子就要开始在陛下搏眼球了吗?!” 太子闻言忙道:“母后慎言,四弟也是父皇的儿子, 皇子中毒, 不是小事。” 刘皇后唰一下就抬头看他, 抓着他的手不断用力,手指骨节发白。太子微微皱眉, 她压低了声音, 但却藏不住里头的恨意:“一个妾的儿子中毒闹得人尽皆知, 嫡嫡亲的儿子被人害死, 却隐瞒不宣。连太后那儿都瞒着!” “暗查?暗查什么?!你父皇这心还是偏的!” “母后!”太子实在是被她的话惊着,又急又快地唤她一声。 宫女们此时都离得远远的,太子扫了眼四周,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了哀求:“母后,三弟已经没了,您不能每日只沉溺在悲痛中。您说的这些若是传到父皇耳中,父皇要对您怎么想,不也伤了父皇的心,您这样只会让仇者快亲者痛!” “亲者痛?!” 刘皇后盯着太子的脸,眼里又蓄满了泪水,目光呆滞,竟是有几分恍惚的样子。 太子见她如此悲痛,也沉默了下去。 良久,坤宁宫大殿里响起了刘皇后悲恸的哭声,太子怎么劝也劝不停,最终神色颓然离开。刘皇后的心腹宫女听得心酸,跪在边上想为她擦泪,却不料刘皇后猛然抬头,红肿的双眼内布满血丝。 宫女跟她视线撞了个正,被她眼中的狞色惊得坐倒,额间霎时就见了冷汗。 刘皇后抬起头,却只是盯着厚重的殿门,目光仿佛落在安静的庭院中,又或者更远。沉默着,连挂在眼角的那颗泪珠都跟凝固了般,久久没有落下。 宫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觉得这样的刘皇后跟犯了失心疯一样叫人害怕,僵跪地在上不敢动,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句低喃。 “......我的清儿死了。” *** 谢初芙把太医打发走了,太医离开前那尴尬的神色闹得她也不自在。 姑娘家摔到那个地方确实不太雅,不过学医者,不拘这种小节不是。 但一想到太医可能会回禀齐王,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这种小节,只道近来自己遇上齐王就要倒霉。 也许她跟齐王才是八字相克,而且齐王这算什么,差点掐死她,这会又献殷勤吗?上回他突然现在灵堂也很奇怪。 正想着,她嗓子突然有些痒痒,忙停下要进殿的脚步,在门口咳了两声。又停了会,那股痒痒劲过去,喉咙里又没啥异样感了,她这才疑惑着转身往里走。 是太干了吗,从离府进宫到现在,她就没喝过一口茶。 回到太后寝殿,太后还睡着,守在边上的画屏正在放帐子。放好帐子,小声吩咐小宫女守着,就轻声和初芙道:“谢姑娘,您也歇会,奴婢帮您看看身上。奴婢方才见您坐到地上了,可别伤着了。” 谢初芙听着沉默,刚刚才甩开的不自在,又回来了。 此时的齐王府,太医正领着一群太医就差没把齐王府的厨房翻个底朝天,对他所用过的用具,还有寝室也没放过。 赵晏清坐在太师椅内任那些太医翻,左右是不可能翻出东西来的。 左庆之给他用的毒是一种潜伏型的,须要毒发时要用引子做为诱发,以前是每十日太医到观里来请脉,会诱发一次。再服药三日压下去。 另外就是回京见明宣帝的时候,为的就是保持体弱这个假像。 他回京前诱发过一次,但这几天他并未服药压制,才叫太医诊出毒来。 而这毒并不须要短时间重复服用,只须三年一回,齐王府里当然找不出来毒源。 太医正找不出毒源,只能暂时先配一般的解毒方子,要看赵晏清服药后的效果再调整用药。 永湛在边上听着暗自焦急,就怕太医配的药与主子身上的毒有冲突。药煎好后,赵晏清居然也不理会他的暗示,竟就直接把药喝了。 太医正为了谨慎起见,让人留守在齐王府,好能及时观察病症,自己就先回宫和明宣帝汇报情况。 永湛将太医送走,回正院的路上看到一个人被扶着艰难往前去,定晴一看,不正是昨天被打了板子的左庆之。 “左先生!”永湛上前扶住他,见他面色惨白,关切道,“您怎么不躺着,这要去哪里?” 左庆之白着脸说:“去见殿下,我听说殿下被查出中毒......” 此话一出,永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是因为宫里知道了他们家殿下中毒,担心查出更多,而且这个时候,不拔毒也不行了。 不然才会引起怀疑。 左庆之来到时,赵晏清这时拿了本书倚在罗汉床上翻阅,见到来人也没抬眼。一抹阳光透进窗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显出清晰明了的淡漠。 左庆之先是一番告罪,他根本没理会那套虚伪的说辞,只在请示要号脉的时候伸了手。 对方低眉顺眼上前,一点也没有他在齐王记忆里见过的那种有持无恐。人啊,果然是要知道痛,才会知道要怕。 屋里安静极了,更漏这时滴答两声,号脉的左庆之暗暗打量他的神色。 