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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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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问题时,战歌也终于挂牌成功,薛木和万朝阳终于成为身家千万的上市公司股东——公司的股东,不过究竟是什么身份,薛木也早就不在意了,而今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的一切——万朝阳的陪伴、薛峰贺冬兰还有万树青的祝福、郑大钱与欧阳烨的安稳幸福,这所有都早已超越了刚刚重生时一心想要抱着万朝阳大腿发大财的宏愿,只不过日子越临近年末,他也为着那终究要到来的最后一天而愈发忐忑。    上市庆功宴上,他还是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因为醉酒再次离开这个梦,但是太多的开心和太多的烦恼,让他实在太需要醉这一场了。    在万朝阳的拥抱搀扶中,他迷迷糊糊地躺进舒服的被窝,他用力地搂着万朝阳的身体,生怕又在睡梦中失去,但恍恍惚惚中,只隐约地听到了一阵嘈杂的人声,好像听到了轮子滚动时“哐啷哐啷”的动静,好像听到了手术刀割破皮肤的声音,好像听到呼吸机和心跳监控运转的声响,而再醒来时,却依旧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是金秋的清早,是爱人的拥抱。    他轻轻地阖上眼,再度沉溺在万朝阳的怀中,他大概猜到了自己是有一次被送进了抢救室,他很想在那个抢救室里醒来,央告医生们不要再试图挽回,就让他永远地留在这里,但他却也如同自己离开梦境时的其他人一样,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离元旦只剩两个月的时间,薛木终于完完整整地弹下来了他给万朝阳创作的那一首歌,剩下的只需要勤加练习和磨练技巧,只是其他的求婚形式和地点还是始终拿不定主意。    十二月初的时候,薛峰在靖溪的老房子也拆迁了,万朝阳开车带着薛家三口一起回去收拾了一趟屋子,而后有些恋恋不舍地与这个老房子道了别,回家的路上聊起连兴城这大兴土木的事,才得知靖溪二中也要在月底之前迁址了,明年一月整个校区也都会被拆迁。    薛木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承载了他太多回忆的校园如今就要被夷为平地,改建成一所富丽堂皇的购物广场,他忽然心里一动,向万朝阳提议在拆迁前再去学校逛一回,日期就定在三十一号,在学校里一起跨过新年的零点。    万朝阳其实也正在为求婚的事情苦恼万分,欧阳烨得了郑大钱的指示,什么正经主意都不给他出,如今薛木主动提出到二中去跨年,倒是替他省了心,想着能在两人定情的地方放着烟花求婚,虽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也算足够浪漫了,于是便欣然答应。    具体的求婚计划,两人各自和各自的军师商量妥当,一同买了好些烟花爆竹,薛木则又和郑大钱一起租来了些话筒音箱和灯光,和着他的吉他,一并提前藏到了郑大钱的车里。    万事俱备,薛木心中却愈发地紧张,他实在无法预料零点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尽量去追求实现一直渴求的愿望,无论零点之后能否留在这个梦幻的世界,至少不留下任何遗憾。    很快便到了三十一号当天,四个人到一起回到了靖溪,先去吃了一顿当初三人第一次喝酒的那家涮羊肉,又一起去唱了郑大钱与欧阳烨初次相见的白月光,然后驱车来到了空荡荡的二中校园。    他们一起去参观了那间十三班的教室,多年前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当时木头坐这儿,朝阳坐这儿,我坐这儿,”郑大钱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他俩当时可腻歪了!朝阳上课上自习老睡觉,木头特认真,完了他一边儿记笔记做题,一边儿还在桌子底下拉着朝阳的手,我还得老给他俩打掩护!”    他们一起去重新躺了躺301那睡过的床,仿佛仍有年少时的余温和气味在回荡。    “我当时睡这张,他俩上下铺,”郑大钱盘腿坐在他睡过了两年的床上,“天天半夜,不是木头爬上去就是朝阳爬下来,俩人在被子里鼓秋鼓秋的,啧啧啧……”    他们一起去压了压那曾经奔跑过的操场,似乎仍有欢呼声和汗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尚未消散。    “我们班当时是实验班,十八个男生全是弱鸡,体育巨差,跟文科班不相上下,”说起丢脸的往事,郑大钱笑得前仰后合,“运动会的时候我们全都报名了,结果到最后特么一个奖牌都没有!