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毓秀公主
云润生蹲下身,眼睛一一扫过摊位上五颜六色地精致布匹, 如果没看错, 应该都是鲛绡。 “你的鲛绡多少灵石一匹?”云润生的目光在各种颜色上游弋, 饶是不太在意形象的他也觉得每一种颜色都格外好看。 黑暗处, 长长的尾巴在水中拍过, 一道影子幽幽地钻出水面, 露出一张白皙绝色的脸庞和毫无遮掩的上半身, 沁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云润生感到一瞬间的冷意。 “你看中哪一匹?”老板开口, 声音低沉。他从水中拿出双手,那是一双幽蓝色的, 手背带着淡淡鳞片, 手指修长,指甲尖利, 仿佛随时可能轻易划破你的血肉。那些蓝色直至手肘处没入不见,往上则和人类皮肤无异。 云润生没说话,目光看着这位男性鲛人, 长发如墨披散在脑后,耳朵狭长向上,到脑后的部位还缀着透明如羽翼的鱼鳍。若不是那手和耳朵, 还有隐藏在腹部以下看不见的尾巴,当真和人类无异。 鲛人老板面对云润生的无礼,微微蹙眉。人类见了鲛人大多如此,他也是习以为常, 正因此,族人们大多不喜欢露面。正巧此次轮到他负责三个月一次的坊市交易,与其在意这点小事,他更想快点卖了鲛绡回去交差。 云润生终于开口:“每一匹价格不一样?” “当然,鲛人的手艺各不一样,自己的价位定的不同。” 一人一个价,可真是随性的妖怪。 云润生随手指向一匹玄色鲛绡:“这匹什么价?” “十万灵石。” 噗—— 身后的孙霸业脱口道:“你抢劫啊!” 云润生亦是吓得够呛。 鲛人老板不在意,一一指着鲛绡报数:“一万灵石、八千灵石、六千灵石、两万灵石……” 云润生嘴角抽搐,最便宜的也需要五千灵石一匹! 鲛人报完价格便一动不动,盯着云润生等他说话。 被一双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眼眸死死盯着,云润生有些吃不消,他试探询问:“为何没有粉色鲛绡?我想要买一匹粉色的。” 鲛人闻言在水中甩了甩尾巴,云润生扫了一眼,不是他想象中的美人鱼尾巴,而是更细更长,尾端缀着层层的透明纱翼,说实话,很漂亮。 云润生分神的刹那,鲛人扬手一挥,面前的摊位上顿时又多了一小堆鲛绡,其中正好有他想要的粉色,而且不止一匹,足有三匹粉色,粉粉的程度皆有差异,有的粉的几乎透明,有的像桃粉,有的粉的水润。 云润生凭眼缘,觉得粉的最水润那匹看起来最柔软舒服,瞧着都舍不得掐一下的嫩,实在是…… “咳,这一匹什么价位?”云润生将之抽出来。 鲛人蹙眉,似乎在思索,随即报价:“两千灵石?这批是陈年旧货,算你便宜点。” “那这两匹?” 鲛人张口就来:“一千,两千。” “……”呵呵,鲛人族是不是都这么任性? 孙霸业忍不住翻白眼,原来鲛人都是这样的鲛人。 鲛人不耐烦买家问了半天磨磨唧唧一匹没买,尖利的双手抱胸,凉凉盯着云润生:“买不买?” “买,三匹粉色我都要。”云润生率先拿了粉色,而后又在陈年旧货里选中一匹暗蓝,一匹姚黄和一匹魏紫:“一起算多少?” 鲛人再次拧眉,身子前倾,顿了顿道:“一万。” “八千成交,如何?” 鲛人摇头。 “八千八,不能再高了,毕竟你说了这都是旧货。而且我一次性买了六匹,以后我还会来买。说实话,鲛绡在妖类客人中并不是特别好卖可对?妖类各有皮毛鳞甲天生自带保护层。大约爱美的女妖会舍得买昂贵的鲛绡,其余妖怪,若不是闲的钱多或者爱面子,大多肯定不舍得买。但我们人类修者不同,我们既需要妖类的出产作为材料,同样也看中衣装。我买了可以送人,自用,给家人,与人交易。总之,你八千八卖给我,我以后还会照顾你的生意!” 孙霸业汗颜,老大你还价就还价呗,还一本正经地唠这么多。 没看到那鲛人眉头皱成川字,爪子已经凑到你脖子上了吗? 鲛人吸气,收回手:“行,不许再废话。” 云润生笑而不语,扬手抛给他八千八的灵石,收好鲛绡,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孙霸业咋舌:“老大你真是舍得,今天赚地都花了?买这么多鲛绡穿得完吗?” 云润生点头:“赚了钱就是用,喜欢就买。” 孙霸业一脸震惊:“原来老大喜欢粉色衣服!