不知道什时候开始,齐王就显露出从所未有的强势,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左庆之看久了竟有些怵惧。 赵晏清察觉到视线,凤眸慢慢抬起,光线在他眼中明暗不定,盯着人看瞳孔幽深仿佛有凶兽蛰伏在内中。左庆之被他看得一惊,当即垂眸,松开手恭敬地道:“殿下,压制的药还是要照常服用三日,将毒性压一压,属下再开始施针放血清毒。” 赵晏清闻言淡淡一笑,早这么听话不就免了那些皮肉之苦。他颔首,将视线继续落在书页上:“那就着手办。” 左庆之躬身应是,犹豫了一下,有些话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您下步是要怎么打算?” 话落,屋里变得更加安静,永湛听着这话都替他着急,用眼神示意让他别问了。 “打算......”赵晏清却出乎意料的接了话,“事情出了纰漏,我下步要请求离京。” 离京? 左庆之怔愣,显然没琢磨透意思,赵晏清却不想多说了,示意永湛将人带出去。 永湛默默拉了人离开,左庆之走出正院,被风一吹,好像明白过来。 ——离京,齐王这是要请求去封地?! 本朝皇子及冠到封地,也有不受宠的在大婚后被早早丢到封地去,像二皇子毅王已定今年及冠礼后离京。但现在齐王既没定下王妃,离及冠也还有两年,他要怎么请求去封地。 而且去了封地,那京城呢?!暂先放弃? 这是以退为进,想为睿王的事避避,还是真的打了退堂鼓? 左庆之反倒想得心里更没谱了,暗中咬了咬牙。那么多年了,才算砍掉太子一个助力,这个时候退,那早先就定下的后手计划就此搁浅?! 103.番外:陆承泽(三) 那手的主人是个看着瘦弱的公子,手劲却大得可以。 回想刚才的危机, 谢初芙不自觉伸手去捂还火辣辣作疼的脖子, 脑海里闪过行凶之人那双凤目。 似不见底的深潭,眸光又锐利如鹰, 即便逆光,内中的冷漠无情都无法遮盖在暗色下。 谢初芙见过各类人, 就连宫中那九五之尊也常见,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一双眼, 有种攫人的怵惧。 她想着,又摸了把自己纤细脆弱的脖子,指尖划过柔软的领口时动作为之一顿。 那个瘦弱公子松开她前手指也这样动了动, 而她现在指尖下的位置是人的喉结之处, 她是女子,这里当然是平整无凸感。 所以......是因为这点救了自己一命吗? 她作着男装打扮, 却被那个公子发现是名女子,并在那小贼身上找到她说的钱袋,觉得她没说谎也不会有威胁? 她被放离开前,有听到那个公子淡声吩咐身边人一句‘处理一下’, 她也是听到那句后撒腿就跑,生怕自己也被处理一下。 谢初芙越想心头就跳得越厉害,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希望用市井喧闹声来叫自己冷静冷静。 一只手突然落在她肩头, 她一个激灵, 险些要挥拳过去, 是熟悉的声音让她在瞬放松下来。 “言兄,好久不见!” “——许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谢初芙转身,蔫蔫地看向着宝蓝色素面绸缎直裰的少年。 这少年是她作男装时在茶楼结识的,家中经商,生活富盈,如今正苦读准备科举。 许廷之也发现他脸色极不好,清秀眉宇间带着惶惶,抱歉一笑:“许久未见你到静竹斋,街上偶遇有些激动了。你......这是身体不适?” “估计是昨儿吹了风,这会子头疼。” 谢初芙随口胡绉,许廷之倒十分关切,又面露可惜:“那言兄你快些家去歇着,本还说请你去尝尝静竹斋的新茶,李兄他们也去的,如今看只能改日了。” “先谢过了。” 谢初芙朝人一揖,许廷之忙还礼,等直起腰想问要不要送他家去,发现那中等个儿的人已经挤在人群中找不着了。 “走这么快,应该没事。”许廷之喃喃,想着这位总是弱不经风的言兄,确实如表面一样。风吹吹就能病倒。 两人一南一北,背道而驰,皆没有留意寥寥几句话已尽落他人耳中。 谢初芙一路走,在街尾的时候聘了辆马车继续往南去,走到南城另一条街上,再又闲逛一刻钟才再另找了辆马车,终于一路回到熟悉的胡同口。 她跳下车,低头快步走过威严耸立的府门,余光瞥了眼在太阳下闪着光的卫国公府牌匾,绕到紧挨院墙的小道,从那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直接进了府。 “姑娘!” 刚溜进门,一个压低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苏叶,你想要吓死我!”冷不丁被人喊一声,谢初芙觉得自己心脏真要不堪重负了,今儿没被掐死也得被吓死。 名唤苏叶的丫鬟瞪圆了眼,拉住她就往里走:“您再不回来就要兜不住了,二夫人半时辰前说要见您,奴婢说您不适睡下了,现在又派人来催了!