我跳个三级跳差点儿直接扑街!”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科技楼顶楼、报告厅外头的小天台,郑大钱终于没话说了:“这是哪儿啊,我怎么没来过?”    万朝阳乜斜着看了郑大钱一眼:“你还能啥都知道了?这是我跟薛木的秘密基地。”    “哎哟喂……还整出秘密基地来了,”郑大钱嫌弃着撇了撇嘴,推了薛木一把,埋怨道:“你真行,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薛木哭笑不得,“就是偷猫儿来过几次,在这儿看看风景什么的,有啥好说的?”    “就是,”万朝阳得意地往栏杆上一靠,“只不过就是在这儿打过几回啵儿,后来在宿舍亲你也不是没看见。”    “噫……不要脸!”郑大钱笑骂道。    薛木笑笑,回想起来那年的那个五月的午后,柔声道:“第一次亲就是在这儿,还是初吻,五月十三号,纪念日。”    “纪念日是纪念日,但不是初吻,”万朝阳接话道,“初吻是四月二十五号。”    “啊?”薛木皱了皱眉,“怎么可能?我还没跟你好呢怎么可能跟你亲?”    万朝阳“嘿嘿”一笑:“在宿舍,你头一回在我床上睡觉,我偷亲的。”    薛木听到这自己并不知情的往事,竟然没来由地红了脸,万朝阳扭头看着他笑道:“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记着当时我就跟你说了早就亲过你了呀!”    “是吗……”薛木害臊地蹭了蹭鼻子,“可能当时让你给亲懵了,没听进去……”    万朝阳多年未曾见到薛木这副青涩的笑容了,一时神志恍惚,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似的,呆呆地看着他,自己也好像变成了当初那个寡言少语故作深沉的愣头青傻小子。    “咳咳……”郑大钱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对寡廉鲜耻的老夫老夫了,拉了拉薛木的手,说,“木头,跟我上趟厕所。”    “上厕所还要我陪着?”薛木下意识地拒绝。    “啧嘶……”郑大钱悄悄点了点左手的手腕,薛木顿时心领神会,忙道:“哦哦好好好,正好我也要去。”说罢拉起郑大钱,两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跑了出去。    “什么情况……”万朝阳一脸茫然,“我这刚要开始煽情,怎么跑了?”    欧阳烨尴尬笑笑,挠了挠头,只好没话找话道:“你们上学的时候……还挺纯情哈!”    万朝阳听言,斜着眼睛道:“怎么着?笑话我?”    “没有没有!”欧阳烨连连摆手,“羡慕!羡慕!你瞅你俩多好,这么多年的回忆,全是甜的,你再瞅我俩,除了这两年,全是特么苦的。”    万朝阳听了这话,深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至少现在甜的嘛!再说了,你光想着原先苦了,咋不想想因为啥苦的?你当初睡了那么些少男少女的,大钱儿找谁说理去?”    欧阳烨笑道:“我睡了那么多我也没动过真心呀,大钱儿可是实实在在喜欢过辛柯呢。”    “光会捡漂亮话儿说!”万朝阳笑骂道,“我这辈子还就睡过薛木一个呢,我说啥了?”    欧阳烨眉毛一挑:“听你这意思,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儿?”    “那倒也没有……”万朝阳连连摆手,“这辈子有薛木,我这波儿不亏。”    欧阳烨听了这话,竟然自己都有些感动,笑道:“这是准备求婚的台词?”    万朝阳一愣:“哎?行哈!你觉得合适?那我就加一句──哎卧槽!几点了!赶紧下去准备放花!赶不上倒数了待会儿!”    “不用了,”欧阳烨微微一笑,伸手将万朝阳的脸轻轻朝栏杆外头推了推,“你看。”    万朝阳疑惑地扭头看下去,却见到升旗广场上骤然亮起两台大灯,薛木坐在灯光汇聚的中央一把高脚登上,捧着一把吉他,面前立着一支话筒,身边摆着两个音箱,身后不远处放着一排烟花爆竹,而郑大钱正兴奋地在一旁举着手机拍摄着。    “喂,喂,小日老师?能听见吗?”薛木手扶着话筒,微笑着抬头看着他问道。    “能……能!”万朝阳有些震惊得不知所措,高声问道,“你要干嘛呀?!”    薛木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轻柔的琴音从音箱里飘逸出来,“给你个惊喜。”    万朝阳目瞪口呆,回头看看欧阳烨,问道:“你知道?”    欧阳烨笑着一拱手:“对不住了,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媳妇儿如过冬的衣服,你好好听着。”    “在你的怀里……”薛木温柔地弹唱起来。    “卧槽!”万朝阳激动地连连跺脚,也不知该冲下楼去还是继续在这里张望着,欧阳烨连忙按了按他的肩膀,哭笑不得道:“冷静……冷静……你就在这听着,听完再下去。”    “在我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薛木仰着头看着万朝阳,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这是我曾为你唱过的歌……也是你曾唱给我的……我以为我都忘了……可拨起琴弦的时刻……我才知道我会永远记得……”    “操……”万朝阳使劲咬了咬牙,不想在欧阳烨面前轻易落泪,嘀咕道,“什么时候学的吉他……”    “我永远记得……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那然后呢……”    在一旁拍得热泪盈眶的郑大钱瞬间出了戏:这个词儿怎么好像不太对?    “然后碎碎念……想像你听见……空出时间默背你的脸……认真翻字典查我们的……永远……”    郑大钱稍稍松了口气,悄悄抬眼看看屋顶的万朝阳,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猜到了他动容的神色。    “字典里告诉我……说不定永远很容易……困难的只是谁愿意……呜……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万朝阳用力地瞪着眼睛,努力地做着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还是控制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不能呼吸……为了你……我愿意……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琴声戛然而止,薛木轻轻扶着话筒,柔声问道:“朝阳,不会放弃吗?”    “不会!!!”万朝阳终于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声音爆发的瞬间,两颗热泪也终于从眼中滚落。    薛木轻柔笑笑:“为什么?”    “因为……”万朝阳哽了哽喉头,更加用力地喊道,“因为我爱你!!!”    薛木会心一笑,擦了擦眼角,“I knew it!”说罢一扫琴弦,曲风一转,激昂唱道:“我爱你!我敢去!未知的!任何命运!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哪里都一起去!一起仰望星星!一起走出深林!一起品尝回忆!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万朝阳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可是泪水的阀门却怎么也关不上了,连欧阳烨都在一旁感动得哭了起来,更别提最爱哭的郑大钱了。    “十年之前……我不喜欢你……你不待见我……我们还是一样……各自走在人生的路上……走在没有彼此的路上……十年之后……你在我心上……我在你眼中……我已做下一个最重要的决定……我愿意……打破对未知的恐惧……只要你也愿意……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琴声渐止,薛木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刚好,他给郑大钱递了个眼神,起身放下吉他,再度握住话筒。    郑大钱连忙跑到一旁,点燃了烟火的引信,薛木用余光瞄着那微弱的火光,仰起头对着天台上的万朝阳说道:“朝阳,还有最后十几秒,就是二零一八了,咱俩说好的,零点之后,就已经是真正合法的爱情了,我知道你也打算在这个时候向我求婚,但是抱歉了,这回你得让着我,谁让我拿着话筒声音比你大呢!”    “你他妈的……”万朝阳又哭又笑,声音完全被薛木盖住。    薛木瞄了一眼引信的火花,又看看时间,一手从兜里拿出了首饰盒,轻轻举起:“还有最后几秒了哦!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哦!想清楚哦!五!四!三!二!一!万朝阳!你愿意──”    本该烟花腾空波澜壮阔的求婚瞬间,身后的烟花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薛木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引信早已燃尽,而烟花却仍静静伫立着,寂静的空气忽然让薛木有不好的预感。    “砰!”    骤然亮起的光芒刺痛的薛木的眼睛,热浪和气流卷着他腾空而起,来不及张口惊呼,失重的他狠狠跌落到地面,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一道题 为你再造一个新宇宙 不死之身不死的温柔    “多巴胺二十毫升静脉注射!”    “血压七十四十!”    “两千焦耳充电完毕!”    “还是没有心跳!”    “薛木——!”    “木头!木头!”    “木木……木木啊……”    眼前的漆黑渐渐消散,可薛木除了耳中朦朦胧胧听到这些纷纷扰扰的声响,却似乎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听到了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谁?”薛木下意识地问道,可是却感觉不到自己是否真的开口发问,确切的说,他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又重复道,“两边的人都在呼唤你呢。”    “你是谁?”薛木再次问道,他似乎不用发出声音,便已经问出了口。    “我是谁?你听不出来吗?”    眼中似乎明亮了起来,漆黑渐渐变成了混浊的乳白色,薛木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低头看看,身上仍穿着刚刚的大衣和短靴,可是环顾四周,除了一片混沌的白,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做好决定了吗?你要去哪边?”声音再度响起。    “你到底是谁啊?!”薛木心中没有恐惧,却感到无比焦躁。    “唉……非要我露个脸才行?”声音似乎具象到了身后,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薛木忙转身去看,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人却是一身西装革履的自己。    “你是……”    “我是你呀,”那人淡淡地笑了笑,“看不出来吗?”    薛木踉跄着倒退两步,努力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抬眼看看“自己”,喃喃道:“做梦……这肯定是做梦……我……我梦见我自己了?”    来人又笑了笑,说:“不愧是‘我’呀,真的机智,那你猜猜,现在是我梦到你,还是你梦到了我呢?”    薛木怔怔地望着他,思索良久,答道:“是你梦见了我……是我到你的梦中来了……我……我已经不是你了……”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爽,我就是喜欢和我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省劲儿。”    薛木看着他的笑容,却忽然皱了皱眉,摇头道:“你不是我……我……我从来不是这样说话的……”    那人的微笑却愈发放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真是厉害!这也看出来了!”    薛木心中却终于产生了畏惧和疑惑:“你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哪儿啊……”    “我是你,我也不是你,我是任何人,我也谁都不是,”他脸上仍挂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这里是everywhere,也是nowhere。”    薛木张口结舌,这一回终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不逗你了,我的确谁都不是,我只是你心中意念的投影,这里也的确不是任何地方,而是你的心里。”    薛木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我的心里?”    “你的心里,或者说,”他笑着敲了敲自己的头,“你的脑子里。”    薛木听得一阵糊涂,却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开口问道:“我的这场梦……是你给我造的?”    他“噗嗤”一笑:“连我都是你的投影,怎么能给你造出梦来呢?”说完摇了摇头,忽然往后一坐,不知何时屁股底下已出现了一排蓝色长椅, “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是对现实的逃避才让你耽溺在了幻想中的美梦里啊,现在怎么又怀疑是我了?”    “梦是我自己造的?”薛木有些难以置信,“我……我怎么可能……造出一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是你的天堂,”他笑着答道,“没什么难的,你一生没做坏事,死后当然上天堂了,只不过你去得早了些,还没死透,最后甚至还活过来了,才闹了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我的天堂……”薛木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失笑,“我还真没想到……天堂是这样儿……”    “那你想的是什么样?仙乐风飘处处闻?光着屁股的天使弾竖琴?”