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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神医陈澈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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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声,“也是为此,我没办法立刻带你离开。姵姵,再等等我可好?最多一年,我们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吕姵重重地点头,又笑:“我想要的生活,无非也就是同你朝朝暮暮,相伴到老罢了。”    “我知道,”宇文允抬起她下巴,笑着说完,将唇轻轻印在她的唇上,“我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让大家久等了。    最近除了论文开题,身体也出了些问题,反复的检查确诊,还好不是大事,做个小手术就OK的那种。    实在对不住。    结局章写了2万字,所以分成了三章,方便大家阅读    ☆、结局(中)    **    转眼又是秋去冬来, 再熬了些冰冻三尺的日子, 就是年节下。    过完年再复上朝, 宇文允带回了一个消息,称宇文邕决定三月开伐突厥, 而在此之前, 将先处死高纬。    吕姵闻言愣了一会儿, 倒是他先笑了:“你是不是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嗯……”她又多思索了会儿,才郑重应了声。    “我会替你安排。”宇文允抬手揉了揉她头发, 没再多问一句。    一个月后, 宇文允送吕姵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子。这庄子不小, 也不破败, 但是从门口开始便是守卫重重。今年天气热的早,不过三月, 便已烈日高升, 庄子里的植物本就不多,都给晒得蔫蔫的没了精神, 更显枯索。侍卫头子待宇文允十足的阿谀,始终弯着腰领在前面两步,不时回过头一脸谄媚的笑。待走到一处院外,这侍卫点头哈腰道:“王爷, 王妃, 便是此处了。”    宇文允松开牵着吕姵的手,对她指了指院内:“去,我在此处候你。”    吕姵抿唇点了点头, 她心情没来由的沉闷,是故不愿多语,但刚往里走了十来步,身后却突然传来宇文允的呼唤:“姵姵。”    吕姵回头,却正好见着他紧蹙的眉头松开的一刹,他凝眸看她,不过瞬息后又用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吕姵想起方才一路牵手走过来,他手心渐渐浸出的濡湿,对他勾出个俏皮的笑容,无声用嘴型对他道:“安心。”    宇文允唇边笑意一动,点了点头。    她回首,也是加快了步伐,只是到上了锁的门前时,方闭眼深吸了口气,门一打开,她迈步进去,一抬头便正正对上高纬探究的视线,他旁边立着的绝世佳人眼神更充满好奇,直到高纬低声笑出来,那女子依旧难掩打量神色。吕姵只觉她美艳的眉眼异常熟悉,后来突地想到了萧逢怜,这才明白,当是江素梅她寻的替身。    “看来朕命不久矣,宇文允才会放你来看朕。”高纬手一挥,那女子便放下了手中正砚着的墨,微微福身,退后了许多步,转身进入了内室。    吕姵不置可否走到书桌边,见他画的,不是萧逢怜又是谁……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女子仿佛从画像上活了过来,正盈盈笑着望向她,对她道:“姵姵,今儿你又带来了什么好曲子?”    吕姵心内暗叹,高纬本是不长画艺,却能将萧逢怜画的如此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必然是花了全幅的心思,每日念着。    见她看的入神,高纬又低声笑了:“她可安好?”    眼见高纬如今形销骨立,一身粗布素服,眉眼间的阴鸷尽皆放下,倒是显得他容姿出尘了起来,比以往不知顺眼了多少……吕姵一肚子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阿梅捎了信来,说是一切都好,什么都不记得了,倒是记得自己会酿酒,是故把酒坊给重新开了起来,之前侍候她的老奴也寻了回来,。”    他听了默然半晌,才徐声道:“本就该如此,陈澈的医术,倒是真的好。”    吕姵挑眉:“是你让陈澈给她下失忆的药了?”    高纬反问:“能忘记不好吗?”    吕姵便是无言相对。    自然是好的,什么都不记得,她便又复是她讲述的故事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子了,没有任何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每日酿酒饮酒,调戏下来往的公子少侠,听他们讲江湖的故事。    只是一个死、一个瞎、一个失忆,怎么也不算是个好的故事结尾。    “你今天来,应该是来看朕悲惨下场的?不该说些什么朕自作自受,活该如此的话吗?”高纬打量着她,讥讽道,“怎么?看朕可怜,伤人的话说不出来了?”    “你倒真的不可怜,如今圈禁一年,一杯毒酒,也不算什么悲惨下场。”吕姵摇了摇头,再用下巴点了点画像,“我只是有些想她了,所以略觉感慨。”    “小姵,你怎会同小怜如此要好的?你不是最恨她了吗?”高纬眯着眼觑她,半晌忽地笑了,“你恨朕恨到为了报复朕,宁愿……”    “我同她交好,是因为真的喜欢她,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吕姵冷冷打断高纬。    “但朕如此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朕,你们最终都还是背叛了朕……其实朕在这世上,从来都最相信你……记得朕之前说过吗?这世上唯有你一人用真心待朕……”    “可你又是如何待小姵的呢?”吕姵挺直脊梁,弯出一丝反讽的笑。    高纬双眸又眯了眯,发现眼前之人在他面前一贯的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半分也寻不见了。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与嫌恶。    幼时那些回忆一幕幕涌入脑海,高纬突然道:“你不是小姵。”    