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起云涌 (33)
… 檐前枫树的落叶随着秋风吹袭片片飞落,顾宛踩着落叶进入瑾兰院的时候,便看到的是这番美景。 一直疑惑井然为何偏偏挑这个院子住下,看到这红叶翻飞的景象,顾宛才总算明了了原因。 踏上清阶,身前门却未关,顾宛顺着看进去,便看到门里面,井然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身后是那终日里对井然形影不离的护卫,静静地守在一旁。 几片落叶随着风飘落在井然肩头,后面的男子轻柔替井然拿去,嘴角似乎带着温柔的笑意。 顾宛晃了晃神,不忍破坏这一副和谐静谧的景象,默默地打算退回去,里面却已经传来了说话声,“你是来看华映状况的?怎么又走了?” 顾宛只好走进去,笑着道,“这次多亏你帮忙了。” “无妨。反正没有我,你也自有法子应对。” 顾宛笑笑,“井然公子抬举我了。若非你救下华映,将那丫头拘起来,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今日的责难了。” 井然搁下手中的笔,随意用一面巾遮了,抬眼看向顾宛道,“你不要高兴太早,那丫头不肯开口,再这么下去,就算将人折腾死了,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顾宛笑笑,“无妨,这件事情本来就得不到任何结果。” 井然微微凝眉,顾宛解释般道,“这件事情平阳公主也被牵扯了进去,不管真相如何,都只能不了了之。” 井然嘴唇牵起一抹嘲讽般的笑意,“你倒是大方体贴,还有心思维护皇家的颜面。” 顾宛无从解释,说实话,就算萧清越以前真的同她是朋友,她也不可能真的将他当作朋友去维护,毕竟对方天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的。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清宛山庄罢了。 真的有损天子颜面的话,怎么会有什么好结果? “既然人你不需要了,就由我替你处理了?” 顾宛想了想道,“那丫头不用留了,将华映送回去就是。索性平阳作证的时候只说了被杀害的是一名女子,却没有点名身份,届时就说被误杀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两边也就都安心了。” 井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还要留下一个的话,少不得要花些功夫让华映按你的意思走了。” 顾宛笑了笑,“她大小也是个郡主,里面的厉害关系,她心里会很清楚,捡回一条命来已属不易,她不敢闹起来的。” “你有把握就好。”井然顿了顿又道,“皇后这次害不了你,定会寻其他方法,你还是事先早作准备,若是实在防不了,就早早将人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顾宛抿了抿唇,颇有些无奈,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说起来,她这般害我,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何处得罪了她不成?” 井然轻笑一声,“你将她的母家西顾府打压成了那副样子,她不恨你才不正常?” “我何时打压过?”顾宛颇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过在顾清躲清闲的这段时间接手了清宛山庄几日,一个西顾的人都未曾见过啊!” “顾清什么都未曾同你说过?”井然微微讶异,看来这顾清也是个实力坑亲妹子的腹黑,好心提点道,“西顾府从前是抚远数一数二的大户,在瓷器生意维系不下去之后,如今已经搬到清平院去了。” 清平院是一些贵族破落户聚居的地方,搬到那里去,多半是真的破落了。 瓷器生意,顾宛还是知道一点的,清宛山庄三分之一的资金来源都在这上面。 原来是商业打压,顾宛嘲讽般笑笑,“若她真的有本事,大可以将母家迁到京城去,凭她皇后的身份,怎么都可以让西顾府回复以往的辉煌了,专门挑着我为难算什么本事?” 井然喝了口清茶,“在她当皇后的那日,就已经同西顾府公然脱离了关系了。” 顾宛怔了怔,“这又是为何?” 78,鸿门宴 清宛山庄的禁足令解除,且华映又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里,原本还吵嚷着要找顾宛算账的人便都不动作了,毕竟死个婢女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 而另一边,平阳公主被萧清越很快秘密送回了京城,却将顾天骄留了下来。 说到这点,顾宛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了,一般天子出行,都会将皇后留下来主持大局,而萧清越却一反常态将顾天骄带在身边,其中的含义实在是耐人寻味。 要么是真心喜爱,要么是真心不放心。 前者顾宛一点都没看出来,可是后者…… 一位因为当皇后已经亲自斩断母家的联系的女子,到底有何原因还会让萧清越忌惮呢? 日日对着个想要害自己的女子,还得管吃管住,不得不说顾宛这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她本就不是什么容人的性子,却无奈人家到底是尊贵人儿,只好默默受着,让人小心谨慎地伺候着。 顾宛没想到,即使她做到了不去不看不听,某人却像是忍受不了三天不见她似的,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请她去喝茶。 呵呵,喝茶? 她怕死的好嘛! “这庄子里面供应的都是我喝腻了的茶,再加上最近手头有事务忙得很,麻烦你同你家皇后娘娘打声招呼,我就不去了。” “顾姑娘请不要为难奴婢。”那前来请人的宫女却不肯罢休,“皇后娘娘的意思,没人敢忤逆。” “那你今日来请我,皇上可知情?” 那宫女似是早料到顾宛会如此问,点头道,“奴婢不知。但是我家娘娘说了,她手中有顾姑娘正缺少的东西,除了她,世间再无她人知晓,就连皇上也不知道。现在这件事情,皇上知不知情取决于顾姑娘。” 顾宛眼睛一缩,她虽不知道顾天骄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有她需要的东西,但是若说这时间有谁可能知道那神秘的药引为何物的话,顾天骄可以算是其中一个。 可是她如此大张旗鼓地请自己,又明显笃定了自己不会对萧清越透漏半分的态度,明显就是摆下了一桌你拒绝不了的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姑娘若要去的话,还请给个准信,奴婢也好回去交差。” “不用麻烦,我现在便同你去。” 那宫女点了点头,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 清味跟在顾宛身边,忍不住道,“主子,那人的身份不好碰,主子要不还是避着点?” “在我的地方,有什么好避讳的。”顾宛皱皱眉,“我还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真的就在这里动手。” 清味见劝不住,只好道,“那属下守在外面,一有什么不对的主子就换属下。” 顾宛点点头。 随着宫女的引路,顾宛进了顾天骄暂住的笛音阁,里面比顾宛想象地要冷清的多,一两个零星的丫鬟,说是微服私访,这皇后的派头也太小了些。 顾天骄端坐在屋子中间,嘴边笑意点点,“顾宛,你终究还是来了……” 79,抽丝剥茧 偌大个冷清的房间,顾天骄却像是参加什么庄严的仪式一般,坐得端端正正的。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中规中矩地盘在头顶上,一张要笑不笑的阴阳脸,明明比顾宛还要小两岁,却看着只让人觉得严肃老气。 顾宛默不作声垂下眼睑,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顾宛参加皇后娘娘。” “我们之间就不必行此等虚礼了。反正你我心中肚明,彼此都对对方看不上眼。” 这话说的丝毫不避讳,顾宛微微皱了皱眉,她可不认为顾天骄这句话是想要博得她的共鸣,讪笑了笑道,“娘娘说哪里话。