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印 (5)
在这,以后可就什么可能都没了。” 男子轻笑出声,“是这样吗?” 太阴点了下头,“我是神,相信我,你是有大气运的人。” 男子眯了下眼,唇角依旧挂着笑意,瞥了眼远处的天空,“那么伟大的神明啊,我要提醒你一句——这只妖龙,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这句话,他如她所愿离开了。 结界撑了一个时辰,当这里所有的人都退到百里之外的安全地方后,她才撤了结界飞身而上,穿过那些水浪来到那只妖龙身前。 这只妖龙有一个名字,叫赤繁。 太阴之所以知道这只妖龙的事迹,是因为西方燃灯佛座前有一盏青莲佛灯化为了一个叫做归荑的神女,赤繁就是被她养大的。 那位神女当年爱上了善见城的一位神君,但那位神君却为了救另一个神女而将她重创,后来她伤重坠入下界的西荒蛮地时,遇见了赤繁。 赤繁本是龙族的少主,降生于自己的父亲——龙皇平定北海的妖龙族那一年冬天。 那一年,妖龙的血染遍了整个北海。因为杀孽太重,赤繁一出生就背负了父亲的罪孽,化为了妖龙。 龙皇为了证明自己铁面无私,于是在赤繁六岁暴戾性情初显时选择大义灭亲,结果却被从天而降的归荑阻拦。 归荑本在佛前耳濡目染修了一副凡事都看得开的性子,但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父亲犯下的罪孽而被自己的父亲杀,她又怎么看得下去? 于是她当着四海水族的面将龙皇批得满脸通红下不了台,最后逼得龙皇将自己的儿子逐出海域,流放到西荒的蛮地之中。 赤繁捡回了一条命,从此跟在归荑身边。 归荑觉得既然捡了他,便要对这条赤红色的小妖龙负责,于是她悉心教化他,传授他佛理和术法,希望能洗去他身上的原罪,把他未来的路正回来。 但赤繁却从一开始就顺从异常,他在她面前总是藏得很好,半点也叫她琢磨不透。 他就像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让她无从下手。 归荑以为自己的教授有了成效,便慢慢放了心。 她当初被打落凡间,伤到了根基,不得不常常去闭关,而且一闭关便是几十年的光景。 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个孩子在其他人面前会是另一个模样。 归荑闭关了多久,赤繁就在西荒蛮地杀了多久的兽灵,他在练习,在学着怎么复仇。 几十年的光景,西荒已经被他杀的没有多少生灵了,少年那一双漂亮的凤目里,回眸转眼都是浸了血般的冷笑和讥诮,眼神寒若刀锋。 妖龙的成长周期很慢,几十年过去,他依旧只是个少年的模样。 归荑出关后就看见赤繁在外面等着她,他个子高了一点,人瘦了一点,脸上是她熟悉的沉默和乖巧。 她闭关之后伤势还是不见好,似乎已经没有可能再回到神界了,赤繁忽然问她,“那个人是善见城的时音神君吗?” 归荑很惊讶,他明显知道她的事情——不过她本来也没想过要瞒着他,所以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赤繁听到了她的回答,也没有接着问。 归荑和他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后,又开始了新一轮闭关,只是这次更久,久到那个模样俊俏却手段阴狠的少年已经被拥为妖龙一族的君王,并且挥军入海,替妖龙族报了当年的血仇时她还没有出来。 几百年过去,归荑始终在闭关。 凡世的水患开始肆虐,那些妖龙四处为祸人间,善见城终于被触怒,派遣了五位主神之一的太阴神君下界。 太阴本来想好好和他讲道理,结果那只赤红色的妖龙直接在她身前化作了一个一身赤衣的年轻人,眼也不抬的问她,“时音在哪?他不敢下来吗?” 太阴终于明白这只妖龙在人间作乱的原因,他要逼时音神君现身。 作为善见城的主神之一,她当然不能这么被动。 神和妖龙打起来,当然是神的赢面更大——于是太阴亮出了法器和他斗起来,四周海水翻腾,遮天蔽日,似乎要将整个凡世淹没,一场架打了不到半天,她就从天上一身血的摔了下来。 而那个赤衣男子始终毫发无损的站在翻起的浪花上。 “帮我转告时音神君,我在人间等他。” 太阴从地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浑身灵脉皆断,神力暂无。 没有神力的神,便和一个普通的凡人差不了多少。她伤的实在太重,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养养伤,等稍微恢复些神力再想办法回善见城好好和其他神商议一下怎么办。 赤繁的力量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可怕,也许羲上该派下来贪狼或者破军。 她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走,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这里的城镇已经空无一人,她走了很久,久到出了城进了一片城郊,她才在一个幽密的竹林中看到一个小屋。 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竹林背靠着山,风一吹竹海翻腾,远远向山中看去,还能看见山中氤氲的雾气,竹林旁是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过了草地就是一片湖。 她以为不会有什么人住在这,因为除了那个小屋,这个地方根本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但出于谨慎,她还是扶着墙轻轻敲了敲小屋的门。 未曾想那门竟然开了。 而且是个不久前才见过的俊秀面孔。 他就在门口站着,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遭,似乎以为她在求助,表情一点也不意外,“请进。” 她双腿颤巍巍的打着颤,只觉得在凡人面前这幅样子实在丢善见城的脸,语气连带着也有些发烫起来,“你说的对,我确实打不过他,很丢善见城的脸?” 男子好似笑了一下,“有点。” 膝盖关节处的血渗透了她的裙子,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撞翻了旁边一个药炉。 男子两步走过来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看了看她全身血迹最多的几个地方,“还能动吗?” 她摇了摇头。 男子沉默了一下,将她放平,在她脑袋下面又垫了个枕头道:“你休息一会,我去准备些东西。” 她应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又怕自己给别人添了什么大麻烦,补充了一句,“我好一些就走。” 男子没说什么话,起身出去了。 她闭上眼,鼻尖传来枕上不知名的淡淡香气,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手腕处有痛感传来时,太阴睁开了眼。 天已经黑了,他正俯身给她包扎伤口,她的眼睛似乎没怎么适应过黑暗,有些不习惯的眯起眼看他,“这是晚上吗?” 男子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是啊,怎么了?” 她摇头,“没什么,我一直呆在极昼之地的善见城,所以没见过夜晚是什么模样,看起来好像只是看不太清东西而已,别的也没什么了。” 男子默然不语,包扎完她的伤处后起身推开了小屋的门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灯灯君要睡懒觉了,喊不起来的那种。。。 ☆、入凡尘 月光顺着竹叶的缝隙落下来, 洒进窗户里, 太阴看到了窗外的星星和月亮, 愣住了,再一回神时, 却见他已经倚着门框席地而坐, 身前放着他白天背的那架古琴。 他没有说话,指尖滑动, 有琴音流泻出来。 “神界的七音?”太阴躺在床榻上睁眼听着, 很惊讶,“你会弹奏神音?” 善见城的很多音律都有疗伤的作用,她只是听着, 便觉得全身的疼痛减弱了很多。 “我说过我是方士。”男子低垂着眼帘, 目光落在琴弦上,似乎弹琴只是他日常的一件雅事,和医治她并没什么多大的关系,“最厉害的方士往往并不是名满天下的,你说是么?” 