我还以为你是买了送给心爱的姑娘。” “……没错,送人。”云润生叹气,仔细一算算,呵,今天给黄粱花的灵石真是一笔巨款。 孙霸业感叹:“鲛人美则美矣,脾气真不好,硬邦邦爱理不理的怎么做生意啊。幸亏这儿不能动手,不然真担心那鲛人一爪子挠过来。” 云润生对传说中的东方美人鱼带着先入为主的好感,泣泪成珠,织水为绡,听起来多么凄美。 “鲛人很厉害?” 孙霸业嗤笑:“当然厉害,凶巴巴的粗暴地狠。不过我们这块儿的鲛人族离得远,平时也遇不上,所以我在海上自由自在。” “鲛人在哪片海?” 孙霸业回头朝鲛人摆摊的后方指指:“另一面。听说坊市连接了四片海域,寻常时肯定找不到彼此。越了结界才能踏足另一方。反正我没去过,也没兴趣。” 云润生闻言倒是十分好奇,既然有结界隔离的其他海域,恐怕也有其他的大陆。 坊市还未结束,两人继续在街上闲逛, 天亮时,街上的人群纷纷散去,云润生和孙霸业一起离开了坊市,出来后,仍在小船上,约好下一次坊市行程,两人分道扬镳。 云润生来到海边沙滩上,等到黑鹰飞来,当即将买好的东西包扎好,点心、鲛绡、玉簪连同一封信。 “又要麻烦你去京城了,路上注意安全。”云润生摸一摸黑鹰的脑袋,拿出一块在坊市买的妖兽血肉补偿它。 黑鹰果然大快朵颐,情绪非常好。 “下次再帮你多买些妖兽肉块,去。” 黑鹰精神奕奕地展翅而起,驮着昂贵的礼物疾驰远去。 平县云家。 云润生回来时,一家人正准备吃饭,算上他,如今云家人才是真正的齐聚一堂。 云夫人感慨万千,在席间几次落泪。 “我什么力都没出,倒是你们忙前忙后的跑。那么大个宅子就我住岂不是孤单?大家要去就一起回去,老爷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咱们分开。” 几个姨娘推来推去。 云润生看出云夫人是真心的,他倒是无所谓,只要这家人过得好好的,云六满意,他就满意。 翌日。 云家上上下下子子孙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前往曾经的云宅,云敏荣亲自打开紧锁的大门,嘎吱一声,大门敞开。 云夫人为首,大伙心情复杂地回到家。 云润生落在最后,慢慢踏入正堂。 云夫人被众人簇拥着再次坐上堂前的红木椅子,她看向左手边原本属于一家之主云老爷的位置,眼前空荡荡地,心里头更是空落落,老泪纵横。 云家的冤屈洗清了,宅子回来了,死去的老爷和长子却再回不来了。 本来是开心的日子,姨娘们一时间却哭成一片。 云润生远远站着,叹气。 起初他还在奇怪,云六死了魂魄还在,宋小姐死了魂魄也在,含恨而终的云老爷为何不见? 原来,他一直在老宅。 他的妻妾们在哭,云老爷仍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笑中带泪。他本该更高兴的,可是看着身边的幽魂云六,再看看不远处的云润生,云老爷面色复杂极了。 云六拉住云老爷的手:“爹别伤心,以后我陪着你。总有一天,云道长会带我们去京城接大哥。到时候事情了结,我陪爹一起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父子。” 云老爷沉重点头,感激的看向云润生:“虽不知道长为何和我儿有如此奇妙的缘分。但我云家能有此番光景都是托道长的福。云某感激不尽。” 云润生只是点点头,微颔首。 最终大伙商定今年都在老宅过年,分家的事元宵节之后再细谈。转眼到了年除夕,云家人上山祭祖辞年,云润生迎来了新生后第一个年。 灯笼红红,鞭炮声声,子时过后,烟火和鞭炮就再没停息过,炸了整整一夜,照亮了整个京城。 公主府内院长廊下,容映穿着一身喜庆的新衣服,欣赏了一夜的烟火。 宋毓秀懒洋洋坐在小火炉前,喝喝小酒吃吃烤肉,他亦是一身新衣,不是喜庆的大红,而是水润鲜嫩的粉色衣袍,耳鬓两旁的黑发高高挽起,发间一支玉簪斜插而过。 用容映的话说,那叫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又喝了一杯,宋毓秀舔着嘴唇吩咐:“把点心拿来给我吃一块。” “殿下既然嘴馋,不如多吃两块?” 宋毓秀摇头:“吃一块就行,慢慢吃。” “殿下若是喜欢,不如写信让道长下回给你买。” 