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节
腊月头上,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朝廷一口气还松完,边关却又出了事。 腊月初八还没到,八百里加紧战报却先到了。原来和大营国相邻的高昌国,入冬以来也连下暴雪,日子颇不好过,竟打起了抢掠大营边陲之地的算盘。 偏生镇守大营边关的大将,原是定国侯麾下的副将,实在没有定国侯的威慑力和魄力,高昌一用兵,竟接连丢了五座城池。 仁安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翟修作为首辅,首当其冲被好一通责骂。 骂完了,还得继续商议接着怎么办。 高昌原是大营国的附属之地,早在二十多年前,高昌和大营打过一次仗,当时年不满二十岁的戚平临危受命,一战成名,也因此被先帝封赏了定国侯爵位。定国侯此后又戍边多年,高昌惧怕其威名,因此年年上供朝拜,不敢稍微迟上一点。 仁安皇帝恼怒的地方就在于此,定国侯刚过世不到半年,高昌就敢来犯,莫非是欺大营国除了定国侯再无能战之将吗? 高昌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翟修当权十余年,对非翟党的人无差别打击,连定国侯这般类于国之长城的,他都敢杀,别说其他人了。 如今事到临头,朝野上下连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都找不出来,他这个丞相,被骂一点都不亏。 没两天,翟党给他出了个主意。如今高昌气势正盛,唯有御驾亲征,才能振奋民心。但是仁安皇帝年龄也不小了,这些年又都求仙问道,仙丹一吃一大把,身子骨究竟如何,也没人清楚。若是御驾亲征之时,不小心薨在外头,那他翟修就是千古罪人,怂恿陛下以身涉险,是要被史官记录在史册里的。 这可不行。 思来想去,翟修倒想到一个替代者,就是那个不良于行,被定国侯打岔没废成的太子。 既然没废成,他就还是太子,是储君,代父亲征,这就是责任。 翟修也不计较他单方面和太子过不去的那些事了,忙不迭把这个提议向仁安皇帝禀明。 仁安皇帝到底是当父亲的,还犹疑地说:“太子腿上有疾,怕不能上战场。” 实在是剩下的几个皇子年纪都太小,没有其他人选。其实就是太子,过了年也不过十八岁,尚未加冠,算不得成年。 翟修又拉了一堆话,想要说服陛下。 奈何仁安皇帝慈父之心膨胀,且觉得让太子上战场没什么必要,只要前方将领有出息,何愁高昌不退?于是他执意要问过太子愿不愿去战场。 翟修本以为太子定会推诿,因为自断了腿后,太子就躲在东宫毫无动静。此番让他亲征,将腿部的毛病示于众人面前,以他怯懦的性格,应当是不肯的。哪知传话的太监很快回来,说:“太子应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太子代陛下亲征,边关的战士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备受鼓舞。 接着除了选良将,就是准备打仗需用粮草。 可惜国库被翟修一干蛀虫早就掏空了,哪里还能拿出钱粮来,供将士打仗! 没有怎么办?加税! 原本春秋两季分别纳钱税和粮税,要打仗了,先把来年春季的钱税征用了,还多加了三成。上头指明要在年前把税收齐了,好给边关将士送过去。 以往这种事,发了灾的州县都是免税的。 今年却没免。非但没免,那些征税的小吏还说,就是卖妻卖子也得把税交了! 压迫得太狠,这些地区便开始闹起义。 一开始朝廷还不在乎,小打小闹隔两年就有一次,派官兵镇压也就是了,重点是北边的高昌国。 后来,就是这么点小打小闹,竟攻占了大营半边江山,反民一度逼近京城,此是后话,暂不提。 单说太子连年都没过,就准备着征战的事。 一日天晚时分,从宫中抬出一顶小轿,直奔姜帝师府上。 隔日,许恪进出相府时,就在相府大门外的树上,看见挂了一只大雁风筝。 他身旁的侍卫见此,便说:“定是哪家小娘子的风筝断了线,飘到咱们府上,又不敢过来捡。” 许恪仔细盯着那风筝看了看,心不在焉地说:“是啊!” 心里却在想,这是戚无为约他见面的讯号,等想个法子晚上出去一趟才行。 那侍卫又道:“听说你哥哥就快回来了,是真的吗?” 许恪冷不丁被问一句,手不由攥紧了,轻声道:“是啊!” 也不知道……许忻如今怎样了。 当日他从小萝卜头古冬嘴里听说,许忻虽然也是丘民的成员,却只是外围的人,不接触核心。说不好连丘民都不甚清楚,更别提许恪是上面的首领这事儿。 难怪许恪刚来到这儿,一劝许忻,许忻就出逃了。若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也是丘民的人,且还是核心成员,哪还会那么轻易就出逃? 许恪回到组织后,试了试撤销追杀令,果然行不通,追杀令只有头领可以下达和撤销,即便是他这个伪“太子”也没有这项权力。 