苏木在那里挡着呢,您快跟奴婢回去换衣裳。” 苏叶嘴里一长串说下来气都不喘,脚下也麻利,拉着谢初芙在府里几条小道间穿梭,很快就看到两人都熟悉的屋檐。 苏叶正要松口气,却是听到有脚步声,忙的扯着谢初芙就蹲下,借着灌木丛遮住身影。 有浅黄和浅绿的裙摆就在她们眼前晃过,还有带着嫌弃地话儿。 “大姑娘还当自己是原来吗?太后娘娘宠着,皇后娘娘宠着?她现在就是个不祥人,是夫人可怜她,怕在外头听那些人说三道四要难过,接了回府来,结果一请二请,还要三请吗?累死我了!” “你少说两句,左右就是走两趟,被大姑娘的人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方才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拔高了两度:“听见又怎么样!如今府里当家作主的是二老爷,是二夫人!如今我们老爷才是卫国公,我们夫人才是卫国公夫人,还怕她一个自命清高的落魄孤女!下回我非要拿捏那个苏木,瞧她刚才那些怪腔怪调!” “行了行了,先给夫人回话。” “好像你没受气一样,就数你是烂好人......” 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渐渐不可闻,身影也越来越远,在花池边上拐个弯就不见了。 苏叶这才将谢初芙扶了起来,给她拍袍子上沾着的草屑,小心翼翼窥她神色。见她微垂着眸,唇线抿着,心里就‘咯噔’一下。 “姑娘,你不要理那两个死蹄子,她们就是想躲懒。睿王爷出事是意外,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明明是姑娘您才是那个委屈的。这前脚赐婚圣旨才下,后脚睿王爷战死的消息就送到京城,那信是八百里加急的,明明是在给您和睿王赐婚前,睿王爷就......” “苏叶,我没事。” 谢初芙淡淡地打断了丫鬟绞尽脑汁的安慰,苏叶听着她不带情绪的声音,闭上嘴沉默扶着她进院子。 姑娘这怕还想起了同是战死的父兄了。 苏叶偷偷瞄了几眼不过十六岁的少女,为她小小年纪就承担各种变故而心疼。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中疼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谢初芙确实是想起了这个时代的父母兄长。 她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另一个时空的孤儿,好不容易自立努力读完大学考了研,就遇到一场意外就莫名奇妙投胎到这儿了。成了这个时代一位妇人的腹中胎儿。 在这里,谢初芙生出生于一个极贵的人家,父亲是卫国公,母亲是正妻卫国公夫人,还有一位年少有为的兄长。 只是卫国公夫人当年生临产前滑了一跤,导致难产丧命,撒手人寰。好不容易得来父母缘的她只能无力接受失去一位血亲的命运。好在有父兄疼爱,无忧无虑长大,亦渐渐脱离了丧母之痛。 可好景不长,她十一岁那年敌国汹汹来犯,当今陛下力排众议要亲征,身为卫国公的父亲自然是跟随,兄长亦随驾护驾。结果交战一年后,猛然传来父兄为保陛下,在一场战事中捐躯的噩耗,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谢初芙的天就垮了,比在自己发生意外时更绝望。 悲痛中,当朝陛下大胜回朝,怜其无依,父兄又是忠君良将,就让太后接了进宫,放在她身边养着。进宫后的谢初芙因打击险些一场大病死去,她前生本是法医学专业,还好基础医学知识扎实,在坚定的求生意中,费了大劲才把这自己从医疗落后的古代给救活。 因为家中连变,外边就有传言说她是克亲之人,连袭了父亲爵位的嫡亲二叔都不愿多见她。 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于这些封建思想说辞自是不往心中去。后来她发现太后身体有隐疾,便为其慢慢调理,太后身子一天比一天硬朗,又偶然救下危症的皇后,这些传言才渐渐没了。 在她十三岁那年随太后去上昭国寺上香,被高僧批了个贵重的命格。她是学医者,身边但凡有人生病都因她得治,她渐渐就真被传为是有福和命格贵重之人。 当今陛下也极喜欢她,甚至为她指婚,嫁给皇后嫡出的二子睿王,便是当今太子的弟弟。哪知才一日,又是天翻地覆,睿王传来战死的消息,这门赐婚并着以前她克亲的流言再度传开。 不足半日,京中大街小巷无人不议论。 帝后失亲子打击颇重,太后也因此而病倒,宫中众人都惶惶谨慎。而她几乎只有年节才见上一面的二叔父,担心她这个时候触了天家霉头,就将她从女学那处直接接回家。拘禁在府里。 其实就是怕她被贵人嫌弃碍眼,连累到卫国公府。 