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卢霈忍着心中不快与众宾客略见过,便转身去了后院,径直到了新房。一身红嫁衣红盖头的新娘端坐在床边,一众侍女见到他忙行礼问好。卢霈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 虽明知婚礼是假,做给旁人看得,但他仍叮嘱观言用心筹备,满心欢喜的想着不论如何,林瑷与自己也拜过天地,进新房时还能见到一身嫁衣的她。想象着那时她会有多美。 他脸上少有阴霾,今日却出现了。卢霈闭了闭目让自己冷静下来,林瑷应该是被王韶等人掳走了,用来挟制他,应不会有甚么危险,且已将消息传给了崔逸,他会着手去救。目前最重要是去皇宫,截住司马奎等人。想清楚来龙去脉,蓦地睁开眼走向墙边拔出上面的剑,走到床边。 那假扮之人见红盖头下出现一双白色丝履鞋,心下暗喜,暗自提神想要趁他接近一举击杀,没想到等了半响没有动静。正想出击,只觉胸口一凉一柄长剑对胸穿过,她连叫也没来得叫一声便倒在床上,抽搐两下就咽了气。 卢霈拔出长剑扔在一边。 “这是……” 此时观言恰好走了进来见到此景,心下大惊,暗瞥了死去之人,忙上前掀开了盖头。 不是林女郎。 “大司马,此人是假冒的?那林女郎呢?”观言退到卢霈身边问。 “她被王缙等掳走了,你来得正好,立刻将各处出口把守起来,只准进不准出,待我从宫中回来再做打算。” 观言已知他与崔逸所谋之事,听了此言心中一凛,想起什么忙道:“方才我派人去找王韶,却发现他已不在席间了。” 卢霈想了一下道:“你不必管此事,按我所说的做就是,再有派人去支会林浩一声,让他带兵来宫中接应。” “是。”观言一脸凛然,快速离去。 卢霈出了门,叫来侍棋等,带上府中五百精兵一路赶去宫里。 —————————————— 意志暗沉,林瑷迷迷糊糊,她一直释放精神力试图冲破这桎梏。怪她太过大意,从未想过除了自己别人也会用迷药。一边想一边将精神力扩展到最大,渐渐地觉得头不怎么晕了,试着睁了睁眼,能见到一丝光亮,听清些许声音。 “如何了?” “夫君放心,还有一个时辰方醒。” “你先看着,我出去一会。” 之后有离去的脚步声。 林瑷略等意识清醒后,摸了摸右手,袖箭还在,松了口气。随后释放精神力查看屋内情形。普通装饰,屋内无人,门外守着四个侍从,远处一间屋子里谢夫人正在同另一个侍从模样之人说话。她睁开眼,小心翼翼下了床,这时才发现身上衣物已换。 他们暂时不会对自己不利,不过……想了想林瑷躲在一处能瞧见门外,外面之人却不能看见她的地方,深吸了口气,随后稍提高声音尖叫一声。 门外之人立刻冲了进来,前面的人还未看清屋内情形,便被迎面而来的箭矢射入胸口,倒地而亡。后面的人大惊,没来及反应也被一箭射倒在地。 只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全部躺倒在地。林瑷迅速跑出了屋子,往大门外奔,却被闻声而来的谢夫人领着数十人拦住。 “女郎好手段,我才离开半会就差点让你逃走!”谢夫人虽笑着但脸色微青。 林瑷不语,蓄势以待。谢夫人也不跟她啰嗦,挥手让身后的人上前。那些人立时冲了过去。 “嗖嗖嗖。”数支利箭从右手臂飞出,直直射倒冲上来的人。 如此过了几回,人未到她跟前就少了一圈,谢夫人暗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吩咐弓箭手准备。 “我劝女郎还是安分些,免得到时受皮肉之苦,再说我是请女郎来做客并无加害之心。”谢夫人站在远处望着被众兵士围着的林瑷。 林瑷冷笑,本不想与她多费一句唇舌,但转念一想问道:“夫人说请我做客,就是这样请法?难道夫人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事毕后就能随意离去,如今这样又是何故?” 谢夫人暗暗使眼色让兵士随时出手,面上平静道:“确实说过。不过……如今要等大事定下方能让女郎走。” 林瑷冷笑道:“夫人不说我也知道,想扣下我作人质,你们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 谢夫人听了也不恼,见她说不通便挥手让人放箭。 “慢着。”