太阴一直耿耿于怀他之前说自己是个没人听过的方士,以为他怀才不遇, 当下便点头肯定道:“是,你比我见过的所有方士都厉害, 会弹奏神音的人找遍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其实名满天下也是一种苦恼,名不见经传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好处。” 这话是真的,她说的认真,那男子闻言却唇角微微翘起, 似乎笑了。 就好像她误会了什么,他又懒得解释似的。 笑容里好像还带了点长者的宽容。 真是很诡异的错觉。 琴音像泉水一样从这间小屋流淌出去,穿过了竹林,缥缈在这片静谧的夜色里。 太阴侧躺着看他,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晕染他的眉眼,有什么东西迷惑了她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夜晚比白昼要美。 男子的十指修长,他熟稔优雅的抚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光暗交织的脸上表情始终平静专注。 他弹了一晚上,她就听了一晚上,第二日便觉得伤势好了一些,只是仍旧不能动。 天亮后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屋,很干净,虽然空间并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她随意的问他,“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吗?” 男子一边帮她换药一边点头,“我这间屋子,容不下两个人。” 太阴闻言一阵心虚,心道自己占了别人的床,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肯定不舒服,当下便说,“今晚我睡地上就行。” 男子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用。” 太阴没有过过凡人的生活,但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在心态上从一个悲悯的神变成了一个人。 他白天不在,帮她换完药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她百无聊赖的躺着,因为不能动,只好安静的等着他回来。 好在神是不用吃饭的。 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才从外面推门而入,带回一路月光。 太阴在黑暗中一下子睁开眼,就看见他靠在门边席地坐下来,问她,“今天换个曲子,山鬼谣怎么样?” 她点点头,说:“好。” 心里想的却是,凡人都可以这样不眠不休吗? 他十指拨动琴弦,琴音缥缈,太阴静静听着,忽然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夜晚是这样美的模样,我当初就在永夜之地的边境盖一座小房子了。” 男子的指尖停顿了一下,“永夜之地?” 太阴向他解释,“你们应该没有听过永夜之地,那里是黑暗之神羌无的管辖之地,凡人去不了的地方。” 琴音又流畅的响起,男子眼也不抬的问她,“羌无,你见过他吗?” “听说那位神明是天地间最先诞生的双神之一,他管恶不管善,喜欢在人间做个历史看客,很少插手人间事,必要时才会以恶制恶。”她摇头,“善见城里,除了羲上,没有谁见过羌无。再说他幻化众生,千人千面,无人能识,可能就算羲上有一天见到他了,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男子的眼中带了点兴味,抬眼问她,“如果有天你见到他了会怎么样?” 太阴想了想,半开玩笑道:“可能会行个大礼,求他老人家在永夜之地给我划块小地方。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后辈,这点请求他应该会答应?” 男子的唇角翘起,眼底的余光落在琴弦上,表情淡淡的,“就冲你说的老人家这三个字,他应该会打死你。” “他活了那么久,境界比我高了不止一倍,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索,“其实真见了羌无大人,我大概紧张的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男子没再说什么,他专心的弹琴,目光跟随指尖跳跃在琴弦上。 太阴就在这样婉转的琴音里睡过去,梦里都是山鬼谣的音律。 …… 他每天白天都会出去,琴声会在卯时戛然而止,然后他帮她换药,接着辰时出门,从没有一天例外。 她从辰时醒来就会一直等他回来,一等就是一天。 他照顾了她七天,连续七晚给她抚琴,她的伤势慢慢好起来,神音带来的治愈力量将她的灵脉修补好。 她七天后终于可以下床了。 男子端详了一会儿她的伤口,淡淡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治了。” 太阴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大概他是想说她已经恢复了,可以不用留在这了。 没想到离别来的这样快,她刚习惯了这里,就要离开了。意识到自己是在不舍时,太阴觉得有些惊讶,才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她竟然会对一个凡人产生依赖。 窗外日光灿烂,竹影绰绰。 太阴走出小屋回头看他,目光有些复杂,“你会一直在这吗?” 男子摇了摇头,“也许不会。” 她沉默良久,折返回去给了他三柱香,道:“你救了一个神,以后如果遇到闯不过的事情就把它点燃,我会下界来帮你。” 男子握住手中的香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谢谢。” 风从山上吹了下来,竹海翻腾,太阴在日光下飞升回了善见城。 她不知道自己在凡世遇到的人就是羌无,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竹林只是他的一叶小世界。 更不知道他是因为和她同根同源所以才会救她。 神界善见城的中心,太阴站在树冠巨大的扶桑树下认错,天台云雾缭绕,她对羲上说,“赤繁很厉害,我收服不了他。” 羲上指着远处的因缘墙,叹息,“没事,已经解决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太阴有些好奇,她站在因缘墙前面,终于看清了事情始末。 赤繁最终还是把时音神君引下凡尘了,而且毁了他的元神,灭掉了他的神格。 归荑出关后才知道百年间发生的这些血腥事,其实她的佛性如此深厚,对于当年背叛她的时音神君早已看淡,前尘往事已随时间流转而烟消云散,奈何赤繁却将这件事情记了几百年。 赤繁把她当成这世间唯一的神袛,是以这许多年来,他无视天地诸路神魔,却唯独对她言听计从。归荑对他说,“是我自负了,我根本教不了你。” 她要赶他出西荒,赤繁却跪在她身前,自己废了自己一身修为,他浑身是血的趴在她脚边说,“我知道我杀了他,你不会原谅我,但什么惩罚我都能接受,只要别赶我出去。” 他以为她到底还是爱着时音神君的,她却恨他不懂她的苦心。 善见城派下第二位神明降临时,归荑最终还是心软,她对使者苦苦求情,一再承诺赤繁不会再为祸世间,而且那时的赤繁已经没有任何修为了。 善见城本来便对归荑有愧,自然只能做顺水人情。 后来归荑虽然没有再赶走赤繁,但她自己却毅然离开了西荒,从此一人孤身漂泊。 赤繁被她丢下,因为身无修为,也无法跟随她的脚步找到她,最后只能绝望化为妖龙沉入海河州下。 …… 太阴看的有些唏嘘,赤繁杀了很多人,固然可恨,却也着实可怜。 她将那些死于水患和瘟疫的凡人们引渡到弱水之地好好往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坐在了扶桑树下的天台上,看着下界。 天阙的水百年如一日的从极昼之地流往极夜之地,最后再流到归墟,这些水可以永远的记录下他们的画面和故事。 平静无波的岁月里,太阴总是会想起那个为她抚琴的人,当她意识到她可能有了和凡人一样的情绪时,她伸手摘下了扶桑树叶,在上面写上她的字。 