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周全安投来的一瞥是意味深长的。 在明黄的灯光照耀下，他凌厉俊美的五官被镀了一层金边, 冷硬而无温度。 他薄薄的嘴唇扯向两边, 无声地说：“你躲不掉的。” 微笑是讥讽的, 眼神也是淡淡的，透着一股居高临下格外惹人恨的镇定自若。 即便周全安的话是无声的, 裴卿尘也听到了这句话，理智轰地一声快要崩塌。他想不顾一切揍周全安一拳，不管什么拍卖会不管什么娱乐圈。 裴家欺负自己, 周全安就是帮凶, 最后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谁也别心存侥幸。 是，他太小看裴家了。 这种蛮横又不讲理的作风正是裴家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不听话联姻那就毁了自己。 光让裴卿尘失去立身之地还不够, 还要把他死去多年的母亲也牵扯进来。 未婚生子被抛弃, 昔日女神转眼间就能变成人人嘲弄的对象。 娱记最喜欢看到这种昔日偶像崩裂的新闻, 就算楚明霞去世很久，但当初看她电影的那批人正值壮年又有怀旧情结加成, 已然有足够的炒作价值。 万一裴家更狠厉一点, 再把裴卿尘的身世爆出来, 一环扣一环地宣传炒作，足够让整个娱乐圈热闹大半年。 是许彦之捏了一下裴卿尘的手指，也让他堪堪留了一线理智。裴卿尘长睫下垂盖住眼睛, 索性不再去看周全安。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报复裴家和周全安，而是拍下这架钢琴, 留下他和母亲的回忆。 不远处的周全安换了个姿势，让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姿态越发放松。 “最年轻的金樽奖影后楚明霞的钢琴，底价五十万，每次加价一万起！”主持人在台上一挥手，“有没有哪位感兴趣？” “好，五十一万，五十三万。” 刚开始拍卖时，艺人们还是比较克制的，叫价的幅度也很小。倒是一些参加慈善晚宴的圈外人士，二话不说就扬高价格。 主持人语音急促地宣布：“六十万，七十八号先生六十万！好，八十万，又上涨到了八十万！” 宴会场上有些寂静，好些人没想到才开始拍卖不到半分钟，这架钢琴已然上升到了八十万的高价。 这个价位，已经足够买一架同品牌新钢琴了。 “一百万！”主持人夸张地吸了口气，“难道小裴也是楚影后的粉丝么，这么热情地叫价！” 摄像机推进，大屏幕上出现了裴卿尘的脸。他罕见地没有微笑，而是冷着一张脸眼神锐利，长睫毛都似镀了一层辉光。 裴卿尘没有回答主持人的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漂亮青年此时的模样冷厉又好看，举手投足间都是气势惊人。 正在观看网站直播的粉丝们，也被裴卿尘这个眼神秒杀了。 “嗷嗷嗷嗷，裴卿尘攻气十足，谁敢说他是受？” “我要逆CP了，忽然觉得裴许也挺好吃……” “年下也挺带感啊，多好！” 然而也有一些裴卿尘的黑粉，紧跟着嘲讽道：“裴卿尘一下抬高了二十万，他不会是来蹭热度的？” “也对，大不了最后取消出价，成功蹭了一波热度又刷存在感，真不要脸。” “呵呵，我早就看穿裴卿尘是什么样的人了。光看他当初走红得那么快，就是他心机太深。” 倾城们也毫不退让地反驳：“你们这些黑粉才是不要脸，裴卿尘干什么了，他出价拍卖你们都觉得是黑点？” 场外观众吵成一团，慈善晚宴上拍卖情况也越发焦灼。 也许是被裴卿尘刺激了一下的原因，其余人的出价也放开手脚不再拘束，转瞬之间这架钢琴就被抬到了很高的价格。 主持人伸手一比：“两百二十万，第三十七号女士出价两百二十万！最后成功拍下拍品的人，可以获赠邵雍的一个拥抱哦，不论男女都可以！” 被调侃的邵雍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倒让吵得不可开交的弹幕里，零星飘过了几句“邵雍好好好萌，我想揉他的头”。 “两百五十万，两百七十万。”叫价的人太多，主持人都快喊不过来了，“两百九十万，三百一十万！” 主持人猛地一拍手，“好，三百五十万，裴卿尘直接出价三百五十万！” 全场安静了一瞬。三百五十万，已然打破了刚才许彦之那幅素描创下的拍卖记录。 一个已经去世快十年的金樽奖影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争相追逐她的一件遗物，已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娱记们也亢奋地快要爆炸，他们都已经拟好明天头条的标题名称了，永远的女神楚明霞，今年爱丽时尚之夜的真正主宰！ “三百六十万。”停顿了片刻，主持人大笑，“裴卿尘有了竞争对手，看来大家都对楚影后念念不忘啊。” 不，这不是偶然。裴卿尘扭头瞥了一眼出价者，正是周全安的助理，是周全安有意抬价搅局。 裴家人正是看出自己有多重视楚明霞，由此掐住了他的弱点逼他认输。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周全安这是和他死磕到底了。 裴卿尘长睫眨动了一瞬，他估算着自己剩下的资金是否充足。 除去已经划给《欢喜城》剧组的两亿投资，外加那副素描的三百五十万，裴卿尘现在还剩不到一千万。 拍下这架钢琴倒是绰绰有余，可难免周全安不会和他死磕到底。而且场上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他的举动太明显也会惹来怀疑。 为什么裴卿尘宁可花一千万，也要拍下这架钢琴，是为了砸钱占据热搜头名么？能这么想的人还算不太出格，裴卿尘更不想让有心人细查他和楚明霞之间的关系。 对，这正是裴家人的目的，裴卿尘悚然明悟。 等到日后裴家人爆料之时，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拎出来细算，作为一项项证据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真是算计得精妙，裴家人已然掐准了自己的所有反应…… “钱不够的话，我这里也有。”许彦之忽然说，“喜欢就直接拍，根本不用顾虑什么。” 裴卿尘闭一闭眼，轻轻地说：“许哥，够了。” 今天这架钢琴能被拿出来拍卖，不知哪天楚明霞的其他遗物也会被公开拍卖，自己的流动资金没剩下多少，难不成还能每件都买？ 裴家既然撕破脸皮，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不重要了，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了。”裴卿尘一抿嘴唇，声音里都透着股寒意，“没关系，我能忍也能等。”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裴家人后悔，也要替楚明霞讨回公道。自己什么也不怕，他本来什么也没有。 眼看的青年脸色有点白还得强装镇定，许彦之着实心疼了。 不就是一架钢琴么，他一向能赌得起。哪怕当个冤大头哄自己心上人开心，许彦之也是自己乐意。 谁知裴卿尘好像看穿他的心思般，直接抬眉看他：“许哥，你别出价。” “我知道你身价不菲，咱们也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较真。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嘿，明明都快难过死了还说不在乎。许彦之拍了拍裴卿尘的手，淡淡地说：“好，我不出价。” 自己不出价，不是还有助理李林么？就算圈里人查出来他是自己助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土豪有钱想买就买，也不用别人说三道四。 就这么一会功夫，那架钢琴的价格又涨到了四百万。 不管是圈里人还是圈外人，都看出这架钢琴有可能成为今天的标王。几百万换一个上热搜头条的宣传机会，仔细算起来一点也不亏。 可裴卿尘不举牌，周全安的助理也跟着沉默了。 按照周董事长的吩咐，她只要确保裴卿尘不拍到这架钢琴就好，其他人并不受影响。 “四百一十万，还有没有加价？”主持人真快麻木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明霞还有这样的号召力。 “四百一十万一次，四百一万两次！” 裴卿尘索性不看了。他就那么听着一声声报价，心里真有点不舍。 自己还是有点对不起楚明霞，竟然让她最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拍走了。可是有周全安和裴家在，不管怎样这架钢琴都会被拍卖…… “四百三十万，林继林老师，竟然出了四百三十万！”主持人真心实意地吃惊。 裴卿尘也同样呆住了，他不明白林继为什么会出价。 作为《锦衣行》剧组的男主角，林继根本没必要和剧组最大的投资方抬价，这明显有悖他谁也不得罪的原则。 “大概林老师也是楚影后的影迷。”主持人幽默地调侃，“又或者说，林老师也很想和邵雍拥抱一下？” 第二句话换来了场内会心的轻笑声，林继人缘好脾气又温和，谁也不介意借此调侃两句。 笑声未消，主持人又急促地说：“四百五十万，又有人出了四百五十万！” 