谢初芙经历连续失去至亲的痛苦,对冷血势利的二叔一家是寒心,当然也是恼怒的。 主仆俩这才进屋,刚掩了门,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冲进院子。然后是趾高气扬的声音:“大姐姐,妹妹来亲自请您到荣安居去。” 谢初芙听着外头叫嚣的话,径直到妆台前坐下,准备解头发。苏木也在屋里伺候,转身去柜子里取衣裳,苏叶却有些着急,说:“姑娘,我先去外头堵一下,莫叫二姑娘冲进来了。” 苏木抱着衣裳过来,圆脸上露出狡诈的笑:“不用,我刚才把元宝放院子里头了。” 元宝? 谢初芙梳头的手一顿,脑海里浮现起那个慢悠悠的小宠物身姿。 下刻,院子里就响起一声惨叫,是谢初芙的二堂妹谢梓带恐惧的叫喊。 “快啊,你们快把这东西给我拨开,啊!!它咬我脚了,你们还不来救我!!” 明宣帝那头双眉已皱在了一起。 ——居然带着谢家丫头摔了,还把人压着了。 张德汇报后暗中打量帝王神色,看到明宣帝最后是放松了神色,无奈似地笑了笑,像是没把后面的事儿往心里去。 太子犹豫着要不要过问一两句,就见明宣帝丢了批朱的笔,站起来理袖子说:“朕去慈宁宫看看。贵妃难得和老四相处一回,怎么还闹出这事来。” 昨天下午他去了陈贵妃宫里,知道齐王今儿会进宫来,是听说了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太好。 太子也忙搁下笔:“儿子也随您去看看四弟。” 哪知明宣帝一抬手:“你在这,一会兵部就得来报四川剿匪士兵的伤亡,你顺便喊户部的来,一同核算清楚要发下去的抚恤。” 太子只能躬身相送,沉默地看着明宣帝大步离开。 四川前阵子剿匪立功,这功劳有身为四川提督的陈家一份。上回他父皇在睿王府爽快应了罚齐王失仪守灵,平常对着齐王也不算太亲近,但他心里明白,只要陈家势力一日还在。他父皇都不会对陈贵妃母子差到哪里去。 其实齐王在观里养病那么些年,珍贵的药材没少往里送,这就足于证明,那对母子在他父皇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罚守灵一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帝王正值伤心,心情不佳才促成。 太子拢了拢袖子,重新到坐到案后,不知怎么又想到还在停灵待葬睿王,盯着眼前的折子,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慈宁宫内,赵晏清早就清醒了,在他把谢初芙半压在地上的时候,他就恢复了意识。当时身下是温软的触感,还有馨香萦绕在鼻端......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没清醒,竟是就那么靠了她一会。 后来......他被她直接拉架了起来,力气大得超出他对姑娘家纤弱的印象。 赵晏清半靠在椅子里,任太医给自己号脉,视线时不时朝坐在对面的少女看过去。 谢初芙这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点也没有刚才扶他时的热心,把他完全无视了。 这时外头高唱皇帝驾到,太后站了起来,太医与宫人都忙转身要叩迎。谢初芙自然也要站起来的,赵晏清却发现她动作有些怪,是慢慢抬着身子起来,跪下时还用手揉了揉......腰? 赵晏清疑惑着随众人跪下,明宣帝踏进殿来,走到跟前扶了他一把:“免礼了,听说你晕过去了?” 明宣帝关切一声,看到太后要下台阶来,忙继续向前走两步扶住老人,在她耳边问安。 太后拍拍他的手说:“当时可把哀家吓着了,好好的,说倒就倒。”说着压低了些声音,“要不是芙丫头反应快,老四估计得摔个跟头。” 明宣帝面上带着笑说:“谢家丫头一向是机灵的。”话落视线在殿内扫了圈,见到谢初芙正垂头站在一边,发现五公主居然也在。 今儿的慈宁宫倒是热闹。 太后带着皇帝重新来到赵晏清面前,太医趁这时向两人汇报:“齐王殿下脉像絮乱无力,唇色红中带了些紫,像是......中毒之症。” 此话可谓是言惊四座,太后瞪大了眼,声调带了厉:“什么叫像是中毒之症!” 众人惊疑不定,五公主还害怕似的往初芙身边靠了靠,身为当事人的赵晏清也不好表现太过淡然,适时调整自已面部表情。 明宣帝已厉声道:“讲清楚!” 他一个儿子刚在战场身亡,如今另一个儿子居然中了毒!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四川才平了一场匪乱,传到陈家耳朵里,不得乱了人心。 太医被两尊大佛的气势压得直冒虚汗,忙道:“微臣说像,是因为脉象并不明显,只是唇上颜色有异。如若是毒,也是轻微的,不足至命,但有损元气。且这毒多半是口服摄入的。” 三言两语,基本说得差不多。