她每天都会写,内容不尽相同。 “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哪?” “你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还是一个人?” “……” 那些树叶顺着天阙之水飘零而下,流经永夜之地的幻夜森林时,被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捞了上来。 羌无在水中看到了善见城的景象,还有树下一脸迷茫的神明。 五神之一的天机率先发现了她的异常,问她在凡世经历之事。 太阴没有隐瞒她,如实相告,“我被妖龙打伤,遇到了一个方士……” 天机听完她口述了全过程之后便说,“你从来没在人间修行过,缺少情感历练罢了,神要先学会做一个人,才会成为更好的神,当你有了人的所有情感,才能驾驭那些情感带给你的力量。” 太阴顿悟,在扶桑树下坐了五天之后,她让羲上收了她的神力,只留了记忆便跳下凡尘。 羲上看着这一批神界里修成的神,有些头疼。 其实,需要历练和修行的又哪里只是太阴?于是他一道神谕下去,五位主神除了他自己,皆入了凡尘历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新太赶,忘记在作话感谢小天使啦~感谢花怜要吃糖小天使投雷,感谢空闲、十秒,哈哈哈哈哈哈哈,maru,“”,lml,鹿港这几位小天使这几天的营养液~ ☆、一起生活 太阴下界之后, 凡世正好迎来了冬天。 她去了那个当初发生水患的地方, 找到了那个城郊外的小竹林, 还有那个小木屋。 然而小屋里灰尘堆积,蛛网遍布, 显然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了。 她仔细将这间小屋清扫干净, 然后在空落落的木屋里等了他好几天,而等到每一个夜晚都不会再有人推门归来时,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早就离开了这里, 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但这里又有他所有的东西,就连那架古琴也在,她不禁怀揣一丝希望, 也许, 他还是有可能回来的。 她没有了神力,等他的同时便要做很多事情,因为当下她是凡人,所以如何果腹便是个头等重要的大问题。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要养活自己便需要谋个出路来——所幸她虽无神力,但占卜的本事还在, 去外面替人卜个吉凶应该还不至于被饿死。 在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后,她在脸上蒙上面纱,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凡世似乎很快要过一个什么节日了,孩子们在街上打闹,大人们在集市上讨价还价,街边的店铺都挂上了灯。 她在街边支起一个小桌, 行人纷纷侧目,有人问她,“姑娘,这是做什么啊?” “占卜。”她答。 寒风簌簌吹着,行人都拉紧了小孩裹紧了衣裳,见她一个姑娘家这大过年的还要在外面谋生便忍不住替她心酸,“姑娘,你夫君呢?” 太阴愣了一下,半天才道:“他离家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路人中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妇叹了一声,“真真是作孽哦,这天杀的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说罢便同情的摸出钱袋道:“那姑娘就给我算算我那儿子的亲事,这已经是第五个给他说亲的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每次都要成了结果又黄了……” 太阴仔细看了那老妇给的八字,脸色微变,斟酌着道:“您的儿子上一世业障太重,这辈子可能要无妻无儿,孤独终老了。如果要破这层业障……” “你说谁孤独终老?”未听完她说话,老妇便激动的骂起来,“你这姑娘太不识好歹!我好心照顾你生意,你却这样诅咒我儿子?” 太阴脸色难看的想解释,却见那老妇已经骂骂咧咧的走远了,边走还边嘟囔,“活该男人离家,这样的媳妇怎么要哦。” 周围围观的路人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走开了。 人群散开,寒风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吹过来,她裹紧单薄的衣裳,手冻的有些发紫,低头不断呵着气取暖。 望向地面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双男人的靴子。 她抬头,一个年轻男子就站在她的桌前,是个普通人的模样,眼神也很平静。他好似目睹了她刚刚的全过程,唇角带着极浅的笑意道:“我来求个吉凶。” 太阴拢了拢袖子问道:“公子测什么?” “姻缘。”年轻男子伸出手掌,“不看八字,只看手相,姑娘可以吗?” 太阴点头,“都可以,我会看的很多。”她握住他的指尖细细看起来,他掌心纹路复杂,她时而皱眉时而眯眼,半天才下定论道:“会有一番波折,不过是段好姻缘。” 年轻男子笑了一声,“是么?” 太阴点头。 “承姑娘吉言。”男子在她桌上放了一袋钱,“快过年了,早点回去。” 太阴睁大了眼睛,正想说不用这么多时,便见那男子已经走远了。 后来她便在这个人身上悟出一个道理——给人占卜一定要挑好的说,看看这前后差别大的。 …… 天色阴沉,很快就要下雪了,她没有冬衣,便早早收了摊子。 集市依旧热闹,人头攒动,她看了看袋子里的钱——够她买很多东西了。 担心生食做不来,她买了些熟肉,买了壶酒,不过去成衣店买冬衣时,她的钱袋子却被人偷了。她要付钱时才发现没了钱袋,只得尴尬的将身上的冬衣脱下还给店主。 生气倒是没有,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可能小偷也想过个好年。 而且肉和酒还在。 她搓搓手往回走,路上果然下起了雪,天色越来越黑了,一远离热闹的集市,通往郊区竹林的路便显得格外冷清孤寂。 身后的天空上出现烟花,耳边是闹市的爆竹声。 她回到了那个冷清无人的小屋,劈柴烧上火给自己烫上了酒。 屋外风雪簌簌,她蜷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空,天色阴沉,今晚并没有月光和星星可以看——远处爆竹声不绝于耳,这热闹却一点也不属于她。 她看着柴门外的夜色深处,叹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锅里的水沸了,锅下烧的正旺的竹子劈啪作响,酒已经烫好了,她把它拿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将肉随意切了一切,便算是晚饭了。 双手握着滚烫的酒杯暖手,她关上窗户,心底终于有了孤寂的感觉。 不过他的琴还在,总让她有个他会回来的念想。 她放下酒杯,指尖抚上琴弦。 除夕风雪弥漫的夜里,竹林深处传来她的琴音,是山鬼谣。 …… 冬天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艰难,好在过完年后,便离春天不远了。太阴每天白天都会去城镇上给人占卜,她卜算的很准,日子便慢慢好过起来了。 然后她就开始打听他的下落,每遇到一个方士,她都会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相俊秀很年轻的方士。 他们都说不知道。 晚上她会自己劈柴煮饭,早早休息,她总是梦见他,和他相处的时候,他都是白天出门,夜晚才回来。 太阴总觉得她这样等下去,他总会在某一个夜晚推门回来,所以从来不敢在外面过夜,再晚也要回到小屋中休息。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他的琴也被她弄断了一根弦,彻底不能弹了。后来她去了更远的地方找他,每天往返在路上就要花半天的时间。 但总是没有他的消息,她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秋天过去,冬天很快又要来了,她就这样顺遂的过了一年,除了有些孤苦无依以外,并没有遇见过其他不好的事情,就连别人口中常为她担心的地痞流氓她也没有见过,她自己也觉得很神奇。 