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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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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清妍连嚼鱼肉的动作停一下都不曾, 淡漠地看他,含糊道,“那我还能是谁?你果然是伤到脑子了。”    慕容曒倒也不着急, 先问了几个旁的问题,“朕昏迷了多久?”    郦清妍想了想,“一天, 大概。”    “你喂了我血?”    点头, “没有旁的药,也来不及找。”    “火是怎么生起来的?”    “钻木取火。”    “鱼是怎么抓的, 朕记得你不会武功, 连箭也射的很烂。”    “自然是先将水面冻起来,然后剖冰求鲤, 这些书上都有写过, 你也读了不少,全部还给太傅了?”    “学是学过, 却没有人能够像你一样, 如此快速且冷静地将书上的东西学以致用。”    “对了。”郦清妍抹了抹嘴,“你身上可有带信号弹?就是一旦走丢或发生危险, 用来联系自己暗卫的那种。我的在激流中冲走了。”    慕容曒在身上搜了搜, “朕的也是。”    “你真是……还能不能有点用?”    “别五十步笑百步, 你的不是也弄丢了?”    郦清妍实在不想理他, 她已经把鱼吃完了,从剩下的骨架中挑出几支大些的刺,小心收好, 然后把其余的扔进火堆里烧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听这些也不看看眼下处境就随意冒出来的怀疑猜测。慕容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水,她还可以直接喝山泉,他却不行。已有东西果腹,不再那般饥饿,接下来就是找个东西烧些热水,一来给慕容曒喝,二来要用热水煮一煮布条,才能给他清洗伤口,然后涂血。她可不想放任慕容曒的伤口不管,任其溃烂下去,然后他一命呜呼,之前的辛苦全部白费。    掉到荒山野岭真是个考验人的事情,郦清妍发现附近没有竹子,也没有类似竹子那样禁得住火烧的中空植物。    “你在找什么?”慕容曒疑惑地看她,手里拿着那条吃到一半的鱼,腿上肋骨上都捆着木条,模样有点傻。    “锅。”郦清妍头也不回丢给他一个字。    慕容曒语噎,重伤在身,还是不要和她说话,免得被气死。    郦清妍在四周转了两圈,仍旧没有找到可以替代竹筒的东西,有些泄气地回头,恰好看见方才吃鱼时剥落在地上的外层淤泥硬壳,捡起来仔细打量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平日里用的那些碗盏不都是用泥土烧出来的么,现在泥土是现成的,虽然烧不出什么白玉瓷黄玉瓷,一个简易的烧水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样想着,便兴高采烈地去潭边挖出稀泥,用一片很大的树叶托着回到火堆边,专心致志做起陶来。    勉强起身,准备运气打坐,催发内力治疗内伤的慕容曒掀起一边眼皮,看了看如同小孩儿玩泥巴的郦清妍,嗤了一声,“不想着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居然有心思玩泥巴,愚不可及的女人。”而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一个蠢货动了心,慕容曒觉得自己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我也想早点出去啊,可你的高热还未退尽,喝不得生水,只能做一个碗出来烧水喂你。”郦清妍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道,“难道你不渴吗?”    慕容曒又噎了一下,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然加快,气息变得有些乱。    脏兮兮的人,双手糊满了泥,因为一颗不停地忙碌,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发丝随着动作垂下来一些,在脸上扫来扫去,可能有些痒,她抬手压了压头发,脸上顿时多了条黑黄色泥渍。已经脏的不行了,像只饿了许久,连毛都脱落的斑斑驳驳的花猫。    可是这样一个人,看在慕容曒眼中,却如阳光般耀眼。他感觉的没错,她就是一块美玉,是无价珍宝,是如同和氏璧般的人。只有一点点剥开她的外壳,才能发现她的温暖,美好,以及灿烂。    在宫里,慕容曒每天都会收到各个宫殿送来的东西,什么亲手熬的燕窝,那燕窝有多么珍贵难得;或是熬了一夜顿的羹汤,为了做汤手上还烫了几个泡;再或者某样耗时耗力的茶水,里头又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典故……    这些,都比不上眼前这个要现做一个土碗出来的人,只为了给他一口热水喝。慕容曒回想起方才她说的那番话,整个人如同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不由轻笑出声来。    如此绝世宝物,只有他能够拥有,只有他配拥有。    郦清妍听见笑声,诧异地抬眼看了过来,“你傻笑甚么?”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来我的血也不是万能的,治得了外伤,治不了脑子。节哀。”    慕容曒的笑容一滞:去他娘的和氏璧!    