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1)
拿到一个教育部认证的硕士学位回来,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美事儿。 团队里头好几个应届的实习生听了这话都有些蠢蠢欲动,凑在一起讨论了好长时间如何申请、准备什么材料,聊着聊着就开始畅想了在台湾的幸福生活,一时闹得办公室里人心惶惶。 可最终大家仔细研究了招生简章,才发现尽管申请听起来容易,可是招生的限制却很繁杂,生源地只限北上广江浙闵、本科院校也有非常明确的名单限制,整个办公室看完,终究只有谢江涛一人符合申请条件。 薛木对谢江涛想要继续读书的想法不置可否,本来谢江涛在万朝阳身边就一直让他有点不安,现在主动要离开,他自然没有挽留的道理。 万朝阳心里倒是挺舍不得他,好不容易重新遇到,找回了多年前的默契,还想着一起发家致富的,现在说跑路就跑路,让他一时有些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不过说到底,那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纵容他一再地请假去准备申请的事情。 虽然谢江涛分了很多精力出去,却也没有影响SUN的节目制作,一期一期的节目稳定制作发布,粉丝数量每一期都平稳地增长着,广告商也开始点名要求SUN制作视频,甚至还有的提出了冠名赞助的想法。 学期过半,薛木和万朝阳都顺利完成了毕业论文的考核和答辩,学校的事务就只剩下了领证和离校,更多的精力都可以放在了工作上,尽管业务量是当初的数倍不止,但在团队的协作下,也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当初还担心第二期的注册资本缴足之前都会赤字,却没想到不过几个月就已经顺利盈余了。 只是谢江涛的读研梦却悄然破碎,五月份的时候招生录取名单公布,谢江涛申请的五个大学无一中选,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红日继续上班,薛木和万朝阳得知此事,也就默默地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六月份回到学校拍了学位照,领了毕业证,转了档案关系,薛木和万朝阳终于彻底从法大毕了业,正式入了红日的职,从此成为正经的社会人士,再也没了学生这个身份。 尽管从实际上来说两个人做的工作还和从前一样,这一个学期也基本没有回过学校,毕不毕业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毕竟也算是一个人生阶段的结束,在昌平与各自班上的同学吃了散伙饭,又与依法沉迷电竞社的同仁们一同告别,回到了市区,万朝阳还是觉得这口气没宣泄痛快,竟然主动提出叫上郑大钱再攒一局,一同告别一下最后的学生时代。 薛木见万朝阳难得这么有想法,便联络了郑大钱,约着他和辛柯周末一同去趟怀柔,权当一次小型的毕业旅行了,然而郑大钱却说放了暑假,辛柯已经回南京了,他自己也太忙,竟以此拒绝了薛木的邀请。 薛木从郑大钱有些异样的语气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此前辛柯就曾说过他是不打算读研而要直接工作的,那又怎么会大三的暑假还不抓紧实习?在他的一再追问下,郑大钱才终于坦白,两人其实吵了架,现在正在冷战中。 “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我要去台湾读研了……” 薛木听到这个回答顿时连什么上不上班毕不毕业都顾不得了,薅起万朝阳就杀奔了工体,在郑大钱的公司楼下等了半天,就差冲进他的办公室去了,郑大钱才满脸窘迫地走了出来,带他俩进了星巴克。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要去台湾了?哪个大学?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走?” 郑大钱面对薛木一连串的问题尴尬不已,万朝阳连忙拉了拉薛木的胳膊,对郑大钱说:“你别着急,慢慢说。” 郑大钱捧起咖啡,缓缓地喝了一口,轻叹一声,说:“嗯……去的学校叫国立中正大学,正常来说八月底九月初走,时间嘛……估计一到两年……” “一到两年?!是一年还是两年?!你为什么突然就决定要去台湾读研了?”薛木问道。 “啧……”万朝阳扒拉了一下薛木,蹙眉道:“你让大钱儿自己说……” 郑大钱感激地冲万朝阳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答道:“一般来说都是一年,不过也有学分修得慢或者毕业门槛没达到的,拖了两年甚至三年都没回来的也有……我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就回来了。” “你──”薛木刚要开口,万朝阳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制止了他,接话道,“你去台湾这事,没跟我们说过,跟小辛说过吗?” 郑大钱抿了抿嘴,默默摇了摇头。 “你可真行──” 薛木话没说完,忽然就被万朝阳提着胳膊拽了起来,拉到了一边,一时把他扯得有点懵,纳闷问道:“干嘛?” “你干嘛呢?”万朝阳眉毛拧成一团,“你审犯人呢?” 薛木被问傻了:“什么?” “大钱儿跟小辛吵架了,正难受呢,你还这个语气一直质问他?”万朝阳神情严肃得吓人,“平时挺细心一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一点都不注意别人感受?你要不就老实听着别说话,要不就上边儿上冷静冷静,等我跟大钱儿聊完了回去给你转述!” 薛木被万朝阳训得愣了愣,又扭头看看面色十分尴尬的郑大钱,心中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刚刚的语气确实不好,又瞧瞧眼前的万朝阳,真没想到自己竟有被他指证与人沟通的问题的一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在外人面前一句整话都说不利落的中二少年了。 “行行行……”薛木瘪着嘴点了点头,“你问,他说,我不说话了。” 两人回到座位上,万朝阳瞧了薛木一眼,转头向郑大钱问道:“你之前不是都已经决定要工作了吗?实习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又改主意要去台湾了?” 郑大钱眼神闪躲,垂眼看着手中的杯子,嗫嚅道:“就……上了半年多的班……感觉也挺烦的……还不如上学轻松……本来不知道有这事,上回木头跟我吐槽谢江涛说到了我才知道的,然后就……就申请了一下……” 薛木听了这话有些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的随口抱怨让郑大钱心里长了这棵草,万朝阳则瞥了薛木一眼,低声道:“你怎么又吐槽江涛!” “啧,”薛木回瞪了万朝阳一眼,“待会儿再说这个!” 万朝阳瘪了瘪嘴,又问郑大钱道:“那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不跟小辛说啊?” “我就随便那么一申……”郑大钱的神情愈发无奈,“那么多学校,那么多限制,有的要教授推荐信,有的要学校成绩排名,我就找了要求最少的,什么都不用准备的,就随便申了一下,就想说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没想到……没想到还真录上了……” 万朝阳听了这话愣了愣,反问道:“没想到录上了?你没想着要录上你干嘛要申?” 这话也正是薛木想要问的,他感慨两人心有灵犀,激动地攥了攥万朝阳的手,而后盯着郑大钱等着他的回答,郑大钱却只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那你录上了就决定去了?已经告诉小辛了?他怎么说?”万朝阳又问道。 “他……他挺生气的……”郑大钱越说头越低,“觉得我没有为我们俩的将来考虑……心里没他……” “哼……”薛木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郑大钱。 万朝阳沉默片刻,说:“所以你的解释呢?” “不就是去台湾一年吗……”郑大钱嘟囔道,“我这已经毕业了,很快家里就会催着结婚的事,这一年也能回避一下这个问题,一年之后我们俩都毕业了,我硕士他本科,然后在一块儿入职上班将来再一起出柜呗,这有什么的……我俩的感情要是连一年异地的考验都经受不了,那还有什么价值。” 万朝阳深深叹了口气,说:“行了你也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跟挤牙膏似的了,你就说,后来到底怎么聊的?” 郑大钱也跟着叹息一声,说:“反正我的想法是挺简单的,就是这样。他就觉得我不考虑他的感受,说我拿这样一年的异地来考验我们俩的感情,如果没有经受住考验,出现了问题,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不会。” 薛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郑大钱有些无奈道,“人活一辈子,难免有遗憾,但是后悔有什么用?我从来不后悔。哪怕因为某件事某个人,我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罪,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后悔,日子是我自己过的,有失去的总有得到的对不对?光想着那些苦和罪了,怎么不想着其他的幸福快乐?后悔也不能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做了别的决定将来也一样会后悔──所以我说我不会后悔……但是反正他听了就更生气了……” “搁谁谁也得生气!”万朝阳竟然也有些上了火,“你就算再有道理,跟对象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更何况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 “我怎么有错了?”郑大钱忍不住顶起了嘴,“我自己的人生啊,我想去读个硕士都不行吗?” “你如果是单身一个人当然行啊!”万朝阳皱眉道,“但是你别忘了你有个交往了两年半的男朋友!小辛要是突然告诉你他马上就回南京再也不来北京了你怎么想?” “他爱回不回!”郑大钱赌气道,“他要是真这么决定我肯定也不阻止他!感情能维系就维系不能维系就拉倒!说什么我们俩的将来,谈了两年半的恋爱了,谁都不敢跟家里说,连这个话题都不敢讨论,本来就是个没有将来的事儿!” 万朝阳和薛木都被郑大钱这话惊住了,哑口半晌,万朝阳才问道:“你这意思……是要分手?” “我可没说分手,”郑大钱鼓嘴道,“这不话赶话说到这了么。” 薛木早就被郑大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万朝阳却沉思良久,问道:“你俩现在吵成这样,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说和说和?” 郑大钱听了,抬眼看看万朝阳,一时拿不定主意。 “虽然说旁观者清,但也是难断家务事……”万朝阳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维持你俩的感情,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要是你不想让我们掺和进来……我们就假装不知道了,你们自己沟通。” 郑大钱捧起咖啡送到嘴边,有些焦灼地转了一阵眼珠,最终还是放下了杯子,沉声道,“算了……还是我们自己解决……” 薛木深深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了手掌中,万朝阳也无奈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而后重重地撂下:“你好自为之。” 第一百道题 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当我是个逃兵 下班时间到,辛柯在工位上伸了个懒腰,听到四周的同事有的在讨论晚上去哪约会,有的在讨论今天什么电影上档,也有的在讨论到底要加班到几点。 “小辛你回,”坐在对面格子间里姜彤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剧本不着急,你这周之内弄出来就行,别刚一实习就天天加班,男朋友该不高兴了。” 辛柯尴尬地笑了两声,起身活动活动腰,说:“那我就先走啦。” “嗯,明天见。” “明天见,彤姐。” 辛柯背着包走进电梯间,与偶遇的同事也客套寒暄两句,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呼啦啦散开的人群又迅速地汇入更汹涌的人潮,辛柯走出大厦,夏日傍晚闷热的风扑面而来,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路旁,有些茫然失措。 对面的大楼三十一层就是郑大钱的公司,看上去明明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可若真想过去,却要先绕到马路东头的过街天桥,而后在折返回来,这样一圈兜完,至少十来分钟。 他抬眼望向大厦高层密密麻麻的窗户,无从判断哪一扇里头会有郑大钱的身影。 一个月前在准备最后的期末考试时,他还幻想着暑假开始后,郑大钱正式毕业,他也开始实习,两人也该开始一起租房同居,过上薛木万朝阳那样正经情侣一样的小日子了,却没想到等到考试结束,正当他兴冲冲地给郑大钱看他相中的房子时,却得到了郑大钱将会在两个月后奔赴台湾读研的消息。 辛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实在不能理解,郑大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故意隐瞒着他,从三月的线上申请开始,到五月公告录取结果,直到他交完了学费办好了签证才把真相告诉他。 尽管郑大钱拿出了一年的时间回避家里催婚、之前不告诉他是怕影响他期末考试等等的理由来进行解释,但辛柯还是不能相信他的说法。 辛柯对于郑大钱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怀疑过,虽然欧阳烨突然出现的时候,他也看出了郑大钱的局促和不安,感觉得到他对他的余情未了,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之久,“欧阳烨”三个字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他们的生活中,在他看来,这样一个甚至都未曾成功交往过的伪前任,是不可能成为他们感情的威胁的。 可是如果不是欧阳烨的原因,辛柯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郑大钱如此自私地决定抛下他,独自到台湾去读书,他在争吵中反复地质疑着郑大钱的动机和决定,最终却逼急了郑大钱,说出了那“本来就没有什么未来”的话。 辛柯被郑大钱的这句话彻底噎得再也无法回嘴,他知道比起薛木和万朝阳来说,他和郑大钱两个都有些不够成熟,尽管薛木与他同年,只比他大两个月,但行事为人都显然是他们几个之中最成熟的,而他作为年纪最小的,年级也比他们都低一届,自然更是成为了他们里头最幼稚、分量最轻的一个。 一直以来他对未来的设想都模糊而简单,从事他喜欢的媒体行业,做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能要出差,可能要加班,忙碌而充实,业余的时间就和郑大钱一起享受闲适的二人世界,一起吃饭睡觉逛街健身打游戏,周末长假可以约上其他的朋友一同轰趴出游,朴素而浪漫,平凡而温馨。 