年关将近,她从很远的城镇赶回来,花了她所有积攒的银钱修好了他的琴。 依旧是个窘迫的除夕。 去年还有酒和肉,今年什么都没有。 好在她有存粮和种的蔬菜。 她不知道人间的每个除夕是不是都下雪,但今年的雪下的好像要比去年的大。 关上门窗,依旧能听见远处的爆竹声和窗外的风雪声。 她从厨房盛出清粥和清炒的两样小菜,其实炒菜她也是最近才学会的,原本不知道要放油,以为放到锅里直接焖熟就可以吃了,结果做出来难以下咽。 刚刚端出来放在桌子上,门外风雪太大似乎吹到了门栓。 她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叩门声。 一个人生活最开始还会疑神疑鬼,习惯了之后便不会这样了,太阴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坐下之后,那叩门声又响了一下,紧接着便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有人吗?” 是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她只听了一声,筷子就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我、我在。” 然后她冲过去将门栓拉开,风雪一下子灌了进来。 一个人就立在门前,他眉眼熟悉的让她想哭——男子的头上和肩上都落满了雪。她一边帮他拍一边想着要说些什么。 “你……我住到了你家里来,你不会介意?”她想过一万种重逢后打招呼的话,临到嘴边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男子拍了拍肩上的雪,风雪迷乱的屋檐下,他问,“你在找的人是我吗?” 本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但他问出这句话后她不知怎么就眼睛红了,似乎想到了千辛万苦找他的波折,“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男子拉着她进了屋子,“很多人说你在找我。” 太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应一句,“回来就好了。” 关上门窗,男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你等了我一年吗?” 表情似乎是在问她为什么。 太阴没好意思看他,“你还是一个人吗?” 他点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太阴低了低眉眼,脸颊滚烫,“我也是一个人,我们能一起生活吗?” 男子似乎笑了,“你知不知道,在凡世,如果一个女人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她是要嫁给他的。”沉默了一下,“何况你是神,我们身份殊途。” 她拉他在桌前坐下来,指着桌子上的菜,道:“我现在是个凡人,而且我已经学会了凡人的生活,我会挑水,劈柴,种菜,煮饭,你看……” 男子握住了她的指尖,神明的手曾经很细腻,如今已经变得很粗糙了,他摇头,“你不懂凡人的生活。” 太阴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为什么?我明明做得很好。” 男子沉默了一下,耐心道:“挑水,劈柴,种庄稼……这些都是男人做的。” 太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窗外风雪呜咽,敲打门窗,她忽然听到桌边的男子低声叹息道:“以后这些我来做。” “什么?”她惊喜的问他,“你答应和我一起生活了吗?” 男子尝了一下她做的菜,沉默了一下,“以后饭也我煮。” 屋里只有一张床,饭后该休息时,太阴很自觉的往里缩了缩,男子解下外袍躺在她的身边,睡前他问她,“你在修行,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接近六千五百字就问你们肥不肥,这应该是我更新最多的一天了。。。哭唧唧。。可能过两天又卡了。。我们公司24号要出去拓展,不造能不能按时更上,如果不行到时候再请假。。 ☆、成亲 其实羌无在人间呆的已经够久了, 他早就修到了无爱无欲的境界, 之所以会回来见她完全是因为这个神女对他有了人的情感, 深到有了执念,却依然懵懂不自知。 对年长她万岁的羌无来说, 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一个从未去过凡世的神族小女孩第一次下界, 只是因为他救了她,就对他产生了这样的依恋, 而且为了找他还过得这样辛苦, 羌无觉得他应该出现。 她需要好好参一参凡人的爱恨喜怒。人的一生很短,陪她参透这些情感最多不过数年,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不会在他的生命长河中泛起任何涟漪。 最初的时候, 这只是一场成全,助她修行而已。 太阴靠在床的最里侧,闭着眼睛回答他的话,“我确实是在修行,天机说我没在人间修行过,不懂凡人的情感, 她说我要先学会做一个人,才能做好一个神。” 他没有说话, 黑暗中她无法辨认他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试探性的握住他的手,“你回来了,还会走吗?” 身侧传来他的声音, “不会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不安,“真的吗?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用喊我的名字。”他翻了个身,似乎面朝着她,离她很近,“外面那些人,说我是你的什么?” 太阴想了想,似乎镇上那些人都误以为她在找的人是——“夫君?” “是你这样误导他们的,是么?” 太阴回忆了一下,好像她确实没有解释过,一直以来都是持默认态度的,当下不由惭愧脸红,“我不是故意的,你介意的话我明天去和他们解释清楚。” “我要是介意,就不会让你睡在我旁边了。”他伸手拉过她,她因为离得远被子只盖了一半,现下整个人都被拉进被子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喊你、喊你……” 他合上眼,语气好似带有笑意,“喊不出口?” 太阴的脸在黑暗中彻底烧起来了,“你还没有娶我,这样喊是不是不合规矩。” “哦,看来人间的事你也不是全都不知道。”他微微起身撩开被子,“那你又知不知道,没有成婚就躺在一起也是不合规矩的。” 太阴,“似乎是有这么个说法……” 他在床上沉默了很久,忽然笑意温和道,“那你给我下去。” 太阴,“……” 羌无觉得她实在算得上是块榆木,他在人间见惯风月,就从没见过哪个小姑娘似她这般不开化。他觉得若真要教她参透这些东西,非得好多年月不可。 他原本也就那么一说,结果她竟然还真的就从床上给下去了。 太阴正要在床下给自己铺床被子,就被床上的人猛地一把捞了回去,听语气似乎他被气的不轻,“天寒地冻的除夕夜,你要冻死吗?” “可是我们还没……” “我今夜就娶你,成吗?” 很仓促简单的一个仪式,她甚至连身嫁衣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屋里摆了个香桌对着天地上了三炷香,然后互相对拜交换了誓言。 这样的婚礼,放在人间任何一个女孩身上都是不会情愿的,他当然知道,但他随性惯了,向来很讨厌这类仪式感的东西。 可这样寒酸的婚礼,她却看起来很高兴,跪在对面的蒲团上看着他两眼晶晶亮,他忽然觉得欠了她一点什么。 明明他只是在帮她修行而已。 等她日后飞升重回善见城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谁都不会再想起这段凡间的夫妻缘。 太阴端端正正的在床头坐着,表情很正式的喊他,“夫君。” 他褪下长衣上了床榻,有些好笑的应了一句,“夫人,早点睡可以吗?我明天还要早起给你煮饭。” 太阴老老实实躺下了,也许连日在外为生计奔波确实累的不轻,她很快就睡着了。但梦里还是不安的抓着他的手,似乎怕他还会向以前一样离开,她皱着眉,表情很不踏实的模样。 