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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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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强烈的自尊心使我恨不得转身就回家去,可是已没有回家班车。
    人不留客天留客。无奈我只好在庄文芳家做客住上一夜。
    我接过钱后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睡了。
    此时不到夜里9点钟。庄文芳家堂屋的后半部分砌了一堵墙,这堵墙把堂屋一分为二。前大半部分是客厅,后小部分是客房,实际上是堆放农具粮食杂物的储藏室,逢年过节来了客人,临时清理一下支床待客。1987年大年初二,一个失恋的青年在庄文芳家的杂货房里将就住了一晚。
    第一次来,庄文芳把她的闺房让给我做客房;第二次来,庄文芳考上了军校,成了军人,她在农村老家的闺房不复存在,被妹妹占住,她回家成了客人,成了探亲,她的家,在军校。我第二次住她家,不再是情人待遇,如同被收容所收留的一个乞丐,难民般地安排在储藏间住宿。
    临睡前我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交待庄文芳说,请你明天早上4点半起床送送我。
    庄文芳家到镇车站有十几里地,如果不起早摸黑早班车,当天我无法转车回家,又得在荆州滞留住旅社。大姐和大姐夫他们一家三口初一已经双双回到了我家里,给父母拜年度假,他们家里人去屋空。我天一亮赶到镇,乘最早的班车到荆州,转车回到家人温暖的怀抱。天没有亮一人走夜路,我不怕鬼,但担心在他乡迷失路径,耽误行程,误了早班车,只好请庄文芳早点起来送送我。
    庄文芳点头应允,与我道了晚安,回妹妹的房间休息。
    大年初二的夜晚,时不时爆响春节喜庆祥和的炮仗。
    那带有呼啸声的炮竹在夜空中爆破的声响,在客居他乡的我听来如同出殡时燃放的鞭炮令人肝肠寸断。我对庄文芳的爱情死亡于这年春节大年初二的夜晚,正等待着入土为安,只等我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我们从此天各一方。
    我住在庄文芳家的杂货房里,丝毫感觉不到节日的气氛。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上次住在庄文芳的闺房里的第二天晚上,我失眠了。当时我想像离去后,再难相见。多愁善感的我为赋新词强说愁般地抄了一首唐后主李煜的词《浪淘沙?帘外雨潺潺》,夹在了庄文芳的枕头底下的一个笔记本里。那时候,的的确确“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可是,老天却偏偏又让我们再相见。
    此时此刻,此身此地,我又联想想到了李煜的另一首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不禁悲从中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关上客房的电灯,我感觉浑身冰冷,如同置身墓穴一般。
    夜半时分,我身上突然直冒虚汗,继而背心发凉,喉咙发痒,开始一阵又一阵的咳嗽。
    我知道,我的气管炎病又发了。
    自高中毕业以来,我生活得一直很压抑,久而久之,我患上了支气管炎的毛病。每年冬春两季犯咳嗽,一咳不可收拾,吃药打针,只能缓解减轻病情,咳上一段时间,天气气温上升到20度以上,餐好了。每次犯病,我服用一种很便宜的复方甘草止咳片,最终不知是病要好了,还是被止咳药给治好的。
    庄文芳说“你请了一个好参谋”,短短八个汉字,如同一颗原子弹爆炸一样,给了我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竟然成了弃妇。
    落后便挨打,但我并不是一个弱者。可是眼下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被人抛弃了,因为我的地位不如人家,已经不是与她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我落伍了,我又失恋了。
    失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过一段时间我自会振作起来,可是眼下失恋的时光,简直是度时如年。
    在另一个层面上讲,我内心又有着一种血淋淋的快感。搏斗和拼杀是最刺激的,我没有杀人,但有人在杀我。庄文芳对我的绝情如同冰冷的刺刀刺进了我的躯体,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
    谁能有我这样独特的经历啊:一个女孩曾经向我示过爱,但是我没有接受。后来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她的地位却发生了变化,又不能接受我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轮回和报应啊?
    作为一名文学青年,这样的迹遇不也是一种难得的财富么?
    我躺在床上,祈望时光快快地流失,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深知只有时空转换才能冲淡平复这样的感情创伤。
    人生是美好的,上帝给你关上了这道门,必定给你打开了那扇窗。
    凌晨4点多钟,我起了床。
    一会儿,庄文芳身着挺拔的军服,象宾馆服务员一样,给我送来了毛巾、洗脸盆及一瓶热开水。
    我知道终生和庄文芳在一起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今朝一别,如同生死两隔,再也难得见上一面。
    但庄文芳给我服务的举动,使我感到了片刻的温暖和幸福。
    我感觉自己是要出远门的人,爱妻在给我临别最后的温情。
    我何德何能啊?能如此地享受一个女军人的款待。
    我出门走得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好用庄文芳提供的毛巾洗了一把脸。
    我洗好脸,像大老爷们一样,把毛巾扔进了盆里。庄文芳捞起盆里的毛巾拧干,端起还在冒热气的一盆脏水泼到了屋外。
    泼水的声响,令我脑海里同时崩出一个成语:覆水难收,心灵不禁又觉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地生痛。
    正月里,黎明前的村子,黑古隆冬,寒气袭人。
    庄文芳从家里拿了一把手电,送我到镇上赶早班车。
    一出屋门,我受寒风一激,禁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庄文芳说,昨晚你咳嗽了一夜。
    看来,庄文芳一夜也没有睡踏实。
    我说,可能夜里受了凉,诱发了支气管炎。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抗病的免疫力会降低。
    庄文芳不再言语。
    出了屋子,在村路上走了一阵,眼睛适应了黑暗,放眼四望,寂静村落的轮廓依仙辨。灰暗的天空里挂着一弯冷月,时有雄鸡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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