但是当郑大钱提到毕业之后就会面临家里催婚的问题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把未来想得太轻松了,他那远在南京的父母,早已给他备好了房子,别说结婚,恐怕就业都希望他回老家去的,而他今年也已经二十一岁,却始终没有考虑清楚,到底该如何向家里出柜这个问题。 他在大厦门口的花坛边上枯坐了很久,直到晚霞渐渐染红了天,小腿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几包,他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给郑大钱发了一条微信:下班了吗? 郑大钱刚把在最后一封邮件上点下发送,正准备整理备忘录里待完成工作的优先级,忽然收到辛柯的微信,不由得愣了愣,他看了看时间,犹豫片刻,回复道:下了。 辛柯抬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高楼,感觉到手机震了震,低头看到郑大钱的回复,便又回道:在你楼下,一起吃饭。 ──好。 郑大钱走出大楼,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人流中的辛柯,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脸上,高挑的个子,温柔的笑容,在面色疲倦而晦暗的人群中如同太阳般璀璨,只是那无忧无虑的微笑中,仍然可以看到一丝抹不去的失落。 “吃什么?”郑大钱走到辛柯跟前,自然地问道,像是此前的争吵和冷战都没发生过。 “吃那个泰国菜,”辛柯微笑着答道,“好长时间没吃咖喱了,还有冬阴功汤也想喝。” “行啊。”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落日拉长的身影显得愈发修颀,路过的人纷纷对这两个高个子帅哥投来打量的目光,而他们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目礼,淡然地说笑吐槽着老板和客户,就像辛柯畅想的他们未来的样子,温馨而从容。 这家泰国菜馆还是郑大钱刚来实习的时候带辛柯来吃的第一家店,虽然辛柯口味清淡,一贯不喜欢东南亚菜的酸辣口感,但却因为郑大钱而对这家店有着特别的好感。 尽管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可是饭量却都不怎么样,不过点了三四样菜,最后每盘还是都剩了不少。 “你今天还回宿舍吗?要不就睡我那儿得了,待会儿看个电影去,有个新片儿还不错,环太平洋,我们公司也投了。” 郑大钱从学校毕业后不能再住宿舍,但八月底就要去台湾,也不方便找房子租,碰巧老板闲置出租的房子合约到期,便低价临时租给他住两个月,郑大钱也算捡了个不小的便宜,为此在工作上少不得多出了些力。 “好啊,”辛柯喝了一口奶茶,微笑着说,“要不干脆我剩下两个月都甭回宿舍了,都跟你一块儿住,要不等你走了,那么长时间见不着呢。” 郑大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睛,他知道冷战之后这回的见面免不了要谈这事,而他心里也明白,说到底也还是他对不起辛柯。 “我这两天想了想,你说的其实也对,”辛柯自然地开启了这个话题,“本来你就比我高一届,上学的时候感觉不明显,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伸手拿起郑大钱的碗,一边给他盛着汤一边说,“你已经毕业上班了,寒暑假没有了,平时也说不准要加班,每天都在努力赚钱,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就算我也开始实习了,毕竟也和你不一样。每天见的人做的事都不一样,慢慢地就会没得聊,说不定感情也会受影响,要是你再上一年学,回来咱俩一块儿应届入职,那也挺好的,我也没有比你小一届的感觉了。” 辛柯说完,将一碗汤送到郑大钱面前,轻轻笑了笑说:“所以我支持你,你去,我在这等着你。” 郑大钱怔怔地望着辛柯的笑容,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了?”辛柯笑着问道,“你没想着要得到我的支持吗?” “我……”郑大钱焦灼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辛柯无奈地笑笑,“生气有什么用啊,生气你也要走,不生气你也要走,总之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好好抓紧享受最后的相处,之后就要分开一年了呢──不过想想,将来一辈子那么长,一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哈?” 郑大钱忽然鼻头一酸,连忙低头喝了两口汤,任由眼泪滴进了碗里,然后抽了两张纸擦嘴做掩饰,又抬头笑道:“一辈子那么长,你就认准跟我了?” “我认准也没用啊,”辛柯笑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要离开,就像今天这样,我不是也没办法吗?我只能尽力做到我能做的。至于你说的将来的事,我的想法是咱们先租房子,努力工作,然后争取在三十岁之前能够独立到自己负担一套房子的贷款,这样立稳了脚跟,咱们也就有底气跟家里出柜了,不过之前也要先做做渗透,得频繁地跟彼此的爸妈见面打招呼,以室友的身份博得好感基础,这样到时候应该还能顺利一点──大概方向是这样,具体的执行咱们还可以慢慢来讨论,至少现在还有一年可以做准备嘛!” 郑大钱看着辛柯侃侃而谈的样子,心里愈发羞愧难当,他甚至想开口向他坦白,自己之所以选择去台湾读书,就是因为面对他与欧阳烨两个人,他实在承受不了这样难以抉择的煎熬,才决定以这样逃避的方式解决,但他不能说,他深深地明白,一旦坦诚这个心事,就必然揭露他故意隐瞒辛柯而与欧阳烨在一个项目中合作了小半年的事,尽管那个项目已经顺利结束、尽管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联络,但这样的谎言,辛柯一定不能原谅。 “小柯基……”郑大钱声音有些哽咽,“要不……要不我不去了……” 辛柯没料到郑大钱会如此说,一时也有些怔住,忙说:“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劝你留下……” “我知道……但是我……我也舍不得你……”郑大钱纠结地抬手捧住额头,痛苦万分。 “没事儿,我是真想明白了,”辛柯拉过郑大钱的手,温柔笑道,“你去,学费都交了,签证也办了,干嘛不去?就当是见见世面也好啊!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放弃人生这么重要的一个机会。我说了,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小柯基……我保证,我一年就回来,绝对不多耽搁一天,回来就努力赚钱,然后按照你说的,跟家里出柜,好好过一辈子,我保证!”郑大钱用力地握着辛柯的手,眼中的泪还是滚了下来。 “我信你,”辛柯的笑容比灯火还要温暖,“我永远相信你。” 第一百零一道题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郑大钱与辛柯的感情危机暂时化解,周末薛木开车载着四人一同去了趟雁栖湖,算是了了万朝阳毕业旅行的心愿,也当做了郑大钱离别前的小小践行。 尽管辛柯都已经接受了郑大钱要离去一年的事实,薛木心里却始终有点过不去这个坎儿,其实当初他也曾去美国读过一年的LLM,分别的时候也没有多么难过不舍,但他心中别扭的是郑大钱的故意隐瞒,他觉得自己是把心都掏出来在对郑大钱的,可是郑大钱却辜负了他的一片坦诚。 郊游回来之后,万朝阳难得地开导起了薛木,劝他不要对这件事再这样耿耿于怀,郑大钱不管做什么决定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事,他们作为朋友,只能是给予他支持、帮助或者建议,却不应该为此而有什么情绪、闹什么脾气的。 