宋毓秀嗤笑:“傻瓜,那种点心肯定很贵,寻常金银买不着,怕是要花道长许多灵石。哎,想当初为了找一块灵石,差点丢了我小命。也不知道长送这么多东西给我花了多少钱,太浪费了。像这鲛绡,买一匹就够做好几件衣裳,道长一送就送我三匹不同的粉色,又送了那珍贵的点心,还有头上这支护身玉簪,啧啧,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道长大破费!”越说嘴角翘的越高,醉红的脸上满溢的得意和幸福简直和酒香一样四处蔓延,那笑脸分明扯都扯不掉,他还要叹气:“你瞧瞧这些鲛绡,多的我用不完,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它,床纱账也换上了鲛绡,初见时我一身粉色,道长大概觉得好看,以为我最喜欢粉色。难不成以后我天天穿粉色?道长就是太固执太古板了,真是太浪费,太败家了!” …… 自认为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主子羡慕嫉妒恨的容映静静听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点头再点头。 身旁的虚影古埙幽幽一叹,对表情僵硬地可怜小厮道:“他日等我凝行,我也可以赚灵石,赚了灵石也给你买鲛绡。你喜欢蓝色,那就墨蓝,深蓝,水蓝,都买全。” …… 容映撇撇嘴,嘀咕:“我才不要……” “那你在想什么?” 容映指指喝醉的主子:“我在想殿下对道长执迷不悟,道长对咱们殿下也是又舍得又偏宠!这以后怎么办?道长是道长,殿下是公主,难不成殿下还能找道长做驸马?” 古埙不解:“若是他们两厢情愿,有何不可?” 容映叹气:“哪有那么容易。” 他上前去搀扶喝醉的宋毓秀,手触碰的鲛绡的确非常舒服,光华内敛,穿在殿下身上,当真是粉艳可人又仙气缥缈。 “殿下快歇歇,哎,昨日还疼的打滚哭了一夜。” 醉醺醺的少年挂着笑,倒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容映轻轻关上门离开,小心收拾廊下的火炉子。 旁边的古埙却忽然一声长叹,容映奇怪:“怎么呢?你还有心思?” 古埙欲言又止,摇摇头不说话。 他修为不高,也不知揣测的对不对…… 翌日天一亮,皇子公主们盛装打扮进宫祭天,年年如此。 毓秀公主一身粉色暗纹华服出现在宫中,安静的和其他公主们站在一起。 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毓秀公主不为所动,他盯着天坛上高高在上的国师,国师今日依旧风华绝代不似凡人。他鲜少出现在人前,连天子的吩咐也不一定听,可每回现身,必然最是耀眼之人。 宋毓秀不禁想,要说妖,这京中谁比国师更妖? 那个男人,无论横看竖看都像危险的大妖! 为何,父皇就是不信呢? 和毓秀公主一样恨得牙痒痒地还有一人。 天坛下,一群身穿道袍的道士严阵以待,为首的白胡子老道拉着驴脸,紧紧握着手中的法宝铜铃,此法宝乃师门传承,只要遇到妖孽必定会铃声大作颤动不止。自从三年前进京,之后进宫。寥寥几次遇见神秘强大的国师大人,此法宝便会发作不止。 国师乃妖孽啊! 可是偏偏他告诉陛下,陛下就是不信。 老道士气得吐血却毫无办法,国师必然是大妖,他根本斗不过。 祭天大典结束后,已经是午时。 庆帝在宫中设宴。 众臣子,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以及道士齐齐赴宴。 公主们走在一起,皇子们走在一边。宋毓秀的目光一直忍不住去看国师,四公主冷不丁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三皇姐今日好美!皇姐的衣服真好看,这料子连我都从未见过呢,是不是父皇赏给皇姐的江南贡品?” “不是。” “真不是吗?啊,太子哥哥!” 四公主忙松开毓秀公主的胳膊,规规矩矩站好。 和庆帝有七八分像,已到中年的太子盯着宋毓秀。 宋毓秀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蹙眉:“原来你早已回京了,还以为你仍在外面野。既然返京,为何不来东宫知会于我?