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印 (1)
桌上的香炉萦绕着香雾。 苏幕在窗前看着北方漆黑一片的天空, 那道星光已经落下去很久了, 他忽然起身敲响了隔壁镜无月的房门。 “苏皇大人, 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镜无月有些不耐的开门,眼中困意未消。 苏幕面无波澜的静静看着她, “我去一趟冰封池, 让叶柠睡你房间。” 镜无月皱眉,“为什么睡我这里?” 苏幕唇边浮起微笑, 表情莫测, “因为我今晚伤重昏迷,和她喝酒最后睡在一起的是你。” “抱走她的人明明是你,你干嘛推我身上?再说……”镜无月揉了揉眼, 指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没事了吗?” “照着做。”他讲的很客气,“谢谢。” “……” 镜无月接过叶柠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你去冰封池做什么?不怕元神又被锁进去?” 他帮她们带上门,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我会在卯时前回来。” 见他什么也不肯说,镜无月也不再管他, 温香软玉在怀,她搂着叶柠很快沉沉睡去。 苏幕并没有直接去冰封池。 他先去了五月坊。 现在凡世不过丑时刚过一刻, 正是子时街最热闹的时辰。 五月坊的客流量今晚尤其之多,苏幕一脚踏进去的时候,便见外厅围堵了不少人,大厅中央摆满了一人长宽的桌子, 每张桌子上都有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她们媚眼如丝,衣衫褪尽,姿态不一的半躺在桌上。 如同商品一般正被人围观。 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人间极乐的盛宴。 只有一个,看起来似乎很不情愿,眼带泪痕的浑身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苏幕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便想起了叶柠。 眼前浮现出那个漆黑的地下宫,她盲着眼一路摸索着墙壁拖着重伤的身躯艰难往前跑时,那个轻薄她的人就在她后面追,摔倒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比眼前这个女人还要绝望无助。 他的脚步微顿,眼底有异样的情绪被掀起,侧头就这样看着她。 那女子似有所感般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在这一群如狼似虎的疯狂眼神中终于觅到了一道恻隐之心,来自他眼中的,唯一的一道恻隐之心。 于是她伸出手去,哆哆嗦嗦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攀上他的手腕,小声抽噎道:“公子,救救我……求求你。” 衣袖间转眼便起了褶皱,腕间似乎也沾上了脂粉气。 苏幕皱眉,在女子意外的眼神中,毫不动容的抽出手,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擦手腕,漠然道:“你误会了,我刚刚看的不是你。” 女子摇头,泪眼婆娑道:“不,公子刚刚明明是在看我……如果公子愿意将我赎出去,我愿意——” 苏幕将帕子丢到地上,淡淡道,“我不愿意。” 便是再楚楚可怜,这样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女人,她是死是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再不看她,踩过那条帕子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女子在他身后哭起来,终于体会到希望重燃之后又再次破灭是种怎样的痛苦。 她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他刚刚眼里的恻隐之心分明那样强烈,可若那时不是在看她,他又是在看谁? 二楼栏杆上靠着一个一身火红的年轻男子,下面那一幕显然被他尽收眼底,他看了那个绝望又无助的女人一眼,叹息了一声,“还真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啊,这样一个美人哭碎了心求他,也不肯施以援手。”他转头看了余姚一眼,吩咐,“这么不情不愿的女人,以后教会了规矩再送上去,败坏客人的兴致。” 余姚应声去办了。 红衣男子这才脚步轻移下了楼梯进了一楼的雅间。 苏幕正坐在座椅上背对着他,他见状坐到了他的对面,“你不是几个时辰前才来这里疗过伤的吗?这次来又是……” 苏幕抬眼,“那时忘记了问你,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红衣男子反应了一下,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之后便皱紧了眉,“你那日可给了我一个大难题——你可知我召集了子时街所有优秀的情报高手去查这件事情,也查不到。”他苦笑,“那个人的死,就像一个谜。” 苏幕点头,看样子完全在意料之中。 红衣男子有些好奇,“你早就预料到了?” 苏幕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查到了才让人出乎意料。” 红衣男子脸上疑云更重,“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根本就查不出来?” 苏幕没有回答,只是忽的抬头看向他,“幻界的地图有吗?” 红衣男子忙吩咐了小厮去拿。 幻界的地图很大,是与凡世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世界。 帝王海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其次是北冥,桃花谷和恨城。 冰封池就被这四片疆域围在中央,形成一个可怕的积阴地。 苏幕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桃花谷的谷主,是什么时候死的?” 红衣男子沉思了一会儿,道:“大约二十多年前。” 帝王海那一位呢? 他没有问出来。 因为帝王海的主人就是他的父亲,多年前他把他封在冰下的时候还活着,现在失踪多年杳无踪迹,冰封池的主人让他放弃寻找,言语间似乎很确定他已经死了。 恨城的城主也早在百年前死于城变。 苏幕眉眼低垂,似乎想通了什么,“现在,只剩下冰封池的主人还活着是吗?” “大概。” “我知道了。” 见他不动声色的起身,红衣男子皱起眉,“现在就走?” 苏幕推开座椅,挑眉看着他,“还有事?” 红衣男子笑起来,“今晚五月坊有一场宴会。”他道:“时间不会太久,不如你留下来一起参加宴会,一个时辰后再回去?” “这种宴会,脏的让我倒胃口。”他语气淡淡的,明显知道他说的宴会是什么,唇角有讥讽的笑意浮出,“你这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干净的,觉得我吃得下吗?” 红衣男子一时哑口,静默了半天,低头从唇缝中挤出六个字来,“苏皇大人慢走。” …… 冰封池的夜晚总是静谧的让人不安。 除了偶尔刮在寒冰上的风,这里没有一丝声音,鸟兽虫鱼在这里毫无踪迹,似乎这里就只是一个天然的坟场,活物们的坟场。 苏幕站在冰封池与北冥的边界处,目光专注的观察着整个冰封池的风水走势,良久,皱起眉,脸上浮起异色。 “你又来看他吗?” 忽然,冰封池深处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打破了黑夜之下的静谧。 然而不等苏幕回答,这个声音便自顾自叹息,“他已经走了……” “我看到了。”苏幕神情冷漠的看着冰封池中央的那片鲜红地段,“七年了,他若早点放下,也不会白白替我受这多年冰封之苦。” “你不是来看他的?”那个声音微微诧异,“还是你又发现了什么了?” 苏幕不作声的笑了笑,“阁下上次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么?” 那个声音陷入了沉寂。 苏幕嗤了一声,“那可曾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吗?” 