薛木被万朝阳说得一愣一愣的,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还给我上起课来了?” 万朝阳瘪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道儿?天天看你应酬谈判的,我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明白?倒是你,平时跟客户跟同事说话办事儿都明白着呢,一到自己头上就犯糊涂,你是真心实意把大钱儿当自己亲哥们儿一样,但是就算亲哥们儿也不能太强势、太干涉他?就算亲爹妈也不行呀。” 薛木听言一股火拱了上来,反问道:“我怎么太强势、太干涉他了?” 万朝阳叹了口气道:“第一次见欧阳烨你就挑事儿,结果闹起来进医院了?后来大钱儿告诉你他欠了欧阳烨钱,你又把他骂了一顿?去南京那回他说他喜欢网友,你是不是又说了他一顿?讨论创业的时候他不想入股,你是不是没给他好脸儿?这回去台湾的事,是不是他刚一张嘴你就又急眼了?这还不算强势?” 薛木被万朝阳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辩白道:“那我也是都为了他好啊!” 万朝阳苦笑一声,说:“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不像电视剧里丈母娘和婆婆们的台词?” 薛木张口结舌,半晌接不上话,竟然有些理解了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更明白了要让这些年轻人听自己的话,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枉他多活十年,看破很多世事,可是郑大钱铁了心地就是要走弯路,他也只能让他去碰碰壁──更何况留学这事从前并未发生过,是否碰壁也还尚未可知呢。 “行啦行啦,”万朝阳笑着搂了搂鼓着嘴的薛木,“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大钱儿想再读一年书对他来说不论是学历还是见识都是好事,你也别太纠结了,往后对大钱儿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只不过你也得理解,适度的关心让人感动,过度的关心就是负担了,明白?” “唉……”薛木默默哀叹一声,“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毕业季过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七月,全新独立引擎的DOTA2也正式火热发行,万朝阳作为早期就已达成推广合作的高端玩家,配合着宣传一口气放出了三期节目,自己也迅速沉溺在了天梯中不可自拔。 薛木看着没日没夜打游戏的万朝阳,心中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每天的工作就已经是在打游戏了,在工作结束之后,居然还想打游戏,还打得这么激情澎湃,看得他都有点手痒,也跟着打了两把,才发现这个游戏还真是不太适合他,相较之下连LOL都简单一些。 默默关掉客户端后,无聊之下把那久违的剑网三又更新了一下客户端,进入游戏之后面对全新的版本地图和经脉天赋,薛木茫然许久,也只好再次退出了游戏。 关掉了游戏,薛木打开了网页,在各个社交网站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尽管世界已经与当初不同,可很多的事情还是在重复地发生着,新闻、段子、影视、综艺、音乐、动漫,好像都曾听过看过,又好像也有许多并未听说了解过的。 天灾的新闻的没有了,**却还是依旧无法避免,即便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仍然会有凶杀和贪腐、有走私和贩毒;防火墙没有了,段子手们除了在微博栖息,Twitter和Facebook的业务也开展的如火如荼,但是抄袭和剽窃的恶劣营销也一样除之不尽;网络剧已经悄然兴起,**偶像剧和动画片遍地开花,但拖着进度条看了几眼,也没什么质量特别上乘的;音乐分享的版权意识正在构建,各大网站正厮杀得如火如荼,可听来听去好像还是零几年的歌更好听。 薛木仿佛忽然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已经活过了三十一个年头,虽然在这个世界里的五年未必作数,但这亦真亦假的日子他确实是一天一天过过来的,他不知道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的生活该是如何的,但总归,不该是这样一副看破红尘的中年危机模样。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在游戏网站上看了些新闻,忽然看到了一个手游“神魔之塔”的广告,惊觉手游的时代可能快要到来了,于是拿起手机下载了一个,而后躺在床上一直玩到了天黑,总算暂时回避掉了内心的空虚,心中感慨:游戏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工作起来的日子像被洪水波涛裹挟冲刷着,一不小心就流逝不见,仿佛前天还在雁栖湖上被夏日灼伤耳朵,昨天就已在机场送别郑大钱而泪湿眼角,而今天便被瑟瑟秋风吹得发了烧。 万朝阳不由分说地把薛木裹紧了被子里,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将他压住,试图压制他的抵抗,而薛木却还在死命挣扎。 今天是要和战歌谈合作的日子,薛木知道,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关键的一天,可是万朝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带着病去工作,一个劲儿地劝慰他这事公司里有的是人能处理解决。 薛木始终不能放心,生怕功亏一篑,一边坚持反抗一边据理力争地申诉着,可是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也实在嗜睡得严重,也不知自己跟万朝阳争论抗争了多久便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半夜,汗出了一被子,烧也退了许多,他猛然惊坐起,把正在一旁玩手机的万朝阳吓个半死,连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上厕所?喝水?还是哪儿难受?” “战歌!战歌的事儿怎么样了!”薛木紧张地一身身冒冷汗,和退烧发出的汗混在一块儿,黏腻不堪。 “哎哟放心放心,”万朝阳连忙将他按到,重新盖上被子,“都谈好了,一月份开始我过去做直播。” “条件呢!”薛木又激动地掀开被子,“关键是给什么条件!” “啧!”万朝阳瞪着眼睛又给他压倒,“一年之后,给红日百分之一的股权。” “卧槽?!”尽管这正是薛木想要的结果,可还是令他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谈下来的?你去谈的?” “我哪儿会谈……”万朝阳耸了耸肩,“我教育教育你倒还富余,真要谈合作我可没那个本事──江涛去谈的。” “哈……”薛木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心怀暗鬼严防死守纠结郁闷了这么久,最终这关键的一哆嗦,竟然还是靠谢江涛促成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江涛原来不是在完美实习过嘛,有他挺熟的同事跳槽去了战旗,那儿也有他的师兄,所以他去谈这事很轻松地就解决了,”万朝阳又把被子给薛木掩上,“放心了?能不能继续睡了?” “哦……”薛木怔怔地点点头,心情复杂地阖上了眼,迷迷糊糊地重新睡了过去。 