王韶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几面之缘的裴昊。 王韶面色不好,宫里的消息断了,不知里面情形,只见人往里进却不见出,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恐有变,就想来看看林瑷是否妥当,她是最后的筹码。 “不得无礼。”王韶对谢夫人道:“夫人连日辛苦了,先下去歇着罢。” 谢夫人听后带着人进了房内。等她走远,王韶又对林瑷道:“女郎放下手中利箭,有什么话好好说。” 裴昊一脸肃色地看看林瑷,又望向王韶。 此刻王韶没心思敷衍他,只盯着林瑷一举一动,嘴里劝道:“这又是何必?我与女郎的约定依然作数。” “那好,现在就放我离开,我就信你。” 王韶背着手摇头道:“此刻不行,还需再等等。” “那就没甚么好说的。”话才落音,林瑷右手一抬那些围在她身边的士兵一一倒下,王韶见状忙拉着裴昊躲在墙后。 王韶抬头去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如此下去一会说不定真会被她跑掉。他皱了皱眉,挥手旁身后一善射箭的侍从上来问道:“只射伤她右手,你可有把握?” 那人望了望两人之间距离,肯定道:“能。” “不可。”裴昊阻止道:“不能伤她分毫。” 王韶望向他,认真道:“我知将军不舍,可是……依如今情形,想靠近她难如登天,只有先将其打伤,方能制服她。” 裴昊只摇头不肯。 王韶想了想,只道:“再拖一会,大将军就会找到此处,到时……” 裴昊咬牙想了一会,点头同意。王韶忙吩咐刚才之人放箭。那人领命而去,拉弓对准林瑷右手,‘嗖’的一声,箭矢离弓飞了出去。 林瑷察觉动静忙扭身躲了过去,还未站稳,那人又接连放了三四箭,她忙倒退几步,侧身躲避。‘呲’的一声,还是有落网之鱼,一支箭斜斜从旁射入手臂。 痛。林瑷咬牙忍住,左手不由捂着右臂,众人趁她这一分神间冲上来将她制住。王韶见此才从墙后走了出来,让人把她手上的武器卸下来。 好精巧的东西。王韶瞅着手中的兵器暗自赞叹,怪不得无人能近其身。 “请女郎回屋。”众人押着林瑷回了刚才的屋子。 王韶挥手让人退到门边,并叫人拿来伤药,这时房里只剩他、裴昊、林瑷三人。仆从送来了药,王韶接过来想了一下递给了裴昊,示意他去为林瑷上药。 “我为你上药罢。”见林瑷不语,裴昊劝道:“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溃烂化脓。” 林瑷听了默默伸出手。裴昊轻轻挽起她的衣袖,伤口暴露在眼底,仔细看了一下,幸而伤的不深,上了药养半月就好了。细细为她洗着伤口,听她疼得‘嘶’了一声,忙又放轻了动作。 “郎君,夫人有事相商,请你过去。”一个侍从进来说。 王韶瞥了裴昊一眼,见他用心处理伤口心无旁碍便自顾走了出去。 “真没想到你会与他在一起图谋。”林瑷等王韶走远才开口。 裴昊手上动作一顿,继续为她上药。林瑷侧头去看,见他低着头拿着白色瓷瓶一点一点将药撒在伤口,均匀细密。 “你难道忘了,崔逸对你有提携之恩,且你们几家又是世交,这样做置你的家族、你阿姐于何地?”林瑷试图说服他,她想不出裴昊有甚么理由与王韶在一起图谋。 裴昊还是不语,见药已上好,拿过一圈白布小心为她包好。 “他给你什么好处?难道崔逸和卢霈不能给?” 伤口包好,裴昊才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道:“他没甚么好处我看得上,只因他答应将你……送给我。” 林瑷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从未发现,随后沉默不语。 “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裴昊陷入回忆。 林瑷摇头。 裴昊也不在意,“我永远都记得。”之后发现了大将军、大司马的心思后,他沉寂了一段日子,努力想忘却这段往事,却在每一次见到她后前功尽弃。 “你确信他会赢,崔逸他们会输?倘若他输了,你又该如何?”两人静默了一会,林瑷又开口。 