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看来你找到答案了。”他说,“我当然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苏幕颇为意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那声音道:“你也看出这里的风水走势了?这里五条龙脉汇聚,曾经有五道不同的帝王之气合力镇着这里的那个东西,而现在,只有两道了。”他声音喟叹,“从宗山雨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人想放那个东西出来了,果然,下一个失踪的就是你父亲,后来桃花谷的桃颜和恨城的元离也死了。” 苏幕眯起眼,“算上你,不该只有四道帝王之气镇着吗?还有一个是谁?” 那声音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和某个神明有着相同的天赋,生来便能带来黑夜,天生就是匡玉的克星。”他的语气低沉而平静,“所以即便只是肉身,也能镇住他一个方位。这就是为什么你父亲要牺牲你的原因——因为你是第五个可以压着他的封印。” 四道帝王之气从幻界的四片疆土上蔓延过来时,钉死了匡玉的双手和双足,但他那在冰下转动的头颅依然可以独立思考,试图寻找脱困之法。 苏幕的出生终止了这个状态。 他的父亲将他封在了匡玉的头颅朝向之所,百丈之处,利用他身上的枷印让匡玉永远安眠。 苏幕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听着,良久,表情奇异的说了一句,“也许我动作应该快一些。” …… 叶柠是被一阵刺目的天光逼醒的,微微侧头时,她一眼便看到了窗外的太阳。 她头很疼,又有些惊疑——子时街明明是永夜之地,怎么可能会有白天。 就这么想着,一回头,她便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女人搂着,自己的双手还放在了对方胸前的位置,有些羞臊的挣了挣,镜无月半醒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她,“头不疼吗?不再多睡会儿……” 叶柠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疑惑,“为什么外面会是白天?” 镜无月含含混混的解释,“只有晚上这间客栈才会出现在子时街,卯时之后它会出现在凡世,而且它的位置同样飘忽不定,有可能今天推门出去发现自己在沐守郡,明天推开门就会发现自己又来了京都玖离城……” 叶柠恍然的点头,翻身下床准备出去。 镜无月微微起身,“你去做什么?” 叶柠道:“我去看看苏幕,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镜无月的瞌睡瞬间吓醒了一半,“等一下。” 虽然他昨夜临走的时候说卯时前会回来,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褰裳小天使投的火箭炮,感谢“只是偶然…”“茶色”“蜜糖朵朵”这段时间灌溉的营养液~ ☆、阴影笼罩 “怎么了?”叶柠被她喊住, 有些不明所以。 镜无月匆匆从床上爬下来, 拦住她, “苏幕昨日伤的这么重,你就让他好好休息, 现在过去不是打扰了他?” 叶柠皱眉, “可从昨日巫医进去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见过他,他一个人在里面出什么事怎么办?” 镜无月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叶柠手脚放轻, 走出房门, “我会很小声,绝不会吵到他。” 一墙之隔,他那间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现在还没有醒吗? 她在他门口站了站, 半点声音也没有的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房里门窗紧闭, 光线十分昏暗。 一眼扫过去,床榻上似乎没人。 她脸色微变,往里走了几步,四下环顾,整个房里果然没有他的人影。 叶柠心里一慌,走到床边将床幔掀开, 床褥上还有人躺过的痕迹,但上面已经一点余温都没有了。 她愣在那里。 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是不紧不慢的熟悉节奏, 紧接着,光线一暗,房门便被人轻轻合上了。 她回头望去,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背光处, 因为光线昏暗,表情不甚清楚,她揉了揉眼,便看见那个模糊素淡的轮廓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语气安静异常的问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她不知怎么,明明是来看他的,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进来没多久。”她看了看他,“你出去了?” 苏幕随意应了一声,在靠窗的桌前坐了下来,伸手推开了窗户。 天光洒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略有些不适应的眯起了眼,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挡住了刺眼的光。 叶柠看着他,他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能清晰可见肤色下的血管和脉络,但毫无瑕疵,每一寸都完美到了极致,有种病态的诱惑。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垂眼看着窗外的长街,良久,语气平静的陈述,“叶柠,你被凡世的人皇通缉了。” 叶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列军队正从长街尽头走过,她沉默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没关系,这些人还抓不到我。” “抓你的不是这些人。”苏幕终于移开目光,淡淡瞧了她一眼,“是前任国师调-教出来的殿前御灵师。” “那又怎么样?”叶柠低下眉眼,“你觉得我一个继承了上神之力的人,会被这些人抓到吗?” “太自信不是什么好事。”他忽然从袖间取出一串类似佛珠的东西,轻轻戴到她手腕上,“我要出一趟远门,也许很久才回来。” “出远门?”叶柠有些惊诧,“去哪里?” 苏幕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帮她戴着手里的东西。 叶柠皱眉看着腕间的东西,一共十颗珠子,五颗黑色,五颗白色,每颗珠子上都刻满了符文。 “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 苏幕头也不抬,语气很淡,“我给你的护身符。” 他不知道是怎么系上去的,叶柠试着往下取,却怎么也取不下来。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叶柠第一时间想到了昨夜的梦,她忽然抬起他的右手——之前有两次她都在这只手里看到那种诡异的白光。 她之前一直在想那是什么,却完全没想到会在梦中得到答案。 叶柠盯着他的掌心,那里果然有个极浅的特殊纹路,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语气有片刻的失神,“你几次三番救我,就是因为手上这个言灵咒吗?” 苏幕眉头轻皱,眼神冷下来,“苏念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叶柠一下子抬起头,“我昨夜确实梦到了苏念,是他告诉我的。” “你问我怎么知道?”苏幕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深渊一般看不到底,似乎嗤笑了一声,“你昨夜喊了一晚上苏念的名字,我在隔壁都听得见,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叶柠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无话。 “你好好休息。”叶柠转身离去,“我去做些吃的给你。” 苏幕没有拦她。 …… 镜无月来找他时,叶柠正好已经去厨房了。 “你都回来了外面怎么还是白天?你不会又封住了自己的天赋?”她一进屋便皱着眉问。 苏幕看着外面的天光,没有抬眼,“不可以吗?” 镜无月有些诧异,“封住天赋之后力量会减去九成,你既然已经给了圣言碑承诺,难道要一个月后再去动手吗?” 苏幕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要去。” 镜无月仿佛看死人一样看着他,“那你还封住自己的天赋,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的力量能够干什么?”沉默了一下,她又问道:“不是说好了,拿到肉身再去杀十二神启的吗?” “那具肉身不能离开冰封池。”他闭了闭眼,不作声的笑了笑,“再说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不是吗?” “你不会是想……”她看着他,眉间泛起忧色,“那叶姑娘怎么办?” “她哪里也去不了。”苏幕难得正色,“你帮我看着她。” 镜无月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向了窗外。 那些军队又在皇城中到处搜查巫族之人了。 她眼神变冷,那个人窃取王位坐了这么多年,也不知现在还坐不坐的住。 …… 星水云庭里,一切一如往昔。 这一晚,夜凉如水。 太子的寝房外只留了两个近侍,其余的人都被撤了下去。 房中隐约传来呻-吟和喘-息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蚀骨的“殿下……” 太子正沉醉在温柔乡里,忽然听到美人声音一窒,他抬起头,便看到美人的脖子似乎被极纤细的东西切断了。 有血涌出来。 美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呼吸变得吃力起来,喉间发出诡异的声音。 唇间的口型再熟悉不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殿下……救我。” 太子脸色大变,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来人——” 两名近侍就站在门外,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放迟了,这一章怎么写都不满意,已经重写好几次了。。还是不满意。哎。。。。 ☆、镜中无月 太子披上外袍, 一把拔出床边的佩剑, 大步走到门前将门一脚踢开, 胸前剧烈起伏着,又惊又怒, “耳聋了是不是?” 然而伴随着房门大开, 门前的两个近侍却是齐齐朝后倒了下去。 他们的脖颈之间皆多了一条纤细的,似乎是被银线之类的东西切开的伤口, 倒下的时候, 血喷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太子愣住了。 有寒意从他脖子上蔓延,他不自觉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剑——然而,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股空气中的诡异压力已经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摸了摸后背,那里已经湿透了——凶手在他眼前杀了三个人,却放过了他,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是某种警告吗? 因为东麟阁只有太子居住,这里离其他十二神启住的扶摇楼还颇有些距离, 而且环境幽静,完全不似其他居所门庭若市, 一时半会竟喊不到人来。 四周满是浓郁的血腥气,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啊——” 听出是熟悉的声音, 太子一下子抬头望过去,发现风间笑正站在东麟阁外的紫苏树下,掩着嘴浑身发抖。 她身后有人一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不是让你在大厅等我吗?” 太子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一身的血迹,手中还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俨然一副凶杀现场制造者的样子,面上当下便泛出尴尬之色,手中的剑丢了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不过经风间笑这一声尖叫,倒很快有人过来了。 蓝雨离得最近,听到声音还以为是风间笑出了什么事,匆忙赶过来时便见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 风间笑还是把头缩在她哥哥怀里不肯出来,用手颤巍巍指着东麟阁的位置,“哥……他们在看我……” 蓝雨听得一愣,夜色这么黑,那两个尸体离得远不说,根本不可能看见眼睛啊,再说尸体的眼睛是闭着的,怎么可能会看着她?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那个被女孩子紧紧抱着的人,却接收到对方一个噤声的姿势。 让他闭嘴。 好,蓝雨心想,大概又是和她小时候那件事情有关。 越来越多的人到了东麟阁。 太子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便见大半的人表情都变的惊恐起来,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白言轻目睹了那几名死者的死状后便下令将消息封锁起来,以免人心惶惶。他去一一看了尸体,手法很高明,根本不像凡人所为。 而且太子身为十二神启继承人之一,连他都没有发现人是怎么死的,甚至就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可见对方的道行起码不输给十二神启。 蓝雨走过去用手豁开了其中一个尸体脖子上的切口,整齐干净,分明就是丝线之类的兵器,他想起了苏幕指间那些肉眼难辨的纤细锁链,推测,“会不会是我们昨日设计了苏幕,所以他今日来找我们寻仇?” “不。”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如果他要杀人,目标绝不会只是这几个下人。” 是白慕楚。 白言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不像那个孽障的手法,而且就我所知,苏幕杀人向来不屑于遮遮掩掩,怎么说都会露个面再走。” 蓝雨皱着眉道:“你们的意思是,星水云庭里有其他东西混进来了?” 白言轻摇摇头,“不好说,先封锁进出口,然后一个一个排查这里的人。” …… 子时刚过,叶柠坐在曰归客栈的一楼大堂,侧着头看着外面的繁华夜景。 这间客栈现在又回到了子时街。 此刻外面的景致和白天截然不同。 白天的时候,这外面是浮华喧闹的玖离皇城,夜半子时之后,这外面便是灯和烟火的千里长街。 虽然曰归客栈所处的这条巷子已经沉寂了多年,也没有多少人从庭前走过,但不可否认,这依旧是个风雅的好去处。 镜无月在她对面坐下来,不出意外又端过来两壶酒。 叶柠皱眉看她,“姐姐,经常喝酒对身体不好。” 镜无月漫不经心的点头,“谢谢你,小妹妹,很久没人关心过我了。”她笑了笑,只给自己的杯子倒了一点,“可我若没有酒,晚上就会睡不着。” 叶柠沉默。 她自顾自喝起来。 远处的街巷人来人往,不知已经喝了多少杯,她终于听到叶柠在耳边问了一句,“你和苏幕早在之前就认识对不对?”她语气很平静,“那天,我扶着苏幕进子时街时,你也是特意在那等着他的,对吗姐姐?” 镜无月单手撑着脑袋,略带几分醉意的看着她,“你想等我喝醉套我的话吗?真是个狡猾的孩子。” 叶柠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气氛,适合说些心事。”她看着她,脸上带着沉静又有些惆怅的笑意,“你说是吗?” 镜无月忍不住失笑,“看不出你年纪不大点,心事居然也一箩筐。”她分给叶柠一个杯子,大概觉得再也瞒不过她,妥协,“好,我和苏幕确实认识,不仅认识,还是同僚。” 叶柠握着杯子没有动,“……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镜无月解释道:“无回城有三座圣殿和三位殿皇,苏幕是三皇之首。