病好之后与战旗正式签订合同,薛木拿出了他当初做律师的功夫,跟对方来回周旋谈判,总算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他们这边的利益。 尽管比起当初万朝阳和谢江涛以自然人的身份成为股东,现在签约的主体是红日,他们并不能直接获得股东权利,但毕竟红日也算是他们的心血,还有这么多的同事伙伴们一起努力,比起自己拿到那些股权,把这个小公司经营好到让薛木感到更有成就感。 这一桩重大心事了却,才发现已快到了十二月,人事的田婷婷提出了给大家涨薪水和发年终的动议,行政的陶晶主张该办一场年会,商拓的苏智表示要给客户送礼,财务的王蔚然则把报表一交,等着股东会决定要怎么处理这一年的盈利。 三位股东赶紧屁滚尿流地开了个会,最后决定:薪水,涨!年终,发!年会,开!送礼,送!盈利,想法设法都用起来花出去! 平日只有业务部没日没夜加班的红日,在股东会之后所有人都更加忙碌了起来,而这一忙才发现人手还是有些有限,可是要再多招新人,办公室就有些坐不下了,那么就得考虑是再租下来隔壁的几间用,还是干脆要搬家去个更大的地方。 正在纠结这些琐碎的问题时,辛柯却突然找上了门来,说想约着薛木和万朝阳一起去台湾找郑大钱过圣诞和元旦。 薛木对于辛柯的邀约有些意外,毕竟在他们这边他的身份定位还是“郑大钱的男朋友”,一般来说他是不会绕过郑大钱来单独找他们说事的,更何况还专门拉了个三人的微信群。 不过聊了几句之后薛木和万朝阳才了解了辛柯的用意,他这回去台湾的计划并没有告诉郑大钱,而是准备要偷偷过去,直接给他个惊喜。 原来郑大钱到了台湾之后日子过得并没有多么逍遥快活,那中正大学远在南部嘉义县乡下的山腰上,每天下山的公车只有两三班,去趟台北清早出门要下午才能到,平时的夜生活也只能在学校的健身房度过,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繁华大都会,因而辛柯准备带着郑大钱和万朝阳一同过去,拉着他用一周的时间环岛游玩一圈,原本也想叫上蔡薇的,不过蔡薇元旦要回老家一趟,才没有算上她。 万朝阳倒是一贯的热爱旅游,听了要去台湾的建议兴奋得直搓手,恨不得立马就去办通行证,薛木倒是也没去台湾玩过,再加上马上元旦又是一遭考验,他也想在那之前再见见两三个月没见的郑大钱,因而也就同意了辛柯的邀请。 不过公司的事情还要解决,薛木和万朝阳找蔡薇一商量,干脆把年会的日期定在十二月二十三号,然后就集体放假一直到元旦结束,同事们一听放假当然没有不乐意的,更是玩命地干活,恨不得在年会前把整个一月份的业务都提前完成。 一切有条不紊地推动着,很快红日便成功举办了成立以来的第一场年会。 万朝阳作为董事长发言,在台上举着话筒,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却还是有些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只能胡乱地感谢了一通大家的努力,薛木倒是在底下单独敬了谢江涛一杯酒,感谢他在战歌的合作上做出的突出贡献。 谢江涛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努力意义有多重大,只当薛木是在肯定他的工作,借机又笑着提了提自己干股的事,薛木立马向他承诺不等满一年了,元旦之后就和当初最早入职的员工们一起加入股东名册。 虽然看着自己努力创办的公司总算有了点小成绩,薛木和万朝阳也都没敢喝太多,第二天天不亮就赶忙爬了起来奔赴机场与辛柯会合。 这回出行的全套安排都是辛柯一手包办的,有着之前去南京游玩的经验,薛木和万朝阳对他也十分放心,上了飞机便呼呼大睡,中午醒来已在高雄落了地,简单吃过午饭后又乘火车到了嘉义,找到了辛柯提前订好的民宿,休整过后,也快到了郑大钱下课的时间,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行三人抵达了中正大学。 “这是当年流星花园的取景地,这个湖叫宁静湖,那边那个楼叫致远楼,这个花是紫荆花,那边图书馆门口的喷泉待会儿六点就会开的!” 落日的余晖洒在校园里,辛柯兴奋地给他们介绍着目力所及的一景一物,仿佛是他在这里读书一样。 “你还挺门儿清,”薛木忍不住笑道,“我看你回头适合做个旅游节目!” “鹿鹿每天跟我视频就说他们学校的事,我当然清楚啦,”辛柯笑着说,“你看,那边那个楼不就是他现在头像拍照的地方嘛,跟他一块儿来的陆生拍的。” “还有跟他一块儿来的啊?”万朝阳顺口问道。 “嗯,他们这届有十三四个,上一届有七八个,再上一届只有四个,是越来越多的。”辛柯脚步愈发地快,薛木和万朝阳都快跟不上了,“快点,马上就下课了,那边就是社会学院!” 下课的铃声适时响起,大学生们呼呼啦啦地从大楼的门口里涌出来,薛木三人站在大路正中央,耳边听着台湾国语软软的腔调,目光在努力搜寻着郑大钱的身影。 “鹿鹿!”辛柯第一个发现了郑大钱,他那太过高挑的个子实在无法不惹眼,薛木和万朝阳继而也瞧见了他,而他却没有听到辛柯的呼唤,正微低着头和身旁的同学说笑着。 “鹿鹿!鹿鹿!”辛柯又挥着手高呼了两声,郑大钱似有所感,抬头望向这边,猛地刹住了脚,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薛木和万朝阳一同也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而他跟前的人群散开,站在他身边的欧阳烨露出脸来,却像一阵寒风,吹僵了所有人的笑容。 第一百零二道题 我不会原谅 我怎么原谅 辛柯挥舞的手僵在半空,而后随着扬起的嘴角眼角一同一点一点地落下。 郑大钱眼中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惊慌,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辛柯跟前,惶恐地拉着辛柯的衣袖,磕磕巴巴地说:“小柯基……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朝阳一把搂过辛柯的手臂,拨开郑大钱的手,冷冷地说:“郑大钱,你还是人吗?” 薛木仍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欧阳烨看着他们几人的表现,心中也顿时明白了许多,默默地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郑大钱看着失魂落魄的辛柯,又看看怒火中烧的万朝阳和薛木,顿时红了眼圈,“我……我可以解释……” “你他妈还解释什么?!”薛木难以自抑地吼了出来,“郑大钱!我他妈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那曾经见证过郑大钱被劈腿的欧阳烨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过往迅速重现在薛木的眼前,而当初为了郑大钱有多难过,此刻便为了辛柯有多愤怒。 “我没有……我没有……”郑大钱无力地辩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跟欧阳烨是偶然碰上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郑大钱,”沉默许久的辛柯终于开了口,“我们分手。” 抽痛的心让郑大钱不受控制地呜咽了一声,随后痛苦地揪着领口蹲在了地上,他不敢祈求辛柯的原谅,也不愿就这样接受辛柯的决定,只能将手掩在口上,泣不成声。 薛木看到郑大钱悲伤不堪的模样,自己的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但他此刻心中除了同情,更多的还是愤怒。 