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顾虑太多难以起步，背负太多难走远路。——江小白】 星期一的地铁里，一堆游客被举着小旗儿的导游推上车厢，没一会就开始对车厢内的人均占地面积大呼小叫，被挤得汗流浃背的上班族表示，我们说什么了吗？ 又过了一阵儿，有人因为你顶了我一肘子，他踩了我一脚开始吵架，精力这么旺盛，来公关公司，就需要这样的鸡血型选手！ 幸好，高小天不坐地铁，不然绝对是一能过安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随时都能爆炸。 大家的周末或许过得狗血，或许过得无聊，星期一一到，还是得跟新闻联播一样，准时出现在不足一平米的工位上，想拿个全勤奖容易吗？ 心里虽然骂公司是婊/子,但这个婊/子可不会照顾你的心情，只会问你报表做完了吗？PPT改完了吗？汇报文件什么时候好？平时被吆五喝六的上班族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指路朋友圈，点赞的时候就当假装过一把批阅奏章的瘾了。 刚把车停好，就收到一条消息，Tina叫他吃早点。总算还有一个良心未泯。他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停在边上的奔驰A260，下车上楼。 胖子良心发现，买了他们整个部门的早点。高小天随意扒拉了两样，准备回自己办公室再吃。Tina盯着高小天的胳膊，忽然大叫一声：“哎呀老大，你这胳膊是怎么啦？” 这一嗓子都能把聋子给招来，呼啦啦就围过来一帮人。 这种被人围观伤口的感觉让高小天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开始躁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体内翻滚，呼之欲出。 他越过眼前的人头，瞥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的池陆阳，设计师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既没有特别放松，也不显得僵硬，像一株俊逸的君子兰，舒展着它挺括的叶片和妖娆的花朵。 高小天收回目光，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别大惊小怪的，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他把没吃着瓜的广大群众晾在一旁，自己回了办公室。高总监早餐工作两不误，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在群里发消息。 高小天：10:30开会，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胖子：皇上，龙体要紧啊，国不可一日无君。 高小天没什么心情跟他瞎逗，胖子也识趣地没再说话。 开完会，高小天叼着一根烟下楼，走到吸烟区的时候，看见胖子已经在了。他没出声，靠着墙根点上烟，闷闷地抽起来。肥大的T恤被热风吹起，显得他孤零零的。 胖子凑上来，低头看着高小天手上的绷带问：“呀，新造型，迈克尔杰克逊？”说完一转身，还做了个抓裆的动作。 高小天没理他，胖子见开玩笑不好使，又换了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接着问：“说实话，疼不疼啊？” 高小天拧眉：“都说了没事，不疼。” 胖子套他的话：“我可心疼死了！哎，上个厕所的功夫怎么就出事了？你动别人妹子了？” 别人妹子是没错，但是妹子动的我，他说：“没那闲心。” “后来小美人跟你一起走的，他送你去的医院？” “小美人”在胖子这已经成了池陆阳的专属代号。 高小天不理他，继续抽烟。胖子感觉自己猜中了，说：“我一猜就是。小美人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唱歌也好听，撩起来也真是苏炸天。” “撩谁？” “撩你啊。玩国王游戏你忘了吗，你要捂耳朵，他一下把你手按住了，我都惊了，还有这种操作？我看着都觉得脸红心跳的。”胖子不知死活地接着嘚。 高小天真不太记得这些细节了。后来他们遇见宋笑笑，光看着她发酒疯了，多少掩盖了之前游戏的尴尬。胖子这么一提，他忽然觉得池陆阳“呼呼”的吹气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了，脸上一片燥热。那时候他只觉得浑身难受，完全忽略了自己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这事不能细想，再想又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赐给胖子六个字：“有多远滚多远！” “哎，皇上不要动气啊，奴才也是为了帮你解闷儿啊。” “你早晚死这张嘴上！” 在公关公司，加班属于常态，不加班的公司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高小天和Tina、胖子忙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三个人订了外卖，一边等外卖，一边刷微信。 