而我是居于末位的长生殿殿皇镜无月。” 叶柠手中的杯子没有握住,从指间落了下来,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可你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无回城不是只接纳沦入黑暗的人群吗?” 镜无月笑起来,“你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 叶柠皱眉,“你认为自己不是?” “不,孩子。”镜无月摇头,“我当年做过很多错事。” 镜无月眯起眼,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过,就连苏幕那日在这间客栈问起她为什么会沦入无回城时,她也只是岔开了话题。 其实镜无月一直觉得自己是整个无回城罪过最大的一个人。 若说起她的原罪。 一定要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宫上月。 这只狐妖似乎与巫族有着不死不休的孽缘。 相传,北冥和极地引发战争的时候,北冥不敌,于是青丘、寒荒、羽民、犬戎这四片封地上的四位封王便连夜将自己的继承人送去了凡世避祸,希望能留得青山。 这其中便有宫上月,那时他还不过是个孩子,天资却高的惊人。 只可惜他星命不好,凡世之途注定陨落,那时他本来已经是必死的命局了,巫族却出现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女子,那女子怜悯他的命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帮他改命,使他避过了三次死劫。 后来那女子便遭了天罚。 镜无月只知道那女子后来每一次转世都活不过二十岁,而且每一世都会因宫上月而惨死——可怜那女子并未算到她自己的命运,每一世都在重复一样的痛苦。 但宫上月大概比她还要可怜——他在这千年的时光中,反复等待和挽救一个人,结果却每次都是看着她死在怀中,然后再亲手将她埋葬,等待下一次重逢。 这是一种没有尽头,周而复始的惩罚。 宫上月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天道,他尝试过不和那女子产生任何交集,但她依旧会因他而死。 镜无月低低叹道,“我三岁的时候就遇到了他。” 叶柠睁大眼睛,“你就是那个帮他改命的姑娘?” 镜无月苦笑,“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那个姑娘,包括我自己。” 那时她是孤儿,宫上月把只有三岁的她带出了巫山,亲自抚养到了十六岁。 他一直对她很好,而且看她的时候眼底携满了星辰一样温柔的光,镜无月完全无法抵抗那样的深情,日渐陷落。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他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巫女的寿命和凡人一样长,妖却没有上限。 镜无月私心想和他永远厮守,于是偷偷探入皇宫去寻找传说中由皇室代为保管的长生禁术。 后来,长生禁术没有找到,她却被凡世的人皇抓到了。 而那个时候,宫上月居然说他搞错了,他要找的女子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尚在襁褓中刚出生还不满一月的婴儿。 镜无月不甘心,百般纠缠他,但他除了说一句对不起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她于是心灰意冷,本来已经逃出了皇宫,却又自甘堕落被抓了回去。 后来,那位皇帝强取豪夺将她按上了榻,许她后位,掏心挖肺的对她,那样的宠爱几乎震惊朝野上下。 “那时朝堂上有个很厉害的藩王。”镜无月说起他时,眼里的神色冰冷,“就是他利用我害死了陛下,自己顺利登了帝位,随后却将这一切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他昭告天下说我是个妖女,祸国殃民,不仅害了陛下还乱了朝纲。”镜无月放声大笑,“真可笑,说我祸国殃民,那我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祸国殃民是什么样子……” 叶柠忍不住打断她,“你说的那个杀了皇帝的藩王难不成是……” 镜无月冷冷道:“就是当今人皇,十二神启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困的睁不开眼。。。 ☆、雨中人 叶柠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随即问道:“那, 然后呢?” “他们要杀我, 但我逃出来了。”镜无月喝了一口酒慢慢道:“后来啊,京都爆发了巫蛊之灾, 全皇城的人身上都被我种了蛊, 我还用巫咒引来天灾,哈哈哈……”她大笑, “三年大旱, 整个国家饿殍遍布,到处都在死人,所以说, 千万别招惹女人啊, 当初怎么能把祸国殃民的帽子扣给我?” 她说的语无伦次,叶柠却听得暗暗心惊。 镜无月忽然掩面,“我那时年轻气盛,哪里会顾有什么后果,我的所为彻底让新一任的人皇见识到了巫族的力量。” “他是个很专-制的人,根本不允许有任何力量凌驾于皇权之上, 或者威胁到他的统治,所以他开始绞杀巫族的人, 并让国师调-教出了殿前御灵师和皇家仙道军来对付我们。” 她的话语里有了鼻音,“我的族人被他们一批一批抓进了皇城的死牢,尝尽百种酷刑后被挂到城门前活活绞死,还有五六岁的孩子……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你知道每天晚上做梦梦到他们是什么滋味吗?” 叶柠坐过去拍拍她的肩,声音干涩,“你已经知道错了,这不能全怪你。” “不!”镜无月抬头,泪水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我的手上沾着千万人的血,他们都是无辜的,因果报应啊,叶柠,这都是因果报应,我害死的那些百姓最后报应在了我族人的身上。” 叶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低着眉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苏幕的脸。 是啊,万事都有因果报应,苏幕,你又该怎么办呢? 镜无月伏在她怀里叙叙说着,“若是没有酒,我根本无法闭眼,叶柠,你不知道,我当年是巫族的大护法,天资之高让所有人都骄傲,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他们感到骄傲的人,最终却给全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她喃喃,“他们在梦中指责我,浑身是血的求我救他们,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叶柠抱紧了她,拍拍她的背,“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呢?” 镜无月闭着眼睛,“并不是所有的巫族之人都力量强大到像我一样,他们其实很弱小……”手中的酒杯渐渐滑落,她意识模糊起来,“我是个罪人,阿柠,不过苏幕答应了我,他会把那个人留给我,他的命是我的,我一定要亲手手刃他,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下去向我的族人请罪了……” 叶柠的语气不自觉绷紧,“你知道苏幕出远门是去做什么,是吗?” “是啊,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危险,但对无音殿殿皇来说,也不算什么完不成的难事。”她眯起眼,恍恍惚惚的一笑,“毕竟无音殿的暗杀术,在三殿之中排第一啊,何况还是殿皇亲自出马。” 叶柠的脸色沉了下来,“暗杀?” 印象中,苏幕只会正面较量,杀人这种事情,以他的境界,还不至于藏于暗处。 “没办法啊,他现在力量不够,肉身又出不了冰封池。”镜无月没有睁眼,似乎就要睡过去,“……星水云庭里那些人,又个个都是高手,前天你们从那里回来,他不就丢了半条命……?” 