你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兄长!” 宋毓秀满心郁气,整个皇宫,他最不想应付的便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太子。旁的兄弟姐妹要么讨厌他要么嫉妒他,是无视还是使手段尽管来便是。唯独太子不一样,他小太子一轮,年幼时异想天开想亲近唯一的兄长和母后的娘家杨家人。结果一次次碰壁,杨家人直接当毓秀公主是空气,太子对毓秀公主亦是不冷不热。高兴了说两句话,不高兴了就莫名其妙训斥她一顿。 可偏偏太子是个出名的好脾气,和善可亲。对别的兄弟姐妹亲昵有加,他人见了太子,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的比鬼都甜蜜。 毓秀公主亦是有脾气的,见多了太子的冷脸后,从此他嘴中的出来只有‘太子殿下’,尊敬,疏离。 正是太子和杨家冷漠的态度,京中才一直有毓秀公主非皇后所出的谣言。毓秀公主生世传的离奇,有说是宫女所生,有说是民间女子所生。 宋毓秀曾经天真的以为太子不愿意搭理他是因为怨恨,皇后为了生下公主难产而死,太子少年丧母,心中芥蒂也不奇怪。但随着时间推移,宋毓秀无法欺骗自己,他很清楚,无论是杨家人还是太子,是打从心底,从来就没有认可过他,他们和很多人想的一样,认为毓秀公主根本就不是皇后的女儿。 连宋毓秀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个事实。 可是那又如何,他哪怕不是皇后所生,起码他爹一定是庆帝! “太子殿下真会说笑,毓秀上一次去东宫已是三年前,当时太子殿下说了,禁止毓秀以后踏入东宫,毓秀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太子殿下慢行,毓秀先走一步。” 宋毓秀懒得管太子难看尴尬的脸色,甩甩宽大的衣袖大步上前。 他很快追上一群道士,其中为首的乐善真人便是害得他仓惶逃离京城的罪魁祸首。 “乐善真人。”宋毓秀靠近,那道士的铜铃顿时叮铃铃响了起来。 一群道士大惊失色,乐善真人瞪着美貌的毓秀公主,咬牙切齿:“没想到毓秀公主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宋毓秀嬉笑:“如你所见,让你失望了。此番远行,本殿下倒是知道了何为真正的方外高人,何为半桶水晃荡招摇撞骗。看见父皇变年轻了可对?惊不惊喜?可惜你没有。你那个破铃铛趁早扔了,烦人!” 乐善真人瞪圆眼,上上下下打量宋毓秀,又极其失礼地凑过鼻子嗅嗅,宋毓秀皱眉退开,嫌弃道:“臭道士离我远点!” “妖,妖气!”乐善真人笃定念叨。 “道长说何人是妖?” 国师蓦然出现在身旁,吓得乐善掉头便走,走出几步又不怀好意地盯了宋毓秀一眼,哼,以前他只能依靠铜铃断定毓秀公主是妖,可如今应当是功力提升了,此番竟然直接闻到了毓秀公主通身的妖气,再不会错。 他迟早要让妖孽原形毕露! 国师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毓秀,目光扫过宋毓秀粉色的华裳,“鲛绡,真没想到你会和一个道士走地如此亲近。” 宋毓秀戒备的盯着他,他从来不敢小瞧此人,被看出来并不稀奇。 国师忽然问:“最近腿疼地更频繁?” “国师何意?” “哼哼。”国师低笑:“你求我啊,我就告诉你。” 宋毓秀愤怒,掉头就走。 “……”国师的眸子中金光一闪而过,喃喃低语:“真像。” 过完三天年,云润生便开出高价催使着附近的农人们去庄子上开工。 如今那儿已建好了简陋的厨房和仓库,平日里干活不方便回城的可以留宿在庄子上。 云润生画好心目中想要的房子,监工便全权交给四哥五哥。连二哥有时候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家中事物一切安排妥当,云润生便找个理由隐遁,在府城不远的山林中独自静修。 一转眼,到了元宵节。 云润生难得回家,亲自带上侄儿侄女前往府城看灯会。云家全家出动,都想去灯会上热闹热闹。 繁华的京城中,灯会上人潮汹涌。 容映提着一盏兔子灯开开心心的和人挤,宋毓秀百无聊赖地随之穿梭,灯会差不多年年看,年年如此。 