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节
醒来的时候,周易正背着单肩包,站在她身边。 “你干嘛?” 周易移开视线,“观察你口水的腐蚀性。自习室五点关门,走了。” 戴殳傻愣愣地起身,用食指揩了下嘴角,哪来的口水?而且,口水又不是胃酸,要么弱酸性,要么弱碱性,肉眼能观察到腐蚀性? 自习室在六楼,临近饭点,每下一层都有搭电梯的人。 电梯下到三层社科馆时,戴殳碰上了一个认识的人——六班的学委郑梦茹,也就是之前通过她约周易的女生。 周易对不熟的人就一个态度——彬彬有礼,有礼到让人觉得冷淡。 戴殳有点小尴尬,因为她上次看到郑梦茹灰白的脸色,只是含糊地说周易周六有事,不能去图书馆,现在她和周易一起出现在这,人家别以为是她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果然,在车站分别前,郑梦茹隐约瞪了她一眼。 她只能怨念地转瞪身前的人,惹祸精。 回到家近五点半。 周易扯了下戴殳的马尾,“东西放好,马上下来。” “干嘛?” “跑步。” 嗷呜,她怎么能忘了今天是黑色星期六?从初二暑假开始,周易以体育中考为由,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800米训练,周末除非刮台风来洪水,从无间断。 “今天也要啊?” “如果你明天还想玩游戏的话。” 戴殳咬了咬牙。 最近她迷上了“仙一”,最爱走的就是里面的迷宫,像将军墓和试炼窟,有时候她还会和周易比赛谁用时更短。即便这款游戏是小学流行的,其他人早就改玩联机游戏,也丝毫不影响她对此单机游戏的热情。 关键是,她没电脑,而周易有。 算你狠。 ****** “周易,我不行了。” “不行了,我快死了。” “你饶了我……” 以上不大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嘉市一所大学的操场上,这所大学离二人的家只有十分钟的脚程。四百米的跑道,每跑上一圈,戴殳就会抱怨一句。 她的耐力一直不理想,从小就是靠速度制胜,小学无论考跳绳还是仰卧起坐,她都是拿到良好或优秀就上演戴殳瘫。 十月底,天黑得越来越早。 等戴殳跑过第四圈,深蓝色的天幕已经高高挂起,一盘满月镶嵌其上,光泽澹澹。 1600米探到了戴殳体能的极限,跑完后,她直接扑到周易身上,一手吊着他的肩,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牛饮,软得近似一滩烂泥。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戴殳苦哈哈地说,反观跑完3000米的周易,气都不带喘的,她暗暗在心底骂了句变态。 周易的手先是僵着,再后慢慢地抬起,扶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随着喘声,有东西一下下撞着他肋下,撞得他心神不属。 他把她的身体扶正,低语:“去做拉伸,拉伸完就走。” 戴殳如获大赦,把水塞进周易的手里,跑到看台的阶梯前,开始例行的压腿。 她穿着一条七分裤,左腿伸得笔直,露出纤细的脚踝。 周易把剩下的半瓶水一口气喝完,捏扁瓶身,拧上盖子,目光扫见左前方的垃圾桶。他松开手,让瓶子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一个抬脚。 瓶身因为重击发出闷哼,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最后被精准地送进垃圾桶。 接连有跑步的女生经过,看到此景,皆窃窃私语。 戴殳在看台前做完拉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别二十四小时向外辐散雄性激素了好?” 犹记得上回她缠着他教授射门技巧,也是拿矿泉水瓶当足球,当时那瓶子里还有三分之一的水,周易一个飞射,差点没把垃圾桶震歪。 一名大二学姐当场就来要他的联系方式,得知周易不过是初三的学生后,刷刷写下一串号码,烈焰红唇,笑得风情无限,“小朋友,启蒙教育来找我哦。” 彼时周易面瘫以对,还没走出操场,那张纸就被丢进垃圾桶。后来,她是在巧合之下被班里胆子最大的一名女生科普,才知道“启蒙教育”的内涵。 她面红耳赤,回去问周易知不知道,没想到他的脸涨得比她的还红。这个世界上,能让这厮脸红的事,可以说不多了。 正走神,听到他问:“做完拉伸了?” 戴殳把腿一伸,“要不你检查一下。” 周易低下头,看到一截雪白的小腿,占了年轻的好处,月光下莹润得泛光。 他转身,“走。” 5、极端 ... 