叶柠脸色发白,想起之前在无回城偷听到的那段话,终于猜到他去做什么了,“你说他去了星水云庭?” “你别怪他……”她嘟囔了一句,“苏幕也许不是个好人,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但他对你……” 后面的话音含含糊糊,她什么都没有听清。 片刻,怀里的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叶柠看着门外的夜色,陷入沉思——她得想办法偷偷把他带回来,这件事情很危险,对双方都很危险。 一对六,而且是在他只剩下一成力量的前提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就算他成功了,她也没办法看着白言轻蓝雨他们就这样死在他的刀下。 此刻刚过丑时,从子时街那个出口出去就是沐守郡,以她的速度天亮前赶到星水云庭完全不是问题。 “对不起,姐姐……但我很快就能带他回来。”叶柠吃力的将她扶上了楼,帮她掖好被子,喃喃,“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她披上镜无月的黑纱,没有回头,就这样消失在子时街的夜色深处。 虽然被凡世的人皇通缉,但沐守郡的街头空荡荡的,这里的城镇几乎没剩下多少居民,更不用说深夜还会有来回巡逻搜查的官兵了。 叶柠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一串黑白分明的符珠,人皇派了殿前御灵师来对付她么? 她心里一点惧意都没有。 到了星水云庭外,到处都是高墙,当她施展隐身术想从星水云庭的高墙外飞进去时,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空气中隐隐有灵力波动散布开来。 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严密的防守,果然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门外那几个猎妖师依旧像松树一样站在那里,叶柠知道自己大概只能从正门进了,虽然门令还带在身上,但那些人早在之前便记住了她的样貌。 如今她被通缉,只怕会被抓起来? 她裹紧了脸上的黑纱,眼看东边的天际慢慢泛白,正着急,便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叶淮,他压低声音皱眉问她,“你昨天带着苏幕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了。” 叶柠松了口气,“先不说这些,现在星水云庭戒严了,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叶淮道:“你在外面被通缉了,这样进去肯定是不行的。”他从怀中摸出一把药粉递给她,“这是易容粉,擦一点就会模样大变,而且洗也洗不掉的。” 叶柠看着他又变成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陌生纨绔的样子,听话的抹了一把在脸上擦匀了,“我的样子有变化吗?” 叶淮点头,“有……” 叶柠有些好奇,“变成什么模样了?” 叶淮咳了咳,“皮肤黝黑,变得比以前丑了些,不过还是漂亮的……” 叶柠变了脸色,“有方法恢复?” 叶淮道:“自然。”他又摸出一袋药粉给她,“这是洗颜粉,只有这个才能洗掉易容粉。” 叶柠接了过来,感叹,“你都是哪里弄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叶淮再没说什么,将她脸上的黑纱带好,便领着她进去了。 大门前的猎妖师查看过他们的门令,提醒了一声,“几个时辰前太子的东麟阁刚死了几个人,所以现在全庭戒严,许进不许出,进了这道门,便不允许出来了。” 叶柠当下眼皮一跳,强压着不安的情绪道:“死的是什么人?” “一位美姬,两名侍卫。” 她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但叶淮很快将她拉进去了。 现在卯时还不到,天边是黎明前的青灰色。 似乎要下雨。 叶淮拉下幕帘将门窗都仔细关上,屋里很黑,他也没有点灯,只是肃然问她,“叶柠,你昨天为什么要救他出去?” 叶柠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不该救他出去吗?他是来救我的,不是来杀人的。” “是吗?”叶淮显然不信这个理由,“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来?” 叶柠低头说了两个字,“找人。” 说罢便要趁着夜色出去。 叶淮见叶柠开门,起身解释,“我只是怕你像小时候那样……你要知道,叶家已经没了,我只是担心你为了旁的人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我知道。”叶柠回头,朝他笑了笑,“我真的只是找人,晚上就回来。” 叶淮皱起眉,“你那么确定这里有你要找的人?”顿了顿,“是谁?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他倒没想到是苏幕,毕竟他昨日才目睹了他气息奄奄被带出去的样子,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又会回到这里来。 叶柠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踏出房门,喃喃,“他就在这里,我很确定。” 夜色渐渐消散。 天光微亮,却是带着阴霾的,远处的天边是一片挂满乌云的青灰色,空气微微有些压抑,也有些冷滞。 风里带着泥土的气息,湿润的拂在脸上。 虽是冬月,还不到下雪的时候,然而雨落下来却是彻骨的冷。 没想到一大早便出师不利,叶柠举着手罩在头顶上跑进东麟阁附近的一个长廊上避雨,因为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回神之后立刻道歉。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天上的雨,然后递给她一把伞。 叶柠愣住了,不会说话? 他看起来很年轻,而且面容俊秀气度不凡,她不免在心里为他感到遗憾,“你把伞给了我,你怎么办?” 对方又指了指不远处紧挨着东麟阁的梧桐苑。 叶柠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就住在梧桐苑?” 他点了点头。 叶柠将伞撑开,“那我送你回去再走,等雨停了再把伞给你送过来。” 男子眉目温和,垂眸应允了。 这把伞其实并不大,因为授受不亲叶柠也不敢离他太近,所以在路上走的时候伞往他那斜了大半,她半个肩膀都淋在了雨里。 男子似乎皱起了眉,修长的指尖不动声色的抵着伞柄,将伞推到了她的位置。 叶柠发现了,立刻将伞又斜回去,解释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伞,再说我是修道之人,淋一点雨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男子听到这话脚步微停,极其自然的伸手握住了伞柄,叶柠的手在最下面,见他接过去不知怎么条件反射般的就松了手。 然后那把伞完全罩在了她的头顶。 叶柠,“……” 推拒不得,叶柠只好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从长廊到梧桐苑本来也不算远,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跑到了梧桐苑的檐下。 男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额边的雨水,将伞递给她。 叶柠看了一眼檐外的雨,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去道了声谢,“谢谢。” 她一脚迈入雨中,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回头看他,再三保证道:“等雨停了我会送过来的。” 男子在檐下点头,目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1) 叶柠撑着伞在雨中走远了。 她是个路痴,因此早在来之前便寻了一份星水云庭的地图。 雨势渐大,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探查了星水云庭的每个角落,隐匿身形看了每一间房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 仿佛他根本就没在这里出现过。 