他歪头笑问道,“你仔细想想,你的人生辉煌的时候不过就是死读书比成绩的时候,所以你回到了最看重分数的高中;你又觉得读书赚钱太辛苦,所以你抱上了万朝阳的大腿;你一生没有遇到过相爱的人,所以你与万朝阳从心动的那一刻起始终没有遭遇过什么艰难险阻;你为郑大钱坎坷的情路心疼,所以欧阳烨浪子回头,还有个辛柯帮他看破迷津;你忧虑这世界的灾难、战争与不法治、不自由,所以所见的一切都如你所祈盼的盛世昌平……这样的世界,让你甚至都不愿在现实中醒来,难道还不算天堂吗?”    薛木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如果没有醒来,那的确是天堂了,醒了之后,却知道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又笑了笑,扬手指了指薛木的身后,问道:“你知道是梦了,那你想要醒来吗?想要回到这样的现实吗?”    薛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到医院的走廊上,薛峰与贺冬兰正坐在同样的蓝色长椅上,贺冬兰泣不成声,口中仍低低地叨念着他的名字,薛峰则将她拥在怀里,虽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却也是一样泪如雨下,而一墙之隔的手术室内,医生和护士们还在拼命抢救着濒临死亡的他。    “爸……妈……”薛木下意识地掩住口,自己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还是你要回到这样的梦里?”薛木听到他的话,忙回头去看,去见刚刚还坐在长椅上的他,此时已坐在了教学楼前的台阶上,而手所指之处,郑大钱正抱着他大哭,万朝阳正与欧阳烨一同急匆匆地从科技楼里跑出来,冲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抱起,也顾不得那零落一地的灯光音响话筒和吉他,还有那正不断在空中绽开的烟花,飞奔着朝车上跑去。    “反正两边都有人在等你,”他耸了耸肩,“做个决定。”    薛木擦了擦眼泪,问道:“如果我选择留在梦里……这边……我还是会变成植物人吗?”    “不,”他摇了摇头,“你会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你会死。”    薛木听着这话,竟然没有一点的恐惧和害怕,只有回头看着爸妈时,心中千万般的自责与不舍。    “那我如果选择这边……”薛木吸了吸鼻子,“那边的我会死吗?”    “会,”他淡淡答道,“不仅你会死,那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整个宇宙都会消亡。”    薛木心中一紧,问道:“宇宙会消亡?你是说……时间会永远停止?世界不复存在?”    “时间不会停止,”他又指了指那梦中的方向,万朝阳已经将他抱上了欧阳烨的后座,一面呼唤着他,一面哭着笨拙地给他做着心肺复苏,欧阳烨一边开车一边擦着眼睛,生怕泪水模糊了视线,而郑大钱则早已哭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自责没有买好安全的烟花。    “你快要死了,现实的世界不被你左右,梦中的世界也失去了你的控制,”他淡淡地看着两边都是一团乱麻的景象,“这个世界对你来说虽然是梦,可对他们来说却就是他们的现实,你如果离开,则代表着你的死亡,但同时你的死亡,也会让这个世界失去它存在的意义,它会彻底崩塌,世界之中的人事物,也会随之灭亡。”    “随之灭亡?你是说……像世界末日?”    “对,就像世界末日。”他笑了笑,“不过你不用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火山爆发冰川消融,而是潜移默化地,一点一滴地走向毁灭,置身其中的人类未必会感觉到多么痛苦,至少不会比失去你的家人痛苦。”    薛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迟疑问道:“如你所说,我若回到现实,梦中的世界虽说终究会崩溃消亡,却也并没有那么恐怖,而我留在梦中,现实中其实只有与我相关联的亲人朋友会感到难过?我的选择,其实也并非动摇世界那么宏大?”    “看你的理解。”他微笑道,“其实若说大,你的决定的确会导致一个宇宙的消亡,若说小,也不过只是几行亲人的眼泪而已。”    “两千焦耳充电完毕!”    “砰!”除颤仪将高压的电流贯穿薛木的身体,他顿时感到心肺一阵刺痛,抚着胸口弯下了腰。    “还是没有心跳!”    “快点做个决定。”他重复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薛木左右看看,一面是泪流满面的父母,一面是泣不成声的爱人朋友,多年来的种种过往在脑中飞逝而过,那一次次的甜蜜和心酸,纠结与苦闷,迟疑与决绝,此刻终于不得不亲自开口说出他的选择了。    “如果你是我的投影,”薛木黯然地答道,“你该知道我早已经作出决定了。”    薛木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年之前,当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留下了。