摄像机给了林继一个大特写，他眉头微皱有点为难，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哎，看来林继对邵雍不是真爱，好些CP粉在场外齐齐叹了口气。 “四百五十万一次，四百五十万两次！” 主持人特意等待了几秒，才一字字地说：“四百五十万三次，请第五十一号先生到台前来，邵雍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如果您十分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把拥抱换成握手。” 邵雍双手交叠站在一旁，笑容害羞模样很乖，他心里还是挺得意的。 这架钢琴能拍出四百五十万的高价，肯定是明天微博的热搜头条。 作为拍品的介绍者，邵雍也能理所当然地蹭一波热度，至少也能在双方拥抱的时候，留下几张合照。 一来二去，自己也算上了半个微博头条，邵雍在心里盘算。 周全安冷淡归冷淡，该捧自己的时候还是挺尽力的，至少他对自己，比对裴卿尘强出太多太多啊。 谁想等了快半分钟，邵雍也没等来拍卖者。 主持人扶着耳麦听了几秒，紧跟着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位不知名的先生不愿上台露面，他把全部的款项一下结清。” “那位先生还有留下一句话，他说自己也是楚明霞的影迷。今天的事情可谓是一举两得，他既获得了一件珍贵的收藏品，也能为贫困儿童的教育问题做出一份贡献！” “让我们为这位慷慨而低调的先生，鼓掌！” 潮水般的掌声在宴会厅响起，裴卿尘也微笑着鼓掌，心里那点怅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趁着众人鼓掌的时机，邵雍悄无声息地从侧面走下舞台。他心里有点懊恼，觉得自己走得灰溜溜一点也不光彩，活像是被赶走的。 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人，花了几百万却不肯借此宣传一下自己，甚至都不愿意打个广告，这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的晚会流程很快结束了。 尽管也有当红女星白如丽捐出一款限量版的名牌包，却只拍出了七十万的价格，和今天的标王根本不能比。 明明今天明星云集，所有风头却都被早已去世的楚明霞抢走了，不少人都跟着唏嘘不已。 都过了这么多年，楚明霞还是楚明霞，一点都没变。 眼看熬到最后的拍照环节，好些昏昏欲睡的艺人都来了精神，这不正是他们出席慈善晚宴的意义所在么？ 许彦之被主持人请到舞台最中央，在场所有人中他咖位最大，捐出的画也拍出了第二高的高价。 小裴呢，小裴都被你们挤到一边去了，许彦之心里恨得牙痒痒。他周围挤满了各位一线男星女星，众星捧月般把他围在最中央，想走都走不了。 好不容易许彦之找到了裴卿尘的身影，小青年很有自觉地往舞台最外侧走。他也抢镜头，表情平静没太失落。 紧跟着许彦之就瞥见了另一个人，林继好死不死站在裴卿尘身边，还凑近了跟他说话。 亏他好意思，也不觉得亏心么？自己没有看错，林继肯定对小裴别有念头。许彦之满眼冒火。 “许老师，请您往左边走一些。”摄影师说，“这样不够紧凑，照片效果不好看。” 许彦之只能转过头去，心里还惦记着裴卿尘和林继。 趁着难得的闲暇时间，林继轻轻地说：“小裴，真遗憾啊。” 遗憾什么，裴卿尘根本不明白。 他稍稍侧头，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就听林继不大满意地说：“看到你很喜欢那架钢琴，我本来想把它拍下来，可惜没抢过别人。” 裴卿尘嘴唇一抿，忍住了没冷哼一声。 林继真当自己是过去傻呆呆的韩青么，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什么抢不过别人，都是天大的笑话。林继可不缺钱。他要是真想出价的话，四百五十万也不算什么。 不过是林继觉得不划算罢了，花好几百万讨好自己一个小艺人，根本不划算。 现在林继随口一说拿来当人情，他什么都没损失，还能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这个人算计得也太精明了，裴卿尘已经看穿了。 “没关系，林老师。我只是很喜欢那架钢琴而已，也不是非它不可。” 漂亮青年笑了笑，纵然是礼节性的微笑，也流光溢彩漂亮得过分。 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弧线好看的下颚，看惯圈内美色的林继也愣了一会。 