池陆阳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两道菜和一碗米饭，文字却只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唉……”。 他平时很少发朋友圈，偶尔会传一些风景照，还是黑白的，但是构图和后期都让人眼前一亮。饭菜什么的还是头一回发。不一会，下面就有一大堆人点赞回复： -哇，看起来好好吃。 -逮到国宝一只，这年头会做饭的男生比大熊猫还珍贵！ -看得我都饿了。 Tina在下面回复：池大厨手艺了得，加班狗的地沟油套餐正在路上。哭。 池陆阳回复Tina：了得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人吃。 胖子插队：求蹭饭。 池陆阳回胖子：欢迎，随时。 高小天心里冷哼了一下，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外卖到了，吃惯了精工细作的家常小炒，突然来一顿高油高热高盐的三高套餐，总监大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由奢入俭难。 第二天中午，胖子和Tina把昨天晚上的加班成果给高小天过目，二人坐在高小对面，眼瞅着他们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心里开始发毛。高小天的两条浓眉拧在一起，鼠标飞速滑动，最终，“啪嗒”一声被扔在了桌子上。 胖子心说完了。 “这什么玩意？写了这么多天你们给我看的是啥？” 胖子和Tina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一点逻辑性都没有，在那绕来绕去，能说点有用的不？这是要去打标的方案，我要是客户，冲这方案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配的这什么图？水印都不去了？那么大段大段的话写上去，你给谁看？一页里的核心内容必须用一句话给我概括出来。这些还用我告诉你们吗？你们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说了一半，高小天不自觉地去摸烟盒，叼了一根烟到嘴里，突然意识到办公室不让抽烟，又郁闷地把烟扔回了桌上。 “前面，slogan的推导逻辑重新梳理，给我把事情说明白了。后面，执行方案的roadmap太丑，重新做，每一页内容精简，没用的字删。方案写成这样还想出去玩？做梦呢！” 挨了一顿狠K，苦命鸳鸯臊眉耷眼地从高小天的办公室里出来，感觉高小天比客户爸爸还可恶。见Tina眼中满是委屈，胖子说：“没事，有哥呢，别理他，不定又哪受气了没地儿撒，让咱俩赶上了。” Tina绷着小脸：“唉，不过他说的也对。咱们还是赶紧改方案去。” 胖子笑着胡撸了一下Tina的头发，被一巴掌拍开了。 高小天独自来到吸烟区，低头点上香烟猛吸了几口。尼古丁刺激着肺叶，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许多。感觉自己刚才有点过了。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很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一些若有似无的感觉缠绕着他，有点像夏天走在槐树下，偶尔会撞到“吊死鬼儿”【注】垂下的细丝，让人脸上刺痒无比。等你想要抓下来看看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种无法掌控的焦躁从他身上传递出来，就变成了对方案近乎苛刻的控制欲，很不幸，有俩人正好撞枪口上了。 马上就要提案了，高小天突然觉得心里特别没底，这样不行。从来都是他喷客户，没有客户反过来喷他的道理。他把烟掐了，回身上楼，重新打开刚才的ppt，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一边看一边在纸上梳理逻辑。快下班的时候，高小天找到胖子，把密密麻麻的两页纸往桌子上一放，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们参考一下。" 回到办公室，还没把椅子坐热，关宁就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关宁的衣服和妆容都非常精致，身上带了淡淡的香水味，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 她笑着问："小天总，有空吗？咱们过一遍TVC的方案。" 高小天见她抱着笔记本，看样子是想在他办公室里把方案过了，迅速说道："有空，正好胖子和Tina也没走呢，咱们去会议室一起说。" 关宁迟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退下去几分，说了声：“好。” 小会议室里，关宁把方案给三人讲了一遍。看得出来，这套方案花了她们不少心思。脚本里面的分镜头都是找专人画的，一般公司提案的时候很少花大价钱找人画脚本，找些差不多的图片让设计师P一下意思意思也就得了，谁也不愿意在标都没拿下的时候就开始往里贴钱。