皇后娘娘身份尊贵,顾宛不过一介草民,自然是该行礼的。” 顾天骄却像是同顾宛杠上了一般,笑着道,“连皇上都准许你可以不行礼,我如何敢越过皇上去。你还是起来!无人会怪你。” 顾宛这才站直身体,心里打起了鼓:不是她多心,顾天骄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反常,就像是……就像是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将什么都看轻了一般。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将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对不对?” 顾宛不说话,只当默认。 顾天骄笑意却变得深沉,“这是皇上的旨意。” 顾宛骤然抬眉,顾天骄无视顾宛眼中的惊讶之色,缓缓地道,“世人皆道皇上仁心仁德,此话不假,他确实对这天下,对这黎明百姓,有太多太多的仁心和包容。可是只有后宫中的女子知道,皇上将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天下,却唯独没有分一份给某个人,若说真的有的话,怕是非你莫属了。” 顾宛一惊,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不显,“皇后娘娘说笑了,顾宛只是个卑微的民女,与皇上哪里攀得上关系?” 顾天骄看了顾宛一眼,不只是悲悯还是自嘲,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的时候你朋友的话不可信,敌人的态度却绝对假不了。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世间恨你的人不少,最恨你的三人中绝对包括我一个。” 顾宛直觉顾天骄即将说出些什么,却不一定是她想要听到的。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同样是姓顾的,你却总是比我们的命好太多。我的大姐成了侍妾,如今生死不明;我的二姐先毁容后惨死。而我呢,好容易进了京城,进了定北王府,结果定北王府败了,我一夕之间便成了被家族舍弃的弃子。你说,这些都是凭什么呢?” 顾宛凝眉,“皇后娘娘所说的一切,恕顾宛不知情,亦无法感同身受……” “你自然不知情。”顾天骄像是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般道,“你的记忆都被拿走了,怎么还会记得?” 这句话轻描淡写,顾宛心却跳了跳。 果然,顾天骄下一句话就像是一句晴空霹雳将震得不知所措。 只见顾天骄笑得意味深长地道,“我曾亲眼看着皇上命人用秘术洗去了你的记忆,你受苦之时,本该是我这辈子最快意的时候,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命人洗去你的记忆?” 顾宛觉得自己接受了太多难以消化的东西,却不受控制开口道,“他为何要洗去我的记忆?” “自然是因为他想要你成为他的所有物。”顾天骄的话仿若一道惊雷,将顾宛震得说不出话来,“身为一个帝王,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如此处心积虑,是不是很可笑?!” 顾宛皱了皱眉,“我不记得原来的事情,你自然可以随便胡说八道。我不信你。” 顾天骄笑了笑,“你信不信我你自己心里清楚。顾宛,你该知道,他是帝王,又与萧琅渐是兄弟,自然不可能通过抢夺的方式得到你,最好的方式和契机就是你心甘情愿地同他在一起,如此,洗去你的记忆便是最快的法子。反正,重新来过的你什么都不记得。” “皇后娘娘未免太过抬举顾宛了,顾宛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顾天骄苦笑一声,“你有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我不知道,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若真是如你所说,此时的我不应该与你一般成为他的妃子?!” “本来是的。”顾天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可是我怎么会甘心呢!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他人随意沾惹?你在战场上被萧清越带回来洗去记忆之后,我就派人将你送到了苗疆太后那里,她对你很感兴趣,且已经关注了很长时间。我本来以为这样我便保住了我的东西,却没想到萧清越竟亲自寻了许久,不过为了避嫌,没敢大张旗鼓地寻罢了。然后,我便成了今日这般看似光鲜实则被冷落的皇后。” 顾宛全身发冷,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后来的事情虽然你多半知道,我也还是全部告诉你一下的好。”顾天骄仿佛看不到顾宛的状态,顾自接着道,“后来被你哥哥抢先寻到了你,立即快马加鞭地向皇上奏疏要你同萧琅渐联姻,如此便顺理成章地将你接回来。我想,那道圣旨大概是皇上这辈子下过的最后悔的一道圣旨,天知道,他不过只晚了一天知道而已,一切努力便已经白费了。” “若真的如你所说,我的一切都是皇上造成的,他却为何允许你来同我讲这些?” 80,炎水玉 “他最怕的便是在你面前原形毕露,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夹在你与萧琅渐之间的卑鄙小人,又怎么会让我同你说这些?!” 顾天骄一直笑着,态度让顾宛看不透,也莫名觉得心慌。 顾宛咬了咬唇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会自己验证的。现在还是回到你一开始找我来的主题比较好,我要的药引到底是什么?” 顾天骄笑的更加扑朔迷离,“你没有以前的镇定了,倒是同以前一般重情重义,可是你越是重情重义,你便会输的越惨。” 顾宛还在体会顾天骄话里的意思,却突然发觉了不对劲:两人说话之时,外面竟然安静到一点动静都没有?! 脸色变了变,顾宛便待往外走,顾天骄却突然开口唤道,“来不及了……你安排守在外面的侍卫方才得了‘你’的手令,多半已经带着暗卫摸进东苑了。” 顾宛骤然回头,只见顾天骄解恨般的微笑,“所以顾宛,你已经犯了意图弑君治罪,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拿你了。你还不懂吗?那药引就是萧清越绝对离不开的东西,也是我昔日用来救回他命的东西——炎水玉。我因此得以占据中宫之位,可是如今,你的人正在抢夺这关乎天子命脉的东西,你却还要逃到哪里去?!” 顾宛眸中瞬间转过万般心思,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朝外面冲去。 看着顾宛仓皇的背影,顾天骄嘲讽般笑笑,软软地坐回垫子上,不成功,便成仁,她就不信,弑君治罪还能让顾宛逃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贴身的婢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顾天骄睁开一丝清明,“怎么,人已经抓住了吗?” “不……不是、、”那宫女慌慌张张地道,“那顾宛离了这里,并没有逃,而是去了东苑,现在……现在皇上派人来叫皇后娘娘过去……” 顾天骄一愣,“怎么会……她怎么敢?!” 换句话说,她不恨吗?! 一个让她失忆、让她与心爱的人分离,让她饱受五年苦楚的人,为何她还会、还敢去救?! 顾天骄身体微微晃了晃,一旁的宫女急忙扶住她,她整了整衣襟,声音勉励沉静道,“走!”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没什么可怕的。 现在该提心吊胆的人是顾宛,不是她。 不是! 顾天骄仪态万方地走到东苑的时候,只见院子里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作呕…… 果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么? 