他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欧阳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尽管他知道这样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中,过错最大责任最重的是郑大钱,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认定了欧阳烨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欧阳烨看着郑大钱抽泣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安慰,但看看薛木投来的愤恨的目光,也只能作罢,他又提了提书包肩带,清了清嗓,说:“大钱儿……你们……你们先聊着,我回宿舍了先……” 郑大钱犹自哭泣着,没有回应欧阳烨的话,辛柯却默默地看向他,开口道:“不用了,我们没得聊了,我们走了。”说罢拨开肩头万朝阳的手,转身便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小……小柯基!”郑大钱慌张地抬起头,也顾不得自己满脸的眼泪,急急忙忙地便抬腿去追赶。 万朝阳横跨一步将郑大钱拦住,沉声道:“你现在追他有什么用?你解释什么他能听进去吗?” “朝阳……”郑大钱看着辛柯远走越远,只能无力地抓着万朝阳的手臂哭道,“你帮帮我……我……我不想分手……” 万朝阳喟叹一声,皱着眉转头对薛木道:“我去陪小辛,你解决这边。” 薛木听言,半是恼怒半是同情地瞪了郑大钱一眼,无奈答道:“你去。”说罢上前扶住了哭得浑身颤抖的郑大钱,万朝阳则摇了摇头,转身小跑两步追赶辛柯去了,而一旁的欧阳烨,也只能默默地背着书包,黯然地转身离开。 “说,到底怎么回事。”薛木冷冷地抱着双臂,脸比面前的美式还黑。 虽是下课晚餐的时间,湖畔咖啡厅里却很安静,大部分台湾当地的学生都各自外出去庆祝平安夜和圣诞节了,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郑大钱的抽泣声似乎还有回音。 “我……我……”郑大钱英俊的脸哭得皱成一团,眼睛红肿不堪,双手捧着咖啡杯,泪水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着,“我就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也来了……而且还跟我一个专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又都是陆生……就……就难免亲近一点互相帮衬……就这样而已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辛?你难道不是心虚?!” “我来台湾他本来就不放心……我要是告诉他……他不是更多心吗……” “郑大钱!”薛木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把远处台的工读生都吓了一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实话实说?!学校录取的名单都是公开的!你来之前怎么可能不知道欧阳烨会来?!你可真行啊!让人家小辛在北京等着你,自己在台湾逍遥快活?!我他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不是!不是!”郑大钱连忙摆着手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来!我当初中正是备取的,世新和政大都是正取!欧阳烨也是一样,我就是为了避免跟他上同一个大学才故意选了中正的!我也不知道他也会这么选啊!” 原来根据统一招生的规则,每名陆生可以申请最多五所院校,学校经过初步的审核筛选后,统一公布录取名单,再由学生从录取结果中进行逆向的选择。 录取结果分为“正取”和“备取”,每名学生只能在已经录取自己的学校中选择一个进行第二轮申请。正取的学生提交申请便直接获得入学资格,而备取的学生提交申请后,则需要排在前面的正取学生有人弃权,才能轮序获得入学资格。 郑大钱当时并没有十分坚定要来台湾的决心,只是想逃避夹在欧阳烨和辛柯之前的痛苦,而在录取结果中他的正取和备取都与欧阳烨重合,他一是没想到欧阳烨竟然也会申请来台湾读书,二是更没想到两人如此有缘凑巧,于是他放弃了两个正取的资格,申请了备取的中正,因为从常识来看,欧阳烨是没有理由放弃正取的学校的,而这个备取的结果,也算是他把一半的决定交给了老天,打算看天意如何。 在他收到中正的入学通知时,便相信了这是老天帮他做出的决定,经过了一番苦痛挣扎,最终还是带着对辛柯的承诺来到了台湾,却怎么也没想到,欧阳烨竟然也来了中正。 欧阳烨当初也是和郑大钱一样郁闷纠结,相处的那小半年的时间每天都是幸福与煎熬并存,曾经燃起的对工作的热情也很快被这感情的波折消磨殆尽,林思晴告诉他没有目标理想就先尝试,他想这工作上的尝试算是没有出路了,便也开始考虑起了继续学业的想法。 只不过彼时已是三月,考研早已错过,出国也有些为时已晚,他在网上检索研究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台湾这条出路,于是按照规则进行了申请和材料的提交,没想到结果真的被三所学校录取,可是再看录取名单的时候,却赫然看到了与他列在一起的郑大钱的名字。 尽管他对郑大钱始终念念不忘,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插足他与辛柯稳定的感情,更不能再把这一次的尝试再次地耽搁在这份感情上,于是他放弃了那两个正取的学校,只申请了这个备取的中正,反正与郑大钱公司的合作项目已经结束,即便没有得到这次读研的机会,他也可以静下心来再认真考虑考虑这份工作能给他带来的可能。 可是结果显而易见,两个都想逃避的人,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在同一间教室相遇。 两个人都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会在实习之后又选择继续读书,也都没有质疑彼此为什么会放弃两个正取的学校而选择这里,但这种刻意地回避,却让两个人都更加心虚。 郑大钱当然不敢告诉辛柯重逢欧阳烨的事,尽管他们每天晚上睡前视频短则十来分钟、长则一两个钟头,学校里发生的大事小情他都事无巨细地转述吐槽给他,却仍旧会下意识地回避掉一切可能涉及欧阳烨的话头,连在Facebook上台湾同学圈出他的照片他都不敢接受,就怕泄露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给辛柯看到。 在欧阳烨面前,郑大钱还是努力地表现得自然大方,营造一种过去的都已过去,现在的他很幸福的模样,日常的谈笑中也总是不断地提起远在北京的辛柯,暗示着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出轨的念头。 欧阳烨不确定郑大钱对他是否也有着一样的感觉,可他也明白郑大钱不会做出任何逾越雷池的事,他知道这一年在学业上的尝试势必又要因为感情的困扰不会有任何进步和收获了,也只能暂时踏下心来,在日复一日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中,掩藏着自己的心意,享受着与郑大钱的相处时光,直到今天辛柯的突然出现,他看到这几个人的表现,才明白一直以来郑大钱都隐瞒着他的存在,他向她这样做也许是为了避嫌,也许……也是和他一样,无法彻底摆脱这一段纠葛。 天黑之后,郑大钱还是跟着薛木一起去了民宿,薛木将他安置在自己与万朝阳的房间,而后自己先行去向辛柯和万朝阳解释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辛柯面无表情地静静听完,半晌没有作响。 薛木也没有什么立场却开导劝慰,他清楚这件事辛柯是彻头彻尾的无辜,他作为郑大钱的发小,无论说什么,都是主观而偏颇的。 万朝阳下午单独陪了辛柯一会儿,比起薛木,他更能理解辛柯的悲伤和失望。三个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万朝阳开口道:“大钱儿就在隔壁,不管怎么样,还是最后理智地谈一谈。” 