但叶柠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里,只是藏得太好而已。 傍晚时分,她终于找完了所有地方,然而,还是半点线索也没有。她有些受挫,好在这星水云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又隐了容貌,因此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但她这样大肆寻找,苏幕肯定已经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她换了容貌,他还认不认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了起风了里的一句歌词,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好好听的,每次听都有种初恋的感觉,。。 ☆、有色交易 雨天的傍晚要比晴日里黑天更快, 叶柠没有任何发现, 只能先回房。 然而, 经过走廊拐角处时,她却停下了。 脸上血色褪尽。 因为前面的柱子上正对着她写了三个字——“别找了。” 字是用雨水写的, 痕迹正慢慢变淡。 就在她看后不久, 便仿佛蒸发般的慢慢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叶柠只觉得腿脚发软, 战战兢兢的跑过去顺着柱子一周打量了一圈, 然而,附近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死死盯着字迹已经消失的柱子,心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果然在这里, 而且已经知道她来找他了, 甚至连她虚假的容貌也认了出来。 然而她却连他半点踪迹都追查不到。 天色渐渐黑透,廊下的灯笼被下人点了起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敛了眉间的种种异色忧心忡忡的回房了。 叶淮显然等了她一天,午饭和晚饭都给她留着,见她回来,脸色沉下来, “中午不知道回来吃饭?” 叶柠放下手中的伞,小声道:“我忘记了, 你不会因为等我也没吃?” “你说呢?” “……” 两人一人坐一边开始吃饭,叶柠时不时抬头看他,叶淮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叶柠摇了摇头, 道:“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吞吞吐吐的问道:“堂兄,你成家了没有?” 叶淮筷子一顿,慢吞吞的应了一个字,“恩。”他给她碗里夹了块肉,“半年前成家了,什么时候带你去沧源郡见见她。” 叶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抑制不住的轻笑出来。 “我那位嫂嫂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我替她谢谢你了。”叶淮没好气的催促,“快吃你的饭。” 叶柠点点头,她看着叶淮眉眼间晕染开的极淡笑意,忽然很羡慕这种平凡的幸福。 她很替他感到高兴,也替她死去的叔父高兴。 叶淮见她沉默下来果真再也没说一句话,不由问道:“刚刚见你回来时带了一把伞,可是什么人借给你的吗?”他嘟囔了一句,“我见天下雨了,本想给你送伞的,结果连你半个影子都没找见。” 叶柠道:“是梧桐苑的一位公子,他好像不会讲话,但人很善良。” 叶淮皱起眉,“是吗?我倒对这样的客人没什么印象。” 叶柠不以为意,“星水云庭这么大,客人数以千计,你肯定不会每个都有印象啊。” 叶淮话锋一转,“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叶柠摇摇头,“没有。” …… 晚间吃过饭,叶淮在地上铺上了一床被子,然后给她收拾床铺。 叶柠提了一盏灯正准备出门,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回头,“哥,你不用帮我收拾床铺,我今夜出去。”她看着叶淮忙碌的样子,眼角弯起,“床还是你的,你不用睡地上。” 叶淮皱起眉,面上已有些不太好看,“晚上还要出去找?再说还在下雨……” 叶柠垂下了眸子,“不找就会死人。” “死人?”叶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好笑,“我倒想知道你在找谁,能让你忘记吃饭也忘记睡觉。”他放下手里的被子跟着走出来,“我和你一起。” 叶柠拦住了他,“不行,只能我去。” 她的态度很坚决,叶淮偃旗息鼓。 “我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 …… 因为命案发生的关系,夜里已经听不到丝竹之声了,曾经夜夜笙歌的前厅也人迹寥落。四下一片安静,叶柠看了看扶摇楼的位置,不确信苏幕会先找谁动手。 她想守株待兔,但目标太多,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蹲点。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不断敲打着瓦砾和地上的青石板,叶柠在廊下走着,手里的灯笼明灭不定,她这次并没有撑伞。 忽然有巡夜的御灵师从东麟阁的方向过来了,她裹紧了脸上的黑纱,小心避开了,便听得一个人说了句,“太子殿下也当真是不避讳,昨夜那个美人儿刚死,今夜就又召幸了一个,我刚刚送人过去的时候,那美人可吓得够呛……” “可不是……”另一个御灵师道:“不过今夜东麟阁外的人全换成了国师手下的御灵高手,而且人数多了好几倍,应该不会再出昨夜的事了?” “要是再出事,岂不打国师的脸……” 一种强烈的直觉忽然涌了上来,叶柠熄灭了手里的灯笼。 东麟阁外果然守卫重重,密不透风。 就连施展隐身术偷溜进去也很难保证不被人发现? 雨还在下,叶柠在东麟阁外的紫苏树上站了一会儿,身上沾了些紫苏的香气,好不容易等到起风的时候,她才匿着身形借着风的掩护进入了东麟阁。 守在阁外的人自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们只感觉到夜风带来紫苏花的香气迎面扑来,带着雨后的湿气。 一切并没有哪里不寻常。 进入阁内,侍从守卫倒并不算多,大概也是怕坏了太子宠幸美人的兴致。 院子里有两座石灯,小径从花园里穿插而过,尽头是一个高高的殿阁,看起来似乎有三层的样子。 叶柠在夜色中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只有第三层的屋外立着两名守卫。 太子大约就在最顶层的那间屋里? 她趁着自己在暗处的优势将那两名守卫敲晕了,随即想到太子可能正跟美人闺阁逗趣,当下便有些脸红,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进了门的夹缝中。 上面只有提醒他的五个字——“有人要杀你。” 这样的纸条她准备了六个。 如果阻止不了,让他们提高些警惕也是好的。 要御风离开的时候,叶柠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房里似乎过于安静了。 难道已经睡下了? 夜色深黑,叶柠回头去看,发现自己塞在门缝中的纸条不见了。 她明明压得很紧,纸条根本不可能被风吹走,它不见了只能是一个原因。 有人把它抽走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卷入檐下,滴滴打在她的身上,叶柠觉得寒意从后背升起,一点点蔓延开来,渐渐将她吞没了。 最终还是忍不住,叶柠将门偷偷开了一个小缝,眼睛贴上去,观察起里面的情况。 鼻尖嗅到某种奇怪的熏香,但伴随着下雨天湿润的风,那些味道很快消散——风顺着门缝钻进去,吹动房间内重重叠叠的帘幕。 忽然,一道闪电“咔啦啦”裂开夜空,照的天地一片雪亮。 叶柠看到床上坐了一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竟然有点像受审的样子,惊雷都没能让他挪动半分。 这个人是太子? 隔着门扇,忽然从门的那一边传来一个声音——纸片慢慢被撕成碎片的声音。 离她很近,仅仅只隔了一个门扇而已。 