顾天骄嘴唇微勾了勾,抑制住自己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喜悦,一步步朝屋内走去。 待到近了,才看到敞开的门里,一个白发老人正襟危坐,而萧清越好好地坐在左侧,唯独不见顾宛。 再细看那老人,待看清楚了模样,顾天骄忍不住心里一惊,勉力缓了缓自己的心神,已经知道计划多半落败了,收敛好心情,方才迈步进去,“臣妾见过皇上,见过清尘大师……” “没想到你这女娃娃样貌不错,却是个心术不正的。”清尘大师的声如洪钟,虽然已经是过百的人了,还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势。 顾天骄心下微微一抖,强笑着道,“清尘大师,我方才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 清尘大师虽无官无职,却是曾经战王府屹立不倒的战神,顾天骄就算心里不服气,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能小心讨好着。 索性清尘大师根本懒得同她计较,只将脸转向了萧清越道,“方才给你的药要定时服用。炎水玉虽好,但是性温凉,总不是一个好法子。若是宛宛的法子能成功,你的病症便一并解除了,也不用受这苦楚了。” 萧清越还是保持着晚辈的姿态,恭敬地点头道,“清越知道。” 送走了清尘大师,顾天骄心里正打着鼓,一句冰凉的话语就已经响起,“看我我没死,你心里是不是很失望?!” 81,诛心之言 萧清越的话无异于诛心,顾天骄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勉强勾起一抹微笑,才开口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刚刚听见皇上召我来,才匆匆忙忙赶来……” “是吗?”萧清越冷笑一声,“那皇后方才过来的途中,倒是够从容镇定的,满院子的尸体都没能勾起皇后的一丝惊诧吗?” 顾天骄愣在那里,僵着嘴唇道,“臣妾……臣妾是吓傻了……” 萧清越冷冷的眸子睨着她,“傻?你可不傻。你连朕都敢利用,谁能聪明过你去?!” “臣妾没有……” “你没有?!你敢说方才的事情同你没有半点关联?!” 顾天骄眼中蓄起了眼泪,“臣妾不知道皇上的意思,臣妾当真是才赶过来。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平日里没有皇上的诏令万万不敢到皇上跟前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臣妾没有做到位的,还请皇上明示……” 萧清越根本不相信顾天骄的话,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方才顾宛的属下刺杀的事情同她有关,但是当看到顾宛从笛音阁赶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顾天骄,你能活到今日的位置权不过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若是你不守本分,这个皇后的位置,还有很多人等着坐!” 萧清越的态度恶狠狠地,顾天骄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既然萧清越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证明顾宛并没有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出去。若是萧清越知道了自己泄露了他的秘密,她才是真的死期到了。 顾天骄哭着回了笛音阁,萧清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紧紧皱着的眉心却没有缓和下来:今日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意外和陷阱,可是若是有一天,事关萧琅渐,顾宛到底会不会对他刀剑相向?! 答案明显是呼之欲出的。 萧清越见识过顾宛同萧琅渐的默契,自认在没有任何手段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可能插进去,他也将自己的心约束的很好。 一方面是因为萧琅渐是他的兄弟、挚友,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凭他多半是给不了那个女子她想要的幸福的。 可是有的时候,一枚种子一旦埋下了,它就会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地滋长,最后在某个时机爆发出来。 就像当年,在洛水河畔他明明寻到了顾宛,却私心地想要将她作为自己的所有物,他心里自欺欺人般的觉得:若是从来一次,若是他比萧琅渐更先一步认识顾宛,一切一定会不一样,才做下了那让他一辈子都愧疚的事情…… 若是,顾宛意外想起来了当初的事情,又会拿什么目光看他?萧琅渐又会怎样看他?! 有些东西,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没有答案,但是人还是执着地在里面挣扎,想要想出一个两全之法,来让一切既符合他的私心,又无愧于他的良心。 可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 …… 落叶打在地上声音低沉而闷响,顾宛坐在石阶上,眯着眼抬头看纷飞下落的落叶,眼中充满着迷茫。 她对爱恨拎的很干净,可是如今,她遇到的是一个老天给她开的大玩笑,她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呢? “幸亏我提前将榀贺那个老家伙留在了庄子里,他才能及时去请清尘大师来,不然你这时候指定又被人算计了。”顾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挨着顾宛坐了下来。 顾宛将头靠在顾清的肩膀上,破天荒地喊了一声“哥”,声音绵长,无端带上了许多的愁意。 顾清微微挑眉道,“不过是被陷害一遭,这样的事情你又没少遇到过。更何况今天清尘大师那番话已经替你解了围,你自己又及时赶来救驾,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是要弑君,如今也已经打消了皇上的怀疑了,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顾宛嘴角微微扯开,没有从顾清肩膀上抬起头来,而是淡淡地道,“哥,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我失忆了,却从我回来开始,一次都未曾提过替我医治来找回我的记忆?” 82,忍耐 顾宛的声音平静,明显是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顾清身体微微一震,试探般开口,“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没的吗?”顾宛笑了笑,声音飘忽,“顾天骄讲的很详细,我大概都清楚了。” 顾清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底这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皇上对于清宛山庄多有优待,也多半是你的缘故。从前的事情忘了便忘了,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行吗?” 顾宛心中却涌现出一股苦涩,“虽然有的时候觉得没有以前的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连最难熬的在苗疆摸爬滚打的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可是每次只要一想到:啊,原来我也有家人,原来我也是被人疼宠的,我就会觉得心中有不甘。