我与大钱儿告别,我与朝阳告别,我甚至还与欧阳烨告别,只是可惜……为什么偏偏没有给我机会向我爸妈告别……”    眼前的人似笑非笑:“你确定这就是你的选择?逃避现实,沉溺美梦,抛弃你的父母和朋友,用生命去换一场幻想?”    薛木终于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崩溃地哭喊道:“对!我就是逃避!我就是懦弱!我一辈子都是个没用的人!我没有天才的头脑!也没有特长和天赋!我不会与人交往!我不懂职场规则!我帮不了被爱情困扰的朋友!我自己也没有相爱的人!我的人生一切都是失败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个干净不再拖累我爸妈了你满意了吗?!”    “你何必这样呢?”他仍淡淡地笑着,完全不为所动,“我只不过是想劝你考虑清楚,毕竟这是一个不能改变的决定。你不必这样妄自菲薄,虽然比起梦里你没有那么潇洒成功,但你也绝不是个失败的人呀,如果打起精神重头再来,说不定也能像在梦里一样走上巅峰呢。”    薛木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那个世界……终究不是我想活的样子……”    他又笑了笑,沉默片刻,说:“好,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    眼前忽然出现了两道光芒,他指着其中一道对薛木说:“去,如你所愿。”    薛木彷徨地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摇摇晃晃地蹒跚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看另一个方向那仍抱在一起祈祷哭泣的父母,迟疑着问道:“我……我能和我的爸妈告个别吗……哪怕是像和大钱儿他们一样……在梦里也行。”    “来不及了。”    淡淡的四个字如利刃刺破了薛木的心,他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用力地攥着左胸的衣裳,浑身颤抖,不舍得离开。    “再不走,你就只能醒了。”他冷冷地提醒道。    薛木一惊,连连倒退两步,才终于明白,不论多么不舍,他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薛木背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一步一步倒退地行进着,眼睛却依旧望着那渐渐模糊的父母,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中也有着一样的爱他的爸妈,可在那个世界里,他们终将失去最疼爱的儿子。    他的良心被自责和愧疚所覆盖,他知道这是太过自私的决定,唯一可以宽慰自己的是,肉身终将陨灭,至少这彻底的死亡会解开对父母的束缚,或许余生他们终将在对爱子的思念中度过,可至少他们可以带着这一份生活的变故留下的苦痛,继续扶持着走完两个人的人生。    人或许生来就是孤独的,一个人来到人世,经历一生的聚散离合,最终也只能一个人告别这留恋的世间。    幸运的人会有相亲相爱的父母、会有授业解惑的师长、会有亲密无间的挚友、会有相扶到老的爱人、会有功成名就的事业、会有承欢膝下的子孙后代,不幸的人或许还来不及张开眼睛窥一窥这世界便被扼杀在摇篮中、或许在成长的过程中遭遇难以想象凌辱欺压、或许会被交心的朋友欺骗利用、或许会被信任的爱人背叛抛弃、或许会一生碌碌无为或一步踏错付诸东流、或许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永失挚爱。    没有人的一生会永远走运,却永远有人在遭遇着不幸,在生命消逝的弥留之际,回看人生的走马灯,可能有人都看不到任何幸福的瞬间。    薛木是幸运的,他安稳健康地长大成人,没遭遇什么天灾**,但他也是不幸的,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让他在不满二十六岁的年纪便英年早逝;他是幸运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终是幻影;可归根结底,他还是幸运的,他可以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选择走入他向往的天堂。    在他彻底离开现实世界的那一刻,梦,即成了真,真,反成了梦。    白色的光芒渐渐消散,父母的影子慢慢暗去,重归平静的黑暗中,他先是听到了哭声和呼唤声,而后感到胸口被人用力按压着,接着一阵飓风从口中鼓进肺里,他猛地一咳,仓皇地张开了眼。    “醒了!醒了!木头!!!”郑大钱又惊又喜,眼泪还是不断地冒出来,欧阳烨也慌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扶着方向盘的双手一抖,车身堪堪打了个晃。    “薛木……薛木……”万朝阳眼中仍是忧惧之色,颤抖地双手捧着薛木被烟火熏黑的脸,磕磕巴巴地问道,“你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哪儿疼?哪儿不舒服?”    薛木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万朝阳,口鼻处因给他做心肺复苏而沾染了一片的乌黑,看起来滑稽无比,他忍不住又咳了咳,一颗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嘴角却缓缓地扬了起来:“万朝阳……”    “我在!我在!”万朝阳急切地答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    万朝阳愣住,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什么?”    薛木又咳了咳,转头朝郑大钱问道:“我戒指呢?”    郑大钱也彻底愣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答道:“我没拿呀……”    薛木简直一口血呕上来,挣扎着起身大喊道:“停车!调头!我特么十好几万买的戒指!!!”    欧阳烨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万朝阳却回过了神来,高喊道:“调什么头!去医院!!!”    欧阳烨不敢耽搁,只好又踩了一脚油门,继续往前开,薛木却挣扎道:“不行啊!我戒指!还有吉他!还有我租的音响和大灯!”    “行了!”万朝阳忍不住蹙眉怒吼了一声,而后从自己兜里掏出准备好的首饰盒塞到薛木手上,“拿我这个!拿我这个行不行!”    薛木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盒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身体还在随着车身来回摇晃着,晃得他一阵阵头晕。    万朝阳见他怔怔的,不耐烦地又自己打开了盒子,取出戒指自顾自地套到手上,在薛木面前晃了晃,急吼吼道:“我嫁给你!我嫁给你还不行?!能不能老实去医院!”    薛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万朝阳,听着他连“嫁给你”这样的话都愿意说出口,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好!以后你就是我们薛家的媳妇儿了!”    万朝阳越看他如此,越怀疑他是摔坏了脑子,半是伤心半是焦虑又半是感动地将他拥在了怀里,刚刚憋回去的眼泪用重新涌了出来。    薛木被他拥着,吃吃地笑了一阵,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又喊道:“烨子!停一下车!”    “你又要干嘛!”不等欧阳烨回答,万朝阳却又焦急地攀住了他的肩膀。    “我……晕车……”    车子停到路旁,薛木踉踉跄跄地奔下来,扶着一棵杨树疯狂地呕吐起来,郑大钱虽想上前帮忙,可是一见这场面自己就也忍不住反胃,只好跑去旁边的小卖铺帮忙买水,欧阳烨没敢下车,准备等着薛木吐完还要再往医院开,只有万朝阳跟着跑下去,心疼地扶着他轻拍着他的背。    “是不是撞到脑袋了?头晕不晕?”万朝阳心急如焚,“赶紧……吐差不多了就先去医院检查,别在这耽误了……”    薛木吐了一阵,脚下有些发软,身上倒没有别的不舒服,头脑反而清醒了一些,郑大钱买回了水交到他手上,他旋开瓶盖漱了漱口,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扭头看看万朝阳,忍不住又笑了笑,说:“我没事儿……就是刚才炸的那一下儿给我摔懵了……这吐得纯粹是晕车闹的。”    “你别不当回事儿,”万朝阳着急地拉了拉他,“赶紧的,先去医院再说。”    “等会儿……你等会儿……”薛木挣了挣手,“我晕车……上去还得吐,你先让我缓缓……”说着,便就着马路牙子坐了下来。    万朝阳尽管心中起急,可他看着薛木的脸色也确实不像有大碍,只得皱着眉头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仍不断地在他背后轻抚着。    欧阳烨也拉起了手刹,打开车门下来问道:“怎么了?怎么坐下了?”    郑大钱解释道:“木头晕车,缓一缓再走。”    欧阳烨听言,也看了看薛木的脸色,默默点了点头,将车暂时熄了火,顺手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郑大钱见了,朝他伸了伸手,他便又抽出一支,也给他点上。    两人并排靠在引擎盖上抽着烟,寒风吹得他们鼻涕直流,刚刚未擦干的眼泪也被吹得脸生疼,烟雾从口鼻中喷出,不消片刻便被吹散,消失在夜色的路灯下。    “你那花哪儿买的……”欧阳烨低声埋怨道,“要真把薛木炸出事儿了怎么弄啊?”    