赵晏清在太医说出毒字来,就知道瞒不过去,但也正好合了他心思,起码他父皇要怀疑起皇子里头手足相残,也不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来。 毕竟这个时候他中毒了。 太后在边上听得心惊肉跳,明宣帝则是眼有狞色,冷冷下令:“给朕查,你到齐王府去,看看老四这些日子用的东西有没有问题!还有这毒要怎么解,把太医正喊来,跟你一块去!” 太医擦汗应喏,告退先回太医院汇报此事。 明宣帝又看了眼大殿,想起一个人来:“怎么贵妃没过来?” 永寿宫跟慈宁宫相隔并不远,消息传到他耳中了,肯定也到陈贵妃那里了。 赵晏清此时总算能插上话,说:“儿子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贵妃娘娘身子也不太舒适......” 明宣帝见他还站着,抬手朝他示意:“坐下说话。”转头也扶着太后到了上座。 刚被叨念的陈贵妃这会倒是来了,在门口看到御驾,回想起儿子那句太子起疑,眉心跳了跳,敛了所有神色进殿。 太后免了她的礼,有些不高兴地说:“老四进宫来,你这做娘的居然也没看出他难受,若不是见着我,怕得晕倒在路上。” 陈贵妃哪里知道儿子前脚放狠话,后脚就会出意外,低垂着眼一直说是自己疏忽了,还频频看向赵晏清。 明宣帝知道这事也怪不到陈贵妃身上,让她也坐,谢初芙和五公主借机会跟她见礼。 赵晏清也站起来一礼,又神色淡淡坐下了。谢初芙就有些奇怪看他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太过淡然了? 刚才说中毒的时候,他似乎也只是诧异一下,明宣帝发话去查,也没有吭声。 谢初芙暗自生奇,却不知道,其实齐王在皇帝面前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身体羸弱、不多话,正是这样的性格,又长年孤身呆在观里,即便明宣帝身为帝王要拿捏制衡之术,防备陈家势力坐大。他还是觉得这个儿子自小就比健康的皇子多受委屈。 而且除去陈家多年劳苦有功的原因,他对陈贵妃确实也是有喜欢的,陈贵妃是在他身为太子的时候,自己选的侧妃。 明宣帝这会已跟陈贵妃说赵晏清中毒的事。陈贵妃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看向赵晏清的目光不断闪烁着,欲言又止。 “朕已命太医院去查老四这些日子的吃食,既然中毒不深,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你们母子也不要太担忧。” 赵晏清闻言朝明宣帝拱手说:“有父皇为儿子作主,儿子哪里还来的担忧。” 陈贵妃听着扯出抹笑附和,但那笑一看就十分勉强。明宣帝只当她是吓的,也没多想。 很快,太医正匆忙再前来求见,带了半个太医院的人,又开始轮番为赵晏清把脉。最后结论就是中毒,但是还没查清是何种毒,只能斗胆请示明宣帝,说要与赵晏清一同回齐王府。准备到了齐王府再配解毒的方子。 太医正再三保证不是烈毒,几天内都不会有大问题,明宣帝这才放人,让抬了辇一直将赵晏清送到西华门。 随着赵晏清离开,陈贵妃也告退,明宣帝倒没有要走的意思,边和太后说话边打量谢初芙。把她看得直心里发毛。 皇帝老子一这样看人,她直觉没有好事。 不一会,五公主就被太后找借口遣走了,初芙心里头的不安愈发剧烈。 “芙丫头。”明宣帝看着她喊了声,谢初芙忙应是,就听他说道,“先前的事,太子和我说了,你和老三的事本是天作之合。是老三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谢初芙哪里当得,当即站起身跪下,“陛下要折煞臣女了,臣女惶恐。” “这有什么好惶恐的,朕是实话实说罢了。你父兄是我朝忠臣良将,朝廷多亏了他们......”明宣帝说着顿了顿,似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妥转而说道,“你与老三的婚事,朕会再下旨意解除,不该耽搁你。” “臣女一切听陛下的。”谢初芙叩首,抬头的时候,发现明宣帝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打转。 仿佛血液倒流,她头皮都在发麻,总感觉明宣帝还有什么想说的。 而皇帝也没有喊她起来,就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想,安静的大殿内再度响起帝王地问话:“听说是你及时扶了老四一把,才免了老四还要受皮肉之苦?” 谢初芙心头咯噔一下,猛然往下沉,提这事是什么意思? 但明宣帝说完这话,也没等她回答,又道:“怎么还跪着,快起来。既然你进宫来了,就多陪太后几天。”说着已跟太后告退,走得十分潇洒。 