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18-02-21
顾棠华偏头看了看程晏迟, 咬了咬下唇,开口问道:“上辈子我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程晏迟的神色让他觉得那个时候,应该发生了很多事。 程晏迟摇了摇头, 说:“没什么好说的, 该死的人都死了,该做的事都做了, 这辈子过得也挺好的,程家嫡次子, 自由自在得很……不如说说你?” 他不肯说, 顾棠华抿了抿唇, 心想那就算了,既然是上辈子的事了,何苦还要带到这辈子来。 “我啊……”顾棠华抱膝, 下巴抵在膝头,说:“很奇怪,我比你早死,但是我是在七年前才来到这儿的。” 程晏迟道:“我们重活一世, 本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奇事了,其他的再如何奇怪,也算是正常了。” 顾棠华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就在昭阳大长公主的寿辰上。” “就因为那一个问题?” “不止,第一次在宋家见到你的时候,只觉得像罢了,没觉得你就是……毕竟你也看到了, 我的样貌可是半点都不一样。后来我和谨涵在书铺里看到过你……不过你没看到我就是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的性子挺像,之后昭阳大长公主寿辰,你院子里的秋千架倒了,丫鬟着急去找你,刚好碰到了……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那你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跟我说?” 顾棠华的问题一出,程晏迟就愣住了,随即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他偏过头去,虽然有些隐约的羞耻,但是还是没有瞒她。 “我之前……以为你,大概是喜欢那种翩翩公子、文采斐然的那种,上辈子的霍昭言对你来说除了愧疚,大概是没有情爱之情的,就想着这辈子重新来过……”程晏迟轻咳了一声,扭头去看她,就看见顾棠华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似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果不其然,顾棠华接着就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那样的?” 程晏迟又是一声假咳,道:“之前脑子进了水了……” “……”顾棠华无言以对,过了会儿又问:“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跟我摊牌了?脑子里的水出来干净了?” 说起这个,程晏迟唇角上扬,伸手扣着她的肩把她掰过来,正对着他的脸。 顾棠华眨了眨眼,就听见他说:“因为……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样的程晏迟,后来突然就想到了,你……大概是喜欢霍昭言的?只是上辈子最初你不喜我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了婚事,后来傅家的事出了,你也没心情再去想情爱之事,所以你从来没说过罢了……是?” 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骄傲,眼睛一动不动的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 顾棠华脸色微变,脑子突然就放空了。 她想起来了,这辈子反应过来,自己对他大概是有情的时候,她说过的,要是再遇到他,一定不要再祸害他了。 她上辈子,把他祸害得够惨了。 程晏迟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从最开始的眼神闪烁,到突然的冷静,心下莫名有些不安的时候,扣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就被打开了。 顾棠华站了起来,看着他,道:“不是。” 程晏迟有些茫然。 “不是。”顾棠华重复了一遍:“我对你的确有愧疚,但不管是之前你刻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的那个程晏迟,还是上辈子的霍昭言,我都不喜欢。” 她说罢,就死死地咬着唇,不再开口。 程晏迟还是坐在草地上,懵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他勉强的笑了笑,伸出手去想要碰碰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种我喜欢的花?你不是说,那花丑得很吗?” 顾棠华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没说话,眼睛却有些泛红了。 见她这样,程晏迟很慌张,他见不得她难受的样子。 “我才不喜欢你。”过了会儿,顾棠华开口。 这次程晏迟不敢多说了,连忙点头,道:“不喜欢,不喜欢……我们不说了好不好……之前一直是你在问我的事,我还没问问你呢,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我们慢慢说可好?” 顾棠华退后几步,说:“不好,我要走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既然难得的重活了一次,为什么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顾棠华说罢,便继续倒退着,程晏迟要上前,被她带着哭腔的一声吼给制止了。 “你站住! ”她说。 程晏迟就不再往前了。 他看着她倒退,看着她眼睛里的水花和咬得死死地咬唇,心下突然就静了。 顾棠华倒退着又走了几步,便转身跑开了。 程晏迟静静的看着她跑远了,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阿棠,你方才说,既然难得重活了一次,那就不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所以,你只是觉得上辈子牵累了我,不想这辈子再和上辈子一样了而已……并不代表着你不喜欢我啊,所以,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好好想想,接受霍昭言也重活了的事实,接受你喜欢我的事实,可好?” 重活一世,重新遇到她,是上天的恩赐啊,他们俩怎么能错过呢。 顾棠华不知道乞烛被带到哪儿去了,但是既然是程晏迟的人,她便不担心这个问题了,自行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的时候,除了情绪略有点低沉和双眼泛红以外,并看不出来什么。 “沙子眯了眼睛罢了。”顾棠华对乞巧说,乞巧才不信这么毫不高明的理由,但是又怕问了顾棠华急了,只能担忧的看着她。 “对了,小姐,乞烛那丫头呢?” “她……”顾棠华刚想斟酌着要怎么说,倒不是不相信乞巧,只是关于他的事,她不想多说了。 “乞巧姐姐,我在这儿呀,我可没偷懒。”顾棠华还没说完,乞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乞烛站在营帐门口,笑眯眯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事,顾棠华松了口气。 之后顾棠华便说自己累了,让她们俩派人去跟宋琬如说说,自己就不再去猎场那边了。 乞巧和乞烛应声退了出去,到了外边,乞巧才问道:“小姐今日可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了?回来了以后心神不宁的。” 乞烛眉眼弯弯:“没什么啦……就是不是在打猎吗,小姐虽然没去,但是散心的时候被突然蹿出来的小兔子给吓着了,大概是怕被笑话,所以才不肯说的。” 乞巧舒了一口气,信了。 乞烛见她信了,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事,解释起来复杂得很,而且乞巧本来就是容易操心的性子,不如不告诉她。 莫陵找到程晏迟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公子今日又没讨上什么好。 “公子。顾二小姐的丫鬟醒了,已经回去了。” 程晏迟神情恹恹的应了一声。 莫陵又说道:“有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您可想听?” 程晏迟抬头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莫陵心知程晏迟这是有些烦了,让他没事的话就赶紧滚的意思,连忙开口道:“顾二小姐那个丫鬟叫乞烛,方才我跟她说了一通,她答应了回去了以后看顾二小姐的反应,若是顾二小姐并没有显出很厌恶您的样子,她可以帮您,别的不说,顾二小姐的行程,您日后绝对比以往还要早一步知晓。” 程晏迟抬头:“那丫鬟为什么要帮,你给她好处了?” “怎么会,要是这样的话,我才不敢让她帮呢。”莫陵想了想,又说:“方才我套她话来着,您也知道,我这套话的功夫,那可真得师傅亲传,谁也逃不过去。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虽然一句话没说完,但大概意思就是说之前顾二小姐偶然提起过不想成亲的话,那丫鬟挺护主的,最开始问她什么都不说……大概是担心自家小姐日后真的不嫁人,被唾沫星子淹死……” 程晏迟想了想,倒也不错……至少可以根据这个丫鬟之后的态度,确定一下阿棠的态度。 接下来在围场的日子,顾棠华怕再遇到程晏迟,所以干脆整日跟在宋琬如身边了,旁的人瞧见了,只笑言母女两个感情好。 宋琬如也只以为是顾棠华觉得无聊,却又无处可去,所以只好跟在她身边。 程晏迟找不着机会再见顾棠华,倒也不着急,总归日后日子长着呢,这段时间,刚好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秋猎的半个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是眨眼间,就到了结束的日子了。 