我这样子,是不是太过矫情?” 顾清无言以对,他本就不是善于劝解人的性子,要他劝人,多半是将人气到内伤,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里那个赶来收拾残局的老和尚是何人?” 顾宛昨日里走的早,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镇定面对萧清越的勇气,故而将局面稳定下来就走了,自然也就记不得走时瞥了一眼的人,只记得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看着倒是有点气势。 顾清听了顾宛的话,险些一口血呕出来,缓了缓才像有内伤一般开口道,“你方才口中的老和尚,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未来夫君的祖父。” 祖父?! 那不就是当年大齐的战王吗? 愣了半晌,思及对方已经近百岁高龄了,顾宛才回过神来道,“他竟还活着?!” 话语刚落,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顾宛捂着后脑勺回头,只见先前那个白胡须老长的和尚正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自己,“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我就说琅儿跟着你没什么好,将人给我弄没了不说,现在就连祖父的坏话也敢说!” 顾宛心中腹诽,毕竟对方是萧琅渐的祖父,又是曾经的战王,秉着礼貌按捺不发道,“顾宛失敬了。” 清尘大师白了顾宛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却突然转换了语气“你既知道今日对我不敬了,清越那小子又欠你一个人情,不如我这老东西替他向你求和,你便同从前一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好?” 萧清越是清尘大师看着长大的,他对他是有着同萧琅渐一般的疼爱的,虽知道这样委屈了顾宛,可是说到底就算顾宛真的要计较,碍于那人的身份,也不会尝到什么甜头。 清尘大师目光深深地看着顾宛,里面的真挚让顾宛只好苦涩笑笑,“顾宛不是那不知事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顾宛很清楚。” 清尘大师微微叹了口气,“这便好。”顿了顿又道,“你可愿意亲自去寻一寻琅儿?” 顾宛一愣,摇摇头,“我有预感,他会回来。若是我走了,他岂不是又要花功夫找我?” 他已经找了她那么多年,她不忍心再让他找。 顾清却突然插了话进来,“其实每次皇上来清宛山庄都是固定时间的。今年提前了些,是因为最近北狄有了新动向。换句话说,若是即将有战争发生,萧琅渐一定会出现。若是如此,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清尘大师皱了皱眉,“女子还是不要去战场上的好,打打杀杀的未免不成体统。” 顾清笑而不语,他了解顾宛,虽然这些日子顾宛在耐着性子等,可是却已经快到了极限了。 他也同样清楚,若是让自家妹妹在默默守护和并肩作战中选择一个的话,她选择的一定是与萧琅渐并肩作战。 果然,顾宛很快点了点头,“若是那样,便去试一试。不过一个北漠边境的小国,竟也敢如此不安分,是该好好收拾收拾……” 清尘大师还是不同意,“你去了也是累赘。” 顾宛很快反驳,“顾宛将这句话原话奉还给您,清尘大师如此高龄了,还是不要出来再连累别人了,待在这清宛山庄就不错,静待佳音就好。” 清尘大师胡子立刻翘了起来,手抬起来的一瞬间顾宛已经快速地闪开走远了,语气中满是鄙夷,“同样的招数用第二遍,你真的将顾宛当傻子不成?!” 见顾宛走远了,清尘大师还在粗喘着气,顾清走上来替他顺气,清尘大师摆摆手将顾清推开,“连自己亲妹妹都往战场上送,你还是离我远点对我身体好。” 顾清知道清尘大师多半又在闹别扭了,要知道老可是他唯一的痛脚,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替这个字的,现下只怕脾气不好,只好将手收回来,无奈道,“师父不是说过,有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好?这件事情刻意瞒着她,不如索性告诉了她,到时候做出什么选择,也是她自己不后悔的。她如今成长了许多,让她去的话,若是萧琅渐没有出现,她也能将北狄的事情解决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亲妹妹的安危。” 顾清也不辩驳,笑笑道,“顾清从小时候便不知道谦让是什么的,有累人的事情能躲就躲。” 说到这点,倒是大实话。 小时候顾清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彼时顾府的大小事务都是顾宛在忙里忙外,直到最后顾宛失踪了,他才接下了家业。 当然,他也深深意识到防范于未然的重要性,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在培养华哥儿和景哥儿看账本了。 景哥儿精灵些,一点就透,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华哥儿大智若愚,与顾清颇为相像,以自己为鉴,顾清自然也没放过他。 又过了几日,北狄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萧清越已经开始钦点将领,打算出发了。 出发的前一夜,萧清越来到了顾宛的菡萏苑。 83,金阳城 红袖点着灯,从外面进来,对正在看书的顾宛道,“小姐,皇上来了。” 顾宛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点点头道,“你下去!” 红袖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顾宛方才点了盏灯,迎了出去,果然见萧清越站在门口,当下行礼道,“顾宛参见皇上。” 萧清越脸上有些尴尬,“本没打算打扰你的。” “皇上言重了。”顾宛笑了笑道,“皇上马上要御驾亲征,就算皇上不来,顾宛也是要去相送的。” 顾宛要去战场,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的,自然也瞒着萧清越。 萧清越不疑有他,只道,“不过是一个小国,没什么可担忧的,朕之所以打算去一趟是为了寻回萧琅渐。说起来,你们大概也是时候完婚了。” 这句话既是萧清越的真心,也是试探,顾宛心中转了个弯,笑了笑道,“那顾宛静候皇上凯旋归来的佳音,也替琅哥哥多谢皇上体恤。天色已经晚了,皇上不如早些休息,以待出发。” 萧清越愣了愣,眼中有些失望之色,还是笑了笑道,“好。不过在那之前朕想最后吃一碗那天晚上的面,可还有?” 顾宛沉默一瞬,没有说话,萧清越却已经先顾宛一步开口,“还是算了,今日晚膳似乎没有鱼,倒失了那日的味道。” 说完萧清越转身打算离开,顾宛却开了口,“皇上请留步。红袖?!” 红袖从顾宛身后赶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顾宛笑了笑,亲自端过来呈给萧清越,“若是真的寻回萧琅渐,皇上对我们夫妇的恩德,无以为报,一碗面又算什么?” 热气蒸腾中,萧清越端过那碗面,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红袖站在顾宛身后,看着仓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愣了愣,“皇上这么饿吗?怎么走这么急?” 顾宛眼中闪了闪,转身道,“回!” 第二日清晨,一支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抚远城出发,绕过了县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与北狄交界方向。 不过五日,便赶到了目的地——金阳城。 