裴昊却笑了起来,伸手要摸她的脸颊被林瑷躲开了,不介意笑道:“你太小看我了,我只答应他在关键时刻出手,若他一有败绩,就直接带你离开,大将军他们不会知道。” “他若赢,一切好说;他若输了,我会带你离开此处安置在别处,永远不会让他们找到,到时放出风声说:你被王韶加害了,再找一具与你相似的尸体,我想他们会好好拷问王韶的。” “你放心,我对你会比他们更好。” 林瑷听得心底一寒,低头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抬头望着他问:“你真的喜欢我?” 裴昊脸色一喜,“自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暗自将精神力调动到最高,林瑷声音带着蛊惑:“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裴昊不疑有他,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心……”还未说完就觉头晕晕乎乎,眼前模糊不清,挨了半会便开始神智不清,只听得一声声的话语在耳边飘:“你这样做对得起家族吗?若事败,害得族人身亡你可心安?” 裴昊晃晃头,想将这股扰人的声音摇走,林瑷心里一惊,忙又加强精神力。 “我不该答应他,不该做出如此荒谬之事。”裴昊捂着头痛苦地道。 林瑷松了口气,幸而他心中有些愧疚,否则以他的定力恐怕不会轻易成功。收回精神力,全身有点发软,好不容易恢复的这次全用上了。迷惑这一招只对意志薄弱之人有用,像他或者崔逸、卢霈鲜少能成,都是要乘其不备才行。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林瑷的声音透着认真,“你快带人将王韶抓起来交给崔逸或卢霈,他们应该不会计较你的过错。” 裴昊已恢复了平静,“真的吗?” 林瑷点头,暗想要快,否则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清醒,“当然,我在此等着你,快去带人抓住他。” 裴昊倏地起身走大步跨了出去。林瑷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戒备。约过了两刻钟,她在屋里听见院中有兵刃相见之音,还有王韶的怒吼声。她站在窗边往外看,院子里到处是人,相互混战在一起,自己房门边的人也跑了过去加入战局。 林瑷忙悄悄出了门,往大门边走。院中的王韶一眼瞧见了她,忙大喊着让人去抓。裴昊听见动静,返身一剑杀死挡在她身边的人。 林瑷趁势跑出了大门,也不选方向,一路闷头逛奔。等她累的不行停下来看时,才惊觉此处不是洛阳城,看情形是城外。她彻底放松了坐在路边休息。 不知崔逸和卢霈怎么样了。想遣回洛阳探探消息,又恐多生事端,想了一会决定往前再走走,有人家借宿一晚,明日应该就能知道。于是瞥见周围无人,从黑珠里拿出准备好的男子衣衫穿上,略整理了一下就出发了。 快天黑时见到一个村子,林瑷在旁看了半会见没有危险,才上前与一户人家的老妪说明缘由。老妪也不疑她,让她住下。林瑷在此过了一晚,到第二天,她向老妪问了最近一个镇子在何处,便向那里出发了。 走了两个时辰方到老妪说的镇子。林瑷决定先买匹马,于是向马市而去。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洛阳发生了大事?”林瑷正在挑马,无意间听见身后几人低声闲聊。 “听说了,大司马已下了安民告示。” “怎么回事?” 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说:“听说是琅琊王司马缙想要逼宫,被大司马发现后带着军队赶去,虽抓住了司马缙等人,陛下还是被他们杀了,此次牵扯出许多世家,想必洛阳城中正混乱呢。” “那下一位皇帝是谁,莫非又要乱了?这才安生了几年?” “管他是谁,只要大司马在谁当皇帝都一样。” “极是、极是。” 林瑷选了一匹善于长途跋涉的马,付了钱出了马市,找到那些人所说的安民告示。果然是真的,这样说来两人确实无恙,那么……自己也该离开了。边想边骑上马,往天水郡而去。想起上次被二人截住,决定换一条路走。 一路顺畅。林瑷暗想可能是洛阳之事太过繁杂,两人抽不了身,便加快了速度赶到天水郡。离开洛阳的第五天,她到了目的地。 这里一切如常,没有搜索。林瑷谨慎投店喂了马,自己也吃了东西,次日一早继续往前赶路。