这日是最后一日,最后清算出来,是太子拔得头筹,所获的猎物最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因此很欣慰,故而其余的人不管内心如何做想,哪怕是觉得这结果不公,也不敢声张出来,都笑着祝贺太子。 “太子殿下果然不愧是皇上看重的未来储君啊!”有人谄媚道。 皇上笑着点头,看了看身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心领神会,吩咐人把皇帝让给得头筹者准备的奖赏呈了上来。 精致的雕花长盒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有不少人小声惊叹。 “是乾国去年贡上来的延寿丹!” 延寿丹异常珍贵,虽说不至于能够起死回生,但是但凡还有一口气,便能救回来,吃下以后,能避百毒。乾国是个小国,以炼丹之名闻世,但是能练出延寿丹的也仅有国师一人,且延寿丹,延寿之效之外还会耗费炼丹之人的灵气,说白了就是以命续命。 去年乾国边境来犯,被打得落花流水,无可奈何之下投了降,献上各种珍贵之物,其中最为珍贵的,就是这仅此一颗的延寿丹。 今年乾国国师去世,此后乾国皇帝重金寻炼丹之人,却无人能读懂国师留下来的手札。 故而大楚皇帝手上这颗延寿丹,该是如今世上最后一颗了。 难怪之前皇帝说今年的赏赐比往年还要贵重,没人能想到皇帝居然会把延寿丹拿出来,毕竟自古以来,无人不想长命百岁,只是大楚禁止炼丹造炉之事,故而无人敢明面上摆出来罢了。 也难怪拔得头筹的事太子了。 不少人都这样想,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拿给旁的,皇帝怕是得心疼死了。 不过……这样看来,太子果然很得皇帝的心。 有人暗自艳羡,有人沉思踌躇,有人蠢蠢欲动,也有人不为所动。 程晏迟站在靠前的位子,自然是看到了盒子里的延寿丹的。 看着太子激动的谢恩,结果盒子的手都在颤抖,他有些不解。 身边的莫陵也很是不解,小声喊道:“公子,这……” 程晏迟抬手,制止了莫陵继续说话。 这个时候皇帝正好看向了程晏迟,满脸都是和蔼的笑,他问道:“晏迟,你怎么没有参加今年的秋猎啊?往年多少还给朕打只野兔子来吃呢,今年倒是好,干脆连兔子都不给朕带回来一只了?” 皇帝语气之间亲昵,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跟小辈开玩笑。 因为当年已逝的皇后和宜云长公主几乎是同时产子,而后来皇后之子早夭,宜云长公主是皇帝亲妹,又与皇后是闺中好友,故而宜云长公主时常抱着程晏迟入宫去探望皇后,比起养在膝下的太子,皇后更喜欢这个外甥,皇帝也很是喜欢宜云长公主的次子,这是众人皆知的。 程晏迟多年不娶妻,皇帝还曾经笑言:“世上女子千千万,晏迟眼光高,那就慢慢选!” 旁人不知道程晏迟功夫深浅,只知道有点功夫在身,往年也参与秋猎,不过跟玩儿似的,箭上没有箭头,打不死什么东西。 皇帝今年一问,众人才反应过来,程晏迟今年没参与,虽然就算参与了结果也想差不大,但是谁让皇帝记挂呢? 程晏迟往前走了两步,抬手行礼,玩笑道:“先前刚到围场的时候就听人说,今年秋猎结束了,山里的野兔子又要灭绝了,晏迟心想那可就罪过了,于是便不动手了。”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阿棠,谁还有心思打那几只兔子? 皇帝大笑了几声,说:“那下次秋猎之前,朕让人多逮些兔子放山里!” 今年的秋猎,到此落下了帷幕。 皇帝下令,明日启程回都城。 顾竹芸回到营帐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旁边顾竹珊的帐子,心想太子妃难道不打算在秋猎的时候动手?还是说……太子妃放过顾竹珊了? 难不成太子妃还真有那么“大度”,连自己的丈夫被人觊觎都不在乎? 这次秋猎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动手……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来呢……可惜之前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太子妃了,她就动不得了。 顾竹珊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过了很久,脑子里还都是先前猎场上雄姿英发、飒飒生风的太子的模样。 她迟早有一日,要站到他身边去。 回程的这一日,顾棠华坐上马车以后松了一口气,回到都城,她不怎么出门,那就不会有机会见到程晏迟了……至于程晏迟有可能翻进她的院子里的可能性,顾棠华决定忽略不计,一到夜晚就入睡,管他做什么都不动如山算了。 他这辈子很好,父母亲身份尊贵,嫡次子,不会卷到那些朝堂权谋之中……也该有一个新的人生,而不是再次和她纠葛在一起。 车队缓缓的往都城的方向驶着,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突然猛地停了下来。 顾棠华和顾昙华都被突然停下来的马车弄得歪了歪身子,顾棠华原本靠着窗棂的,还差点撞到了头。 