吕姵莞尔一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前的小姵已经死了,在你说要让那个太监来糟蹋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高纬低眸,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你可曾为朕想过?你是朕最亲近之人,朕自然最想得到你的支持,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你说支持朕便好了……你从前不都支持朕的吗?”    “是的,所以我后面支持你了,”吕姵轻笑,“所以你有了今日的下场,从前的小姵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她不愿你有今日,你为何不懂?”    “一万个人在朕面前说什么忠言逆耳的道理,朕可以听,听得不舒服也可以杀了他们,可唯独你不行……朕不愿听到你违逆朕的言语,朕也不能杀了你……小姵,朕将你赶去宇文允身边,是希望你后悔的,最初朕便想着,只要你服软,朕就再将你要回来又有何不可……朕最信任的人始终都只有你,就如最后你回来,你说什么朕便听什么,可最后你还是背叛了朕……你们都背叛了朕……”    “错了,是你先背叛了我们。我们不是物件,不是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们也有心,也会受伤,会痛会难过……你未用真心待我们,凭什么要求我们用真心来对你呢?纵使你是天子,也不行……”    “可朕确实拿真心对小怜了……”高纬说到这里,忽而笑了,缓缓道,“也对,遍体鳞伤后才迟迟到来的真心,不值得珍惜……若朕不生在帝王家就好了,朕也同寻常公子一样,去肆意追求她。她没了国仇家恨,待在我的身边,也不用担心随时因为天子一怒而命丧黄泉,我同她,会自由许多……只可惜……从一开始,就错了。”    吕姵掀了掀嘴唇,本想说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可言,平日里不懂得珍惜,因为身处高位而肆意妄为,总有一天会自己吃下苦果。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说这话,外面却突然传来声响,门被打了开来,竟是宇文邕身边的禁军统领牧磊并大太监钱旺。吕姵本是为这样的组合感到一丝迷糊,视线中却突然闯入钱旺身后小太监手中捧着的托盘,上面一个玉质的酒壶,为着强烈的阳光,而隐隐透出诱人的红色。    吕姵在一片慌乱中,看着高纬挺直脊梁,从容迎向来人,纵然衣着朴素,那身上的气度却哪里像一个亡国之君、阶下之囚?    牧磊面色冷漠,钱旺却不自主地弯了腰,尴尬地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对高纬道:“陛下赐酒予你,谢恩。”    “宇文邕哪里那么小气,一壶酒罢了,还需谢恩吗?这怕不是周国的待客之道。”    “大胆!”牧磊说着就欲亮出手中大刀,却被高纬一个眼神止住动作。    高纬轻叹一声,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徐声道:“二位稍等片刻,朕……我同故友再闲话两句。”    也不待别人认可或是反对,高纬看向吕姵,面无惧色:“小姵,你现在不需要我再亲手杀你了?”    吕姵一怔,忽地想起自己当初在帐内心智迷失时所说之言……    见高纬最后一面,除了原主残留的几分意志外,吕姵本该是抱着看他落得个什么悲惨下场来的……但她内心实在沉重,也为了高纬一走,她那个被男主亲手杀掉的任务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意味着她对自己梦想的彻底放弃。    是故她无法不思绪繁多。    要陪宇文允厮守到老这个意志坚定的不容动摇,可真正告别梦想,告别那个为了演女主角而奋不顾身的吕姵,总得需要一些仪式感。    可万万没想到,这场仪式感会结束的如此仓促。    她还是恨高纬的,也依旧觉得他荒谬可笑活该,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她真是无法愉悦起来。    也好,至少他是自己作的。    吕姵低眸,摇了摇头,算作是对高纬的回答。    “那你这便走,朕怕你看了难受,”高纬忽地一笑,“也不想再在你面前露出不堪的样子……”    吕姵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扶着胸口缓缓转身,一步又一步,走出了房间,迎向了外面的毒日头。    在这样的烈日下,心口沉重的压力,一点又一点的减少,直到看到长身玉立站在园子门口一树紫藤花下的宇文允时,那心里的不适全然散开……    仿佛一道轻烟,飘向长空,挥发得毫无影踪。    她知道,高纬死了,原主也再没了念想,从此时起,这具身体完完全全的属于了她,属于了这个决定留在这个时代,与宇文允白头偕老的吕姵……    她最终没有替原主索要那句道歉……原主听了高纬的那些话,应当也觉得没有必要了……    他不是没有心,只是心里没有她罢了。    既然没有,多少强求,也是无用。    宇文允看见吕姵,远远地向她递出手来,吕姵笑着握了上去,由得宇文允带她一步步离开这个园子。    方才并未说完,对于现在的吕姵自己来说,若不是高纬,便没有她牵着这只大手时心中那前所未有的安稳感受。    **    宇文允没有问吕姵那天同高纬说了什么话,只过了几天,才道他曾经担心吕姵会求死,毕竟她什么也没瞒他,曾经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她最完美的死法就是被高纬杀掉,回去演什么女主角。    吕姵笑嘻嘻的:“没有哦,若你对不起我了,或者哪天你寻到了另外一位真爱,你亲手杀了我,我也欢迎的,我想了想,干嘛死在高纬手上,怪恶心的,还是死你手上比较靠谱……嗷嗷嗷宇文允,你真要谋杀亲妻啊!?”    宇文允止住哈她痒的手,改而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冷冷道:“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你趁早灭了这个念头。”    此时是周国大军准备北伐突厥的前夕,依旧是宇文邕御驾亲征,宇文允同杨坚分领左右前锋军,伴君而行。宇文允同吕姵说过,此次出征无论如何会找机会将杨坚给杀掉。这点他同宇文邕也已经形成了共识,杨坚这根深深扎入的刺不除,北周的江山终究根基不稳。    吕姵心中慌张难安。她知道若按历史而行,北周终将被隋取而代之。她心疼宇文允,因而提醒他杨坚的危险,但她对于北周没有任何感情……她不知道自己的提醒会不会算是螳臂当车,是故她也缠着宇文允答应她了,若这次不能成功,那么他们就一起归隐,逃离是非之地。    