辛柯沉默许久,反问道:“还有必要吗?” “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虽然不能勉强,可是好歹也曾经相爱过,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万朝阳自己说出这话,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呵……”辛柯苦笑一声,点点头说:“行。” 薛木和万朝阳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向郑大钱传达了辛柯的意思,郑大钱早已经哭干了眼睛,黯然地点点头,敲开了辛柯的门。 民宿外头就是热闹的夜市一条街,平安夜里人声鼎沸,小吃的香气和吵闹的人声通过窗户飘散进来,而后又被屋内的苦闷和静默中和消散。 两个人坐在床的两侧,彼此都安静地一言不发,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对不起……”郑大钱终于先开了口,“我不应该瞒着你……” “嗯。”辛柯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没别的话。 “我瞒着你……是怕你不高兴……但是我真的没有和他怎么样,我对天发誓……” 辛柯抬眼看看郑大钱,说:“我信你。你记得吗?我说过我信你,永远相信你。” 郑大钱怔了怔,而后轻轻笑了笑,正要开口,辛柯又接着说道:“可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笑容僵在了脸上,郑大钱动了动喉结,又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我们连手都没碰过──” “郑大钱,”辛柯冷冷地打断了郑大钱的话,“你觉得身体上的忠诚就是你能给我的一切吗?” 郑大钱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我相信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你不会劈腿,但是你的心呢?你敢说你的心没有出轨过吗?” “我的心……”郑大钱苦笑两声,“我要是能管住自己的心……哪还有这么多事儿……” “你管不住自己的心,你的心里永远都有欧阳烨,他追你那么久,你没有答应,和我认识一个礼拜,就为了做给他看,你就和我上了床,”辛柯的声音有些哽咽,“从始至终,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我喜欢……” “你别骗自己了,”辛柯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我和你在一起三年了,你看我的眼神和看欧阳烨的眼神,我能看不出来不一样吗?你说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个不错的对象罢了,你之所以没有为了他把我甩了,不过是你不想承担这个出轨的罪名罢了!” “我没有……我没有……”郑大钱原以为自己已经没了眼泪,却没想到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到现在你还在否认……”辛柯冷笑了起来,“郑大钱,你是我见过最没有担当最不负责的人。我们没必要再继续谈了,分手,以后也不用做朋友,看在这三年感情的份上,你走,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了。” 泪水在下巴上汇合,滴落到郑大钱的手背,他抽泣地低声叫着:“小柯基……” “别再这么叫我了,”辛柯咬着牙,“我觉得恶心。” “小柯基……”郑大钱心如刀割,“你不要我了……” “我不要了。”辛柯死死地瞪着眼睛,别过头看向窗外。 “你不喜欢我了吗……小柯基……” 辛柯的身形微微摇晃,沉默许久,一字一顿地答道:“你、不、配。” “对不起……小柯基……对不起……”郑大钱泣不成声,除了“对不起”,也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辛柯的手死死地攥着床单,眼睛瞪着窗外的夜空,咬牙道:“我希望你和欧阳烨互相折磨到死……别再祸害别人了。” 郑大钱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把手,还是转过身哭着说道:“小柯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不敢让你原谅……但是我还要说声对不起……” 辛柯仍不肯回头看他,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直到听到关门的声响和远去的脚步声,辛柯心里绷着的弦才猛然扯断,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第一百零三道题 就潇洒些 不要再为难 好好的一趟台湾环岛渡假,就这样在第一天因郑大钱和辛柯的分手猝然夭折,辛柯改签了机票,把他之前订好的民宿、司机、地陪的联系方式都给了薛木和万朝阳,准备自己先回北京。 万朝阳劝他不如和他们一起玩两天,就当散散心,但辛柯实在没那个心情,身心俱疲的他只想回到学校的宿舍去躺几天。 薛木看着辛柯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尽管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郑大钱的错,但毕竟郑大钱才是他们的哥们儿发小,他很清楚辛柯与郑大钱分手后,将来也就不会再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了,可无论他们怎么开导,辛柯都只是一脸黯然的微笑说:“不了,你们玩儿,我累了。” 郑大钱当天晚上也回了学校,他没脸面对薛木和万朝阳,自然更不好意思和他们一起去环什么岛,薛木兴致缺缺,万朝阳也被这事搅得心烦意乱,两人商量之后,也退掉了后面预定的各项行程,坐车到了台北住了一晚,随便去101看了看,而后也坐着改签的飞机回了北京。 一周的台湾之旅变成了家里蹲,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各自打着各自的游戏消磨时光,在一片沉默黯然中迎来了二零一三年的最后一天。 薛木这回不敢再像上次似的粗心忽略掉这一年一度的日子,但他也实在不知道届时究竟又会发生什么,已经连续两年被闹得进了医院,他决定这次要避开万朝阳,以免让他再被自己吓到,也别让他起了什么疑心。 跨年的那天晚上,万朝阳仍旧在爬着他的天梯,薛木窝在沙发上紧张地看着直播的跨年演唱会,眼睛却不住地往时钟上瞄,临近十一点半的时候,他起身进了厨房,一边翻着冰箱一边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找什么呢你?”刚结束一场团战的万朝阳扬声问道。 “饿了!”薛木答道,“想吃点儿元宵!” “元宵?不年不节的哪儿来的元宵?方便面和饺子应该还有。”万朝阳说完,又钻进了野区。 “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儿啊,你先玩儿。”薛木说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穿上了外套便朝门口走去。 “嗯……”万朝阳随口应了一声,精神都集中在游戏上,也顾不得薛木为什么突然要吃元宵。 薛木换好鞋,扭头看了一眼万朝阳,心中莫名有些不舍,又抬眼看看时钟,还是咬牙转身推门去了。 寒风料峭,薛木将半张脸缩在大衣里头,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溜达着,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不知道零点到来时自己又会有怎样的表现,会不会又像去年一样挣扎抽搐,所以他不敢往有人的地方走,怕被人再次送去急救,因而只能故意往小区花园无人的深处走,可是越走越冷清,自己竟也跟着心中害怕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年迈的象,落寞地脱离了群居的同伴,独自奔赴传说中的大象公墓。 