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蜕变
瘸子这一抡带着十足的力道, 苑阳反射性朝旁边儿一躲,手里的苑涛却趁机逃脱了。 “苑涛!”苑阳蹦起来又去揪苑涛。 瘸子趁他分心,上来就是一狠脚, 正踹在毫无防备的苑阳侧腰上。 咕咚一声闷响, 苑阳趴在了墙根下,腰上一片火辣辣的肿疼, 头不小心磕在墙上,更晕了。 “快走快走!”苑涛瞅着机会, 赶紧拽着瘸子要上摩托车。 瘸子反手一甩, 把苑涛甩开, 趁苑阳还没爬起来的空档,扑过来又是一脚踢在苑阳胸口上。 “个小兔崽子,毛儿都没长齐呢, 敢跟瘸爷叫板儿?” “快走!”苑涛跑过来抱住瘸子一条胳膊,“再不走走不了了。” “呸!”瘸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的转身要走。 “站住!”苑阳忍着巨疼从地上扶着墙站起来,头晕目眩的吼一嗓子, “苑涛你站住!” “操.你妈找死!”瘸子火冒三丈的冲回来,甩出一双粗糙大手卡住苑阳脖子,把他摁贴在墙皮上。 “再腻歪句听听?爷要弄死你, 就跟弄折根小葱儿一样!” 瘸子身上满是煞气,蛮力也大的惊人,苑阳就算没被他偷袭的踹两脚,也根本干不动他。 可苑阳天生犟的要命, 现在被瘸子掐住脖子,全身血液都蹿腾进脑袋里嗡嗡轰响,呼吸变得特别困难,却搜刮尽嘴里带着粘腻血腥味的唾沫,一口啐在瘸子脸上,“操.你祖宗!” “老子送你见阎王!”瘸子被激怒,手上一紧,苑阳的脸就变成了紫甘蓝。 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瞪了个滚圆,干张开嘴哑着声的想骂几句,一阵难忍的干呕堵塞在喉咙上,把他的声音全堵没了。 “哎瘸子,哎哎行了快放手……”苑涛眼见着苑阳被掐的太狠,这才赶紧过来拽瘸子。 “滚!”瘸子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又一脚把他踢开,“敢骂老子的老子还没见过,今个非得弄死这小兔崽子!” “哎哟妈呀,这可怎么着呀?” 街坊大婶大老远瞅着,急的直跺脚,手上拎着的猪耳朵都不知道被她扔哪儿去了。 “哎你快去拦一下啊,别让阳阳出事儿啊!” 小老板也在熟食摊上急的来回乱转,从案板上拎起刀犹豫犹豫又剁回去。 “我哪儿敢啊,瘸子那王八操的杀人不眨眼呐。” 梁越在家里等了半天,不见苑阳回来。 现在夏未央已经不哭了,正失神的盯着地面发呆。 梁越又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上,“阿姨,您先坐着,我出去找找苑阳。” 夏未央没说话,只是愣怔的点了点头。 梁越从院门口一出来,抬眼看见前边儿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正把一人顶在墙上掐着脖子。 梁越仔细一看,那个被掐的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人,正是苑阳。 “我操!”梁越气急败坏的冲到跟前,使劲儿去揪瘸子掐着苑阳的胳膊,“你他妈放手!放手!” 瘸子一见又跑过来个穿一样校服的小男生,他现在正掐着一个呢,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梁越,朝梁越粗着声吼:“滚开小兔崽子,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弄死!” 梁越看出这人不是善茬儿,也不是他们之前打的那种社会小青年,而是地地道道的凶恶角色,没得正经商量。 梁越眉一拧,蹿起身就飞出一脚,正踢在瘸子那条瘸腿上。 “操.你妈!给我放手!” 瘸腿儿上一阵正疼,瘸子哎哟一声纳了闷了,他在这一片儿打遍天下无敌手,跺跺脚大树都得晃三晃,今个竟然蹦出来俩敢跟他较劲的小孩儿。 “你找死!”瘸子气的松开苑阳,朝梁越一胳膊抡过来。 梁越抬胳膊去挡,却根本挡不赢瘸子的凶狠力气,猛地被震出去老远,趴在了地上。 胳膊上瞬间断裂般的生疼,梁越顾不上理会,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站稳。 “哟呵。骨头都挺硬啊?”瘸子撇着嘴笑了一声,指着梁越说:“就你们这小崽儿,老子挑他十个,照样弄死!” 梁越捏着胳膊也笑了一声:“滚你妈蛋!” “我操!”瘸子瞪眼吼骂一声,跳起来扑向梁越。 梁越卯足劲的给他一把架住。 只要认识瘸子这人的,没一个见了他不躲着走,瘸子恐怕是头一回跟人支上架子,竟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 瘸子觉得太丢面儿,丢的他咬牙切齿的使出狠劲儿,压迫的梁越胳膊腿都跟着颤抖起来。 缓了口气的苑阳从地上爬起身,摇摇晃晃的奔过来冲瘸子后腰上踹了一脚,劲不算大,只踹的瘸子一哆嗦。 梁越却趁这股寸劲儿,胳膊玩命一拧,把瘸子推去了一边儿。 瘸子朝后踉跄两步没站稳,苑阳和梁越瞅又蹦起来一人给他肚子上补了一脚。 瘸子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恼的他脸红脖子粗。 竟然被两个孩子给干跪下了,他觉得自己没法混了,嗖的从腰后抽出来把闪着光的尖刀。 “老子今个非得挑死你们俩!” “别打了别打了。”苑涛一看要出大事儿,吓得从身后抱住瘸子的腰,使劲往后拖他,“别动刀啊,他是我弟弟。” “谁?”瘸子晃着手里的刀,瞪眼瞅瞅梁越和苑阳,“你弟弟?” “嗯,那个。”