按照记忆中路线寻找藏飞船的地方。 如此过了三四天,林瑷到了遇见那些小孩的村镇。她心里高兴起来,在此住了一晚,添补食水,于次日一早又骑马出发了。 这次独行不比上次四人,林瑷小心翼翼,夜间不敢赶路,天快黑时就找个安全之地住下,天亮才启程。如此过了四五日,到了那片熟悉的高林。 就是这里,出了水洞第一眼见到就是这片树林。林瑷欣喜地下了马,四处查探洞口处。 “你是无法找到飞船的。”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林瑷大惊,忙回头去看,原来是林浩。 此刻他正手持利剑冷冷看着她。 “我就猜到你会到这里来。” 林瑷暗暗戒备,离他远了几步,“你怎么会在此地?” 林浩冷笑,“裴昊说你被王韶杀了,他们二人不信,刑讯逼问王韶你的下落。我却猜到你到了这里,所以避着他们来了,果然也没猜错。”一面说一面向她逼近。 林瑷往后退了几步,“你来是为了什么?” “何必多问,自然是为了杀你。既然裴昊说已你死,那么此刻死去也正好应了那话。”说着提剑上前。 林瑷一边往后退,一边问:“为甚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林浩住了脚,瞥了她一眼,“你应该明白。” 其实林瑷明白,林浩想摆脱从前的生活,无人知道他的来处,他的过往。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还有谁对他这么了解,所以才有了杀意。 林浩沉默上前,提剑就刺,林瑷左躲右闪,连连后腿,实在不敌转身就跑。林浩几步就追上了她,从背后一脚踢在她背心。 林瑷忽地扑倒在地,半会起不来。 林浩走近她,连犹豫也无,执起剑就往下刺去。 “啊!”没来预料中的疼痛,林瑷支起上身往后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抱头滚倒在地的林浩。 此刻他的眼睛已是红色,阴狠地盯着林瑷。过了一会,才见他慢慢爬起,走了过来。 “你不好奇?为何你有危险我会不由自主去救;想要杀你却痛苦万分。”林浩语气带着寒意,“都是因为主人,他在我脑中植入了一种芯片,但凡关于你,都会身不由己去保护你,一旦动了伤害你的念头,会痛不欲生。”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原因。有了人的意识,恐怕没人谁愿意有如此桎梏在身边。 见林瑷不语,林浩阴森道:“我不会容忍这样事或者人,继续存在来挟制我,哪怕痛苦至极也要杀了你。”说着提剑要刺过去。 “慢着。” “怎么?害怕了?”林浩笑了一下。 林瑷捂着胸口,这里疼极了,她觉得心跳得好快,“既然我要死了,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将我带到这里?是不是你的主人?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带我来此?” 林浩没有立刻回答,像是陷入回忆中,一会才道:“是主人将你带到这里,至于他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并不清楚。本来他打算带你回母星,可后来遇上了强敌……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是的。早在飞船中时,她就觉得不对,醒来时见有吃有喝还有许多日常用品,像是精心准备的,不像随意为之。且当时崔逸要找剑,她输入的名字为什么是对的,这些都是让人困惑的地方。 “他是我什么人?”林瑷心里已有了个猜测。 林浩瞥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 林瑷沉默。 过了一会,林浩开口:“你想知道的都知道。”说着提剑就刺。 林瑷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了过去。林浩反手又是一剑正刺在她左肩上,林瑷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林浩居高临下看着她,“杀了你我再也不用受制。”