乞烛撩了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什么,车夫也不太清楚,说:“小的马上去前面问问。” 没过一会儿车夫回来了,道:“太子妃娘娘的马车的轮子撞上了一边的大石头,坏了,人刚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就倒了,挡了前面的路了。其余的,小的就打听不到了。” 顾棠华挑了挑眉,太子妃的马车,居然倒了? 很快就有人来告知,说是太子妃的马车倒了挡了路了。前面骑马的程晏迟等人,还有皇帝和妃子、昭阳大长公主的马车都已经过去了,便继续往都城回,后面的马车,得等路道清理出来了才能走了,怕是要耽搁一阵了。 “小姐们若是不想在马车里待着等,可以下马车透透气。”来禀的人说。 顾棠华懒得下去,便没有动。 顾昙华也是。 不过其他马车上的人倒是有下了马车透气的,一时之间外面便响起了交谈声。 又过了一阵儿,说是路清理出来了,太子妃暂且同宜云长公主共乘。 一众人刚要出发,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尖叫,“啊!有刺客!” 刚刚被迫停留下来的,都是重臣的家眷们,基本上都是女眷,这一声“有刺客”如同平地惊雷,周围又响起了些许尖叫声。 事情很快平息了下来,那所谓的刺客很快就被侍卫们给压制住了。 众人纷纷下马车,顾棠华和顾昙华这边,也只得下了马车,和众人一同往前走去。 前面不远,十来个侍卫用刀齐齐压在一个身着麻布的男人颈间。 太子妃和宜云长公主就站在边上,宋琬如和其他贵妇人也在,安慰着其中一个妇人。顾棠华记得那是礼部尚书的夫人,走近了才知道,方才那一声尖叫就是这位夫人发出来的。 先前这位夫人下了马车,再上马车的时候,刚坐下就发现自己脚下面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顿时就尖叫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何夫人的马车上!”沈环玉严厉的问道。 被压制的男人不敢挣扎,战战兢兢的喊冤:“草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啊!草民只是想要进城,进城而已啊!求贵人们不要杀小的!” 沈怀玉似是想了想,才对那些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的刀放开了,那男人才连忙磕头,磕了好几个,嘴里一直说到:“小的真的不是刺客,贵人们开恩,贵人们开恩!” 顾竹芸和顾竹珊站在一处,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貌,都脸色变了变。 顾竹芸隐晦的笑了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她还真以为太子妃不打算料理顾竹珊了呢。 顾竹珊的面色有些沉郁,指尖微颤……这个人不是已经拿了钱离开都城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会不会把事情抖露出来……不会的,不会的,把这个事说出来,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你是什么人?”宜云长公主问道。 男人回答得很急,似是怕慢了就被当成刺客砍了:“小的名叫赵成。” “你方才说你要进城?” “是。小的只是想进城……” “那为何不走城门,反倒躲到了马车里?” 赵成连忙道:“草民进不了城,但是草民的妹妹还在城里的破庙里,等着草民拿药回去救她呢!草民着急,在这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就看到马车都停下来了,刚好看到那位夫人下了马车,草民就躲上去了……草民真的不是刺客啊!草民的妹妹还在城里呢……这是草民给妹妹采的药,可以为证!” 说着,他往前爬了两步,把掉落在地上零散的草药拢了拢。 宜云长公主不再问话了,沈环玉就开口了:“既然你妹妹在城里面,那就说明你们之前是进得了城的,怎么会回不去,还不赶紧说实话!” 赵成身子一震,连忙又是磕头:“草民没有说谎啊!草民……草民也是出来了才知道,进城的时候是要检查户籍的,可是草民没有户籍……” “还在说谎!” “草民没有!草民没有!草民原本是都城里达官贵人府上的马夫,妹妹是府上的丫鬟,我们兄妹两个被赶了出来,原本的主子心好,还把我们兄妹两个的卖身契给了我们,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去官府把户籍办好,卖身契和身上的银子就被人偷了,这次妹妹生了病,听人说城外的山上有草药可以采,草民走投无路只好上山采药……”赵成磕头磕得满头血,抬头的时候吓到了不少小姐夫人们。 顾棠华也看得微微蹙了蹙眉。 这要是一般人家,大概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太子妃和长公主、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的时候,要是问不出来个水落石出,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