苑涛胆战心惊的指了指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的苑阳。 “我操!”瘸子不可置信的仔细瞅了瞅苑阳的模样,又回身看了看苑涛,果然长得有点儿像。 瘸子顿时腻了,一个大耳刮子猛甩在苑涛脸上。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你这逼玩意儿怎么当哥的?我快把他掐死了你都不拦着?你个傻逼!” 苑涛被打的原地转了个圈儿,脸上开了朵五瓣红花,疼的他捂着脸郁闷的说:“我是想借你手教训教训他。” “滚你妈的,赶紧跟我走!” 瘸子恶心的不行,骂骂咧咧的揪着苑涛上了摩托车,打着火转个方向,敦敦敦的嚎叫着跑了。 梁越赶紧扶起苑阳,苑阳站了好几下才靠着梁越站起来,头晕眼花的瞅着梁越,哑着声说:“奶包,对不起……” “别他妈废话了,先回家。” 梁越抬胳膊想架着苑阳,苑阳刚一攥他胳膊,梁越嘶一声躲了下,苑阳咕咚又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俩人同问出声,愣了愣,瞅着对方狼狈的模样,莫名其妙的都笑了。 “站不起来吗?苑阳,你战斗力好像变弱了。”梁越扶着肿疼的胳膊,笑着问他。 苑阳合了下眼,弯了弯嘴角笑的很勉强,“嗯,我有点儿难受,想让你抱着。” 街坊大婶和小老板等着瘸子的摩托车跑没影了,这才赶紧过来帮忙。 “哎哟你看看这缺德玩意儿,甭哪天撞死那**的算了。”街坊大婶心疼的扶起苑阳,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小老板也啧一声,抬胳膊架住苑阳,“谁说不是,撞死那**的,天下就太平了。” 夏未央一见苑阳被人架了回来,脸上身上都带着血渍,突然陷入了一种惊恐失常的状态,表情僵了,身体也发了僵,愣在原地许久都没反应。 “妈?”苑阳看她状态不对,虚弱的问了她一声。 夏未央浑身一哆嗦,这才冲过来帮忙,一边儿把苑阳往床上搬,一边儿魔怔似的颤声叨念。 “说不让你回来,说不让你回来你就是不听,说不让你回来的啊……” 梁越尝试着抬起胳膊轻轻捏了捏,一阵钻心的疼,幸好伤的是左边儿,他还能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看着他们费劲的把苑阳弄躺在床上,梁越耷拉着一条胳膊,找来块干净的湿毛巾。 苑阳脸上一层混合污渍,梁越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儿,心疼的给他轻轻擦着脸。 苑阳的气质一向清冷又干净,帅气的脸上从没看到过一丁点瑕疵,这些污渍实在是太糟践苑阳这张脸了。 仔细的擦完下半张脸,再擦上半张,梁越一毛巾抹干净苑阳额头上的一撮红泥。 暴露出来一条三角形血口子从额角漫延到眉梢,丝丝的朝外渗出血来。 梁越手一抖,毛巾掉在了苑阳脸上。 苑阳缓缓抬手把毛巾拿开,抬眼看了看他,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充了血,一片通红,“怎么了?” “没,没事。”梁越强装镇定的把毛巾拿回手里,试探的低声问了句:“苑阳,你头疼吗?” “嗯。”苑阳勉强扯了扯嘴角,“有点儿晕,恶心,眼花。” 梁越心里咯噔一下,难怪苑阳的战斗力弱的反常。 这道血口子有点儿深,一看就像被带尖的硬东西砸出来的,苑阳刚才所说的反应…… 梁越拼命压制心底胡乱猜测的恐慌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他起身奔出门外,闷着嗓子压抑的吼了声“操!” 一拳凿在院里的树身上,梁越难过的险些把牙咬碎。 熟食摊的小老板帮忙请来了附近诊所的医生。 医生围着苑阳检查了一会儿,给他额角上的血口子消完毒,缠了一圈儿纱布。 “瞅着倒没什么事儿,你们要不放心,最好去医院里拍个片。” “回南英。”夏未央站在床前,看着苑阳,脸上已经平静的没了表情。 “回南英你舅舅还能照看你,在家我顾不过来。” 苑阳心灰意冷的闭了眼,这个家的分量有多重,他只靠一双拳头根本扛不动,而夏未央也并不打算让他扛。 可心里那份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又让他没办法跨过这道坎,对夏未央的处境装作视而不见。 梁越现在总算体会到了苑阳的烦躁,怪不得他的情绪一直都处在半崩溃的边缘。 他是太过牵挂这个家,却又无能为力,本质上是对他自己不能有所作为的愤怒,也是他的深度自卑。 “我去找辆车,送你们回南英。”夏未央说完,转身就朝外走。 “妈!”苑阳喊出一声妈,泪水从眼角滚滚滑落,“我不想走,我想守着你。” 夏未央僵在了门口,身形变成了雕塑,一动不动。 梁越把头别去一边儿,心里堵得要命。 这个场景何其相似,当初梁靖恒走的那一刻,梁越竟是没能喊出这么一句来挽留他。 “苑阳。”夏未央没敢回头,抚着胸口冷静的说:“以前你小,没敢跟你说,过了这年你也18了,算大人了,妈就跟你说件正经事。” 夏未央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发颤,颤得她停顿了好久。 苑阳睁开眼,偏过头来看着夏未央憔悴的背影,等着她把话说完。 夏未央应该是哭了,用手背抹了把脸,声音很是发堵。 “你爸那时候没敢让你去看,我…我想不出来他是怎么……他都烂成那样了,还在车窗上写了个血字,模模糊糊的我认了半天,是个阳。” 梁越的眼泪一下子滚出了眼眶,他赶紧抹掉,担心的回头看向床上的苑阳。 