说着用力往下刺去。 “住手。”一声暴喝,随即又是一声兵刃相接之音传来,林浩被一灰色的剑身挡开,林瑷被一人扶在怀中。 “你怎么样?”这是卢霈的声音,带着焦灼。 林瑷靠在他怀里摇摇头,抬眼去看与林浩缠斗在一起的崔逸,他与林浩似不相上下。 卢霈巡视她身上的伤,在瞧瞧其惨白了几分的脸色,顿觉五内俱焚。稍稍抱紧了她,从怀中摸出伤药,先给她敷上。等他做好一切,跟着两人来的察语、如炼、引泉、侍棋等都到了。见崔逸与林浩打在一处,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也持剑上去护住崔逸。 林浩的强悍在众人之上,崔逸等渐渐不敌。歇了一会,林瑷恢复了元气,对卢霈道:“要杀死他,需打他的头。” 卢霈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不能杀死他,没有他我们进不了飞船。”沉吟了一下,见崔逸等愈来愈吃力,心想不能犹豫下去,便从怀中摸出一个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对她道:“你在此等我,小心。”边说边轻轻将她倚靠在树上,起身走向群战的众人。 “抓住他!”卢霈大喊。 崔逸等人会意,发狠一起进攻,短时间内控制了林浩,卢霈眼疾手快一下抓住其下颚,硬将药丸让他吞了下去。 “这东西对我没用的。你们俩应该多谢我,我杀了她,你们就少一个对手。”药丸吞下,林浩挣脱了束缚忙远离众人,笑对崔逸、卢霈道。 崔逸满脸阴霾望着他,手紧握嗜血剑。 “这世上没人是我的对手!”林浩大笑起来。 卢霈平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身音一顿,摸了摸自己身上,不可思议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说完抽搐着弯腰倒地。 除崔逸、卢霈外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等了一会,见他还是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察语小心上前查探,随后禀告卢霈:“大司马,他晕过去了。” 卢霈点头,“绑起来。”转身走向林瑷。崔逸也走了过去,两人分别半蹲在她身前。 “我们先回去。”卢霈先开口。 林瑷忍痛摇头,“不,今日我就要离开此地。” “为甚么,你就不能等等我们?从前我二人说得话没有半分做假,为何如此心急?”崔逸心里为她伤势着急,见她到了此时还想着回家,有些恼怒。 林瑷摇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实意,可是……”望向卢霈,“你在飞船中看了许多书,可还记得有一本说过,每个时空的时间并不一样,也许这里一天那里已十年;也许这里十年那里才一天。” 卢霈看着她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也是为何林瑷如此心急的原因。 “我害怕,害怕再耽误下去再也见不到我想见之人了。”说到这里林瑷眼眶微红,隐有泪花。 “别哭。”卢霈温柔地为她拭泪,“我不想看见你伤心。” 崔逸皱着眉在一旁沉默。 “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让医者来瞧瞧她的伤势。”崔逸见气氛低沉,又瞅见她伤势严重,便出声道。 林瑷还是摇头。 “你执意要走,但是你能找到入口?就算找到也进不去,且此刻林浩昏迷,还不知他醒来是个什么情形,不如先将你的伤势养好,再做打算。”崔逸道。 见林瑷又要拒绝,卢霈忙道:“你不信我们?” “不,我相信。” “那还担心什么?”崔逸问。 两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林瑷侧头避开,过了一会点头道:“好。” 二人心中一喜,俱伸手来扶她,卢霈与崔逸相视而对,互不相让。林瑷扶住树慢慢站起来:“我自己走罢。” 两人忙起身扶住她,崔逸也不管卢霈如何,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往前走,卢霈神色暗了暗,跟了上去。