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其之七十一
吴央在清晨离府前曾和沈如诗说过, 最迟傍晚便会回来。现下距离她所说已过了三个时辰,沈如诗没敢隐瞒,言昌刚从宫中回府便急忙告知于他。 言昌先是派几个家丁去寻, 后又将一家子人聚在一块集思广益, 但众人能做的事情的确也很有限。最终还是言晖坐不住,将俩儿子安抚睡下之后便打着灯笼出去找人了。 言晖离开后,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其余的人不敢回去歇息,只得聚在正厅, 各怀心事地等着。 沈如诗附着言昌耳畔说了几句话, 便匆匆往言晖的院子去了 文容媛亦让棠梨哄言昕睡了, 言时则待在边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 悄声问道。 他摇摇头:“没事。” 抓起言时紧紧攥起的拳头,文容媛赫然发现他的手凉得吓人,不由得蹙起眉轻斥道:“又在骗我。” “我真不知道。”他回握住她的手,“我……我其实很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毕竟是一家人, 即使吴央跋扈,言时前世错杀了她,今生得知真相后自然会有些愧疚之情。 文容媛垂下眼睫, 心中亦升起了淡淡的担忧。 此刻,沈如诗携了个绯色裙子的少女进了正厅,那女子做侍女打扮,应是吴央身边之人。 而沈如诗却一改平素温婉的仪态, 显得有些愤然,那侍女见了言昌哆嗦着不愿近前,竟还是沈如诗拽着她过来的。 文容媛仔细一看,是平素在吴央身边的红袖。 “你主子呢?”言昌问。 “奴婢不晓得……”红袖望向那男人的目光飘忽,强自镇定下来道,“夫人一早就回吴府去了,奴婢真不晓得为何至今未归。” 吴府?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派去吴府问她下落的人早回报过,吴央并不在那儿。 “你早上是陪着央儿去吴府的没错,但不过晌午时分,你就自己回来了。”沈如诗插了句话进来。 言昌斜睨她一眼:“她下午去哪了,又跟你说了什么?” 红袖倒抽了口气,嗫嚅道:“没有,奴婢真不知。” 言昌眼神骤冷,朝左右俩家丁道:“拉出去杖斃。” 眼见家丁就要一左一右将她拉出去,那侍女连忙“扑通”一声跪倒,苦苦哀求道:“老爷饶命,实是夫人让奴婢一个字都不许说,奴婢现在仔细说来便是了……” “说。” “夫人说,她要去东山,让奴婢自个儿先回了……” 上首的人眸光一凛。 “嗯。”极短的怔忡后,言昌迅速恢复平静,朝那两个家丁道,“送红袖姑娘回去。” “是。” “我尚有要务需得处理,先回书房了。” “将军。”朱绾欲上前询问一二,言昌已是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去了,只抛下了一句,“待阿晖回来,若是没找到央儿,就让他来找我。” 言时睇视着父亲难得有些匆忙的背影,面色如同遍布了阴霾般难看,正拄着下颔思考。 听了这样一番话下来,文容媛的心情愈发沉重。 吴央遇到的此番情形,实在很像她前生遇害前的行事轨迹,强烈的既视感让她不安了起来。 “怎么了,东山是何地?” “我……”言时先是摇摇头,后又急急忙忙地道,“先不解释了,我要去寻父亲。” “喂——” 言时罕见地没有停下脚步,衣袂随着他如风的脚步缓缓纷飞,隐没在长廊深处。 … 言时掐的时机刚好,推门而入时,父亲正在堆积如山的信件中找到他要的那封,正神色凝重地读着它,甚至都没留意到言时站在他跟前。 挣扎了许久,言时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径自走近前道:“父亲。” “你、你怎么——” 言昌连忙要把那信撕了,却被早有准备的言时眼明手快地拦下。低头一看,信件上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很快地坐实了言时心中的所有揣测。 训练私兵的据点由北山迁移至东山后,秦琮没了详细的情报,委托吴永让妹妹上山一趟。 但吴央被山上的私兵头领察觉并捉住了。按理说是该直接灭口的,但他认出了吴央是言昌的儿媳,是故写了封信回来问该如何处置。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弟妹?可是要杀了她么?” “阿时,这不是你该管的。”言昌冷声道,“快回去。” 见父亲不反驳,言时亦心下了然,他这是要除去吴央没错了。 “父亲!”言时顾不得礼,伸臂捉住言昌的手,目光肃然,“爹,把那些私兵遣散了。” “凭什么?”言昌不怒反笑,拨开他的手掌,凉凉问道,“你以为秦琮会放过我们么?少了那些人,我们又有什么与他抗衡的筹码?” “爹,不论您用了多少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本就是不对的事。”言时急切道,“做了一件错事,就得做出更多伤天害理之事去掩盖。爹,趁现在还来得及,您别一错再错了,放了弟妹,让东山那些人都散了。” “阿时!”言昌按着隐隐发疼的额测,轻声道,“若换做你二弟,他万万不会如此妇人之仁。” “儿子知道。”他苦笑。 “所以,你的决定是?” 言时凝视着父亲眼里隐约的火光,一字一顿道:“儿子知道爹不会答应,已经将此事呈给陆寺卿知晓了,父亲……好自为之。” “啪” 一时如平地惊雷。 言时捂住发烫的右脸,并不接话,只目光灼然地回望着他。 言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已成了前世熟悉的那个野心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言昌压根就没料到言时会玉石俱焚,猛地瞪圆了眼道:“你是在要挟我?” “儿子不敢。”言时跪倒在地,“儿子只是希望父亲做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 言昌只觉无比可笑。 秦衷倚重他不假,但先帝对他深深的防备、朱纪兔死狗烹的折辱皆让他如坐针毡,而秦衷对沈如烟的杀身之仇,他更是不可能忘怀。 即使秦衷已死,言昌依旧不可能做到一条心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卫。 “我不会受你所迫。回去,阿时,你日后会后悔的。”言昌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 言时叹了口气。 父亲说什么都不听,言时也没有再与他争论的意愿,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等等。”言昌坐回案前,漠然道,“把玉佩还给爹。” 言时愣了下,旋即没有任何犹豫地扯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 这方玉佩是言时当年成婚时言昌赠与他的,上头刻有他的名字,说是他今后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 而今撕破了脸,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言昌伸出手接过那块翠色的玉,看了一眼上头刻着的字,眸色一暗,已是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