无奈他只有求到翟修头上,翟修看着自己的接班人,最终答应若是许忻被抓,不杀他,受过训诫后,还能活着,就是他的造化。到时候还让他在相府当差,全了许恪的兄弟情。 许恪也是昨天刚知道,许忻已经回来了。 第 46 章 入夜时分,翟修惯例会在书房待一个时辰左右,不需要侍奉。许恪便借机出府,来到和戚无为相约见面的地方。 为避人耳目,两个都是某一次见面约下次的地点和发讯号方式,这次便是一家还没打烊的茶楼。许恪走到门口,就有小二领着上了二楼包房,在门口敲敲门,道:“客官,您请的人到了。” 他说罢就退了下去。 许恪听见戚无为在里面喊了声:“进来。” 他推开门,戚无为就站在窗口,难怪他一走进茶楼,戚无为就能看见他。 “看什么呢?”许恪也走到窗边。 戚无为指了指楼下一角坐着的一个人,说:“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许恪便伸着头,仔细看。那人是一个人坐着的,面前一壶茶,再无其他东西。他好像十分苦闷的样子,感觉是用喝酒的方式在闷声喝茶。 许恪奇道:“他像是在喝酒。” “但他喝的的确是茶。”戚无为很笃定。 虽然许恪也觉得在茶楼喝酒不太可能,可戚无为也有些奇怪,为何莫名其妙拉着一个路人让他看。 也许是用这个路人做引子。 许恪便道:“你如何知道他喝的不是酒?” 戚无为一笑,说:“我们请小二来问问,若我说对了,待会儿你可不许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这个词,许恪觉得自己也用不上。 他不由好奇道:“那就请小二哥。” 包房里有个拉铃,专为贵人设计的,若有事,这边拉下铃,就有小二上来。 戚无为和许恪离开窗口,坐到桌子前,随手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许恪端起喝了一口,小二哥就来了。 他放下茶杯,听戚无为对小二说:“你们这儿还有酒?我见楼下有个客人喝酒。” 小二陪笑道:“客官,咱们这儿没有酒,楼下那位客人,喝的也不是酒。您若是想喝酒,小的去给您买。” “哦?”戚无为看了许恪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说对了!然后他又装作吃惊道:“我看他喝的豪爽,是何原因?” 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千杯不倒’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喝酒高手,是再不会来咱们这种茶楼喝茶的。他如今这般,倒有个缘故。” 许恪心想,这个缘故,就是戚无为想让他知道的重点了。 又听小二哥继续说:“几年前,这个人参了军,客官当知道,兵营里,可不许喝酒。可他酒瘾大,偏偏偷偷摸摸地喝。有一次就差点误事,按规当斩,那个……以儆效尤!”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好好活到今天。”许恪配合地接话。 小二哥果然更兴奋了,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当时军中当统帅的就是高昌人闻风丧胆的定国侯,定国侯也不知道怎么就惜才起来,没杀他,只效仿三国时,曹操割发代首,削去他的头发了事。从那以后,他就立誓再不喝酒了,酒瘾犯了,就喝茶。” 他说到定国侯时,许恪就抬头看着戚无为,戚无为并无异样,在小二说完后,还赏了他,打发他出去了。 戚无为才道:“侯爷也不是无视军规的人,那次倒不是他偷偷喝酒,而是在庆功宴上喝多了,后来差点误事,倒不能全怪他,这才从轻处罚。” 许恪点点头,说:“他如今不用打仗,却苦闷着喝茶也是有缘故的?” 戚无为说:“确有缘故。高昌来犯,他……想投军,苦于大营无良将。” 到这里,许恪就明白戚无为这么弯弯绕绕说话,是什么意思了。一晚上浪费许多时间,就为了最后这一句。 许恪轻声道:“你也想投军。” 戚无为“嗯”了一声,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许恪便问他:“门路都走通了?” 世家子参军,当然不是去报个名就行的。走好了门路,虽然也是从小兵做起,起码不会被头顶的人抢功,到底晋升容易些。但过程仍旧很苦很艰辛也就是了。 戚无为反而一怔,突然明白许恪的意思,连忙摇头,说:“不,不是。” 一急竟然还结巴起来。他稳了稳才说:“不是没告诉你就去走门路。昨天……太子出宫往外公府上去了,天明,舅公来找我,说,太子亲口说的,想带我出征。” 原来是这样。许恪心里果真好受了一些,他本来以为,戚无为早就有了打算,一切安排妥当才来告诉自己。现在知道不是,才安心许多。 许恪替他添上茶水,道:“你别急,我也没有阻拦你的意思。若不是现在身份不许,我倒想跟着你去边关。” 