六点多回到家,周末周戴两家一般会来个聚餐,开饭稍晚;今晚定在戴家吃。 两人分别回家洗了澡。 七点正式开饭,两家六人坐在餐桌边。 说起两对家长之间的关系,其实有那么点戏剧性。 当年的高中校园,周妈沈荞曾是万人迷,长相好,成绩好,家世好,引无数子弟竞折腰,这些子弟中就有戴爸戴青鹤。奈何戴青鹤斯文内敛,不及周爸周志民能说会撩,美人最终落入他人怀抱。 温静汀则是戴青鹤的学生,对讲台上风度翩翩的讲师一见钟情;戴青鹤一开始囿于舆论压力,不肯松口,后来抵挡不住其汹涌攻势,按温静汀的解说就是,抵挡不住青春**的诱惑,地下情发展了两年,在温静汀毕业怀孕后,两人奉子成婚。 周家搬来后,两家频繁来往,往事摊在桌面上,就是一则笑话。 温静汀脑回路一贯清奇,生平最向往的就是女王型,而沈荞学生时代就是女王,加上这些年浸淫商场,气场全开。温静汀见到昔日情敌,非但不别扭,一口一声“姐”叫得比谁都溜,闺蜜情发展得也比两位爸爸的同窗情要热烈。 餐桌上,四个长辈边小酌边散讲。周易正在剥虾,去了头和虾线的虾看上去肥厚滑嫩,戴殳蘸着醋吃,能吃一打。 剥完一小盘,周易把盘里的虾分一半给戴殳,后者手快,迅速从他的盘里搜刮了一只,蘸了醋,举着筷子冲他得意地笑,才肯送进嘴里。 吃着吃着,还不忘端起自己的那盘虾,护得牢牢的。 周易扫过她颊边健康的婴儿肥,目光中噙着笑意。 等戴殳吃完,对面周易也吃得差不多了。 把碗筷收进厨房,两人上楼。 楼梯刚走到一半,戴殳猛然想到什么,转过身,一级台阶缩短了两人的身高差,她勾勾手指,让周易靠近点。后者略一皱眉,还未因应,一颗脑袋陡然凑至跟前。 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嗝。 那声音,堪比猪叫,一言难尽。 周易呆在楼梯上。 戴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解释:“我最近刚跟张年年学的,她每次吃太饱都会打这种嗝,独门武艺,是不是特好玩?我今天吃得饱,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出一个,立刻就想着打给你听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周易冷着脸上楼。 戴殳追着他,“你不会生气了?第一次,没经验,熏到你了?” 坐在餐桌边的温静汀看到这一幕,冲着沈荞眨眨眼,后者会心一笑。 戴青鹤放下手里的筷子,扶了扶眼镜,问对面:“小易是打算读嘉中的?” ****** 戴殳的房间格局相当简单,除了必备的床、书桌和各式柜子,就东北角的移动书架占点地方,娃娃和明星海报几乎见不到,也不像其他女孩子以粉色系作为主色调,而是浅淡的绿色,清爽悦目。 唯二用来证明她性别的公仔在床上,两只都是澳洲国宝,一是袋鼠,二是考拉,都是生日礼物,前者是温静汀在她七岁时送的,后者是周易初一时送的。 袋鼠是她名字的谐音,考拉的学名是树袋熊,把前两个字翻转过来,同样是她名字的谐音,听说,她会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家里的温贵妃喜欢这两种动物。 因为体积庞大,袋鼠还不及她身前的育儿袋得宠,考拉则一脸蠢萌,深得她心,每回都要抱在怀里睡。 周易送她考拉时做过注解——都是一天巴不得睡够二十五小时的物种,区别在于,你负责蠢,它负责萌。 书桌前,戴殳支起右颊,头疼地扫视着A4纸上的语法点,“这些下午我都看过了。” “看过了。”周易复述着她的话,点点头,从手中的那沓资料里抽出装订好的一份,戴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份全英测试卷。 “卷子是我出的。既然知识点你都看过了,依你的记性,正确率100%没问题。” 戴殳瞄到第一题的选项——was、had been、would be、would have been,呵呵,what鬼东西? 她挠了挠左颊,把视线转回资料,“这些都要记啊?” 第一个要点就是英语时态表,一共十六个时态,尽管中考要考到的几个被重点标记,也有例句,还是看得她想吐。 周易收起卷子,“嗯。都是最基础的,还有一些概念。你每门课的短板基本在概念上,囫囵地接受新知识点,再通过做题巩固,这种方法是在走歪路。拿数科两门来说,我给你总结公式、题目类型,你脑子转得快,能举一反三,应付中考是没问题,但到高中,尤其参加竞赛,知识点变多、变杂,拿名次可能,名次要靠前,不可能。” “我就问了一句,你说这么多。”戴殳嘀咕。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学习上,认真论起来,她不是好学生,她绰号学仙,是参照李太白,喜欢剑走偏锋,对各门课的学习都是浮光掠影式。 