叶柠惊惧交加,正要起身,门里便伸出一个苍白修长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把将她扯进了森黑的房间里。 那人的指尖微凉,她忍不住身子发抖。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找我了吗?”他的手指轻扣着她的后颈,并没有真正用力,似乎只是为了让她看不到他的脸而采取的不得已举措,一个温柔的禁锢,“叶柠,你真不听话。” 闪电照亮房间的那一瞬,她看到身后的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修长,挺拔,长发垂落。 “苏幕,跟我回去,趁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是你……”她央求。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因为背对着他,叶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吗?那你的纸条上为什么不干脆写上我的大名呢?” 叶柠摇了摇头,目中情绪交织起伏,“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是因为那个圣言碑的命令吗?”她眼帘垂下来,语气渐渐有些嘲讽,“你就这么效忠无回城,不惜背上一条又一条的性命?你以后要怎么还这些血债,苏幕?” “圣言碑?”身后的语气淡淡的,隐隐掺着一丝不屑,“它的命令算什么?” 他微笑着,指尖下的肌肤柔软馨香,他说,“我只效忠我自己。” 或者说忠于欲-望。 他自己的欲-望。 叶柠更加无法理解,“既然不是因为圣言碑的命令,那你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风险来杀他们?苏幕,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一句话脱出,心底的欲-望瞬间如同利剑出鞘般的挣涌而上,他的指尖从后颈移上去捂住她的眼睛,随即重重吻上她的锁骨,重复,“我想要你,叶柠。” 叶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捂她的眼睛。 但锁骨间的热烈那么清晰,她深吸了口气,用尽力气冷静下来淡淡问他,“你不是早就已经得到了吗?” “呵……我要的是活生生的你。”他唇间的动作停了下来,漠然自语,“而不是一个就快死了的你。” 答非所问,云里雾里。 叶柠当然没有听懂。 但她知道这是唯一能劝他的机会。 她好不容易才在星水云庭看到他的踪迹,怎么能无功而返。 苏幕倾身压过来的时候,她第一次伸手抱住他,眼睛虽还是被他捂着,但她终于少了一分直面他的尴尬和羞赧。 “能不能不杀他们?”她苦苦哀求。 苏幕起身,波澜不惊的看着她,看了很久,“这算交易吗?”他话音有些讽刺,“你知道我想要你,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来求我吗?” 叶柠的手脚都在抖,因为紧张,也因为自尊在因为他的话不断瓦解。 他又笑起来,“我不同意,你又能怎样呢?”他一只手蒙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扯下她的衣带,指尖在她香肩上留下温度,他笑容渐深,眼底一片晦暗,“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撺掇女主献身来着,啧啧啧,目前为止,美人计貌似也改变不了幕哥的选择啊。。。 ☆、死亡游戏 叶柠沉默下来, 抱着他的双臂慢慢松开。 因为他的手就覆在她的双眼上, 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因此窥不见她如今的表情。 良久,才听到她从唇间轻吐出一句话, “这不一样。” 苏幕望着她松开的手, 眼底神色幽暗,脸上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确实不一样, 她主动亲近和她被迫承欢的时候, 确实很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她只用了四个字就令他改了主意。 “如果你的服侍令我满意……”他轻轻低头,在她耳边厮磨低语,“我就认真考虑你求我的事情。” 叶柠在他的掌心眨了一下眼, 整个人似乎紧绷起来, 她动了动,看样子想让他把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拿开。 苏幕随手扯下一旁的帘幕,撕下长长一截黑布蒙住了她的双眼。 “为什么一定要捂住眼睛?”她问。 “相信我,这是为你好。”他收敛情绪,仿佛变回了最开始那个无情无欲的凉薄之人,“睁眼你会后悔。” 叶柠攥紧了手,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会帮你。”苏幕笑了笑,牵起她的手, 似乎把她带到了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干净些。” 没有血的味道。 耳边传来雨声,似乎离窗户极近。 苏幕坐在了窗下的软榻上,眼底好似残存最后一丝对她的仁慈底线, “做不到,可别勉强。” 叶柠站了很久,忽然倾身触摸他,她看不见,微微伸出的双手触到了他的双肩,苏幕没有动,看着她的双手从他两边的肩上一路摸下来后握住了他两只手。 然后十指相缠。 纯洁却又长情的一个动作。 带着一点少女情怀,看起来神圣无比。 然后她靠在了他的怀里,松开一只手慢慢扯下自己的衣裳。 整个过程安静,平和,温顺,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苏幕依旧沉默着,垂眸注视着她,眼底却有自嘲的神色——他和她果然是两种人,这种由他做来罪恶的事情,由她做,却似乎带上了光。 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轻而易举的陷落进她的专注里。 叶柠从他指尖抽出手,伸手摸向了他的脸,因为看不见,摸到了一侧的长发,她的手从他发间穿过,双手落在他的两颊,将他的脸捧起来。 苏幕很配合她,顺从的抬头。 叶柠微微凑近,一个吻落了上去。 生涩的,小心的取悦他。 极尽缠绵。 她整个人倾过来,幅度并不算大的将他按倒在榻上,两边青丝垂落,罩住了他的脸。 唇上的触感像某种毒-药,苏幕闭眼,熟稔的回应,耐心出奇的好。 外面雨声渐大,忽然对面传来轻叩房门的声音,“殿下。” 叶柠身子僵住了,她想起片刻前自己将两个守卫打晕了,现下不会是醒了? 她下意识抬起了头,想扯下眼前的黑布去捞衣服穿,同时寻觅屋子里有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 苏幕却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的唇压向他,继续吻着,无所忌惮,眉间却有被人打断的戾气,右手随手抓起了桌边的香炉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传来。 对面的门扇似乎被砸穿了。 叶柠眼角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挡。 与此同时,外面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殿下恕罪,东麟阁似乎有刺客闯入,属下只是来确认一下殿下的安危。殿下既无事,属下便退下了。”那守卫匆忙解释了一句,似乎觉得扰了太子的兴致,解释完便战战兢兢的躲远了。 叶柠微愣,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继续。” 身下的声音那样清冷,好似没有半点情-欲。 叶柠明显退缩了,起身想找衣服,“这里不行……外面还有人。” 苏幕嗤了一声,忽然翻身把她压在榻上,两人瞬间换了位置,“那就我来。” 叶柠不自然的别过头,终于想起了侍卫口中的那位殿下,“太子是不是被你催眠了?我看到……” 苏幕闭着眼俯身吻她,语气略讽,“你在我的床上,想别的男人?” 叶柠的表情有些焦虑,“可你答应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的意图太明显,一下子将他从那些可笑的柔情幻想中唤醒,他目光沉郁,神色淡漠,忽然毫无征兆的一下子撞进去。 “那要等你服侍到让我满意再说。” 他声音平静,寒凉的像冬夜的月。 