羌无想起她最开始住在这里时的那些夜晚,只要有一点动静她都会惊醒,然后起床开门去看他是不是回来了,后来当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其实他那时并不想时时关注她,只是想到有个小女孩正在孤独的等他,而且还过的那样落魄,他就略微放不下,总要来看看才放心。 他那时还没察觉到自己有哪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何况他是长了她那么多岁的神。 太阴在梦中翻了个身,将手环在了他的腰上,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梦话,“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离家了……” 她在梦里看见的还是他。 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肩,“我就在这。” 第二日窗外便出了太阳,似乎已经不下雪了。 太阴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呆呆的望着身边已经冷了的被窝,有些不确信自己昨夜是不是只是做了个美梦。 自从他走了以后,她日日都能梦见他,太阴已经快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她赤脚跑下床去看,所幸屋子并不大,她一眼就在厨房找到了他。 他正在厨房忙着早饭,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她脚上时当下就阴了脸,“谁惯得你不穿鞋的毛病?”他放下锅铲,一把把她抱起来,“外面雪都没消,这双脚是不想要了吗?” “果然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太阴揉了揉眼睛,将他看了又看,“为什么你还会做饭?” 他把她放到床上,“我什么都做过,煮饭不算什么。” 参考了自己谋生的经历和他说的这句话,太阴便觉得他以前一定为了生计吃了不少苦,没准过得比她还要心酸。 其实他只是活得久,所有的技能都有所涉猎罢了。 太阴穿上鞋袜,又匆匆洗漱了一番,等坐到桌前的时候他已经在给她盛汤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自愧不如。 于是后来煮饭的事情就被他包了,太阴很自觉的揽了洗碗筷的活计。 家里有了个男子似乎日子真的好过了很多,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她一时闲下来居然也有些不习惯,想了想得让他过好日子,便又扛着自己的小破桌子去镇上给人占卜了。 说起来,自从他回来以后,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那些以前的客人也不知道都哪去了。 事业上没有什么进展,她只得在家中缝缝补补,学习些女红,他在外面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草地上摘花束打扮屋子。 她总是跟着他的脚步。 太阴以为他们会这样生活到白发苍苍,然后她会带着对凡间的爱意回到善见城。 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他问她,“你愿意陪我去游历吗?” 看起来他不太想过这样平静的生活。 太阴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人间的情感怎么可能只有喜和甜,他想,她要修行,就非要悟透人间七苦,否则便是徒劳。 他从很早就决定在和她成亲的三年后离开她,用一种她能够接受的方式,教会她爱别离的伤痛。 人间悲喜,神只有体察了,才会怜悯世人。 太阴浑然不觉自己将迎接什么,她依旧开心的收拾行囊和他踏上旅途。 他们一路救治穷苦的病人,他确实什么都会,甚至通晓医术。太阴有时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仰望一个神袛,充满无限的崇拜之光。 可是在出门游历的第一年冬天,他不知道什么原因病倒了,病的很厉害。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双眼下陷,整个人虚弱的不成样子,太阴急的团团转,她背着他去很多地方看大夫。 没人治得了他的病,她就日夜不眠不休的给他弹琴,奏的是善见城的神音。 他还是不见好,甚至整日陷入昏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漫步乌龟的地雷~感谢啾啾啾啾咪!!,一元、楚眠、初礼送的营养液~糖吃够了~羌无再不黑化我五一前完结不了了。。。另外今天拓展回来的太晚,所以短了点,晚了点。。我明天争取肥更。。。嗷嗷嗷啊,争取五一前完结。。。。 ☆、邪修 他还是不见好, 甚至整日陷入昏睡。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她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在昏睡, 但醒来总能看到她在身边,她双眼弥漫红丝, 似乎从他病后她就没有再休息过, 瘦的比他还要快。 “我们……回家。”他在榻上握住她纤瘦的手掌,她指尖很凉, 指腹很粗糙。 在外游历一年, 她跟着他吃了很多苦,虽然修行就是这样的,但他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收手。 就像现在。 他苍白的唇角有叹息声溢出, “别哭……” 她眼睛通红,抓着他的手双肩微微轻颤,似乎在压抑什么,“你想回家了?”她话音很低,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好……那我们就回家去, 回家了你的病就能好起来。”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传递出灼烫的温度, 他半垂着眼帘看着她的脸,他想,如果再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就终止这场修行。 很久之后回想起来, 可能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初衷就已经变了。 那个无爱无欲执掌黑暗的神也变了。 她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扶他躺下,眼角的泪珠被她用胳膊胡乱抹去,她说,“你在这等我回来,我去找找有没有马车,找到了咱们就回家去。” 他轻轻“嗯”了一声,脸色苍白的合上眼,耳边是她推门外出的声音。 太阴走在街上,日光很刺眼,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她周遭走过,喧嚣欢乐的氛围似乎彻底将她隔绝,她抬头望着远处长街的尽头,很久都没有挪动一下。 直到有人敲了一下她的肩,她回头,便看见了一个修士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对着她微笑。 那男子模样倒是很端正清秀,就是眼底泛青,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采补之术纵欲过度造成的后果。 “看姑娘这一脸苦相,家中可是有重病之人?”那修士似乎懂些道行,饶有深意的看着她,“姑娘这样的身份,怎会救不了自己想救之人?” 她当时就如同被一股电流击中一般,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还有,你能看出我是什么身份?” “当然,在下虽混迹凡尘,却与那些滥竽充数的货色不一样。”那修士低声附在她耳边道:“神明大人来凡世历劫,怎么也不把记忆消去呢?” 她皱了下眉,“不用你管。” 那修士笑了一笑道:“在下最近正巧在修习炼丹术,也许你家中那位病人的病可以给我瞧一瞧。” 她能看出这个修士确实有些本领,当下双眼便多了些希冀的光亮,“真的吗?” 那修士点点头,“真的。”