一转眼,他已经十七。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深夜,公主府。 容映无奈地看着喝的醉醺醺的殿下,眼中闪过心疼。殿下近日来频繁发病痛苦不堪,每每好了后便常常一言不发。 有次竟然口出惊语,“容映,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怎么会!殿下一定长命百岁!” “呵呵呵……骗子。” “殿下……” “我好想道长呜呜呜……” …… 容映上前将少年搀扶起身,他是真的觉得殿下应该没事,毕竟殿下虽然三天两头发病,可殿下胃口很好啊,简直胃口大增,而且明显长高长结实,如今他都快扶不动了。 手中的少年忽然浑身一抖,猛地推开容映:“出去!” 容映吓一跳:“殿下怎么了!” 少年绯红的脸上再不见一丝醉意,粗鲁的将容映一直推到门外,砰的关上门:“在门外候着,不许人进来。” “殿下!殿下!” 可恶!殿下又发病了! 宋毓秀颤抖着滑落到地上,抓起衣摆死死咬住,双手抱着两腿闷哼,挣扎。 渐渐的,撕心裂肺的哭嚎透过紧闭的门扉,响彻整个公主府的夜空。 京城近郊一座道观中,打坐的白发老道张开眼,神色凝沉:“有妖气!” 老道士抓起手边的拂尘,飞快向着京中赶去。 皇宫深处,国师静立在摘星楼上,远远遥望着公主府的方向,狭长妖异的眸子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又冷哼:“不知天高地厚,看你如何是好。” 公主府,宋毓秀的惨叫余音绕梁,除了容映,其余所有仆人都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躲在房中全都不敢现身。自打来到公主府,这已经是公主殿下第几次发病了?到如今太医都不愿踏入公主府。倒是陛下时常过来看望公主殿下。 此时内院中,容映瑟瑟发抖地坚守在门口,他听到古埙说了什么,顿时惊愕地抬头看向古埙,眼睛瞪得溜圆,嘶声问:“你说什么?” 虚影古埙焦躁的来回飘飞,沉声道:“有妖气!从殿下的屋内传出来妖气!” 容映蹭的站起身:“我要救公子!” “别!”古埙拦住他,戒备的看着门扉:“别进去,听我的快点走开。” “为何要我走开?殿下怎么办!” 古埙气道:“蠢!屋内只有殿下一人,你以为妖气是怎么回事!” “你这话是何意?”容映震惊。 古埙叹气:“真是万万没有料到,我没看出来,云道长亦没看出来。殿下,殿下他不是人!” 容映呆若木鸡。 屋中,剧烈的痛楚蔓延在四肢百骸,满屋翻滚的少年早已双眸赤红,他原本清晰的脑子此时浑浑噩噩,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什么? “啊——”少年痛嚎。 “陛下驾到——” 崩溃的少年满眸的疯狂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屋外,容映木然的下跪,眼睁睁看着天子来到屋前,容映下意识挡在门前:“殿、殿下说了……谁也不能进……”不能,一定不能让人进去,天子更不能进去!为何古埙说公子不是人?那公子到底是什么?公子明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身明黄的男人轻哼,随即撇开脸烦躁道:“毓秀如何是又犯病了?前日不是才好?为何那毛病如今越来越频繁!” “……小的不知……殿下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和前天一样,很快就会好。”容映喃喃低语。 忽然,院墙外直直飞来一个白胡子老道,那道士手持拂尘,见了皇帝也不跪,一双眼眸凌厉的扫过在场众人:“妖孽,速速出来受死!” 容映脸色煞白。 威严的天子气得脸色黑红,怒指老道士:“乐善真人这是何意?你见了朕竟然不行礼还敢大放厥词!” 乐善真人仿佛终于瞧见皇帝,当即蹙眉,虚虚一拱手:“老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陛下!老道早就告诉过你,陛下的身边一定有妖孽潜伏!我的法宝从来不会出错。” 老道士手中拿出一窜铜铃,铜铃叮铃铃地无声自响,疯狂的停不下来。 “老道自从入京进宫,我这法宝鲜少发出这等激烈的铃声,说明那妖极其凶悍,绝不可放过。” 天子的脸色更难看:“朕乃天子,绝不受外邪侵扰。你这老道士,你比法斗不过国师便大骂他是妖孽,那为何国师能施云布雨降下甘露解救西北大旱。你若道法高明,为何不去施以援手?如今又来公主府放肆!” 乐善真人不悦,冷哼道:“陛下不愧是陛下,上回不是信了老道,要取公主的血炼丹吗?如今缘何又改变了主意?” 跪着的容映浑身一颤。 天子大怒:“放肆!休得胡言!” 乐善真人却直奔门扉,就在这时,一直跪着的容映突然发动,两道符箓飞快砸向乐善真人,只听一声惨叫过后,乐善真人浑身冒火,容映高高跃上大树,手持古埙低低的吹响,霎时间,如魔音穿耳而过,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发出痛苦的哀嚎,连天子都不例外。 “好啊!妖孽受死!”浑身狼狈地老道士顶着烧掉大半的头发,怒火中烧的狂冲向容映。 树上的容映蹙眉,咬牙转身跳出公主府,古埙发出各种声响,浓雾渐渐笼罩了公主府附近半条街道。 “妖孽休想逃!”乐善真人扔出拂尘,身形如剑。 容映越逃越远,两人一追一赶,渐渐远离了京城。 公主府内,天子缓过劲来。侍卫们连忙冲过来保护天子。 一瞬似乎又衰老了几岁的天子捂着胸口,沉声吩咐:“你们都下去。” “陛下……” “下去!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 侍卫们离开,天子深深吸口气,上前去推搡紧闭的房门。 “毓秀!毓秀!” “毓秀,朕知道你在里面,你先出来,随朕进宫去!朕让国师庇护你。” 屋子中,不知何时停止了嚎叫的人冷冷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手,此时渗出了诡异的密集纹路,像什么?像鳞片?他又看向自己的腿,血痕磊磊的腿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鳞片遍体。 他忽然捂住脸,飞快地冲到镜子前。 “啊——” “毓秀!”屋外,天子大喊。 大门嘎吱被打开,从头到尾笼罩在粉色纱账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怒瞪着天子歇斯底里:“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庆帝呆住。 粉色身影粗暴的抓起天子的衣领,“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何我会如此!” “放开朕!毓秀!”庆帝大怒。 粉色身影忽然探出满是鳞片的双手,死死掐住天子的脖颈:“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说!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庆帝痛苦呼吸,艰难的点点头。 要不是他的种,他岂能容忍这么多年!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些,庆帝立刻推开少年,猛咳不止。 粉色身影浑身颤动不已,他再次遮住全身,狼狈地冲进屋子翻翻找找,最后提着一把长剑出来,长剑指着一脸复杂的天子:“父皇?”真是父皇吗?真是他的父亲?那他是什么? “是!我是你父皇!” “你娘是妖……” “所以你是……” “闭嘴闭嘴闭嘴!”少年疯狂的挥舞着长剑,逼得天子步步后退。少年却步伐一转,整个身姿飞向高高的院墙,粉色的身影顿时没入墙外,消失在夜色中。 “毓秀!” 庆帝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彻底消失。 他忽觉浑身疲倦不堪,十几年前,这孩子出生的那天,那个女人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秀秀马甲掉了(^o^)/~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