明宣帝的身影都看不到了,谢初芙才稍稍回神,一握拳头,发现手心里汗津津的。 太后被闹了那么一出,有些受惊吓,也没有精神再去逛园子。谢初芙见她精神不济,就陪着她进了寝殿,让她躺下,在边上打扇候着她入睡。 104.番外:帝后(一) 谢初芙被找到一事很快就传到乾清宫和陆大老爷那里。 陆大老爷听到是在灶炉下找到人时十分震惊。他们都先入为主,觉得无声无息的只能是先离开了灶房。 而且他们是成年男子, 都要比初芙高一个头, 完全没想到灶炉下刚好能容纳小姑娘的身量。 陆大老爷为自己犯的重大疏忽懊恼,如若是等到灶里生了火才发现人呢? 那个场景让他只要想就毛骨悚然。 谢初芙昏迷着, 赵晏清也没敢乱走,直接就把她抱到御膳房的值房里。屋里虽然简陋, 但好歹能将人放平,太医院离这儿也近, 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 陆大老爷来到时,就看到两名太医挤在屋里,赵晏清都被挤到墙角, 但他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微拧着眉头在看太医诊脉。 看到他, 陆大老爷也皱眉,一路上还想了许多。 人是赵晏清找的不假的, 但有着先前对他的各种猜测,根本无法对他生出感激之情,反倒猜忌更多了。 为什么齐王会进宫来,就那么巧在灶炉下找到人, 类似这样的问题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导致他见到赵晏清面上也做不出来表情,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赵晏清是敏感的, 面上无异,心里明白陆大老爷是将自己怀疑个彻底了, 并且因为谢初芙的这次出事可能联想更多。 他也刚发现自己和谢初芙相遇还有出事都存在几分巧合。 小巷子里, 睿王府灵堂, 现在又在金吾卫翻了三遍都没找到人的灶房救出人。 换了他是陆文柏,他也觉得过于巧合。 两人未曾交谈一句,却神交似的把彼此思维都归到同一点上。 给初芙把脉的李太医面有沉色,间中抬头看了陆大老爷和赵晏清两眼,随后又让同来的许太医换着号脉,两人一阵小声嘀咕。 这样的情形让陆大老爷竖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 李太医终于呵呵笑着说:“劳烦两位避一避,下官好给谢姑娘施针,看能不能让她先清醒过来。” 赵晏清颔首,走出屋子,屋外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还带着湿意的风迎面吹来。 他身后响起脚步声,夹着许太医和陆大老爷的低声细语,两人往旁边的值放去。 赵晏清回头看了眼,只看到陆大老爷绷紧的背,显出他在紧张。 还有什么事吗? 他默默收回视线,不过一会,就又听到陆大老爷又急又惊的一声: “——怎么可能!” 就此一句,说话声音就低了下去,再不可辨。 赵晏清微微皱眉,果然还有什么不好的事?与谢初芙有关吗? 他负在身后的手就慢慢握成拳。 很快,许太医和陆大老爷两人出来,陆大老爷眼神古怪地看了眼赵晏清,似乎是在琢磨什么。李太医带喜的高喊声传来:“谢姑娘醒来了。” 陆大老爷终于面上有了喜色,慌忙要进屋,赵晏清这时转身,两人视线就对了个正。他被陆大老爷带警惕的目光看得怔了怔,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陆文柏那种眼神......果然还是把他当成杀人的嫌疑人了。赵晏清就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有点发凉,站在原地沉默着。 谢初芙被塞进灶炉里,脸上沾了不少黑灰,在看到舅舅出现在自己跟前时,神思还有些恍惚。 ......她这是在哪里? 陆大老爷看她目光茫然,想挣扎着坐起身,忙阻止:“初芙不要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她动了动胳膊:“好像全身都酸疼,也没有什么力气。” “还有呢?” 谢初芙摇摇头。 李太医见她神智还算清晰,起了针:“许大人都和寺卿大人说了,如此您先谢姑娘说说话,下官和许大人商量下去毒的法子。” 陆大老爷说了句有劳,谢初芙听得不太明白,问道:“舅舅,谁中毒了。” 见外甥女一概不知情,陆大老爷不知该喜该忧,但事情还是要说的:“太医诊出,你和我都中毒了。”接着就把她如何失踪和如何被找到,又诊出有毒的事情一一说来。 谢初芙先是吃惊,后是脊背生寒,一个激灵,连唇色都褪去了。 她中了毒,还有人将她藏在炉子里,是要把她活活烧死吗? 昏迷中恐怕就只有这么一个死法。 