吕姵将王府的一切都已悄然收拾妥当,只待同宇文允一同出征,却不料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下午,她于王府中晕倒,原本以为是忧思过重加上暑热导致的,却不料请来陈澈一看,却是有了身孕。    这一胎的突然造访,更让吕姵不知所措。陈澈开的药,她早就停了,想着日后生活安定了再好生调理。这么多年,她的肚子都悄无声息,却偏偏此时来的如此不合时宜,令她措手不及。她懵懂地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宇文允狂喜的面容,悲喜交杂,只得回抱住宇文允……    她因为身体原因,这一胎怀的不甚安稳,陈澈道她若想保住此胎,必须卧床调养,因而战场是肯定不能去了,宇文允更是将陈澈同沈辰一道留了下来,吕姵忍着被陈澈同沈辰念叨了一路,冒着风险偷偷去目送他同先头部队一道出征。他一身银色铠甲,骑在白色骏马上,随在龙舆旁,背影挺直潇洒,意气风发。吕姵混在其他命妇中,眼眶逐渐湿润。而他明明已走出去很远,却不知为何突然回首,毫无偏差地直接撞上了吕姵的目光。    他没有勒马,身后那么多士卒,如无法停下的历史脚步一般,簇拥着他不断前行,可他就那样侧着头,迎着她的视线,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在消失之前,他回过头去,终是给她留了个手势。    那是她教他的,“OK”的手势……    他在让她安心。    吕姵脚下一软,本能地想要追出去,却被沈辰拉住:“师姐,我们回去,他会平安回来的。”    陈澈也低声劝道:“你先把胎象稳定了,再图其他,别让他有后顾之忧,你同孩子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    吕姵摸了摸异常平坦的小腹,心口如被压了几座大山一般的沉,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    ☆、结局(下)    在现代的时候, 吕姵也没怀过孕, 只看影视剧里, 大多女性怀孕的时候都会有很严重的妊娠反应。从前只道是夸张,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么难受。吃什么都吐, 又饿的心慌。吃了吐、吐了吃变成常态便不提了, 上了两个月浑身便开始酸疼, 特别是腰,几乎快要直不起来。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灌下去, 也没有什么起色, 晚上身上疼的压根睡不着, 因而整个人都无限的虚弱下去, 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陈澈的神情一日比一日凝重,沈辰更是焦虑不堪, 提了几次要上战场去将宇文允绑回来, 好在吕姵清醒的时候吩咐府里上下都不得将她不好的情形传去战场,更是严命沈辰不可轻举妄动, 他才勉强耐住了性子留在了王府。可有一天吕姵喝药时将药吐了个一干二净,沈辰终于忍不住了,对吕姵道:“师姐,干脆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    “胡说什么呢!”    吕姵语调凶狠地吼住他, 却已经感觉到陈澈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一颤。    实话说, 在身体最痛苦的时候,她心中也难过,宇文允不仅不在身边, 还身陷险境,她也真的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换得去陪他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她想要陪着他,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认了。可她也知道,如果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再流掉,她可能再给不了宇文允一个孩子了。即使是生为现代人的她,洒脱如斯,也渴望与他有更紧密的联系,何况是他,若他此生真的只她一个女人,岂不是绝后了?    所以她不能纵容自己有此想法,身边的人也不能有……    但陈澈的反应……    吕姵蹙眉,深呼吸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陈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本来也保不住了……”    “孩子能保住,”他隐约叹了一声,收回手,抬首看向她,眸光沉沉,“但你的身子……如果一直没有好转,即使生下他,怕也是天不假年……所以,我想若是他在,也一定会让你立即拿掉这个孩子。”    此时孕快三月,加之她全身瘦骨嶙峋,肚子的些微凸起就变得分外明显。吕姵手抚上肚子,鼻尖一酸,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她咬着嘴唇,对陈澈道:“会不会满了三个月就好起来了呢?”    “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陈澈又是一声低叹,“在下也一直如此期待,是故才没有主动提议,只是……”    只是?    是她的身体连那么几日都撑不到了?    也不对啊,方才陈澈才说可以保到生产……    看懂了吕姵脸上的疑惑,陈澈解释道:“在下只是觉得王妃有些受罪……”    “够了!”一直在旁看得揪心的沈辰出声打断,“我们不能瞒着她!师姐,我跟你说,宇文邕病重,所有御医尽皆束手无策!之前军中几次传书要召陈澈过去!宇文允怕你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你……”    “别说了!”陈澈提高音量吼住沈辰,“你觉得你师姐的状态能做什么?”    “可他们俩这样为了怕对方担心而相互瞒着,彼此却又都不好过,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过就是不希望你师姐要这个孩子!”    “我当然不希望她要!我师姐就没有像这样虚弱痛苦过!你为了你那个王爷主子,就想要我师姐牺牲性命为他留个血脉吗!”    陈澈从未如此暴怒过,眼见着就似是准备抛开儒生的温文尔雅,捞袖子上前干架,吕姵连忙拉住他衣服下摆,又祈求般看向同样怒发冲冠的沈辰:“都别说了,辰儿担心我,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误会了陈澈,若他不是出于关心我的身子,方才便不会直言了,这点辰儿你需要向陈澈道歉。”    “我不用他道歉,你别再说话了。”陈澈看见吕姵面色青白,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便开始低喘,赶紧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行针。    沈辰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也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澈,可对吕姵的担忧丝毫难减,嗫嚅了半天,才别扭道:“对不起啊。”    陈澈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待行完针,才没好气地道:“放心,不会因为跟你这种小屁孩见气而伤了你师姐的身子。”    “你!”沈辰又要发火,但眼角收进虚弱的吕姵,怒气瞬时偃旗息鼓,他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去握吕姵干枯的手,“师姐,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我们去战场……我知道你担心他,若你真心所愿,辰儿也愿助你们杀了主人,然后我们再一起逃到其他地方去,好不好?”    吕姵在陈澈行针时,心神已定,她回握住沈辰的手,轻声哄他:“辰儿,你乖,听师姐的话,你同陈澈即刻便去战场,你去助他一臂之力,若实在不行,便带他离开。陈澈,你去看看皇帝还是否有救,若皇帝能救回来,那周国总不至于那么快落在杨坚手中。”    “我若走了……”陈澈皱眉,无法继续言说。    “我知道自己这样,上不了战场了,即使去了,也是添乱,”吕姵轻轻喘了一口气,“你们去帮他,总不能让他孤立无援……我同这孩子,都听天由命……”    陈澈还未说话,沈辰便已断然拒绝:“我一刻都不会离开你的!”    “辰儿……”吕姵捉起他的手,义正言辞,“除非你想看我即刻就死……”    沈辰双眸圆睁,牙齿紧咬,半晌发出一声低吼,将手从吕姵手中抽出,转身而去。吕姵又求助地看向陈澈,陈澈眉间紧锁,半晌才闭了双眸:“我临出发前会将你所有脉案交给医馆里最好的大夫,并将你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尽量做完全的交待……但是,你自己得心志坚定……”    陈澈话未说完,院中忽然传来鸽子翅膀扑腾之声,刚好行到院中的沈辰逮住鸽子,取出信纸,待一读过,便又是神色大变,急声唤道:“陈澈你出来!”    陈澈大步行出,待一看信上内容,也是面色苍白,同沈辰对视一眼,逐渐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    “出什么事了?”见门外久久没有动静,吕姵心被高高吊起,担忧不已,忍不住出声问道。    陈澈扶额,只觉心痛难忍。一瞬后,他放下手,藏起满腹心绪,对沈辰施了个眼色,而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你真该好好管管你这个师弟,竟然想让我在这节骨眼上,医治一只受伤的鸽子。”    吕姵揪起眉头,本能觉得情况不妙,沈辰虽然有孩子气的一面,却绝对不至于在事关生死的此刻去关心一只鸽子……必然又是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他们想瞒住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陈澈一只银针扎来,吕姵霎时眼前昏黑一片,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吕姵在压抑不住的呕吐的冲动中醒过来,捂住胸口开始干呕,文娘匆匆递来一个铜盆,但她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她本能地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在,那他们这是……    她看着文娘,后者面色苍白,眼神闪躲,陈澈却从马车外进来,伸手想去把她的脉,却被她避了开来。她凝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宇文允出什么事了?”    陈澈转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皇帝突然驾崩,王爷同杨坚各自拥兵,在北境展开决战,但是……”    在他的停顿中,吕姵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深深的闭眼,开口方知声音嘶哑:“杨坚毕竟在朝堂军中都扎根多年……若没有皇帝暗中相帮,多少人敢站在宇文允这位新秀身边?”    陈澈不语,就是默认了。    吕姵抬头,将到了眼眶边的眼泪憋了回去,又问陈澈:“他来信准备让你们把我弄哪儿去?方薄云那里?”    “嗯……”    “让辰儿调头,我们去北境。”    “不行!”陈澈断然拒绝,“北境太危险了,你身体又是如此,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你腹中……”    “何况我腹中是宇文允唯一的骨血……你们如何觉得失了他,我和我腹中孩子能活得下去?”吕姵冷冷弯起唇角,“我是帮不上太多忙,你和辰儿却可以。我没有什么血脉观念,我只知道,若真要死,那我必定要同他死在一起。”    在马的长嘶中,马车猝然停下,沈辰打开车帘,怒喝道:“师姐你怕是疯了!”    可他刚进车厢,吕姵便已迅即地从头上拔下金簪,抵在喉口,冷声道:“去北境!”    沈辰瞳仁收缩,这几年,他早已长成翩翩公子,稚气尽褪,个子更是拔的极高,如今稍一冷颜,哪里还见当初那个撒娇少年的顽皮模样。他冷冷看着吕姵:“你说我们能帮上忙,那若我同陈澈都不愿去北境送死呢?”    陈澈本能地动了动唇,却未发出声响,而吕姵却已一字一句回道:“那便放我一人独去,或者就现在看我死在你面前。”    沈辰拳头捏紧,骨节不住发出“喀喀”脆响,最后他一拳砸在马车壁上,直直砸出一个凹陷来,随后他旋身出了车厢,调转了马头,鞭子破空之声凛冽,马鸣萧萧,带着马车往北境疾驰而去。    在文娘的帮助下,吕姵稳住身子,慢慢松出一口气来,这才觉腹中剧痛难忍,文娘一声惊呼:“血!”    