花园的中心有一方凉亭,夏天的时候常有老人孩子在这里乘凉玩闹,但此刻在北风呼啸中却只有惨白的路灯映照在石砖地上,显得气氛更加清冷。 薛木缩着脖子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近凉亭,打算在这里渡过今天的劫难,却不防一抬头,见到凉亭当中的石凳上坐着个人影,还有一点红色的光芒,随着那人的吞云吐雾而时明时暗。 薛木踏上台阶的脚猛然僵住,但眼前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打算假装路过,从前头另一个方向离开,但当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那人时却怔住了,那坐在石凳上一脸颓唐抽着烟的,竟然是郑大钱。 “大钱儿……”薛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郑大钱抬眼看向薛木,他的眉毛显然精心修饰过,发型在北风中也没有被吹乱,只有红肿的眼睛出卖了他的精致打扮。 “我又碰见欧阳烨了。”郑大钱喃喃地说道。 薛木心神一阵恍惚,迟疑着扶着石桌坐下,竟然感觉不到那大理石表面的冰凉温度。 “我真他妈烦死了……”郑大钱抽了一口烟,然后随手掸了掸烟灰,“我真想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就是过不了他这道坎儿,这个狗逼东西……” 薛木怔怔地望着郑大钱,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穿搭,他的一切,显然都不是那个还在台湾的二十二岁的郑大钱的模样,而是那个久违了的、基圈名媛、高零惨妇的二十六岁的他。 “在哪碰到的……?”薛木犹疑着问道。 “酒会。”郑大钱神情颓丧,“我们公司跟央视合作,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结果那个节目最后让他主持,张老板还非让我过去,就见着了呗。”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让薛木心中一沉,他低声问道:“所以这一季节目,你都要跟他一起合作了?” “嗯……”郑大钱黯然地点了点头,“我都想离职算了,可是这个项目我跟了这么长时间,拿不到奖金我实在不甘心……这个傻逼东西,祸害我这么多年,现在还想耽误我挣钱?老子非要跟他刚到底!” “他没和张泽在一起了?”薛木问道。 “当然没有了,”郑大钱冷笑一声,“他那种人,跟谁能长久?人家可是著名央视鲜肉主持人,还是众多粉红少女的理想型,能让人怀疑基佬身份吗?”说完,郑大钱又笑了一声,说:“他还跟我问起你呢,我跟他说──” 说到这里,郑大钱忽然怔住,像是忽然清醒一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薛木:“木头?!你?!你醒了?!” 薛木心中一沉,抬手看了看停在零点的时间,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事,他看着一脸惊恐的郑大钱,苦涩地笑了笑,问道:“大钱儿,今天是几号啊?” 郑大钱听了薛木这个问题,神色又忽然恍惚了一阵,思索许久,却回答不出。 薛木看着他,眼睛蓦然湿了,他努力笑了笑,又问道:“你过得好吗?” 郑大钱被这样一问,泪水突然滚了下来,他惊惶地丢掉手中的烟,攥住了薛木的双手,哭着说道:“不好!我过得不好!木头!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每天都在想如果我那天坚持拉着你去跨年,没让你去加班,是不是你就不会出事了!我每天都在噩梦里惊醒!每天都在后悔!” 薛木动了动喉结,又问道:“你还是一样忘不了欧阳烨吗?” 郑大钱茫然地抬起头,眼泪淌了满脸,怔怔地出神许久,讷讷地答道:“忘不了……” 薛木露出无奈的笑容,说:“在这儿……你也还是忘不了……” 郑大钱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反问道:“在哪儿……?” “在我这儿……”薛木苦笑两声,“在我这儿,有个对你特别好的人,可是你还是为了欧阳烨辜负他了……在我这儿,欧阳烨倒是好像都没有对你始乱终弃了,但是你,却成了那样对别人的人。” 郑大钱皱着眉,努力地试图理解薛木话中的含义,却始终不能听懂,只能问道:“木头……在你那儿……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挺好的,比原来好多了。”薛木微笑着答道,“我也想让你过得好,想让你避开渣男,想带你一起实现咱们躺钱赚的梦想,但是却没有成功……” 眼泪从眼角淌了出来,薛木抬手轻轻擦掉,又笑着说:“大钱儿,我之前一直站在你这边,觉得你的痛苦都是欧阳烨的错,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更多的痛苦都是源自你自己的性格和脾气。在你的感情里,你从来都做不到干脆利落,你总是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在你和欧阳烨第一次分手后,你们的故事就应该结束了,如果不是你不甘放手,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当初我劝你你不听,现在我拦着你依旧也是没用,你这样的顾此失彼,折磨自己,也为难别人,如果你自己不能想通这一点,不能学会爱自己,别人也永远不会珍惜你的。” 郑大钱愣愣地听着薛木说完这一席话,半晌都不知如何回应,薛木努力扬了扬嘴角,说:“这话,你一定要放在心里,你慢慢想、慢慢去理解,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你必须长大了。” “木头!”郑大钱听到这话,忽然紧张地愈发用力抓了抓薛木的手,“你是不是要走了?” 薛木笑了笑,说:“可能是……以后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一定要学会独立和坚强啊。” “我不!!”郑大钱声嘶力竭地哭着,“木头!你别走!木头!” 薛木用力地笑着,看着眼前的郑大钱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模糊,手上的触感逐渐消失,那哭喊声也终究被风声所取代,逼人的寒意再次侵袭了他,他抬手看看,零点已过,秒针又转动了起来。 薛木颤抖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茫然地望着路灯发了一会儿的呆,而后苦笑两声,暗想那个世界的郑大钱或许此刻也该从梦中醒来了,却又不知他这些临别赠言究竟他能听进去几句,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凉亭。 万朝阳一局游戏结束,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才发现电视里的倒数已经结束,而薛木还没有回来。 他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正准备拿起电话打给薛木,却听到开锁的声响,扭头一看,薛木拎着一袋速冻元宵开门走了进来。 “都过十二点了。”万朝阳起身道,“买个元宵买这么半天。” “昂……超市人多。”薛木敷衍着答道,一边换着拖鞋一边问道,“你吃不?” “大半夜的吃元宵,多不消化。”万朝阳已走到薛木跟前,轻轻拥住薛木,噘着嘴就要亲。 薛木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而后一脸纳闷地被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