不过关宁她们一直在拍广告，所以有自己的画师，画几张图出来竞标也就不算什么了。 高小天觉得大的问题没有，双方把一些小细节统一了一下，又和关宁讨论了一下报价，再一看表，八点了。他犹豫了一下，问关宁：“一起吃关总，我请客。” 关宁看着高小天，眼中有光闪过，微笑着点了头。 当然，这一请客也就便宜了那两个不好好写方案的家伙了。点菜的事情被胖子和Tina大包大揽，俩人下午受了一肚子鸟气，这会儿准备全部在晚饭上找补回来。受虐二人组一拍即合，捡贵的点。 外卖送到，大大小小的饭盒铺了一桌子，最大的那个塑料盒打开，居然是一盆麻椒鱼。高小天伸出的筷子停在空中，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池陆阳一脸期待地问他：有多好吃？ 高小天心头缩了缩，手腕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夹起一块宫保鸡丁放进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 这一顿饭，另外三个人都吃得有说有笑。 饭后，看另外两个人还有继续加班的意思，关宁表示准备先走。 Tina说：“要不让我们老大送你，这么晚了不安全。”她说完就被胖子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 高小天没有马上接话，关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说：“没关系，我开车了，你们继续忙。” “那你慢点开。”高小天说完，目送关宁离开。等到确定人下楼了以后，他也拎着包准备走人。 胖子问：“哎，你不跟我们一起加班啊？” “要你何用？” 高小天一边往外走，一边迅速刷了下朋友圈。池陆阳发了一张奔儿头的侧面照，前小野猫一本正经地蹲坐在地上，尾巴乖乖地收拢在爪子上，圆溜溜的眼睛平视前方，像是出了神。配的文字：想谁呢？ 高小天看完直接按了锁屏键，快步走了出去。 这都不算完，只在朋友圈刷存在感已经不能满足池设计师了，他把存在感刷到了总监的办公桌上。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高总监很晚才到公司。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瓶碘伏，几块换药用的纱布。他拿起小药瓶在手中摩挲，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放的。 手机非常及时地弹出了消息。 阳咩咩：今天该换药了。 高小天隔着玻璃看了看远处的背影，太闹心了，直接输入四个字“管这么多？”发了出去。高小天瞪了手机半天，池陆阳没再回复。他更烦躁了，想点撤回，却发现发送时间已经太久了，无法撤回。于是来回在办公室里来回走遛儿，池陆阳在座位上跟别人说话，无意中向他这边看了一眼，高小天一抬手，把墙上的百叶帘关上了。 方案的版本号从V1改成了V12，看着跟十二缸发动机似的，马上就要冲出跑道碾压客户。提案的日子迫在眉睫，发生在高总监身边的这些小插曲，改变不了生活的大方向，大家忙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儿女情长了，错了，是“鸳鸳”相报。 每天和Tina胖子泡在会议室里改案子，还要时不时地应付客户的各种无理要求，高小天几乎要在会议室里开枝散叶了。中午十二点来公司，晚上过了十二点才走，彻底过起了黑白颠倒的美国时间。 周一提案是提案的日子，周六他们去公司制作标书。需要把所有的投标文件打印装订，按照客户要求盖章封装，同时还要再准备一份电子版。做完这些事情，已经是下午了。 高小天问：“提案团队都通知了吗？” Tina停下手中的工作：“通知了。关总那边两个人，我们这边四个人，媒介那边一个人。” “我们这边还有谁？”高小天问。 “池设计师啊。”Tina惊讶地看着高小天，小声说，“不是每次都有设计吗？” 最近他们老大和池设计师的关系好像有点冷，虽然以前也没有多好，但至少还有话说，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了，让人觉得特别奇怪。 “让大家穿正装，别迟到。”高小天叮嘱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我都已经通知了，放心老大。” “弄完早点回去，周日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辛苦了，等到完事了自己安排倒休。”高小天又补充道，“把最终版的方案发我邮箱一份。” “好的。” 胖子凑过来：“皇上这次御驾亲征，必定马到成功！” 高小天：“借胖爱卿吉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吊死鬼儿——吊死鬼，学名尺蠖，无脊椎动物，昆虫纲，鳞翅目，尺蛾科昆虫。幼虫身体细长，行动时一屈一伸像个拱桥，休息时，身体能斜向伸直如枝状。完全变态。成虫翅大，体细长有短毛，触角丝状或羽状，称为“尺蛾”。 池陆阳：你们背地里居然叫我小美人？ 高小天：不行？ 池陆阳：行，当面也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