吕姵感觉到了不断涌出的温热,她低头瞥了一眼那猩红,抚着肚子,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陈澈却没她那样的温情,眼中血丝满布的他低低叹了声,吩咐文娘帮着吕姵躺平,往吕姵唇中塞了枚药丸,随后便拿出了银针。    条件有限,本是熬不了药,好在他知旅途奔波,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备下了落胎清宫的药物。就如宇文允信上交代的,任何时候,他只要吕姵平安,更是不愿这个他唯一存世的血脉,拖累了吕姵……    他们之间的爱,从不牵扯其它,满心满意的都是对方这个人罢了。    陈澈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本是为宇文允感到愤愤不平,但由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想拼尽全力为宇文允留下一线血脉存世,可如今吕姵愿意豁出性命去北境,他却感欣慰……    像他这种在感情上付出许多却未收到回馈的失败者,是如此渴望与感慨每一分付出都能有回应。    所以他愿意成全他们的心心相印。    哪怕是一同赴死。    是故处理好吕姵的身子,陈澈便成了督促沈辰去北境的监工,后者虽然满怀不满,却对于吕姵的执拗无可奈何。一行人终是顺利赶到了交战区外围。    吕姵中途早便醒来,虽然最终还是失去了腹中孩子一事让她颇为伤怀,甚至一旦思及,泪水便难以止住,她却逼着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快恢复生息,只为接下来等待着的真的是一场硬仗。    到了不得不弃车的地方,吕姵赶走了文娘,并将多数钱财尽皆给了她,令她另谋他处好好生活。文娘哭成了一个泪人,却也无奈自己会成为负累,终是被吕姵好说歹说劝走了。    吕姵并沈辰、陈澈三人分析了地图后,轻身潜入战区,很快寻到了杨坚的一个负责外围侦查补给的小营区。此时正好入夜,营区里便是一片懒散随意气氛,升起篝火开始围坐饮酒。吕姵暗暗咬紧牙关,他们如此轻松自在,必然说明于他们而言,战况良好……    于是愈发担心宇文允,愈发觉得时间漫长,好不容易捱到他们酒过三巡,吕姵三人攻出,没几招就制住了摇摇晃晃回到营中的将军,一番逼问之下,便得到了现在宇文允和杨坚所在的地方。沈辰将此将军打昏过去,绑了起来,又去烧了他们存粮和存箭矢的营帐。    火光冲天之下,营帐内一片混乱,三人潜出,顺着所指的方向一路疾行,果然两天之后,便远远望见了杨坚的包围圈。    从地图上可以得知,杨坚如今已将宇文允逼到了绝境,而宇文允此时正守着身后的崇山峻岭与杨坚作最后一搏。    他们三人想要突破包围圈是不可能的,暗地里给杨坚的营帐制造些混乱倒还可行。    还好他们有陈澈,就地取材,制作些迷药、泻药乃至其他□□,放在杨军的饮食里,倒也能为宇文允拖延一定时间。    可待到杨军发现病倒的兵士并非瘟疫而是被人下了药,戒备越发森严之后,此计便是不成了。    更何况他们能力也有限,相比起杨坚所领的十万大军来说,他们药倒的人毕竟是小数,最初的瘟疫恐慌解除后,杨军剩下的兵力,也足够让人头疼。    特别是由杨坚亲领的前方,包围的固若金汤,这几天宇文允率兵几次突围巧击,虽是给杨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却也不能动摇大局。    吕姵心中知道,历史终究无从更改,杨坚此战必胜……    可她只想让宇文允活命,若是不成,那同他死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她看了看地图,山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更是便于躲藏,包围圈如今在逐渐缩小,最多七天,便会缩至断头崖顶,那便是条绝路。    因此他们必须抢在此之前突围,断头崖西侧的明秀峰风光秀丽,却是天险,无论攻守皆需翻越此峰。如今那处的杨军也最是薄弱,若他们能突破此处,作为接应,再带着宇文允从山谷离开,当是唯一生机……    没有多的时间考虑,吕姵三人迅速潜入明秀峰底,先是换了杨军服饰,后来在军营里下毒之后,再迅速杀出血路来,冲进了关卡。    如今的他们没有休息的余地,必须连夜翻越明秀峰,与宇文允汇合,没料到刚翻到半山腰,就遇到山石滚落,沈辰一把将身侧的吕姵推开,自己却被山石砸落,滚下去好远,躺在地上一时竟是站不起来。    “辰儿!”    吕姵同陈澈慌忙去看,一番诊断后,陈澈道沈辰内脏无碍,只是小腿胫骨骨折,扯下布条寻来木枝为他包扎,虽然陈澈手上利落,医术过人,但显然,沈辰是无法再与他们一同赶路的了。    他一时心里郁闷,孩子气又复上来,握拳在地上狠狠一砸,气得面色通红,他握住吕姵的衣袖,澄澈的眼睛凝视住她,许久才道:“师姐,你可以留下来陪辰儿吗?我们一起放弃好不好?”    问完,不待吕姵反应,他眼里的光已径直熄灭,他别过头:“我又犯傻了。师姐你千万保重,此时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    说罢,他自己强撑着站起来,用陈澈替他寻的木枝作拐杖,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孤绝的背影,吕姵眼眶酸涩,终是流下泪来,然而她到底也是个决然之人,不多时,便用手背一抹眼泪,重新与陈澈开始登山。    一日半过后,他们终是翻越了明秀峰,继续顺着坎坷山路往前,再是半日,两人突然被团团围住,他们一看这些士兵身上的战袍,便是相视一笑。    宇文允闻讯而来,急不可耐地将包围他们的兵士往两边一分,急冲冲上来,径直将吕姵收入怀中。    吕姵牙齿撞在了他的铠甲上,撞得生疼,眼泪就如决了堤的江河,奔流不止。    “你瘦了。”    “你瘦了。”    两人同时说道。    而后吕姵更是哭的厉害,宇文允咬住牙齿,也是控制不住眼中湿润,他不愿在手下面前演太久的儿女情长,打横抱起如今轻若纸鸢的吕姵,就往驻营方向走。    他们如今为防泄漏行踪,不能点灯,说是驻营,却也不过是简陋的几张风雨布所搭,可刚拉着吕姵坐下,他就已然借着月光将她双手的伤痕看了个真切。他没办法对吕姵发火,只能冷冷看向陈澈:“你在回信中答应我的呢,怎能纵着她胡来?”    陈澈不答,他便已然叹气,捏着吕姵的鼻尖道:“罢了,你的性子,谁也拗不过。”    吕姵倚在他怀里,又是一阵泪下:“对不住,我没保下你的孩子。”    宇文允面色不改,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也好,”他环着吕姵,理着她颊边满是尘土与汗渍的头发,“姵姵,此生我护不了你了,你……”    “宇文允,你当知道,我既然不顾一切来了这里,就绝不会再独自求生,”吕姵断掉他的话,握住他如今变得粗糙的大手,“要么你同我一起走,要么我们就一起死。”    