等经过三次失败终于做出来一个可以用的小碗时,慕容曒已经将内力在体内走了两个周天,身体不再那般疼痛,断了的骨头却是没法,只能靠喝郦清妍的血,加快长合速度,以求能早些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状态。    慕容曒捧着那个既用来烧水又用来喝水、形状十分奇怪的土碗,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嫌弃。堂堂帝王沦落到这个境地,应该没人能比他更惨了。    眼前就有一个已经一刻不停忙活了很久,看上去明显比他惨的人在继续忙活。郦清妍找来一片柔软又巨大的叶子,铺在一个凹凼里,再将烧热的水倒进去,在慕容曒身上翻出一块最干净的布,撕下来,搓洗了一番,然后一处处清理那些裸/露的外伤,洗掉血污,露出皮肤原本的颜色。    感觉到手下肌肤在轻轻抽搐,郦清轻轻说,“疼的受不了,可以说话分神。”    “嗯。”对方应了一声,默了片刻才开口,“知道朕方才为何会问,你不是郦清妍这种问题么?”    “不知。”    “朕查过你的底细,不止一次。”    “我知道。”手指滑过一处伤情严重的地方,可能是力道重了,慕容曒没忍住弹了一下,虽然没有说什么,郦清妍知道他肯定痛得狠了才会控制不住,忙把动作放得更轻。    “单是母亲选我做十二禤阁少阁主这一条,就够你把我老底翻遍。”    “是啊。”慕容曒吸了口气,“性格懦弱,无甚大才,连定国公府后院唯一能拿出来说的,两个次夫人争夺正夫人位置的事,也没有你的参与,简单到几乎苍白的女子。却横空出世,先得到温阑的宠爱,入了敬王府家谱,后又处处布置,扭转大局。朕查不出原因,究竟是你太过强大,还是你的幕后主使太过强大?”    “没有幕后主使,我就是幕后主使。”    “你的确不简单,像个迷。”慕容曒承认,“之前发生的所有也就罢了,朕归于是你表面上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实则心有谋略,聪明绝顶。但是坠崖后发生的事情,可不是单靠聪慧,就能做得到的。杀鱼朕就不说了,其他女子,连火怎么生得起来估计都不知道。”    说完这些,他停了一会儿,这个停顿里郦清妍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壳子还是那个郦清妍的壳子,里头的芯子却换了一个人。如同当初的永安,一场大病后性情大变。你和永安,是一样的么?”    “不是。”郦清妍想都不想地一口否认,“我的壳子就是我自己,芯子也是,没有你说的那些有的没的,之所以能够保持冷静有条不紊做事,因为心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昏迷时我看过了,这附近不是断崖就是森林,我不会武功,你又受伤了,只有把你治好,才有机会走出去。再则,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会这个会那个,全归功于以前看的一本游记,这些技能,都是从里头学来的,加上求生本能,为了活下去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若没有记错,当初你说能治温阑的办法,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你年纪不大,看的书倒是不少。”    “爱信不信。”    慕容曒已经懒得生气,笑道,“等朕伤好了,再慢慢收拾你。”一扭头,正好看到郦清妍小花猫一样的脸,不由伸手去擦,“都脏成这样,怎么不去洗洗?”    郦清妍往后退,躲开他的手,“一直在忙,没来得及。”    “辛苦你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居然能说出这四个字来,果然是伤到脑子了。郦清妍得出最终结论。    好容易清理完了,郦清妍肩膀已经酸麻不堪,活动了几下,取出一根之前收好的鱼刺,扎破食指,挤出血来,逐一涂抹在伤口上。发觉慕容曒抖的越发厉害,手指停住,问道,“很疼吗?”    “你的血,好冰……”    “娇气。”郦清妍蔑视他,“忍着。”    慕容曒很想吼她一句,“你能你来试试!”又想到这血是她身上流出来的,是冰是暖她自己感受不到,而且她失血后的症状比普通人严重的多,为了他能快些好起来,一直大量使用血液,现在还没倒下去,已经是奇迹,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成为废物的感觉,委实不怎么好。    可能是感觉到他心绪起伏不定,慕容曒听到郦清妍婉声道,“知道你想快些复原,别强行运功,走火入魔,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有我的血,乖乖养个三五天,站起来定不成问题,莫要着急。”    声音虽温柔,听着却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这样软绵绵的语调偏生抚慰了慕容曒一颗狂躁不耐的心,变得平静,最后叹了口气,“那要一直待在这里?”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吃的。”郦清妍语气有些惭愧,“有水喝,有鱼能吃,现在你还不能打猎,贸然走了,可能会饿死在林子里。”    慕容曒板起脸,“你把朕治好,就是为了让朕打猎。”    郦清妍笑眯眯的,“换个口味才对身体好嘛,你也不想一直吃鱼,对不对?”    说话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郦清妍把慕容曒的衣裳穿好,嘱咐道,“我在附近拾些柴火回来,你莫要乱动,有事叫我一声。”    慕容曒看了眼黑黢黢的丛林,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天色太暗,里头不知会有什么,别去。”    “我快去快回,不走远,没事。”郦清妍安抚着笑道,“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可不能因为偷懒不添柴,就这样让它灭了。”    只得放开袖子,她的确没有走得太远,虽然看不清,却一直在视线里。等了半晌,刚想叫她回来,蓦地听到一声尖叫,慕容曒一惊,差点从地上弹起来,“怎么了!”动到伤腿,痛得直抽气。    “没事!没事。”郦清妍大步走回来,一手抱了柴,一手提着一条已经冻得硬邦邦的黑蛇,扔到慕容曒面前来,“新野味。”    “……”    慕容曒扶额,“其实没有朕,你也什么都会。”    “哪有。”郦清妍把火添的旺了些,分出来又烧了一堆。“若没有你,我会很害怕,恐惧让人什么都做不了。”    “看来朕还有点用。”慕容曒自嘲,拍了拍身边的苔藓,“过来。”    郦清走过去,“做什么?”    慕容曒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扯得俯身,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布片,在她脸上轻轻擦着,“你实在脏得连朕都看不下去了。”    郦清妍鼓了鼓腮帮,“我自己会洗的。”倒是没有挣扎。    “为什么不现在洗?”    “想等你睡着了,直接去潭里沐浴啊。”    “可以偷看么?”    “剜了你的眼睛!”    “放肆。”没有半点怒意的一声呵斥,慕容曒捏了捏她的脸,用着月光般的温柔,“有朕在,不要怕。”    郦清妍与他四目相对,一瞬的愣神后,轻声应道,“哦。”    睡到半夜,突然下起雨来。郦清妍本就睡得不沉,雨点打在脸上,一下就醒了,忙摇醒慕容曒。雨越下越大,看着就快被淋熄的火,郦清妍着急道,“这场雨过,所有树木都湿了,火一旦熄了就不好生起来了!想想办法,快想办法。”    野外生存记录为零的慕容曒表示他没有办法,更想快点找个地方避雨。    郦清妍转了两圈,慕容曒刚要开口劝她放弃时,对方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直定在那处,慢慢伸出手来,去接那漫天雨水。    灿烂绚丽的幽蓝色光芒就这样从她手心爆发出去,密密的雨滴如同突然静止,就这样停下来,然后自下而上,迅速凝结起来。以郦清妍为中心,往外延绵很大的范围,雨水全部化作泪滴形的冰珠,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    慕容曒看得整个人完全愣住,瞠目结舌。    郦清妍扭头,“我撑不住太久,你现在能运气吗?能的话朝空中打一掌试试。”说完便收拢掌心,冻结范围内的冰珠很快落完,又是连绵的雨丝落下来。    慕容曒按照她说的,试着运气,往头顶虚空拍出一掌后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雨丝被掌风隔断,如同落在一把圆润光滑的雨伞上,形成一道完整的半圆雨幕,恰好将他和郦清妍包裹在其中。慕容曒加大掌力,将雨幕扩得更大。    郦清妍见范围差不多了,走到雨幕边,伸手摸上去,那雨水顿时冻结起来。她并没收手,一直催发寒气,直到半圆雨幕冻到足有三寸厚才止。冻结过程中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刨一个通气的口子,免得一会儿全部冻住,闷死在里头。    眼前俨然是个冰雪做成的半圆形房子,有个被手挖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窗子,雨水再也淋不进来,除了有点冷,只怕方圆几里内再找不到这么适合避雨的地方了。    慕容曒看她扭过头来,脸上的开心与兴奋如同晨光,仿佛在邀他夸她很厉害般,用雀跃的音调说,“学以致用,完美!”    这样好的姑娘,宛若一朵饱满的茉莉,怎能让人不喜爱?栖月只为了她的血,居然说不想娶她,太傻,实在太傻了。    “你快睡,休息好了有利于伤口愈合,我小睡一会儿再守夜,以免冰面化掉。”    看着她一点点苍白下去的小脸,慕容曒的心就像被一双手狠狠拧紧,比体外的伤更加疼痛。    怕她一直唠叨,闭着眼睛装睡,等郦清妍睡熟了,慢慢挪到她身边,将人搂入怀中,用体温暖着她。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起誓一样,“等回了京,一定倾尽一切对你好。有我在,再无人能伤你。”    次日清晨,慕容曒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找郦清妍。冰幕已经化了,那个女孩儿正在潭边扭来扭去,蹦蹦跳跳的。看得出来已经沐浴过了,头发没有那么乱,脸也干净了许多,衣裳重新规整穿戴,终于顺眼了些。    慕容曒疑惑地看着她,“你又在做什么?”    郦清妍左右扭着脖子,松动筋骨,干劲十足,“养精蓄锐,带你出山。”    慕容曒似听见了极大的笑话般,“就凭你?你是能背得动朕,还是抱得动朕?”    “你理解错了。”郦清妍的面色突然严肃正经起来,“我的意思是,我走,你留在这儿,等我找到了人,然后让人进来带你出山。”    慕容曒的脸顿时黑如锅底,磨牙道,“死女人,你敢!”    郦清妍大笑着走到他身边,拍小狗般拍了拍他的头,“哄你一下,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缓缓两下,是她主动对他做出的最亲密的动作,和其他言行一样的大胆,甚至堪称大逆不道了,却如同一片羽毛,在慕容曒心头拂来挠去,让整颗心都随之颤抖,变得柔和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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