他叹一声,心里知道翟修定然不肯让他也参军的。 戚无为有些吃惊,说实在的,他就怕许恪拦着他,虽然可能也拦不住,但他不想临走还要和许恪闹得不愉快。 许恪又问:“什么时候走?” 戚无为:“……三天以后。” 战事紧急,耽误不得。要不是太子出行得有排场,这三天也没有。 许恪又叹道:“眼看就要过年了,真是……” 他没说完。罢了,多说反而加重戚无为的愧疚心。 他朝戚无为勾勾手指,戚无为不明所以往他这边靠了靠,被许恪一揽,整个人靠进许恪的怀里。 只听许恪坏笑道:“既然都要走了,还不让爷舒服舒服……嗯~” 最后声音变了调,因为戚无为突然隔着衣袍探向他。 没多久,戚无为就掏出帕子擦手。两个人第一次这么亲密,虽然,咳,还没做全套,且是单方面的,但也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许恪心中更为不舍,心里盘算着,得想办法跟着戚无为一起去边关才行。 只是这想法不能明说,戚无为怕是不肯。他凑过去,要了一个绵长的吻。 …… 回去的时候,许恪绕到丘民的刑房想去看看许忻,自然还是不准见。他使了点银子,托人多照看。 心里梗着回了相府。 才回到他所在的院子,就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议论他。 许恪算是空降,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了主子青眼,偏偏许恪前脚能在定国侯府横行,后脚就进了侯府,还是近身侍奉的侍卫。翟相进出都带着他,可不羡慕坏了其他人! 只听一人说:“那小子也没什么好,功夫连二狗子都不如,相爷也不知道看中他哪一点?” 另一个调笑说:“你不知道吗?听说他在定国侯府,是定国侯世子的那个~说不定,是那方面好,你我比不了的!” 两人猥琐地嘀咕半天,许恪正要踹门,忽然有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莫管他不是相爷的那个,但说受宠,你我就羡慕不来。你可知,我晚上办完差回府时,在哪里见到了许恪这小子?” 猛然听到这段,许恪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他去茶楼时,被人瞧见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翟修稍微一查,就知道今晚上,戚无为也在茶楼里,那可真是了不得要出大事了! 另一人莫名其妙道:“哪里?我只知道许恪出府去了,你在何处瞧见他了?” 先头的一人说:“莫说你想不出来,我都没想到,他居然进了云海茶楼!” 另一人吃惊道:“你怕不是看错了?云海茶楼可是专供有钱人喝茶的地方,一壶茶居然敢收二两银子,平民百姓也只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诨人才会傻不拉几的去那喝茶,他许恪也不过一个侍卫,哪里就有钱到云海茶楼喝茶去了?” “我诓你这事儿玩呀?我也以为自己看错了,还专门跟过去瞅了瞅,真真是他没错,许恪径直上了二楼。你也别说人家就是个小侍卫,没瞅相爷那般宠他,说不定人家另有相爷的赏赐呢!” 另一人道:“也是。说不定人家出去就是会情郎去了,这情郎呀,说不好就是定国侯世子。以前定国侯世子虽当街要打杀他,可这么久不也没事儿吗?我就不信定国侯世子不知道许恪在我们府上,他不再追究肯定是余情未了!” 这人还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只当做诨说的笑话胡乱编排。 许恪听了这一出,暗暗皱眉,心里既惊又喜。惊的是,若他把这话说出去,只怕他许恪转眼就没命了,还谈什么谋划?喜的是,正愁没理由让翟修送他上战场,这就有了送上门的好机会! 他一脚将门踹开,阴着脸看向房间内的两人。 第 47 章 这晚,翟修在书房停留很久。最近朝堂多事,年节下,乱民加上太子出征就足够辛苦了,他又兼着丘民的头领一职,还要常常分心顾着那边。 翟修已经年过五十了,今年他明显觉得自己精力不如之前旺盛,好在已经和大人商量过,等许恪能上手了,他就退下去,把丘民交给许恪,到时候也能轻松一点。 他想到许恪,总算是松一口气,这个接任者,真是没选错。头脑灵活不说,办事还很有分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翟修把手中的信件重新装回信封,提笔打算回信,却听到书房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哭闹声。 书房是相府重地,闲杂人等连靠近也不许,怎么会有哭闹声传过来? 他将笔放下,不悦地叫人进来。 门外候着的是个眼生的小厮,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