一行人赶往最近的镇子,镇上只一家邸店。众人便在此处住下。 察语出门请来医者,看过林瑷后,说几根肋骨断了需要静养,左肩外伤无甚大碍。开了药,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林瑷静卧在床上,药熬好后卢霈喂她,晚饭三人一起用。 “大司马,将军醒了。”察语敲门进来禀告林浩醒了,脸色表情很奇怪。 “带他过来。”三人刚用完饭,正在说话。 察语答应着去了,片刻便带了林浩来。林瑷抬头看他时,见其行动与平日无异,只眉目间没了那冷漠神情。 “大司马、大将军。”林瑷行礼后垂手站好。 “今日你所做之事我希望日后不要再出现。”卢霈肃色道:“还有……罢了,以后再说,你先去罢。” “是。”林浩没有反驳,安静退下。 林瑷望着卢霈,眼里得意思很明白。卢霈见此想了一下,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说着瞥了一眼崔逸,对方却坐着不动,又望着林瑷道:“飞船主人分别传给我们力量,没有差别,但我有一技,能根据不同之人,研制出克制他的药方……” 林瑷、崔逸听了惊诧不已,世上竟有如此奇特之事。林瑷想起当初林浩对她说过卢霈有一特殊技能,她与崔逸都不是对手,原来是真的。 “我也不知对林浩起不起作用,今日事态严峻,只能勉强试了试,没想到是真的。”卢霈语气平稳。 崔逸眼睛微眯。 “我从未想过以此来掌控你。”卢霈郑重对林瑷道。 “我相信你。”要是想,自己根本跑不了。虽有精神力,但它不同于其他能力练习就能进步。需要时间的沉淀方能浑厚强大。 “我们先在此住几天,等你伤势大好了再说。”卢霈轻声道:“今日也累了,早点歇着罢,有甚么事明日再定。” 林瑷点头,卢霈扶她躺下,替她掩好被子,叫过崔逸一起出了门。 两人眼神一对没立刻回房,而是一同去了邸店外。对立站了半会,崔逸平静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决斗罢,谁赢就带她一起离开;输的人留在这里照看家族。” 卢霈不语。论战斗力崔逸是最强的,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如果算上特殊能力才有机会打赢他。且他们二人肯定得留下一人继续维持局面,目前江南政权已复,他已派人去接手,不过……一旦两人都不在了,局面会再次混乱。 他想跟林瑷一起走,不仅因心中有她,也想去看看她所说的更为广阔的天地是何等多彩,何等耀眼。 “论武力你是最强的。”卢霈平静地说。但他不想就此认输,他舍不得。 崔逸明白卢霈心中所想,这里有两人的亲人,他们都不是能轻易放下的,且一旦甩手走了,大晋必定又是混战,到时卢氏、崔氏岂会幸免?所以只能走一人留一人。 有一个人留下,走得人就放心了。但两人对林瑷都难以割舍,只能看谁能打败谁了。 时间就像在两人之间停滞了一般。 “此事,过几日再说罢。”最后还是卢霈开口。 崔逸点头离去。卢霈站了一会也回了房。 —————————— 林瑷吃了药,静养了几日渐觉胸口不疼了,左肩也结了疤。滞留小镇的五天,洛阳陆续有人来请卢霈、崔逸回去,有朝中大臣,也有卢、崔二族之人。经此一事,卢、崔二族中有人隐隐醒悟过来三人之前是在做戏,逐对林瑷的敌意少了许多。 这日,卢大郎和崔大郎相携着到了小镇,打算劝二人回去主持大局。 “三郎,从前之事是我鲁莽,不该对林女郎动了杀意,日后我们不会对她再有恶意。”卢大郎到了邸店并没见到林瑷,与两人相见后寒暄几句便拉着卢霈到一边说话。 “兄长言重了,不知者无罪。”卢霈并肩站在一处。 “既然你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如今洛阳需要你们,不知是甚么缘故滞留在此处?若是因林女郎之故,我可以去致歉。”卢大郎诚心道。 卢霈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听说她的伤势好了许多,也该回去了,朝中等着你们去立新帝,不能再拖下去了。”卢大郎一脸严肃。 卢霈远望路边茵茵绿草,只觉心中一股浊气无处发泄。 “兄长,再等几天。”卢霈声音低沉。 