苑阳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未央,一声没吭,眼泪也不流了。 “他最不放心你,所以我才想让你有点儿出息。”夏未央说完最后一句,出了门。 直到俩人坐上车,苑阳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始终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某个方向。 夏未央站在大门口,似乎也没有话说。 梁越为了缓和气氛,跟夏未央道了别,“阿姨,苑阳交给我,我照顾他。” 车子飞快的开往南英市,苑阳靠在梁越肩上。 “哭,哭出来好受。”梁越说。 苑阳竟然摇摇头,莫名笑了一声,“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哭?” 梁越抱紧他,捏了捏他的手,“苑阳,我突然觉得自己责任变重了。” “应该是我?”苑阳麻木的扯了扯嘴角。 “不。”梁越低头凑到他耳朵边,沉声说:“我说错了,是我们。” “我们,嗯我们。”苑阳闭了闭眼。 …… 市医院的医生拿着拍完的片子回了诊室,夏未初和舅妈紧忙凑过来问。 “身上没什么大事,头部也没见异常,先开点儿药回去养养,观察观察。”医生说。 梁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幸好幸好,他那个恐惧的想法只是自己吓自己。 苑阳在夏未初家冷静了三天。 这三天让他完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蜕变。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些烦躁、倔强和较劲都是拧错了方向。 夏未央并不是抛弃或冷落他,而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苑阳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在人生最关键的岔路口,遇到了梁越、陈醒还有丁媛媛这些朋友。 是他们,在自己失足跌落进无底深渊时,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尤其是梁越,甚至从本质上,重新塑造了他。 南英市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清晨起来四周尽是白茫茫。 仿佛掩盖住了所有的杂乱,把一切都净化成了最纯洁的颜色。 苑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踩在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极像某种充满力量的进行曲。 再回到学校里,他无论看到什么,都觉得十分美好。 美7班的同学们见他回来了,竟然都凑到他跟前关心的嘘寒问暖。 苑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朝他们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苑阳,你好帅!”有个女生大着胆鼓舞他一嗓子,大家都笑着开始乱起哄。 “有我帅吗?”梁越在后桌不服气的问了一句。 苑阳回头看向梁越,梁越也看着他。 都很帅气的脸上绽放着同样灿烂的笑容,不需要说什么,心意已经直接相通。 梁越,谢谢你。 苑阳,也谢谢你。 因为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吃过午饭,苑阳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可能听了一上午的课,让他有点儿疲累。 “梁越,我睡一会儿。”苑阳说。 “嗯?”梁越歪头瞅了瞅他,“睡,上课前我叫醒你。” 苑阳趴在课桌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越脱掉自己的羽绒服,给他披在身上,又拎着椅子坐到他身边儿,一边学习一边给他挡着风。 下午安排的色彩课,算是他们从集训班回来后的巩固练习。 大家都摩拳擦掌的想要较量较量,看看参加完不同高校的集训班后,大家的水平究竟谁高谁低。 苑阳一直睡到上课铃响,梁越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你没事?” “没事。”苑阳揉揉眼睛,看向梁越,眯起眼睛又揉了揉,“刚睡醒,有点儿眼花。” 梁越笑了,起身扶了他一把,“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走,咱们去画室。” 今天要画的,还是水果静物,鲜艳欲滴的各色水果堆成造型,考验他们色彩感知的时刻到来了。 苑阳还是有点儿迷糊,他坐在画架前,架好画板,猫腰拿起调色盒,然后又去取颜料。 颜料盒一打开,苑阳愣了愣。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这些颜料被他归了类,整整一盒全都是灰色的。 他拿手随意拨了拨,忽然指尖一颤,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那堆水果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