热度顺着心脏蔓延到胸口，已然摄住了他，让林继根本动弹不得。 似是有默契又像巧合，裴卿尘就在此时定定抬眼看林继：“再说您要是真拍下那架钢琴，我反倒觉得不好。” 如何不好，凭什么他就不能接受？这大概是他的婉拒，也许还有点怜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天知道裴卿尘误会了什么。 无数句话汇聚在林继的舌尖，偏偏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为纯白漆黑两色，没有色彩也失去了声音。 摄影师的声音打破这份古怪的寂静：“好，大家看镜头，请微笑！” 趁此机会裴卿尘离开了林继，所有人都摆出最熟稔最动人的微笑，这一幕被相机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直到照片拍完之后，林继还是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的指尖是麻的腿也是软的，好像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林继就那么看着许彦之走到裴卿尘身边，毫不避讳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微笑，每个动作每下眨眼都像在嘲弄自己。 晚宴散场了，许彦之带着裴卿尘一直向前，两个人上了车之后，他才无比严肃说：“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裴卿尘猜不出来。 许彦之从兜里抽出一张纸，细细展开了递给裴卿尘：“那架钢琴现在归你了。” 裴卿尘伸出手来，表情平静手指却在颤抖。 的确是惊喜，他本来以为注定失去的东西，兜兜转转一圈之后，竟然被许彦之送了回来。 金钱倒在其次，关键是许彦之时时刻刻惦记他的这份想法，让裴卿尘心底最后一点郁闷彻底烟消云散。 “我可是有条件的，礼物可不是白送的，而是等价交换。”许彦之故意斜眼看裴卿尘，一字一顿每句话都说得野蛮霸道，却掩不住他那份温柔。 “那幅画我画了足足一周，也舍不得让它落到其他人手上啊，哪怕是你都不行。钢琴换画，我稍稍吃亏点，不过呢，也没什么关系。” 裴卿尘一抿唇笑了，一张漂亮的脸被街灯罩着，时明时暗动人无比，也撩得许彦之心里痒痒。 “好，许哥吃亏了。”裴卿尘说，“我要补偿你，好好工作给许哥挣钱，把您今天花的钱千倍百倍地挣回来。” 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要他好好工作报答自己啊？就不能再简单粗暴一些，说以身相许一辈子不离开多好？ 许彦之想磨牙，但裴卿尘牵了牵他的手，他就把所有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 当天的微博热搜头条，不是某位女星在爱丽时尚之夜的红毯造型，也并非一对圈内恩爱夫妻走红毯秀恩爱的新闻。 所有的风头都被楚明霞抢走了，已经去世好些年的金樽奖影后的遗物也拍出了四百五十万的高价，风头更胜已然盖过了许彦之。 人们唏嘘不已的同时，也被唤醒了过去的回忆，发起了一波缅怀楚明霞的话题。 媒体们顺势蹭了一波热度，盘点起楚明霞的生平与作品，末了又叹息般说现在年轻的这些女星虽然实力不错，比起楚明霞来还有距离。 圈内的艺人们也没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或是说自己是楚明霞的忠实粉丝，或者说欣赏她认真敬业的态度。 楚明霞三个字，足足在热搜榜上呆了快五天才热度减退。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圈里或真或假的消息太多。 哪两家艺人公开交往，哪位小花街拍造型惊艳众人，却没一个有楚明霞这样持久而轰动的影响力。 娱乐圈里很快就不寂寞了，投资八亿众多明星加盟的《锦衣行》，最终宣布定档半个月后。 片方提前举办了一场试映会，众多圈内影评人对这部片子都赞不绝口，觉得《锦衣行》极有可能成为今年票房最高的片子。 有这么多媒体人打包票说片子好看，好些影迷都迫不及待地想看《锦衣行》上映。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暗线》也宣布了档期，刚好和《锦衣行》同一天上映。 不自量力，但凡是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难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