顿了顿,“就算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解,我也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把人救回来。” “是什么?”她问。 那修士却似乎有些为难,“你当真要听……?” 她的语气着急起来,“要听。” 那修士咳了一下,语气复杂的道:“用神明的血肉之躯炼丹,不管是凡人也好,灵族也罢,只要丹成服下,莫说救回濒死之人,就是起死回生也不在话下。” 这个方法是真的,太阴之前在古籍中有看到过,这个人确实没有骗她。 但凡人若服了这丹,只怕还能获得神明的力量。 “你只是想把我骗去炼丹,是么?”太阴虽然救人心急,却也不傻,哪里会有人白白帮别人做这样的事情。 那修士笑着摇头,“只是个交易而已,我确实不是为了帮你,一个神明投入丹炉之中炼化,最终能得到十二颗药丹,我只是想要其中一颗而已,剩下的我都可以拿来帮你救人。”他摊开手,重复,“只是个交易,你知道的,如果想要神力我只需要一颗就可以,决定权在你。” 他的模样很坦荡,太阴又犹豫起来。 那修士抬头看了眼天上刺目的阳光,淡淡道:“如果你想通了,明天来湖心庙找我。” 说罢便走了,步子很洒脱。 太阴没有再找马车,而是返身回了客栈,走到门外时,脚步顿住了,她看到他撑着病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捂着嘴咳嗽,窗外有光线透进来,落在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 他拿起笔,在写什么东西,大概因为用不上力,每动一下都会牵动胸口的痛楚,他微垂着眼角,脸色越来越白,清秀的眉皱起,动作很轻,那样脆弱的表情让她忍不住落泪。 她在门外静静站着,就那样看着他,大概能猜出他在写什么,所以并没有惊动他。 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第二次从客栈里走出来。 这次她的步子没有丝毫停滞,目标赫然是远处的湖心庙。 那个年轻的修士看到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想好了?” 她点头,“恩,是要请你去客栈还是——” 那个年轻的修士摇头道:“丹炉在湖心庙,你把病人带到这边来,客栈不方便。” “好。” 回到那个熟悉的客房,窗户依旧紧闭着,她并没有在窗下看到任何他动过笔墨的痕迹,也没有再看到他坐起身,他还是那样躺着,听见她的动静后微微睁眼,偏头看她,笑容很苍白,“找到马车了?” 她把他扶起来,“恩,找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语气有些心酸。 他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全程都靠在她的怀里,太阴抱着他,轻拍他的背,“累了就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们就到了。” 车子晃晃悠悠的走动起来,速度并不快。 到了湖心庙的时候,他都没有醒,两个庙祝轻手轻脚的用担架将他抬进了客房里,年轻的修士来看他,把过脉后连连摇头,“这样的病症,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叹息,“只能用我给你说的那个法子了,你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她摇头,说,“不用了。” 对于活了很久的神来说,一副皮囊并没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修士笑了一下,对她道:“好,但我从来没有炼过神,为了避免失败,可以先给我些血让我实验一下么?” 她没有犹豫割开了腕子,淋淋洒洒的放了一碗血给他。 原本以为炼药会很久,结果没想到晚上的时候他就来敲她的门,“可以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药性,要不你来试试这药。” 太阴看着他手里暗红色的药丹,仰头吞下了。 眼前忽然有些迷蒙,她看着床榻上病弱昏迷的人,又看了看门口的年轻修士,忽然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个胳膊揽住了她的腰。 年轻的修士似乎在她耳边喃喃自语,“难道比例不对?”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多了一种诡异的音浪,“神明大人在人间修行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呢?” 她被人抛到床上,修士眼底的青色似乎更重了一些,赤-裸的目光晦暗的落在她纤瘦到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还有她被遮在裙下的腿上——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位神双修,修完后还会将她炼丹。 他本就是一位邪修,通过阴阳采补之术获取修为,这个神女虽然没了神力,但依旧是双修的最佳人选,他原本确实是想帮她救人的,十二颗丹药,他大发慈悲送一颗给那个短命鬼又能怎样呢? 但见过这个病人修士才知道,有的人是不能留的,只凭第六感就能知道留着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神女倒在床的另一边,年轻的修士死死盯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如果目光能凌-辱一个人,她身上早就寸缕也不剩了。 他的手触到了神女腰间的衣带,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她在他身下哭喊求饶的场景,那些淫-秽肮脏的念头一经涌出便再也压不下去。 有人在床的另一边睁开眼。 那是暗红色的一双眼眸。 恶的欲念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产生的,当他在别人脑子里看到那些肮脏画面的时候,他一个神,对凡人动了杀心。 不止是挫骨扬灰的杀心,他甚至还想碾碎他的元神。 修士的目光还是黏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已经有人醒过来了。他的手扯住了她的衣带,正要慢慢往下拉,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回过头去,那个原本躺在床上的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修士立刻心虚,但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而已,他笑的依旧很放荡,言语下流,“兄弟,你缠绵病榻这么久,你这位娇妻被你冷落惨了?日日让她守空房你忍心吗?” “怎么?你想代替我?”他问。 很轻的几个字,但病弱之气已经消失了。 年轻的修士一脸震惊的瞧着他,只见他歪了下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似乎躺的太久身体有些僵硬,修士看到他的眼睛和瞳孔的异色,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表情惊恐,“你是什么妖魔……”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先放上来,还有三千字的更新不太满意,我明天去了修一修,中午的时候放上来。。困的眼睛睁不开,作者君要睡了。。。 ☆、堕神 他听到这话后好似嘲讽的笑了一下, “我的信徒, 认不出你信奉的神了吗?” 邪修们信奉永夜之地的君主, 是因为他掌控人间罪恶,执掌黑暗, 他们这些与光明沾不上边的人, 信奉他才有归属感。 “你胡说……他是神,你分明是妖魔……” 修士一边喊一边战战兢兢的往外爬, 好不容易出了客房的门, 外面浓稠到仿佛化不开的墨一般的夜色里,那人却似乎夜雾所化一般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身前。 “跑什么?”他的脚轻轻踩上他的胸膛,修士尝试着挣扎, 却怎么也挣不脱他脚下力道的束缚。 