宇文允背过脸去,连手也从吕姵的手中挣脱,一时帐中静默,吕姵抬眸看了眼陈澈,追到宇文允面前,道:“我们从明秀峰突围而来,从时间推算,如今那处的杨军应当已然苏醒并将消息传递至别处,杨坚如果料定我们会从那处突围,便会将守卫的人马加倍,并逐步往这头翻阅,可他性子多疑,又摸不清楚情况,毕竟前两天我们还偷袭过他断头崖下主力……因此他虽然会增多人马,却也不会多到疏于别处防备。明秀峰是处天险,而且中多有山石可作隐蔽,我同陈澈来的时候也探好了路,若凭我们三人的身手,从山崖西北方向直落谷底,便可寻得一线生机……”    “那其他将士怎么办?”宇文允看向她,颇为无奈,“姵姵,如今我们几乎已没了什么战备,兄弟们也已经是筋疲力竭,我本已打算好明日带着他们向杨坚投降,至少杨坚会留他们一条生路。若我跟你们走了,他们应当如何?”    他所说的,如吕姵所料的,她的计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宇文允会不愿意放弃他人苟且偷生,可如果他们带上其他兵士,行程速度会大大减慢不说,人数太多意味着目标变大,被发现和围捕的概率也会变大。而她方才目视估算,宇文允如今也只剩下几百人马,这些人若要强攻突围,也是以卵击石。    但她能够理解宇文允,她不愿勉强。    若宇文允独自叛逃,即使杨坚重才,这几百号人也只是普通兵士,没有宇文允带领去投降的话,被留下活口的可能性非常小,杨坚定会在逼问他们宇文允去向的同时,用他们来泄愤。    吕姵生在现代,更为重视每一条人命,何况他们能陪宇文允战斗到此刻,也俱都是忠肝义胆,既然宇文允不愿苟活,那她便陪他同死好了。    并不是什么伟大的壮举,毕竟她死了就是回去了,不过是在他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边……    让他无所畏惧,让她不留遗憾。    而且她知道自己不成了……之前的怀孕已经将这具身体抽干,如今小产后一路辛劳奔波,她已是油尽灯枯,全靠信念才能撑到此处……    她不再多问半句,只看向了眉间紧锁的陈澈,对他道:“陈澈,你走,找一处藏身,等他们兵撤了再走。他们不知有你,你便安全无虞。”    “我为何要走?”    “你的恩已报的差不多了,说实话,这么些年更是我欠你的,”宇文允也对陈澈恳切道,“我自然不能让你殒命于此。”    “何况你的一身医术,能救天下多少苍生。陈澈你也有你自己的抱负,如今没了我们的束缚,你可以继续去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游医,救助天下不平……”    “对啊,我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敛财了,你是不是还想这样说?”陈澈薄薄的眼皮不掀,轻飘飘瞥向吕姵,自讽道。    “哈哈哈哈你懂我,再加一句:我们俩夫妻同生共死,有你什么事吗?你要留在这里?”吕姵故作轻松笑道,笑完,见陈澈面色森寒,她复继续说,“陈澈,你好好的,把你的医术传承下去,多修福德,就当是也帮我们修一些,让我们来世还能遇见。”    陈澈低笑出声,边笑边摇头。    笑着笑着,他站起身来,如最初相见那样,对他们二人深深一揖,再转身潇洒而去。    目送他离开,吕姵倒在宇文允身上,眼泪淌满铠甲,夜色中越发冰凉。    宇文允拂着她头发,一直低声呢喃她名字,在吕姵睡着后,才将唇印在她唇上,轻声道:“对不起。”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在她有些脏污的面颊,宇文允伸手为她轻柔地拭去,再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头里。他想声嘶力竭地大哭一场,可最终却是没有。    他即使一败涂地了,即使山穷水尽了,可此生有过她,已是老天爷待他宽厚的最好证明。    第二日,宇文允瞒着众将士,向杨坚修书一封,命人送去,只道愿意投降,一日后约在断头崖顶相见。    杨坚也真是一代枭雄,竟然答应了,连吕姵都觉不可思议,毕竟宇文允已是走投无路,杨坚完全不用冒险答允。    但他也不是没有防备的,他点了几百兵士先行探路,确定到崖顶的路程没有危险后,他才又在兵士们的保护下缓缓行上,两人率部下分列崖顶两侧,隔着十步开外对视。    山风忽起,吹得银甲簌簌轻响,倒是杨坚先开了口,却是对着吕姵:“你在这里,我既是意外,却又觉应当,毕竟你为了感情一事,从来便是毫无理智。试想当初,若你一直听我的话,待到此时,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人上人了,真是可惜,你要一再辜负我的培养之恩……”    “人生抉择,各有不同,”吕姵用尽浑身力气,脊梁由始至终挺得笔直,“我感激你,却不是为你的培养之恩,而是若无你,此刻我便不会站在他的身侧。”    杨坚看吕姵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宇文允的手,更觉好玩一般弯了弯唇角:“哪怕是此刻同他一同去死?这样,我知道你上赶着回来,肯定是坚定主意要同他一起死的了,那宇文允,我来问你……若你把吕姵杀了,我便饶你和你手下这几百号人不死,你会不会……”    吕姵心头忽地一动……    该不会……    可宇文允却已断然拒绝,并且语带讽刺:“国相,我敬你是位英雄才有此约。你若是如此看轻于我,更如此自贬身份,那我手下这些儿郎,纵使是投降于你,怕也难以臣服?”    “王爷!”    他手下兵士一听才知今日之约的目的,之前宇文允皆哄骗他们说是要与杨坚在此断头崖上单独比试……顿时众人便是一片慌乱。    宇文允立掌止住他们的骚乱,眼神凛冽地凝向杨坚:“你要的,无非是我的命,何苦拿他人命做诱饵或威胁,今日我约你来,便是准备将这条命给你。但他们各个身负本事,若你能承诺他们性命之周全,我甘愿献出项上人头。”    “王爷!”    “我们不降!”    “我们宁愿战死,也绝不要你的性命去换个偷生。”    “对!我们宁愿战死!”    宇文允转头,凝向他手下那些红了眼眶的儿郎们,开口欲劝,却是心头满满,不知从何说起。    却不防此时,与吕姵相牵的那只手突然被塞入一个硬物,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一个力道捉住他的手往前一扯一送,利刃穿破皮肉的闷响传来,如心突然被摘走一般,他突然再听不到身边的一切声响,胸口更是空空荡荡的恐慌,他匆匆转身……见到此生最可怕的场景。    匕首穿胸而过,吕姵却是面色苍白而唇边含笑,清澈的杏眼中有着坚定、歉意与泪水,她慢慢委身于地,对宇文允道:“记得我之前说过吗?