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许多的变化和改变,是无声无息的。 对于老百姓们而言, 唯一能让他们确实感觉到好处的, 就是活下去的机会在越来越多。 三年以前, 本地人连自己的田产都会被掠夺, 成天能吃上一口米饭都算是莫大的幸福和安慰了。 可是如今, 家家户户都有米有肉有酒,几乎没有人还记得曾经过年都揭不开锅的困窘。 第一,就是大量的农田, 都如财神福神降临般在交还给每一个老百姓。 第二, 就是工部新设了招工署,不断地招募各种青壮年劳动力, 在有酬劳的情况下去为他们建设房屋和广场, 如果做得好甚至能升级为更高的职位,拿到更多的报酬。 而这第三, 就是税务的全面改革。 商业税虽然增加了, 可是最让百姓们头疼的农业税和徭役几乎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只要把纹银上缴,就不用去做劳工,暗无天日的去挖煤疏通河道。 如今盛世清平, 京中处处繁华而清净, 有专人时刻清扫街道,公交车也井然有序。 在这种情况下, 哪怕只是在这个崭新的城市里徜徉, 也会有莫大的满足感。 皇帝喜欢花树, 两侧行道便栽上了桃李棠梅, 几乎春夏秋冬都郁郁葱葱,处处繁花如云。 俗话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听说皇帝还打算建个中央公园,供百姓们游玩踏青。 这公园的招标信息一出,都让大家懵了。 从前百姓们知道,这皇帝建了许多的新鲜东西,都处处是为了百姓们的生活着想——就这一点都足够让人受宠若惊了。 可是中央公园的这消息一出,简直是令上下官僚和百姓都为之震惊。 要知道,这简直是给无数无家可归的流民,一个栖息和遮风挡雨的地方啊。 如今的整个北京城越建越大,这公园听说都不输员外郎家的那园林了,要山有山要水有谁。 “你可是不知道,这里头处处都是讲究啊。”说书的余老先生看着茶客们一众聚精会神的模样,摸着胡子笑道:“这左右两太极,中间一山水,那不就是给皇城铺了个风水局嘛!” “老余,那人家道人说皇上是紫薇星下凡,天生要闯出一番千秋功业来,是真的假的!” “你急什么?”老先生连那绿林好汉的故事都懒得讲了,慢悠悠喝了口茶道:“看到这布局没有,左右乾坤,中间阴阳,这就是千秋之局!”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厉害!” “皇上要的,可不是一时之兴,他是要这大明国能福泽绵延五百年啊。”余老先生一扬扇子,让他们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瞅见没,自己身上这些穿的戴的,从前哪里有钱购置这些?”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朗声笑道:“当初这想找个地方干活,都家家没钱,现在可不一样了,皇帝说了,最低工资不能超过这个数!” 远处桂花开的繁盛,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皇帝坐在乾清殿里,几乎还没回过神来。 之前说的那事,真的成了。 在嘉靖十二年前,要开启一轮商业上的肃清。 也就是从前提过的层级追缴制。 “回禀陛下,如今从京畿三省追查上缴的银两,足有六百万两有余。” 王守仁拿着报告,看着虞璁精神恍惚的样子,笑着道:“老臣说的,句句属实。” 六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这钱啊,哪怕用在投资宝船舰队上,最豪华顶级的配置,也只用一年开销二十万有余。 六百万,别说改造北京城全面升级了,把这附近三个省都统统改了也有钱啊。 “不是,杨首辅——”虞璁愣了下,生生改了口道:“王首辅,这钱,是怎么交给皇庭的啊。” 王守仁眼中流露出同样留恋的神情,行了一礼道:“陛下宅心仁厚,当初在推行此制的时候,给的是层层追缴的法子。” “但是这个钱,到了他们的手里,还真不敢据为己有。” 妙就妙在这个层级二字上。 确实,处处都有廉洁刚正的清官,拿了钱肯定交还皇库。 但是,那些心中有其他愤懑的高官,未必敢把这笔钱留着。 这钱就跟烫手山芋一样,会引来更高一层的觊觎,与其自己保有,还不如当成政绩捐给朝廷。 当初这制度在设计的时候,本质就是要求任何官员都不得插手商业。 而且虞璁给的时间足够宽泛,从嘉靖十年一直放到嘉靖十二年初。 如果那些人愿意自己撒手,不再追究他们的任何责任,而且不用追缴已有收入。 