一片恐慌中, 他听头顶那个人慢慢问了一句,“你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 虽然不想回答,但这问题却引得修士下意识就回想起了刚刚——神女曼妙的身姿和雪白的肌肤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时,修士只觉得某个地方一痛,一声痛苦的呐喊便传遍了整个湖心庙。 那人的脚在他肖想那些旖旎画面的时候, 已经踩上了他腹下三寸的要命位置,修士在他脚下看到他的脸——凉薄, 淡漠,好似并没有什么仇恨的表情,可他脚下的动作却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只脚发狠的碾磨着,配上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很有冲击性, 修士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气,但仅存的意识却因为这极致的痛苦被扯了回来。 那一处的衣物已经被血污浸的湿透,修士能感觉到他胯间的物什正在被那人踩磨的稀烂,因为血水正从那里流出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最痛苦的刑罚,但这疼,修士若是可以选,他大概宁愿被人一刀刀在身上割肉。 “你还想弑神炼丹,是么?”那人松了脚,在他胸膛上摩擦掉脚底的血迹,冷笑,“凡人的胆子现在都这么大了吗?” 修士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就看到那人俯身提起了他胸前的衣领。 然后对方拖着他进了隔壁的丹室。 “你——” 修士说出了第一个字后,被推进了丹炉里。 进去前,他的声带被人掐断。 丹炉里火光明灭,传来指甲抓挠炉壁的刺耳声音,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急。 他在炉下站了一会儿,直到炉里的声音渐渐平息,火光变成了青绿色后才转了转脖子。 窗下有一面女人的梳妆镜,他转身的时候,在镜中看见了自己。 陌生的眼神,陌生的气息,完全是另一个被恶控制的羌无。 当掌控罪恶的神反过来被罪恶掌控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是一个神了。 他想起刚刚那个修士对他的称呼,“妖魔……” 脸上的表情陡然一滞,他定定看着镜子,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凡人的血迹,他伸手想要抹去,结果越抹越多,就连沾了水的帕子也擦不干净。 那上面留下了一大片血红色的印记。 罪恶之印。 他看着手背,忽然自嘲的笑了。 丹房的最里侧传来一个女人的啜泣声,很轻微的一声,然后那声音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湮灭下去。 他早就知道这间丹房里还有一个人,但他并不在意,也不会去看这是谁发出来的声音,他只是看着窗外即将过去的长夜,闭了闭眼,走了出去。 …… 永夜之地开始消散了,有白昼之光照进了幻夜森林,那些在夜色中发着荧荧之光的美丽植物开始枯萎。 羌无座下九位魔神汇聚在这里,他们看着四周逐渐变得刺眼的物景,商量应对之策。 然而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们的君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魔神似乎知道些什么,嘴角扬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君主?我们的君主正在凡世陪着神族的姑娘过家家,你觉得现在请的回来吗?” 其中一个人问道:“为什么永夜之地会开始消散呢?” 另一个沉默已久的声音回答,“他们说,是因为善见城的羲上用光明诱惑了夜色里的君王。” 黑暗之神的心,是永夜之地的生起之源。 心若动了,就是永夜之地的灾难。 众人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他们是谁?” 那个声音的主人指着幻夜森林深处的天阙之水,“他们,是被善见城诸神流放到虚无之地的人。他们还说,我们会成为下一个被流放的种族。” 魔神们走进森林深处,看着那从善见城尽头流淌而下的清澈河流,水面上画面交织,他们在一闪而逝的杂乱画面中看到了曾经不死国的国君匡玉。 他在被流放前经过了天阙之水,并用了这样的方式给羌无留言,“永夜之地的人们,会成为下一个我们。”他笑容诡异,又似是怜悯叹息,“我见到了因缘墙,上面有你和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被他找到弱点了,羌无。” 魔神们心惊,已经有人猜到了太阴的头上。 “莫不是那个下界的神女?” “不知道。” …… 幻夜森林里发生的一切,当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站在最高的山脉,招摇山顶峰上约见了羲上。 那里离神界最近。 羲上下来见他,震惊于他的变化。 “羌无,你怎么……” 羌无看着他,嗤笑,“我不再是神了,不是在你预料之中吗?” 羲上淡淡垂了眼角,“不瞒你,凡世水患那一次,我让她下去确实是为了让她能见到你。”他说,“但那是因为你们的缘劫到了,因缘墙上已经出现了你们的名字。” “所以呢?”他问。 羲上忽然看着他,“羌无,无爱无欲怎么能做一个神,你和她都需要修行。” 羌无笑了,语气嘲讽,“好华丽的借口。” “你在凡世玩弄人们的恶念**,问问你的心,你真的只是为了维护天地秩序吗?不,你更多的只是在消遣。”羲上目不斜视的淡淡道:“凡尘的人以前淳朴良善,可并不像现在这样,恶念渐渐增多,四处流窜。”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别用这样的借口。”羌无抬起眼皮,似乎觉得好笑,“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善见城如果想染指其他疆域,我只能提醒你做的稳一些。” 羲上皱紧眉头看他。 “你把她送到了我这里来,永夜之地退散了。”他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在因缘墙上看到,我会——” 后面的几个字被风吹散在招摇山顶的云雾之中,羲上没有听清。 但他觉得这个被恶操纵的神明,已经不会再听他解释什么了。 …… 太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竹林的小木屋。 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在桌前看到了一封信,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将信封拆开看,上面不过只有十个字——回善见城,别等我,别找我。 眼前浮现出他苍白虚弱的模样,太阴忍不住替他心酸,总在想他是不是害怕分别,所以一个人去了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想要偷偷死去。 这个想法折磨的她痛不欲生,她当然没有听他的话。 找遍了这里所有的地方也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后,她走出了这一片山水墨画般美好的地方。 山间的薄雾在身后飘散,竹海经风一吹在她身后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始终不曾停顿——前方似乎被夜色渗透,回神时她已经在一片陌生的森林里,周围是无尽的夜色。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外出,怎么会走到永夜之地来? 太阴回头,才发现身后的那片天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光点,似乎是一个单独被人隔离出的小世界。 森林里有月光从浓密的枝叶间隙落下来,她还是在往前走。 