若有一日你对不起我,便亲手杀了我……你昨晚那声‘对不起’……我听见了……”    “姵姵!”宇文允开口,却发不出声响,他不断地去看那柄他送她的匕首,血涌出的并不多,他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骗她,“没事的,没事的……”    “小允子,”吕姵知道自己一时慌张之下,并没戳中心脏,不然哪儿来的力气说话,其实并不疼,意识都在逐渐涣散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痛感,“你不要难过……我的确没事,只是要回我该回的地方去了……我也不痛,唯一心痛是不能再在你身边陪着你了……我其实也对不起你,没有为你留下什么血脉,还要独占于你……小允子,你好好……活着……”    最后一口气了,吕姵看向面露讥诮的杨坚:“你要说话算数……”    话音未尽,吕姵便阖上了双眸。    失重之感突然传来,耳边最后听见的是宇文允嘶声痛呼……    “姵姵!”    她在这样的呼唤中,抽噎不止,而后就突地又睁开了双眼。    呃……    这怕是诈尸了……    她会不会把他们吓死……    可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中礼佛的地方,比起双眸湿润,更湿润的是唇边,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擦了擦……    可怕,是自己念经吐出来的白沫子还是做梦做出来的梦口水?    她真的就这样回来了!?    还躺在家里,意思是自己在那边过了那么些年,这边连一天都没过去?    空中渐渐现出几道光影,瞬息之后,成形的小老头满怀喜悦地出现在她面前:“恭喜你,成功通过考验!”    “……”吕姵没有喜悦,只有想掐死老头的心,“你你你,宇文允是男主角!?”    “对啊……咦,你觉得这个男主角哪里不好了?你竟然会怀疑他不是男主角?”    “就是太好了一般才是男配啊……”    “啊?”    “不是,那我呢?我不是女配角吗?”    “你是女主角啊!”老头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女配角了?我只说你跟其他女配角在王府争风吃醋,要想回来需要被男主角亲手杀掉,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女配角了!?”    ……    那就是她当女配角当出惯性思维了。    不是,关键是她死了之后,宇文允呢?他怎么样了?    老头儿估计是知道她要问,自己先叹了声气,道:“他本欲带着你尸身一起跳崖,结果杨坚说不许他死,他活一天,就多饶一个人的性命……他只能无奈地成为俘虏,不过还好……没多久后,沈辰替你们报仇了。”    “??辰儿?”    “嗯,在杨坚大喜过望,自以为再无敌手之时,他潜入杨坚的营帐,杀了杨坚。”    “那历史上的……”    “是沈辰假扮的,他其实也通易容术,虽是不够精深,远远地唬人倒是够了。”    没想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儿,居然成了历史上统一南北、功勋卓著的隋文帝。    吕姵回不过神来……    可毕竟还是念着宇文允的结局,是故又问:“那……他?”    “沈辰将他放了出来,并放了他所有手下解甲归田。可他守着你的墓,没多久就病逝……”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吕姵抬头望过去,小老头不打一声招呼便已消失。    就如当时突然穿到北齐,如今的吕姵也有太多情绪无法消化,只闷闷的想哭……    这算是大梦一场吗?    门敲了很久后,被径直打开,出现的是她火辣的经纪人王心。    王心隔着博古架发现她环膝呆坐在佛堂,又是一阵着急的叹气:“我的姵姵呀,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傻了吗?快去洗漱呀!今天是新闻发布会你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公司下了血本请了圈内最贵的造型师帮你化妆做造型,快洗把脸跟我走!”    对啊……    她回来了……    回来演女主角了……    她完成了那个该死的考验,回到了现实里,演她的女主角,去实现她的梦想,走向人生巅峰……    那些和宇文允相关的点点滴滴不过是一场虚妄,可经历了那样镌刻入髓的生死爱恨,让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王心在旁边不泄气地呼唤她,见她神色怪异,终是蹲下来,直视着她,面怀担忧:“姵姵,你怎么了?该不会……”范进中举的故事重演了……    吕姵狠狠咬了下嘴唇一下,将王心猛地抱入怀中,大哭了一场。    她哭了许久,王心不敢有丝毫挣扎,更没有不耐,只在她如此凄怆的哭声中,不自觉红了眼眶。王心慢慢拍着她的背:“不哭了啊,会好的……不管什么,都会好的,乖啊。”    许久之后,吕姵终是一点点安静下来。    她在俗世,有着更多的羁绊。    她有妈妈,她有王心,她有她深爱着的事业,她不能自暴自弃……    她会将他放在心里,相思百年。    吕姵揉了揉肿的睁不开的眼睛,对王心破涕而笑:“怎么办?这样怎么去发布会……”    王心也是哭笑不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狠命戳了下她额头:“只有去看看化妆师有没有办法了。”    化妆师的确很给力,她一双哭红的肿泡眼,硬生生在半消了肿后,给化成了眸盈春水的桃花眼,倒是削减了她平时演恶毒女配演多了不自觉带上的戾气。    发布会当然很成功。    而在电影拍摄的时候,吕姵也相当给力,不光发挥了她一向刻苦耐劳的好风评,而且演艺圈锻炼多年的演技也是可圈可点,颇有灵性……最令人惊喜的是她的打戏,这部以女性将军为题材的电影中,女主角有大量的打戏和战争镜头,原本的替身竟是一个也没用上。而她在战争戏中眼神里的杀气,更是令导演在监视器前一面叫好一面打哆嗦。    其实很简单,她是真的上过战场,经历了生死的人。    她只要将对方想象成杨坚,眼神里自然而然的就杀气满满了。    整场电影拍摄中,只有一处她失态的哭了。    就是在一场男主角教女主角练剑的戏里,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和宇文允也有过这样相似的场景。桃花树下,落英缤纷,他带着她舞剑,仿若神仙眷侣……    本来这场戏是女主角难得的开心回忆,一向征战沙场如铁人一般的女主角,只在这桃花纷飞下,露出了少女般羞涩纯真的笑意……    可吕姵却哭了。    