当先的将领金麟铠甲,红色长缨,眺望了一眼充满着颓靡之气的金阳城,目光暗了暗,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入城。” 早有先锋官率先前去叫城,城门上的士兵们看到己方的战旗,全都大喜过望,城墙上一个身影挥了挥手,很快城门便缓缓开启,大军入城。 城中道路两旁都是投来半是希冀半是可怜的目光,当先的将领目光越来越暗。 “将军,给点饭吃!我们都饿了好多天了!”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柔弱妇人冲到了最前方,手里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正在嚎啕大哭。 这无疑是一根导火索,很快原本坐在或站在路边的百姓都大着胆子冲了上来,“给点饭吃!” “我们都饿了好久了!……” “救救我们!” 将领翻身打算下马,旁边的副官忙拦了拦,“主子,当心暴民伤人。” 将领摆了摆手,依旧翻身下马,原本围着的众人被将领身上的气势吓退了,将领径自走到妇人面前,看了眼她手中的襁褓,开口道,“这里的将领没有给你们发粮食吗?” “将军明鉴,军爷们打仗也辛苦,更何况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啊!” 将领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伸手去触摸妇人手中的襁褓,却没想到那妇人却突然避开了,讪笑着道,“我们乡下人粗鄙,恐弄脏了将军的手。” 将领的眼睛闪了闪,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意,“无妨。” 就在将领伸手的一瞬间,众人都在踮着脚看的时候,那妇人突然将手中的襁褓一丢,只见金光一闪,瞬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来,朝着将领刺去! 众人都忍不住愣住了,后面的副官见事不好,正要大喊护驾,却见将领反手轻轻松松捏住了妇人手中的刀,“夫人是不是杀错了人?” 妇人一骇,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轻轻松松被拿住了,面色极为难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将领微微一笑,临空一脚将妇人踹倒在地,外面的衣服散开,里面赫然是男人的身量和衣服,众人都惊了一惊。 只见将领微微抬手,将头上的红缨去掉,露出里面英气的一张脸,地上的男子更加迷惑不解,“怎么会?以你的身份,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功?!” 将领微微上前一步,“这个疑问,你可以留着回去慢慢想。来人,将人带下去!” 人群中有几个身影悄然向城外移动,副官明显注意到了,正要汇报,只见将领微微摇了摇头,只好将口中的话语咽了下去。 人方才被带下去,一位身着将领服饰的面容粗犷的男子便匆匆跑上前来,“末将恭迎圣……” 话语未落,已经被将领打断了,“军中无称号,只有品阶高低,为何入城这么久才来迎接?”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倒是很诚实,“回将军,末将先行去洗了个澡。” 男子身后的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脸色僵了僵,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将领却难得笑了笑,“先入城!” 男子颔首,然后迎着将领前往军营。 副官忍不住在将领身后小声开口,“为何不治那人怠慢之罪?” 将领微微瞥了副官一眼,“你没看见他面色憔悴,明显是守了许久的城了?来这之前,怕是经人提醒才去匆忙洗了个澡,赶来拜见,还理会那些俗礼做什么?!” “可是方才的暴乱……” “那波人跟了我们一路了,方才才混进来的,不算他的过错。” “将军怎么知道那些人是跟着我们进来的?” 前方的男子突然回头,副官见状,很快闭口不再说话,毕竟说人家坏话被抓住也是很尴尬的。 没过多久,众人就在军帐中坐定了。 之前匆忙赶来的守男子将将领迎上主位,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将领眼疾手快拦住,“不必了。” “可是……” 将领脱去头上的红缨,淡淡道,“我并不是那位主子。方才在街上不过是为了迷惑心怀不轨之人。” 男子愕然,脱口而出,“皇上没来?” 84,冒充 “皇上日理万机,身份贵重,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的鞑虏来这种地方。”只见那将领说话的时候受脸上的人造面皮所限,说话颇有些不方便,不自然地摸了摸脸才接着道,“但是北狄近些年来的确太过猖狂不像话,便派了我来这里,不日也就将这蛮子解决了。” 那男子愣了愣,似是被将领所说的话惊住,顿了顿才道,“末将赵良,不知道将军尊姓大名?” 将领笑了笑,“敝姓顾,单名一个宛字。” “原来是顾将军。”赵良一边回答一边心里回忆姓顾的将军有哪些,一时间却一个都未曾想起,心中不由得暗暗思忖:莫不是通报的人未将状况讲清楚,以至于上面只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 这么一想,赵良就有些坐不下去了,“顾将军有所不知,那北狄近些年来仗着兵强马壮,没少折腾我们,金阳城的百姓屡受其害,末将无能,多次缴获无所得,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志气,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顾宛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赵良心中所想,从他之前的行为举止便可看出,此人不善机巧言辞、做事一板一眼,极为认真,该是个忠臣。 当然,明显现在这个忠臣是不相信他的能力的。 不过来日方长,顾宛在苗疆的五年不是白待的,既然要服人,自然要拿出点本事来。 “那赵将军可思考过为何这么多年数次围剿,都无法将这群蛮子压制下去?” 赵良皱着眉,“末将研究过一阵,得出了些结论。” “说来听听。” “无非三点。”赵良道,“第一点,北狄人的兵器打造技术是各国中最精良的,鲜少能有人能出其右;第二点,北狄人对此地地形比我们熟悉,每次围剿我们大部分的军士都会栽在地形上;再一点……就是北狄人占据着草原和大批草场,以地形而居,得天独厚,时打时退,在抢走城中老百姓物资的时候还耗费了我们的兵力。” 顾宛点点头,“说的不错。” 赵良严肃着一张脸,“将军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你这人真有意思,你在这里待过这么久都毫无对策,我们将军一来你就要对策,你当对策是想有就有啊!”旁边的清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很快怼道。 赵良皱眉,“赵良承认自己无用,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但是将军既是专门被派过来处理此事的,便该事先做好准备,了解军情,要是到了这里才开始想,金阳城岂不是危在旦夕?况且将军带过来的军队不足一万,要解金阳城的危急,明显不够。” 清风火气更盛,“你的意思是拿不下那些蛮子都是我家将军的责任了?!” 赵良看了清风一眼,将眼睛转开道,“顾将军是这里的最高将领,自然是他的责任。所以,若是顾将军并无对策,还请不要趟这个浑水了,早日回京城还能免于责难。” 清风还待要反驳,顾宛已经抬手拦住。 赵良的话虽犀利,却直击中心,句句在理,此人可用。 “对策容我先想一想。赵良将军可愿意给我三天时间?”顾宛看着赵良,心平气和地道,“若是三天后我给不出对策,届时自会自请离去。” 赵良朝顾宛一揖,便转身出了军帐。 清风见赵良如此目中无人,不免有些替顾宛觉得不值,“主子要不是替皇帝故意引那个北狄将军出手,何至于跑到这个地方来,他竟然还是这种态度!” 顾宛敛眉,“他不过是忠心使然,也是出于好心提醒我不要不自量力罢了,你不要从一开始便对人家抱有偏见。” 