但是从嘉靖十二年起,那些还在插手商务的官员,会被追责三倍以上的税收罚款,以及没收全部所得。 所以哪怕此刻,皇帝说不需要你们还回来,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开了这个头,肯把所得各种都为了活命吐出来,那其他人就会如同被暗示或者鼓动一样,纷纷忙不迭的把东西都悉数清点交还回去。 如今才过了接近半年多,就有如此收效,也当真是令人震惊。 “本身,不是追还的人多,”王守仁摸了摸下巴道:“有那么几个大户确实家产颇丰,估计是怕锦衣卫来封查家产,直接抢先一步,把能给的全交代出来了。” 虞璁听到这,还有种突然中奖的感觉。 六百万两雪花银,铺个池子进去,都能跳下去游泳啊。 “那朕就不放心了。”他身体略微往前倾,皱眉道:“这些富商为了保住性命和官职,直接把生意和活儿都放弃了,那这附近几城的百姓可还好啊?” 王守仁微微一笑,点头道:“比过往好更多了。” 从前这些行业处处都有垄断和霸权,可是现在那些官员们观望了这几年里京城里风云涌动的改革,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掉脑袋的人。 没想到陛下还真的这么做了。 那时候在朝堂之上当庭割喉的事情,都已经传到云南去了。 在这种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几乎没人还敢惦记着那几分钱。 皇帝确实口吻温和,说不用追究任何责任,善莫能改。 可是他们哪怕此刻知道是自己在吓自己,也没有任何胆子再盘踞着这几箱银子。 人一日只会吃三餐,一觉只会睡在一张床上。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身家性命,那些钱都不算什么。 高官小官都肯放手了,商人和小贩头上的那几座大山都顷刻消失了。 哪怕如今商税从三十分之一改成了十分之三,也有无数的人肯纷纷奔赴这全新的市场,重建这崭新的秩序。 说到底,还是发现公正这个东西,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 而且全部被实际的执行了。 从前那些想法子牟利的官商不知怎么的,居然都如退潮一般齐齐消失。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喜事。 虞璁当初想要的,就是官场上加剧弱肉强食的情况。 这些钱被一层层贪吃蛇般的越滚越大,最后迟早会集结在京城之中,供他的子孙们随时杀鸡取卵。 鸡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这一次的这件事情,已经全然超出他的想象了。 “万岁爷近日诸事顺利,也不知道想不想去见见那六百万两银子?” 王守仁作为经部尚书,相当于一个钦定的财神爷一般,笑眯眯的模样都让人心里欢喜。 虞璁眼神一亮,直接站起来道:“走!” 天财库还是那个天财库。 他跟着王守仁通过六层关卡,又开了三道门,才终于走到国库之中。 新运进来的六百万两银子已经倾数打开,在灯光的照耀下有种灰蒙蒙的质地。 ——毕竟不是水晶做的。 虞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他能看见,这一锭锭或整或碎的银子,几乎如波涛中细小的泡沫般聚在一起,一箱箱的放在那个地方,让人几乎看不到边际。 六百万两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半蹲下来,抬手掬了一整手的银子。 哗啦啦的闷响相互碰撞,还有银色的光泽在闪烁着,如同做梦一般。 王守仁站在旁边,眼神慈爱的仿佛是带孙子出来玩儿一样。 “两座大学,新的舰队,还有中央公园,都在建了,对吗?” “是的,陛下。” “那印钞局已经准备完毕,今后发放工饷也由纸笔代付,对吗?” “是的,陛下。” 虞璁深呼吸了一刻,放下银子起身道:“朕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飞信局。” 从这一刻起,整个北京城都已经进入了完全自发生态的状态里。 他现在要调动的,要激活的,是整个大明国的生命。 想要联通四方,就肯定要加强通信网络系统。 这个年代没有无线电也没有蒸汽机,只能靠飞鸽传书来建立进一步的关系。 正因如此,飞信局的设立和规范……从未如此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