她后怕又震惊,反倒把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冲淡了,听到自己极平静地说了句:“为什么要杀我,还给我们下毒,是我们查睿王的事被发现了吗?” 陆大老爷也满脑子疑问,被她这么一说,事情似乎合理。他惊疑不定看着说完后也怔愣的外甥女,有些困难地咽了咽唾沫。 “你为什么这样想?” 谢初芙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压低了声说:“因为我们都中了同一种毒。” 以这个结轮来看,确实像是被凶手发现要灭口的动机。 陆大老爷大脑快速转动着,初芙又说:“但凶手是怎么发现我们在查睿王的事?” “这......”陆大老爷沉吟,不由得就先从在灵堂验尸的事回想。 他瞳孔猛然一缩,脑海里是不合时宜到灵堂的齐王。 齐王那天出现的时机......确实有问题。 谢初芙也在此时回想到了那天的意外,眼中闪着震惊抬头,与同样目露震惊的舅舅视线撞一块。 齐王的各种举止是带着怪异。 谢初芙手慢慢抓住了微潮的被面,声线在颤抖:“您都没想到我会在灶炉里,齐王为什么会想到。或者换个说法,他为什么会关注我,听到我出事还进宫来找我,还在灶炉里找到我。” “是不是因为失踪的事情传得过快,他心里没有谱了,所以才来一出相救。” 换了是谁,也不会相信救人的人想杀人。 陆大老爷为这个设想不平静,站了起身在屋里踱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说:“听着是合情理,但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若他真是心中有鬼,在下毒的时候就能致我们死地,不必再来这样一出。” 谢初芙闻言沉默了下去,确实下毒的时候就能致他们死地,没必要这样再为自己找麻烦。可齐王那些过于注意她的举动呢,还是解释不清。 “但肯定是暴露了?”暗查的事。 谢初芙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应该还是被知道了。 陆大老爷也觉得可能性极大,毕竟睿王府突然换了锦衣卫把守,如果凶手关注,应该会对此很敏感。 两人心头都有些沉重,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在外头站了有一会的赵晏清。 “寺卿大人,谢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他清润的声音传来,叫两人眉心又一跳。 陆大老爷敛神,说了声殿下请进,把谢初芙从床榻上扶坐起来。 赵晏清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他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谢初芙眸光波动,就像平静的水面砸落石子。可当他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她明显在避开自己,垂眸抿紧了唇。 抿得唇线发白,他先前见过的红润色泽被苍白替代。 还是受惊了。 陆大老爷见他盯着外甥女看,心跳得有些快,忙拱手道:“殿下是有什么吩咐。” 赵晏清看向陆大老爷,在他紧张中轻声道:“只是来看看谢姑娘。” “劳殿下挂心了。” 陆大老爷不动声色,脚步往床榻挪了挪,正好把初芙身影挡住。赵晏清察觉,微微皱眉。 陆文柏果然一副防贼的样子,警惕极了。 赵晏清就有些头疼。被怀疑应该是要解释比较好,但解释了,对方会不会又认为自己是太过特意,他的一些举止确实也解释不清。 他视线就在舅甥间来回穿梭,最后定格在谢初芙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我有几句话想和谢姑娘说说,寺卿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陆大老爷闻言脸色变了变,这是要单独说话,可是...... 赵晏清看出他的犹豫,更看到他紧张到连脸上肌肉都绷紧。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寺卿大人不必担心什么,我和谢姑娘说几句话,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在责难逃。不是吗?” 他的话可算是直白,算是点破了两人对他的忌惮。陆大老爷不知猜测他是胆大,还真是无辜,被怀疑杀人就那么赤|裸裸点出来了。 话明白到这地步,陆大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这话也对。 齐王再是皇子,难道还能当他面杀人不成! 