清风只好闭了口不再说话。 他是四清中性格最活泼的一个,本来就气性大,自然是忍不下的。 最开始跟着顾宛来这里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家主子一定是疯了。 试问这世上还有谁敢像顾宛一样药倒并冒充皇上御驾亲征,还是先斩后奏?! 想想都惊悚。 偏偏这惊悚到后面转变成了安然无恙,他们走出了好几日也不曾有追兵来。 直到入城的时候遭遇了刺杀事件,清风看到了那个刺客的脸,分明是借由试药的缘由留在清宛山庄的北狄将军,他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无非就是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码罢了。 “不过主子是怎么知道那个北狄将军有猫腻的?” 看顾宛的计划,明显是早就知晓的,但是他一直跟在顾宛身边,虽然也想过北狄将军这个身份在这个尴尬的时分留在清宛山庄是别有所图,但是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拖着病躯在别人的地盘惹事情,这分明试药自杀的节奏好嘛?! “你不觉得北狄将军在山庄的时候一直都太过老实了吗?”顾宛笑笑道,“一个长年征战的将军,性格好也就算了,而且还颇为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甚至在我让清闲给他故意加重药量让他病情恶化的时候他也没有吭过声。身为一个垂危的病人,他也太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了,可是一个不注重自己身体的人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大齐的地盘上求医,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清风点点头,“这倒也是。” “其实仔细想想,试药的八人中每个人到庄子里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不过他们不动,我们就以不动应万动罢了。” 清风道,“不过那北狄将军居然一个人来行刺,未免太过小瞧天子身边的人了。”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了,自然是不怕失败的。”顾宛说着,眼中的神色暗了暗,“我们现在就去会会这个处了一个多月的朋友。” …… 阴暗逼仄的牢房里,一个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得笔直,仿若入定。 顾宛在牢房前停下来的时候,那身影也未曾动过半分。 “将军今天的行为真是愚蠢得令我大开眼界,莫不是真的以为杀了我,大齐便会理所当然成为你们这一个小小蛮夷的所有物?!” 那身影依旧不动安如山,顾宛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吃的东西一样样摆进去,笑着道,“跟了我们这一路,你该是饿得不轻。这些是金阳城内没有被你们北狄蛮子抢走的一点仅剩的粮食,不要嫌弃,慢慢享用,也许就是最后一顿了。”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好歹我也是一个将军,虽然失败了,但是是因为刺杀大齐皇帝而死的,虽死犹荣。” “是吗?”顾宛牵唇笑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呢!” 85,首战告捷 “李昭,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顾宛笑容渐渐变凉,“这就是你们北狄注定会失败的原因。” 李昭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为惊疑,不由得大骇道,“你不是皇帝老儿!” 顾宛冷声道,“你的计划早在一开始便已经被洞悉,偏你还毫无所觉。虽然我很敬佩将军拖着将死之躯也要行刺的决心,但是人在行动之前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将军觉得呢?” 李昭面色惨白,生无可恋地苦笑一声,“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我跟着你,所以白日里也是故意将剩余几人放走的。” 顾宛笑着点点头,“没有他们,你们北狄王怎么会觉得胜券在握呢?李将军,你猜猜今晚上我大齐会收获多少俘虏?” 李昭闭了闭眼,“你到底是谁?顾家人?!” 顾宛示意身边的人退后,顾自上前一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将军你现在已经功败垂成,毫无对策。难道你真的想就这么死在阴暗冰冷的牢狱里面?” 李昭冷哼一声,“你不用在这里用花言巧语蒙骗我,李昭虽是个粗人,但也是个有骨气的粗人。卖国求荣的事情,我李昭绝对不会做!” “李将军果然有志气。”顾宛一边点头一边道,“可是一个将领最高的荣誉、最光荣的事业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你真的甘心?” 李昭依旧不为所动,顾宛缓缓立起身,“对了,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李将军还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好儿子,据说今夜也会来,我让你们父子相见,如何?!” 李昭脸色黑了黑,“我儿不会上你的当!” 顾宛依旧笑着,丝毫不急,“那得试试才知道。” 顾宛离开牢房,便让人通知赵良做好迎接夜袭的准备,自己去了城中巡视。 城中的老百姓的生活状况比顾宛想象中要糟糕的多,百姓的田地都被北狄蛮子收抢一空,赵良只得拿出储备的军粮以供百姓们生活,但却也是杯水车薪,支撑不了几日。 一处粥棚内,还有几十个人围在一旁端着碗,翘首以盼着,锅里的稀粥却早已经见了底了,一个没有抢到饭的孩子正饿的直哭,不过是跟华哥儿差不多的年纪,顾宛皱了皱眉,对清风道,“将那个小娃娃带过来。” 清风领命而去,很快带了人回来。 顾宛从自己身上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块零碎的点心递给那小男孩,那小男孩立刻如同饿狼般抢过吃了起来,顾宛一面给他顺着后背一面叮嘱他吃慢点。 “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不属下去邻城借点粮食过来?”走到一边,清风才提议道。 顾宛皱皱眉,“若是借得到粮食的话,赵良早就想办法了。只怕邻城比我们的情况还要糟糕,我们得另想法子。” 清风又道,“要不属下带着青云杀的人去那北狄的军营里面抢他两车来?!” 顾宛笑笑,“这法子倒是不错,只不过你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吗?能保证在荒原中安然回来吗?!” 清风有些吃瘪,“那主子说怎么办?属下从山庄得到消息说,皇上至今昏迷不醒,那皇后压着粮草,不让送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我们总不能等着饿死!” 粮草迟迟不发,顾宛就知道一定是某些环节出了问题:她不过是下了些让萧清越好好睡一觉的安然香,怎么会到现在还不醒? 只能是顾天骄从中作梗,给萧清越加了点料,再推到自己身上,以整个清宛山庄做筏子,这样顾清和清尘大师就算有对策一时间也难以招架,再加上萧清越人还未曾醒来,顾天骄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顾宛倒是不怕顾天骄能得意多久,毕竟,顾清和清尘大师都是老狐狸。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致志地打好这场仗。 首先,若是想要抢到粮食,便必须要熟悉地形,若是能得到完整的地图自然最好。 抢回粮草是第一步,然后便是兵器的问题,北狄的兵器一直很有名,必定有着其内在原因,若是大齐军士的兵器不改进,便会更吃力些,所以寻到好的工匠是第二步。 