导演喊了“卡”,对待一向表现很好的吕姵不知如何责怪,更何况还对上她的泪眼……    “对不起,沙子迷了眼,我去处理一下。”吕姵态度很好的鞠躬,然后匆匆逃离,躲在卫生间里哭的克制又压抑。    她真的好想他。    她不想承认那一切都是须臾之间的一场梦境,不愿承认不过是上天戏弄她的一场把戏……    更不愿承认再也见不到他。    可她去查过历史,泡过图书馆,历史上的宇文允只有寥寥一句话……就是被杨坚杀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他之前为质子时的忍耐,回国位极人臣时的风光,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连从史书上,都无法多得他半点消息,聊作安慰。    ……    电影很成功。    票房大卖,国际上拿奖无数,她斩获了几大奖的最佳女主角,一时风头无两,咸鱼翻身成了圈里最炙手可热的女星。    片约和通告,把吕姵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就连王心也惊讶,虽说原本的吕姵就十足敬业,可如今,真的似个铁人一般,每天只要七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除了偶尔去山上探访下自己母亲耽误半天外,没有一天说要给自己放个假。    王心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害怕吕姵身体出问题。    这时妾将军的投资方说要庆祝,请当时电影的主创一起去集团旗下的温泉山庄欢度两天一夜。除了男主角乔天扬在外地拍戏推辞了以外,许多主要演员明明安排了事情,却为着想借机讨好投资方而欣然到访,可王心答应只为了能让吕姵放松一下。    没料到吕姵去是去了,却借口拉肚子推了晚餐。还好王心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去应酬,眼见着她愿意得空休息,自然满怀喜悦的自己去代她出席了。    吕姵难得清闲,躺在床上敷着面膜,悠然看着亲子类综艺节目养瞌睡,正当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炸响,她接起来,是王心,咋咋呼呼的:“姵姵啊,你赶紧的换身规整点的衣服,当初那个人傻钱多的大股东见你没来吃饭,说要给你送外卖……”    “???”吕姵没好气的薅头发,“什么鬼啊……”    “好啦乖姵姵,我马上就过来,你现在就去换衣服,看在这宇文允好歹让你做了个大女主……”    电话那头,王心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这个宇文允多有权力,让她好歹卖个面子,吕姵却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下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脚软的不像话,却还是呆呆愣愣地问:“……王心,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宇文允啊!这名字苏?复姓简直是霸道总裁的标配啊!”    “叮。”    王心的回答和门铃声同时响起,吕姵颤抖着转向门口,脑袋一片空白,脚下机械的一步步走向门……    手扶在门把上,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敢将门锁压下去……    门打开,她紧咬嘴唇缓缓睁开眼,胆怯地往外从下往上看去。    直到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双眸。    还有唇边不羁散漫的熟悉笑意。    浮世万千,时光静止……    她却“嗷”一声哭出来,直接扑向前,将自己挂了上去。    男人眼眶泛红,却是沉沉笑出来,有些无奈地扶住她后脑勺,低声问:“姵姵,你怎地总是这样热情?”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就是这篇文的全部啦~~    番外不单独写了,续写一个小段子在这里给大家看:    吕姵穿着吊带蕾丝睡裙挂在宇文允身上这一幕,被担心吕姵匆匆赶来救场的王心捕捉了个正着。    王心素日爱看网络言情小说,眼见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许久之后,嘻嘻笑着在吕姵的面红耳赤之下特别知情知趣地光荣退场。    两人彻夜大战之后,宇文允告诉吕姵,其实他来到这里并不许久,之前的投资行为是先前的宇文允做的,是故他并没有考验她的意思。    在重逢这件事上,他压根没有耐性。    那真的是天赐的缘分了。    她再不责怪老天爷乱来了,下次她找个画师画出那个小老头儿,把他高高的供起来。    宇文允感慨幸好那会儿他拉着吕姵问了许多现代的事情,不然现在根本适应不了这高科技的生活。    吕姵吃吃笑着问他:“是适应不了高科技,还是适应不了满大街美腿如林,美女如云呀?”    宇文允睨向她,将咯咯笑着的她拉向自己身下,抚向她的脸:“谁都没有我媳妇好看。”    突如其来的肉麻听着却挺甜,吕姵勾住他脖子,两人再度闹成一团。    第二天两人就去领了证。    吕姵推了一些工作,跟着宇文允去看美好广阔的世界。    半年后的金荷花奖上,她挽着宇文允的手出席时,已经掩不住孕相。    巧的是,许久不见的前男友也出席了,他本试图上来问好,却被吕姵一个眼神乜去,不由迟疑了脚步。而就是这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被宇文允捕捉到,吕姵的前男友就成了金荷花奖历史上唯一一个被临时取消领奖资格的男演员。    取消理由特别冠冕堂皇:因为“太不要脸”,就更不用要奖了。    吕姵憋笑憋了一晚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宇文允的臂弯。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包容与支持,谢谢你们对风导导的厚爱,祝大家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若是有缘,咱们新文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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