陆大老爷朝初芙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眸光有几许锐利再看赵晏清一眼,越过他出了屋。 谢初芙手掐在被面上,赵晏清走到床榻前径直坐下,与她挨得很近,目光清亮看着她。 谢初芙亦微抬着头,没有退缩地和他对视,片刻,她眼里闪过诧异。瞳孔里映着赵晏清的柔柔一笑。 那双曾让人感觉到怵惧的凤眸温和,被他那样看着,仿佛三月春风拂面,连眸光都带了暖暖的温度。 他......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谢初芙头皮有一瞬的发麻,下刻她手也被人握住了,暖暖的体温包融着她,让她心头怦地猛然跳动。 她想缩手,他却握得更力一些,凝视着她说:“我从来没有动过要杀你的心思,你怎么怀疑都可以,但我不可能去杀你。” 他这是在解释吗? 谢初芙有些惊讶,又要用力去抽手,他却更加握紧,突然身子往前倾。她只感觉眼前光线变暗,他清俊的面容轮廓在眼前放大,连挺翘都睫毛都根根分明。旋即是陌生的气息,缠着她的呼吸,唇就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轻轻柔柔的,像是羽毛拂过。 那样的触感带着侵略性,又令人酥麻,同时又叫她震惊。 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就离开了。身子还是往前倾着,离她很近,彼此呼吸仍纠缠在这一小片的空间里,显得亲密和无比的暧昧。 谢初芙眨了眨眼,他的面容清晰俊朗,他又笑了一下,说话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他其实是想护着她,在知道让她背负克夫的名声,又见她愿意冒着危险为自己验伤,他就觉得该做些什么。 不管验伤是对他冤死有同情还是别的,她还是赐婚给他的妻子,昭告了天下,身为男人,自然是要保护妻子。 所以他觉得起码要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然而不明所以的谢初芙一脸懵,脑海里是大大的疑惑,她该明白什么?下刻猛地回神,杏眸大睁,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一拳就甩过了去。 ——她明白他大爷! ——她被他占便宜了! 她突然的动作叫人措不及防。赵晏清眼前一黑,脸颊疼痛,等再看清眼前景像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了地上。而谢初芙捏着拳头护在身前,人已退到紧贴着墙,白着脸喘息着,盯着他的眼神又惊又不敢置信,还带着几分凶狠。 赵晏清懵了一下,外边有尖细的声音划破御膳房上空。 “——皇上驾到。” 然而若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以前廊下立着等派遣的小厮们都换成了府兵,严肃有序立在院中各处。谢初芙一进院子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肃穆。 她脚下不停,沿着游廊快步走,裙摆翩然间心中尽是疑惑。 ——太子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了陆家,居然还点了名要见她。难道是为因为睿王之事,圣上有什么话要借太子之口来说? 与她并行的陆承泽亦同所思,在通报声中敛神,齐齐进了厅堂。 “微臣臣女,见过皇太子殿下。” 表兄妹二人朝着高座上的青年曲膝跪地。 正坐在悬‘清正仁义’四字牌匾下的太子赵晏安站了起身,上前虚扶让起:“不必多礼。” 两人顺势而起,面有惶色,慎微底着头谢恩。 太子视线便在有些日未见的少女身上掠过,那目光若拂过湖面的风,一瞬便叫人抓不到痕迹。 105.番外:帝后(二) 帝王话末隐了戾,尾音高而浑厚。陆大老爷起身拱手, 回道:“睿王殿下左侧腰伤有异。当时亲卫拥左而护, 左侧腰伤是由人从后用利器刺入,只是下官未能看出是哪种凶器。再有利器染毒, 皮肉乌黑,伤入内脏,比失血更致命。初步判断行凶人是混在亲兵中,要一刀了结睿王殿下的性命。” 明宣帝听着这些话, 心脏仿佛也被刀子扎了一下, 隐隐作疼。他深吸一口气说:“若朕命你去查,你能否查清何人行的凶!” 陆大老爷神色凝重,他早就想过这样的问题, 不急不缓地说:“回陛下。睿王殿下是在战场被人杀害,第一案发现场已经无法查到线索。下官以为, 眼下只能从刀伤、当日陪同睿王殿下的亲兵这两方面下手。至于......” 他说着顿了顿,一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