然后便是战略问题,北狄人擅长游击战术,无非就是边打边退,你来我走的骚扰战术,打持久战自然是消耗体力的,所以需要速战速决,将北狄士兵圈在自己的领地里面,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举歼灭。 说起来容易,时间却不容许顾宛一步步循序渐进地进行。 不过幸好,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时机…… 这一夜,金阳城里前所未有的安静,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城,然后第二日都被挂在了金阳城的城墙之上,而金阳城内,一兵未损。 赵良来见顾宛的时候,表情明显慎重了许多,毕竟昨夜按顾宛的法子做下的安排,他亲眼见证了效果。 不过是机关工巧,便能让一群人有来无回,他虽然有所耳闻,却从未真正见识过,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敬佩。 心中佩服,赵良却管得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一律不问,“顾将军将那些死士的头颅挂在城门口,可是为了震慑北狄王?” “是震慑,也是激怒。” “激怒?”赵良愣了愣,“属下不解。敌众我寡,金阳城加上将军的军队也不过统共两万人余,北狄却有整整十五万大军,将军为何选在这个时候激怒他们?” “传闻北狄王生性多疑,昨夜派来的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却一夕之间都没了性命,你觉得他会如何想?” 赵良明白了些,“空城计?!将军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的人马不止二万?!” “我得看看北狄王的底线在哪里,若是他按兵不动,正好给了我们时间不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若是空城计好使,为何不试试?” “万一……” “赵将军不必担心。”顾宛知道赵良担心什么,很快道,“就算北狄王真的耐不住性子派人来攻城,也不会真的将十五万人摆过来,他输不起。” 这是赌徒心理,当一个人手中的筹码越多,他越是不敢一次性放完,因为比起手中筹码少的,一旦败北,他会损失的更惨重,就算侥幸胜了,北狄王也会担心大齐的后续援军紧跟其上。 所以,北狄王绝对不会全力攻城。 “末将明白了。”赵良顿了顿,又道,“昨日里将军吩咐留下来的那个李将军的儿子,将军打算如何处理?” 顾宛笑笑,“他可是个大宝贝,我们要想弄清楚地形,就得从他身上想办法。我已经派清风去审问他了,估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赵良面露难色,“那李昭的儿子同李昭一样,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末将怕将军的法子行不通。” “行不行的通还需要慢慢看。” 傍晚时分,果然传来李昭的儿子李铭因为誓死不开口而自尽了的消息。 赵良不由得心道果然,半夜守在顾宛的军帐前想要问问,却被打发了回去,心中只道顾宛料错了正懊悔,便自回去了。 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顾宛便将一张北狄的地形图交给了赵良。 饶是赵良再久经世面,此时也忍不住问出了口,“昨日那李铭不是已经死了,这地图将军是从哪里来的?” 顾宛笑得从容,“我将李铭同李昭关在一起不过半盏茶,李铭就死在里面了。李昭怎么会真的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将军是说李铭诈死?!” 顾宛笑着点头,“李昭知道我们大齐的惯例,必定不会让死者曝尸荒野,而会将尸体运到城外掩埋。他又确实是个忠臣,满心都盼望着将圣驾不在这里的消息告诉给北狄王知道,自然就会想出这个法子。我只需要派个人跟上去,直达北狄老巢最近的路线便到手了。” “那岂不是皇上并不在这里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了?” 顾宛摇头笑笑,“在正式对战之前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赵将军放心,我派去的人可于万人中探囊取物不在话下,自然也可以将李铭怎么带过去的怎么带回来。” 赵良叹服,“顾将军手下藏龙卧虎,实在让赵良汗颜。” 顾宛笑笑,“他们不过是会些功夫,要论打仗,还是要赵将军亲自安排守城才好。” “这……” 顾宛道,“你是守城将领,既然能在粮草不充盈的情况下守金阳城这么久,自然是有你的本事的,你不用自谦。我此行来,不过是给赵将军打打下手罢了。” 赵良想起自己之前对顾宛的偏见,不由得汗颜,“将军海量,赵良羞愧难当。” “我已经吩咐下去,在城中征集最好的工匠,为士兵们重新打造兵器。还请赵将军召集将士,今夜沿着这地图上的路直捣北狄军营抢回粮草,届时我会派人先入北狄军营,与将军里应外合。” 86,论名号的用处 首战告捷,赵良带着士兵不仅抢回了粮食,还烧了北狄的粮草,金阳城弥漫在一股胜利的喜悦中,军民同庆。 顾宛穿着便服走在城中,都感受得到希望在人们心中流淌,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那个人此时不在她身边了。 “现在还有一件大喜事,主子要不要听?”身后清风的声音响起。 顾宛看着清风掩饰不住的笑意,故意板起脸道,“你现在倒是学会打趣我起来了?!莫不是学着红袖一般没上没下?” 清风笑得一脸傻气,“属下哪里敢跟红袖姑娘比?就是见主子高兴,属下心里也高兴,就想吊吊主子的胃口。” 顾宛翻翻白眼,“看来我不是养了属下,倒是养了一群小主子。你若再不说,便不用说了。” 清风这才急着道,“主子别恼啊!我就是想告诉主子,今日云姑娘来信说解药已经研制成功了,会由公子亲自送过来,届时寻到了王爷,便可以解王爷的毒了。” 顾宛微微一愣,“成功了?” “是。云姑娘说具体情况待到公子来之后,一切问公子就知道了。” 顾宛皱了皱眉,之前分明听顾天骄说过那药引是天下仅有一枚的炎水玉,萧清越打娘胎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在几年前发出来,多亏了此玉才稳住了病情,一介天子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做药引子?! “属下听说那顾天骄竟同朝中的丞相夏家关系颇近,在皇上昏迷的这段时间,妄图造反,被拿了个正着,此时已经被入了大狱,连同夏家整个都倾覆了。” 顾宛愣了愣,“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夏家取代柳家做丞相以来一直一家独大,倒是个好靠山。只是她并没有子嗣,就算真的造反成功了,她还能当个女皇帝不成?!” 清风嗤笑一声,“主子太抬举她了,她那点鼠目寸光的本事哪里当得了女皇帝,她是认了夏贵妃的皇子为嫡子,想要以此蒙蔽别人的视线,却没想到计划刚进行就被发现了,现在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宛的声音不辨喜悲,“你倒是知道的怪清楚。” 清风吐了吐舌头,“是公子觉得主子会感兴趣,嘱咐我要将这些告诉给主子听的。” 顾宛想想也是,顾清每天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她被顾天骄算计之前缄口不言,现在倒是事无巨细,倒像是自己真的同顾天骄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其实顾宛不多么在乎这些,就算她失忆之前真的同顾天骄有不共戴天之仇,对方不动手,她是不会主动先去招惹的。 可是明显顾天骄不这么想。 顾宛撇撇嘴,随口问道,“她既然意图造反,必定会将消息隐藏得很好,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就走漏了消息?” 清风解释道,“主子有所不知,据说这又牵扯到另一桩旧事。