卢大郎观他眉宇间愁绪缠绕,不由皱了皱眉,想说甚么,转念想起平日他做事胸有成竹,也许是有甚难以决断之事,于是道:“你历来心思缜密,我不便多说,可是……洛阳之事迫在眉睫,最多在等三天就得出发回去了。”说完回了邸店。 卢霈怔怔看着远处的天空。 而另一边崔大郎也劝着同样的话:“你们打算何时回去?” 崔逸斜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上,瞥了他一眼,慢慢道:“日后你代我多孝顺父母,照看家族……” 崔大郎满心诧异,“这话是何意?” 崔逸抬头望天,幽幽道:“我,不回去了。” 听了这话崔大郎更是疑惑,走到他身前,追问:“到底出了何事?莫名其妙一通话。” 崔逸却闭上了眼,似不想多说。不管崔大郎如何发问,他都不答。这几日每每找卢霈决一胜负,他皆找了借口推脱,一副不想与自己动手的模样。崔逸心里清楚,卢霈若不动用特殊技能打不赢自己,想必对方就是知道这点才迟迟没答应。 崔大郎见问了几遍他都闭目不答,便有些气恼地回了邸店,瞅见卢大郎坐在堂上喝酒就几步走了过去。两人一见相互说起劝人之事,皆感惊诧,不知发生了何事,又劝不动二人,只能暗叹口气安心等待。 如此过了一日。次日傍晚,又有人从洛阳赶来询问两人,皆没有回应。 卢霈送走了相劝之人,闷坐在屋中,望着黑沉沉的空中陷入思绪。突然一声雷响,天空闪过一道明亮至极的闪电,印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论无力,打不过崔逸;但要用那项技能,一来不愿做,二来怕林瑷多想。他心中徘徊不定。忽地站起了身,往林瑷房里而去。 林瑷靠在窗边发怔。还未察觉卢霈进了屋。 “你在想甚么?” 林瑷回过神来,回身看他,“没甚么,你怎么来了?” 卢霈深深地望着她,“林瑷,我问你,在你心中最想同谁一起离开?” 林瑷怔忡,心里有些发闷,面对卢霈灼热的目光忙转头看向窗外,半响不语。 卢霈却不想像从前一样放过她,逼问道:“告诉我。” 林瑷背对着他,低着头,“我自己离开。” “不,林瑷。”卢霈握着她的双肩转过身来面对自己,“我们不会放你一人离去,你告诉我,想不想我与你走。”只要她开口,就算抛开一切他也要动用技能。 “告诉我。”卢霈目光灼灼。 “我……” “砰”门被大力推开,崔逸提着两柄剑一脸肃穆地站在门外,“不必问她,今夜我们决胜负。”说着走了上来。 卢霈放开林瑷,迎了上去。 林瑷忙挡在他们中间,“要是如此,还不如让林浩杀了我。” 两人低着瞥她一眼,崔逸将一柄剑扔给卢霈。 卢霈接住了。 崔逸猛地推开她,迅速一剑刺向卢霈。卢霈抬手一挡。 崔逸提剑又刺。卢霈一一挡回。‘叮’‘铮’‘铛’,眨眼间二人又战了几个来回。 林瑷想要冲上去阻止两人,被卢霈呵住:“不要过来!”只能在一旁焦急看着两人。 “怎么回事?”这样大动静,自然会惊动其他人,此时卢大郎、崔大郎,察语、如炼等俱跑了来。 林瑷焦灼地摇头。 “住手,你们快住手!”卢大郎、崔大郎一面喊,一面要冲上去制止。 “别上来,谁要来了,别怪刀剑无眼!”崔逸头也不回地大声喊。 二人无法。 众人皆心急地望着他们,忽见崔逸剑势猛涨,卢霈被逼的退了几步,又顺势被他一脸刺伤左肩。 “住手!”林瑷大喊着跑上去,扶住卢霈。 崔逸收了剑。其余人忙跑上来围在两人身边问发生了何事。二人皆不语。 “你输了。”崔逸平静地道,说完转身走了,崔大郎忙追了过去。 察语赶忙找了伤药来为卢霈上药。忙乱了一会,包扎好伤口,卢霈便让众人下去,只留林瑷一人。 “我……输了。”卢霈眼眶微红。 林瑷摇头,若不是不愿使用技能怎么会输,皆因他心底仍有底线。 “抱歉,我不能同你一起离开了,不能一起去看更广阔的天空。”卢霈忍了半会,流泪终是滑了下来。 林瑷摇头,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是我太自私,只想到自己。” 卢霈第一次见她大哭,忙伸手为她擦拭,“不,你没错。这是为我而哭?我也值了。” 林瑷却泣不成声。 两人相对而泣。 门再一次被推开,崔逸面无表情站在门外,“今夜就走罢。” 两人看他一眼,皆不语。崔逸等了一会,对林瑷道:“你不想走了?” 林瑷慢慢起身,卢霈猛地拉住她,“我送你们。”便也起身同林瑷一起出了门。 崔逸默默在后。 其他人听见响动忙要跟上,卢霈摆手表示不用。