所以,她一直很依赖周易,他是学神级,可以做到和她同个频道,但不被她带跑。 最为赏识她的数学老师就说过,她和周易都是天赋型学生,但可能走向两个极端。 周易严谨自律,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能把自身天赋发挥到极限;而她疏懒散漫,别人推一步,她才肯走一步,说不定到最后就泯然众人矣了。 或许是她性格有缺陷,对任何事都做不到执着。睡觉约莫是她最执着的事,可那是本能啊。 心头突然闷闷的,她侧过头,瞥了眼身边的人。 灯光下,周易坐得笔直端正,比刚入学的小学生还听话,连眼睛与资料的距离都在标准的一尺左右。他正默读一份英语论文,嘴唇翕动,手上也没闲着,不时拿笔写写划划,这种眼、口、手、脑、心共同到位的读书方法被鲁迅先生赞过,效率无疑是极高的。 看着看着,戴殳发现,小白脸是分级别的,至少,连她这种喜欢硬汉型的都吃周易这款。 视线从他的眉眼落至他的鼻尖,再移向他的唇,最后停在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正在这时,一只右手伸了过来,将她的头扳正,又往她的后脑勺拍了一记。 “看要点,等下错一题,周末玩游戏的时间减半小时。” 哦,对了,得加个前提,只要他闭上那张臭嘴! 6、入味 ... “时间的国际单位都到秒了,还不够他们用的?为什么还要分这么多时态。” “反义疑问句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答,尤其是前否后肯句型,答的时候yes就是yes,不能yes后面跟I don’t……话说歪果仁那么爱嗯哼,陈述句说完统一‘嗯哼’不行吗?Have a lunch,嗯哼?Don’t smoke,嗯哼?不是很好嘛,搞什么反义疑问句。” 戴殳基本看一个知识点就吐槽一句,周易知道这是戴氏记忆法,没理她。 她越看越没劲,本来还支着下巴颏,后来干脆左臂放平,枕在臂上看。 “坐正。或者,你要是想睡,可以先测验。” 周易的语气特温和,戴殳的眼睛闭到一半,打个激灵,立即坐正。 “及物和不及物动词?这个我有印象,后面跟不跟宾语的问题。老妈子.李说过,这个得靠积累,有的词是既及物又不及物。那时候她正好新婚,好像还举过marry的两个例子。求婚的时候是不是得问,would you marry me?还有比较拗口的,would you get married to me?” “Yes。” “呃?”身旁的人接得有点溜,让原本纯粹耍花腔的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奇怪的“yes”。 周易侧头,睇她一眼,“我说语法。” 她忍不住撇嘴,“我知道你说的是语法。” 八点开始测试,戴殳全部答对。 周易微微一笑,“不错,你的目标是每天进步一点,既然第一天的正确率就是100%,那从明天起,测验开始计时,着重提升效率。” 戴殳一连数记无影脚招呼过去,被周易轻松地避过,后者淡定地翻出一篇VOA原稿,“另外,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给你读一篇稿子。你基本听不懂,所以不必有负担。” “……那你还读?” “激励你。” 戴殳想把鼻孔掀到天上去,就你牛逼哄哄! 说归说,周易读得那叫一个流利,她随意扫了眼稿子,各种巨长的单词,不少大写开头的,顶上VOA的大名,她当然听过,估计稿子涉及不少国家地名以及国际组织。 哼,反正你读错了,我也不知道。 耳边的发音听得很是舒服,除了声音难听了点,戴殳直接当催眠曲听,头跟着越来越低。 等周易读完整篇原稿,看到的已是一张睡颜。戴殳的脸压在手臂上,右颊被挤压得有点变形,嘴微嘟着,被雪白的肤色一映衬,很是招眼。 他凝视数秒,起身,小心地将她抱起。即使他清楚,现下就是把她从椅子上推下去,她都能躺地上继续呼呼大睡。 戴殳有洁癖,对床尤其高要求,上床必须穿睡衣,刚才洗了澡,因为还要吃饭补习,她穿的是宽松的家居服。 周易把她放在被子上,对着她雪白的肩线发呆。 良久,他伸手帮她把衣服拉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 细腻如暖玉。 关掉灯,室内只余书桌上那盏台灯的光线,周易回到书桌前,从她的书包中取出作业和课本。 果然,数科两门,不论习题册还是试卷,她都是挑着做的,做的基本是每个题型的最后一两题,他轻笑,提笔,把其余的空白补上。 最后打开的是语文书。正在上的这个单元都是古文,她功底好,唯独对字音不上心,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