窗外雨声夹杂风声,似呜咽又似叹息,叶柠微微轻喘,皱着眉双手攀上他的肩,他的动作并没停顿,就那样在她耳边低语,“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叶柠,你如果能六天之内在星水云庭找到我,我就停手。” “或者,你也不用这样折腾自己,直接去告诉他们凶手是谁,然后让他们联手把我找出来,这样除了我,谁也不会死。” “别逼我。”叶柠在潮水般的起伏中艰难回神,“为什么是六天?” “六个人,我每晚杀一个,正好六天。”他唇角弯起笑意,神情莫测,“这是第一晚,你已经来迟了。” 叶柠脸色惨白,“你说太子他……” 他舒展眉眼,温馨提醒她,“刚刚那个房间,你最好不要去看。” …… 说好了只出去两个时辰,结果叶淮在房中等了半夜,后半夜才见叶柠拖着一副已经湿透的身躯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叶淮急匆匆拿了东西过来帮她擦头发,见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模样,有些被吓到,“发生什么事了?” “死人了……”叶柠喃喃,语气轻的像蒲公英,似乎风一吹她就会立刻倒下去。 叶淮没有听清,只得飞快的帮她准备热水和需要换的衣裳,“先去沐浴,我去厨房给你熬点姜汤喝。” 叶柠没有回应他。 叶淮脚步匆匆的出去了,走的时候虽然觉得反常,却也没有时间细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缘由。 雨势依旧很大,已经丑时了。 没人会想到下着大雨的深夜,星水云庭还会那样乱。 叶淮也没有想到。 去大厨房的路要经过东麟阁,他在那棵紫苏树下看到了当今国师青云隐的身影。他正仰头看着那棵树,身边围满了人,而他身后的整个东麟阁,则被灯火照的一片透亮。 随手抓过一个路人问了一句,叶淮惊的险些连碗都摔在地上。 “你还不知道啊,太子殿下刚刚被人杀了,整个头都被割断了,人还在床上坐着,听说整个床上都是血……” 叶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子怎么说也是天选之人,既然被神启之魂选中,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于他人之手?” “哎呀,这我们怎么知道?”那路人附在叶淮耳边,小声说道:“不过听说凶手是鬼魅。” 叶淮皱起眉,“这话怎么说?” 路人神秘兮兮的道:“我有一兄弟是国师手下的御灵师,他和我说,太子被发现的时候在床上跪着,就像被人审问一样,头被割断后也没掉下来,最主要的是,今夜东麟阁防卫如此严密,一只蚊子都不可能被放进来,结果却在太子的门前发现了女人的湿脚印。” 叶淮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没有再言语。 那路人犹自还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说来也奇怪,外面的脚印到了里面就没有了,听那些护卫说殿下今夜还砸了一个香炉的,但也没有任何痕迹,那间房里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出来,现下国师已经在东麟阁那边看了半个时辰了。” 叶淮道:“照你说的,这桩命案这样神秘,那太子的死是谁发现的?” 路人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半个时辰前从太子的屋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他小声道:“那声音听起来挺凄厉渗人的,所以太子的两名近卫便闯进去了,谁知道……不过也是奇了,近卫以为是太子召幸的美姬喊出来的,进去才发现那美姬死了起码有两个时辰了……” 叶淮心下已有所猜测,当下便不再多问,去厨房熬姜汤去了。 回房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他进门就看见叶柠还是呆呆在原地坐着,既没有沐浴也没有换衣服,给她准备的热水已经凉了。 他把那一碗滚烫的姜汤递过去,问她,“你今夜去了东麟阁?” 叶柠的眼神终于恢复一点生气,直直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叶淮没好气道:“太子死了,现在东麟阁那边乱成了一锅粥,他们说在太子门外发现了一个女人的湿脚印,我就想到会不会是你……因为这个时间太巧了。” 叶柠不停的摇头,“我应该早点过去的。” 叶淮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你早知道那里会出事?”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这个堂妹会杀人。 叶柠的眼里闪过恐惧,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什么原因,身子有些发颤,“还会有人死的,这只是个开始。” 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蓝雨?白慕楚?风间笑?还是那两位前辈。 哪一个死她都受不了。 叶淮的语气终于起了变化,目光沉沉的望着她,“阿柠,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 叶柠眼中泛起雾气,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说出来,你这两天到底在找谁?” 叶柠攥紧了衣角,唇角被她咬出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自己会把他找出来。” 叶淮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愿再逼。 …… 叶柠这一整晚都像一根紧绷的弦一样,她几乎没有合眼,就算合上之后,一点点动静也能令她立刻惊醒。 外面有御灵师在盘查星水云庭里每一个客人的底细,正一间间敲门。 叶柠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门外。 叶淮伸手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慌——很快敲到他们的房门,叶淮去开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门令和玉牌递出去。 那御灵师接过了,细细看了看,“啧啧,原来阁下就是云波庄那位风头无限的赘婿啊,听说云波庄的人做海上和西域的生意,家底很是殷实……” 叶淮听出他是什么意思,眼中闪过冷笑的光,从怀中取了一袋金铢塞过去,“这大半夜,可真是辛苦诸位了。在下刚刚才听说太子殿下出了事,只怕这下圣上要震怒……”他状似不经意的轻叹,“也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那几名御灵师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不发一言的走了。 叶淮将门关上,躺到了地板上的地铺上,安慰了一句,“没事,这些人不过是来捞好处的。”他说着说着,便冷冷笑了,“倒也不看这次是什么事情,太子死了,皇帝大概很快就要派人过来了,到时候这些保护不力的人都得被处死……居然还有心情到处敛财,也真是想得开。” 叶柠越听浑身越冷,“你是说,还会有别的人因为这件事而死吗?” “当然,而且人数还不少。”叶淮低声道:“你以为当今圣上是什么大善人吗?你知道巫族的人现在被他杀的还剩几个吗?” 叶柠缩在被子里,抖成一团。 …… 第二日的天空依旧一片鸦青色,看起来有些阴沉,但雨已经停了。 叶柠天还未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头重脚轻的洗了把脸准备出门,忽然,她一眼瞥到了门边的那把伞。 脚步停了一下,她把那把伞拿起——该还给人家了。 她昨夜想了一整晚该如何找到他的方案,但似乎都没什么用,看现在昼夜正常交替的样子就知道他必然是封去了自身的天赋化作凡人隐匿在这星水云庭里了。 三千多人的地方,大海捞针,她要怎么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不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