夜色深处,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蔷薇丛旁边,他背靠着巨木,单腿曲起撑着自己的胳膊。她在月光下看见他的指尖滴落腥红的液体,一个比拳头略微大些的东西被他攥在手中。 走近了,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回过了头。 太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头发很长,是深蓝色的,瞳孔里流转着邪性的光,他此刻垂着眼看她,神色奇异,似乎有痛苦和愉悦两种情绪同时在眼中交织闪过。 “你说你去哪里不好。”他说。 太阴怔住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分明还是以前那个人。 但眼神和气息已经全变了。 见她在原地顿住,他慢慢站起身,太阴看见了他指尖的血珠还有他手里正在跳动的东西,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移到了他的左胸上。 那里有一个令她难以挪开视线的凹陷伤口,似乎是被人五指穿透而过造成的。 她捂着嘴,堵住了那一声惊呼。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毫不在意的用手抚过左胸的伤处,那里重新变得完好如初,只是塌陷了一处,分明是少了些什么。 “你选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运气真不好。”那颗跳动的心被他丢进蔷薇丛里,长出了一朵血红艳丽的花,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落在她的后颈,“这个时候,你应该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双城之战 太阴仰头看着他苍白的脸, 眸中闪过惊异, “你怎么——” 他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淡无奇, 眼底却似乎夹杂了一抹炫惑的艳色,“还不知道我是谁是吗?” 在永夜之地看见这样的他, 太阴哪里会猜不出他的身份, 她死死盯着他,“你是执掌黑暗的神明羌无?” “不。”他摇头, 唇边忽然泛起寒凉的笑意, “我不再是神了,这副模样的我,是妖魔。” 他的手从后颈探出抚向她的脸, 她一下子不敢动了, 因为他微凉的指尖就落在她的下巴,脖子上,太阴忽然瞧见他俯身凑近了自己。 紧接着,便见他不胜迷惑的皱眉,喃喃,“你说, 我明明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然后他低头, 唇几乎就要贴上来。 她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不害怕的,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让他的唇成功停在她面前不过两三寸的地方。 太阴听见那唇间溢出了一声冷笑, “不情愿吗,夫人。” 夫人这两个字他咬的极重,语气阴沉,讽刺一般,“嫁给我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太阴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你冷静一些,我知道你现在状态有些不好……” “呵……”他轻轻嗤笑,忽然把她抵在那棵巨木上,低语,“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教你感受爱别离,怨憎会,凡人有的所有情感和悲喜我都教给你了,你正慢慢修成正果,我却从神修成了魔。” 他终于还是吻了上去,动作狠厉,“你说,是不是很不公平?”他眼底有暗红色的光波流转,“羲上派你来的,是吗?” 她皱眉,在他唇齿间模糊的回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他笑了,忽然伸手扯开她的衣襟,“那就再也别回善见城了。” 太阴惊诧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教你做我们早就该做的事情。” 夜色无边的森林里,他一把拉过她将她压在月色遍洒的草地上,她伸手推拒了几下,右手勾到了旁边的蔷薇丛,上面的花刺将她的手扎的鲜血淋漓。 但这样的伤痛在眼下并不算什么,因为身体深处的痛远超于它,她在地上躺着,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他背对着光,阴影下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眉眼妖艳,欲潮翻涌。 确实已经不是那个无爱无欲的羌无了。 眼前的月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在那样的浪潮下渐渐失去意识,他壁垒分明的胸膛紧贴着她,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的痕迹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月光似乎转了一圈,他才抽身而退。她醒了过来,却感受到眉心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不远处就是天阙的水,她爬过去看,形容狼狈,双脚几乎难以并拢——水面上印出一张苍白的脸,她在水中看到自己的眉心多了一个黑色的诡异印记。 她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那是什么——那个只有书里才出现过的黑暗烙印。 被黑暗烙印的人,去不了极昼之地。 她再也回不了善见城了。 回头,他半靠在巨木上,脸上的情潮还未完全散去,“不是喜欢夜晚吗?”他半眯起眼朝她优雅微笑,“那就永远呆在这里。” 她静静看他,那样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剧烈的情绪,良久,她艰难的站起了身子,被扎破的手扶着路边的树,模样狼狈的慢慢往回走。 背影孤独萧索。 直到走出那一片森林。 他始终没有拦她,因为他毁她毁得彻底——折断了她的翅膀,强占了她的一切,他知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 后来的太阴果然在永夜之地的边境处搭了一个小房子,不大的洒满月光的庭院,长满了漂亮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屋子里收拾齐整,干干净净,虽然里面并没多少可用的东西。 这是一段只有她自己的岁月。 直到永夜之地向善见城发兵。 太阴在永夜之地看见匡玉的时候,不可谓不震惊。 因为她是眼看着匡玉曾被善见城的诸神流放的,他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是那个人把他救出来了。 匡玉看到她时也很震惊,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永夜之地遇到一个没有神力的神。 而且这个神还参与了当初流放他的全过程。 说起来永夜之地那时早已战火连天,却唯独这里像一片没人敢打扰的世外桃源一般,匡玉看了看她眉眼的印记,只略作思量,便猜出个大概。 “没有心的人,也能爱人吗?”他沉寂半天,哂笑,“也是,没有心的人,毕竟还有灵魂。” 她的血在夜风里嗅起来甘美而香甜,匡玉的瞳孔亮了起来。 他想,有这个女人在,永夜之地怎么可能翻得了身。 大概羌无座下那几位魔神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后来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 战火逼近善见城的时候,除羲上之外的四位主神均在历劫,其余诸神力量尚不足以保全极昼之地,羲上只得向外界的灵族求援。 随着越来越多的族群加入,战火推了十几年,羌无没有再踏入幻夜森林一步,他麾下九位魔神骁勇善战,尽管对方的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