郑大钱心中正在懊悔,听了这话愈发焦躁,蹙眉答道:“我让宇岩忙着买的,他说他老舅就是专门儿卖炮卖花的,我哪儿知道会这样啊!”    “没事儿大钱儿!”风的方向刚好把两人的悄悄话吹入薛木的耳中,他大方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你别过意不去!”    万朝阳刚想开口反驳,可抬眼看看郑大钱一脸的愧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继续抚着薛木的背,没有言语。    “我回头肯定得找他,你甭管了,”郑大钱扬了扬手中的烟,“这小子,我看他是甭想干了!”    薛木有些无奈地笑笑,一股气流从食管里涌了上来,他侧过头打了一个带着酸味的嗝,抚了抚胸口,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还不行?”万朝阳仍是满脸的担忧,“你听我的,赶紧先去医院。”    薛木笑着摇摇头,抓起了万朝阳的左手,看了看那枚戒指,在路灯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犹豫半天,还是果断从他手指上撸下来,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将手轻轻举起,前前后后来回欣赏一番,低声感叹道:“真好看……比我挑的好看……”    “放屁,”一旁的郑大钱不乐意了,“就火华那品味能有我参谋得好?”    欧阳烨笑着捅了捅郑大钱的腰,低声道:“人家小两口说情话儿,有你什么事儿!”    “那也不能瞎说呀……明明就是我挑的好看……”郑大钱不服气地嘀咕道。    万朝阳抬眼瞅了瞅他俩,又看看眼前薛木来回摆弄的手,转头柔声道:“你挑的肯定更好看。”    薛木听言,转头道:“你要非让我去医院,待会儿我去,然后你回学校找找,真的十好几万呢……”    万朝阳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安慰道:“先去医院,看完了没事儿咱们再去找,炸了一地的东西咱们也得收拾啊。”    薛木听了这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抬眼望着夜空,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准备听从万朝阳的意思老实去医院检查,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大碍,那片刻的昏迷也是因为要做出最后的抉择而理智暂时离开了身体,但毕竟现在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梦境,他也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去趟医院。    想到这里,刚刚作出决定时撕心裂肺的悲伤似乎再度侵袭了他的内心,他下意识地抚了抚手指上的戒指,缺氧般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清冽的风刺痛了他被高温灼伤的呼吸道,让他想起十年前刚刚重生的那天,离开家里走向二中的路上,他也是这样仰着头,用力地呼吸着这甘甜料峭的寒风。    那冰冷而又真实的疼痛感,让他在死而复生后,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不过十年前的他,一切懵懂,以为是老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对未来未知的所有都有着无尽的大胆与张狂,但此刻的他,爱人朋友都陪伴在左右,人生去处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幸福与喜悦,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的天堂。    “走。”薛木拍拍屁股站起身,“赶紧看完病赶紧回学校找我的戒指去。”    万朝阳忙跟着起身,搀扶着他帮他打开了车门,欧阳烨接过郑大钱的烟,小跑两步到垃圾桶的烟灰槽里掐灭,而后与郑大钱一同回到车上,各自系上安全带,重新发动了车子。    小卖铺里一个年轻人拿着刚买好的泡面推门出来,屋里正放着的老歌飘扬到几人的耳中,而后便被发动机的声响和风声所掩盖,只有几片被车轮卷起的枯叶在风中飘摇,仿佛应和着那旋律在轻盈舞蹈。    “地球毁灭了以后//我仍爱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为你再造一个新宇宙//不死之身不死的温柔”    “撑着悲伤不回头//却感觉此刻你停不了的泪流//唯有爱才能永垂不朽//唯有你我才能找回我”    完。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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