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一夕之间被屠满门的柳丞相一家都是被这夏家所害,听说柳家的后人以柳逝为名忍辱负重藏在夏家多年,才得以一朝报仇雪恨。” 一丝微妙的熟悉感袭来,顾宛点点头似感慨般道,“这大概就叫做报应不爽了。” 两人继续在城中走着,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还引起一阵不小的喧嚣。 顾宛凝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不是下过命令,城中不许骑马疾驰?” 清风快速道,“属下去看看。”然后就消失在了顾宛身边。 不多时,只见清风扶了一个浑身污血的伤兵回来,“主子,他口口声声说有消息一定要报告给金阳城将军。” 顾宛去查看那伤兵的伤势,那伤兵却一把抓住了顾宛的手臂,手中无意掉落的的一枚青凰琉璃佩让顾宛不由得大惊失色,捉住那枚玉在手,焦急道,“此玉你从哪里得到的?” 那伤兵明显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张口就不断有污血从口中涌出,断断续续的词句从口中吐出来,“城南……五里地左右……瑶山……”然后便不省人事。 顾宛的脸色却不由得变得惨白,清风的表情也很不妙,不安地道,“瑶山,那不是公子的雅号吗?公子是由清闲和清味亲自去接的,怎么会出事?……” 顾宛眸色一暗,冷声道,“立刻召集人手,随我出城。” …… 金阳城不足十里的地方,有一处难得的水源,此时却弥漫着暗色,在夕阳照射下闪着血色的光。 顾清气喘吁吁地扶着身边的一截从马车上斩断的断木,看着从四周不断接近的穿着北狄军服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誓死守护公子的安全。” 顾清笑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脏话,“你们两个就算有三头六臂,还能奈何得了那劳什子的火箭炮不成?!” 清闲身上已经有多处火药烧伤,清味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少,渐渐地竟然就只剩下两人和仅存的几个小兵还守着顾清了。 “早听说有金阳城援军要来,却没想到就这么几个,你们那奶娃娃皇帝是不是也太小瞧我们了?!”一个北狄将领模样的人哈哈大笑着开口,看着被逼入死角的顾清几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 顾清扫过对方,虽然人数较多,还有两门火箭炮,却是从金阳城的方向过来的,该是被打散了的分支队伍,误打误撞被轻装简行的顾清几人碰上了。 对方明显精力还很足,耗得起,而顾清他们,却毫无准备。 “哎!你是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那将领又开口了,“看他们都护着你,你不会是什么将军什么的?啊?” 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来是第一支被赵良带的军队打散的队伍,本想着这次回去一定要领罚了,没想到半路上碰上这么几个人,被护着的那人一看就身份不凡,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回去不但不会受罚,说不定还会得到什么奖励呢! 顾清微微喘着气,他没有武功在身,对于清闲和清味来说就相当于拖累,若说真的有一点用处的,大概就是他那个算不得什么的虚名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天下第一谋士瑶山公子!……” 87,唱曲儿 “谋士?!”那将领蒙了蒙,跟身边的小兵低语了几句,很快抬起头来,操着一口蹩脚的北狄口音道,“我管你是什么士,今天碰上我,都让你们有来无回!要是你们乖乖就擒,我还可以对你们客气点,若是你们不从,现在就叫你们身首异处!” 清闲、清味二人沉默地看向顾清,只见顾清微微点了点头,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那将领见状,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大手一挥,“给我拿下!……” 顾宛带着人赶到的的时候,只看到满池的血污,地上还残留着些火药味的气息,不见顾清的人影,便疯了般地开始在尸体中寻找起来,清风和清明二人也吓得不轻,吩咐下面的人道,“快找一找公子在哪里。”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没有找到,顾宛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顾清是什么人?!那是坑过自己不知多少次的老狐狸,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遭了毒手? “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果然,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将军,在这边发现了一些火药粉,一直沿着这条路延伸下去的。” 顾宛走上前去查看,不仅有火药粉,中间还有一种难以察觉的绿色荧光,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映衬下若隐若现,心里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顾宛冷静了下来,很快吩咐道,“敌人可能有火箭炮或者其他的重型武器,我们手里却没有什么敌得过的。清风跟着我,清明先回去,将我从清宛山庄带过来的东西带过来,然后迅速沿着线索来与我们会合。” “是。” 事不宜迟,清明很快带了一小部分人赶回金阳城,而顾宛等人则沿着顾清留下来的提示搜寻下去。 那火药粉渐渐没了,荧光却在夜色中渐渐变得零零星星地清晰起来。 “将军,前面有火光!” 走了一段路,派去侦查的人便倒转回来,报告给顾宛道。 顾宛悄无声息地比了个手势,众人放轻脚步,但速度丝毫不减地朝着火光的方向而去…… 火堆旁,那北狄将领正吃着下面士兵烤的野味骂骂咧咧,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脾气也大些,下面的士兵点头哈腰的,不敢有丝毫违背。 “你,给我过来,唱个曲儿听听!”突然一声粗壮的嗓音响起,却是那将领喝的有些醉了,指着顾清口齿不清地胡喝道。 顾清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就变了脸色,黑着脸没有动作。 他身边的清味无端打了个冷颤,他也算了解这位看似清风明月的公子,若是得罪了,必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顾宛至少还会给人留条活路,这位主子可是半点希望都不会给的。 清味轻咳了声,率先开口道,“将军兴致好,不如我来给将军唱一曲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话语刚落,一个轻飘飘的目光就落在了清味的身上,那里面的凉意,让清味愈发不得劲儿,清味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顾清将脸转回去,声音不辨喜悲,对着那将领道,“你说要听我唱曲儿?” 88,撞大运 “爷说想听你唱曲儿,那是瞧得起你。难道你还敢有什么异议不成?!”大舌头的将领口齿不清地胡乱说起话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顾清的方向走过去,待到了跟前,一把抓起顾清身前的领子,酒气冲天地朝顾清打了个大嗝儿,醉眼朦胧地看了看顾清,突然笑开来,“你这模样长得比那些军中顶级的花妓还要俊俏几分,来,让爷好好疼疼你。” 顾清全身被绑着动弹不得,面色早已经黑如锅底,偏生他看不上那些打打杀杀,从未沾惹过一丁半点的武艺,此时竟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