卢大郎、崔大郎不明白这黑夜要去往何处。 “你们要去何处?”卢大郎问。 三人默默无语,并不回答。 崔逸让人牵了马来,又让人去叫林浩来,四人上了马就要离开。 “你们倒是说一声,去何处?几时回来。”崔大郎见情形不对,拦住去路问。 “兄长让开。” “不说清楚我不让!”崔大郎一脸肃色。 “来啊,将他拉开。”崔逸道。 众侍从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怎么?我说的不管用了?” 如炼等听了这话才慌忙上前拉住崔大郎。崔大郎气得大骂。 卢霈也示意察语等拉住卢大郎。等二人被困住无人阻拦四人,便一打马臀跑了出去。 “回来!你们回来!”卢大郎、崔大郎一同大喊,却没甚作用,四人渐行渐远。 “蠢才,还不跟上去,倘若他们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卢大郎见察语等不放开两人,便拿几人安危说话。 果然,察语、如炼听了踌躇不决。 “你们远远跟着就是,见有危险再出手!还不快去!”卢大郎吼道。 察语、如炼对视一眼,带着十几个兵士骑马追了上去。 此时已快三月,白日虽暖,但夜里风一吹还是带着冷意,四人一路疾驰而去,约摸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地方。 几人下了马,林浩自去找入口,林瑷三人相对而立。卢霈瞥了崔逸一眼,拉过林瑷到一边。 低头仔细地看着她,似要将这面容记在心里。他不甘心就这样让林瑷离去,忽地灵光一闪,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林瑷愕然,随后道:“若有机会我会,只是……” 卢霈拥她入怀,崔逸见了也不阻止,只背过身去。 “林瑷,我真舍不得你,但我与他总要留下一人,我不知道你会离开多久,但我想既然你能回去,就能回来。我有心中有个小小奢求:倘若你回去见到母亲,能不能回到这里,让我再看你一眼?”卢霈眼神真挚。 林瑷眼眶又红了,点头道:“好,可是……” 卢霈忙道:“没有可是,你不要顾虑时间,我会等你,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不死每年都到此地来。” 林瑷泪如雨下,坚定道:“好,我一定回来。” 卢霈安了心。 “可以进入口了。”林浩走了过来。 卢霈又细细看着林瑷,艰涩开口:“你去罢,我就在这里。” 林瑷站着不动,“你保重。” 两人相互凝视。 崔逸转过身来,想了一下走到两人身边,对林瑷道:“该走了。”说着拉过林瑷。 “你先去,我有话对崔逸说。”卢霈对林瑷道。 林瑷望望两人,慢走到入口处去。 卢霈看向崔逸,“你心里清楚,我没有输,你们还会回来的。” 前面崔逸理解,后面那句不解。 “该走了。”林浩的身音飘来。 崔逸回头望着林瑷,也不计较这话的意思,转身走向入口。卢霈闭了闭目,转身背对三人。 他听见划船声,由近及远,等快要听不见这身音时,忽地回身大喊:“林瑷。” 没人回答他。 他望着黑漆四野,顿生孤独恐慌之感,忙奔到入口处大喊。 还是没人应他。 卢霈倒退了几步,忽然听见轰隆轰隆犹如雷鸣的声响,震天动地,他忙抬头去看:只见高山中猛地飞出一个明亮的物什,照耀了附近的树林,在空中停了一瞬,倏地往上飞去,眨眼便不见了。 他知道她走了。 卢霈心空荡荡的,只觉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 忽地听见响动,心中一喜忙去看,嘴里喊道:“林瑷。” 那里走出个人,待走近了他才看清:林浩,手里拿着一个酒瓶。 两人相对无语。半响卢霈才问:“你为何没走?” “我不想去。而且……” 卢霈不语。 “如今你是我的主人。” ”这是她留给你的。”林浩将酒瓶递给他。 卢霈接过来,“这是甚么?” “当日她就是用此救得你们。” 卢霈听后怔了半响,突然一笑,遥望着空中,“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说罢,大笑着向前,翻身上马,逛奔而去。 林浩也望了天空一眼,骑马跟上。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