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节
“谢谢。” “甭客气,”小护士低头瞅瞅胸前的护士表,“过一会儿,那男生又得过来了。” 周皓现在跟着老师坐诊,在一旁记录病例,或帮病人做些简单的检查。离八点半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把早上买的杂粮饼跟豆浆,拿出来吃。饼啃了一半,就听见有人喊他, “周皓,有人找!” 从科室里走出去,就看见过道里站着孙奕文,上次见他还是一身棉袄,现在已经穿起薄外套了。 “你怎么过来了?” 孙奕文瞧见他手里拿的大饼,傻愣愣地说,“你喜欢吃饼啊,我会做,以后早上我给你送饼。” 周皓把他领到了没人的地方。 “有事吗?” “我听他们说你出差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说,我就每天过来看看。” 周皓抿唇不语,有些意外。 要说他心里没荡起秋千,那肯定是骗人的。这么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又是给你送饭,又是每天来等你,人是感性的,总会有点感动。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被孙奕文夺了过去,只见得眼前的迷人身影在自己瞳孔里无限的放大发光,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孙奕文的脸颊,细滑细滑的。 手里的触感又让他抖了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孙奕文笑得很腼腆,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 “晚上来我家,我家厨房有面粉,够你摊好几个大饼。” “好……好啊。” 整整一天,周皓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想想家里的面粉还剩多少,够不够摊;一会儿又想,那小子到底要摊什么饼,葱花啥的,家里也没有啊。晚上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啥。 想这想那,小小的脑袋被琐事占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怪不得,人们总说,忙起来就好了,你就没空老惦记伤疤。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抬头望天,天又特别的蓝的时候,那些腐朽酸败的潮湿记忆还是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 把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女人不爱他了,纵然他俩之间有一层浓厚的血缘;纠缠了许许多多年的男人也不要他了,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忘情地做-爱。 原来,他周皓什么都没有了。 那还买个屁的面粉啊,摊个屁的大饼啊。 晚上到家,出了电梯,就发现孙奕文窝在他家门口。 “你回来了啊。”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带着笑。 周皓面无表情走过去,把钥匙插进孔里,旋转,扭动,孙奕文跟着他一块进了家。 “你家面粉在哪儿?”孙奕文问。 周皓径自走向阳台,面朝昏黄的天空,点了根烟。 孙奕文侧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厨房,仿佛熟门熟路,自己摸索到要用的食材工具。洒点水,和起面,打了四个鸡蛋,又加了些牛奶,揉捏匀了,就可以下锅煎炸。 很快,一盘子炸得酥黄里嫩的牛奶鸡蛋饼就好了,孙奕文端到桌上摆好,周皓还在阳台抽烟。他没去打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在凳子上乖乖坐着。 烟吸够了,周皓迈步过来。 “饼好啦?” “嗯。”孙奕文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你尝尝。” 周皓的情绪稍稍控制住了点,他捏了块饼,放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刺激着蓓蕾,还有股奶香味儿。 这也是后来周皓对于孙奕文最深刻的印象,甜甜的奶香味儿,也是干净的。 两人正吃着饼,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孔的声音。是江羽骞。 他显然是没料到家里会出现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吃着东西。仔细看看,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孙奕文认出了来人,就是酒门口的男人,大概是周皓口中的“男朋友”。 为了免于误会,他试着开口解释,但表情和动作,无一例外十分拘谨,“那个……我是他的朋友,晚上过来……过来玩的。”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周皓无所谓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眯眼看着江羽骞,似乎在等这人的反应。 很遗憾,江羽骞也只是片刻的错愕,然后就走进了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孙奕文直觉自己干了件糟糕的事,还想着要替周皓解释解释,奈何周皓此刻的心思全飞到了房间里,根本听不清孙奕文在他耳边说什么。 “我回去了,你跟他好好说说。” 直到门“嘭咚”一声,周皓才有了反应,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进了房间。 江羽骞正两腿交叉,头倚在床头靠垫上,手里玩着手机。 “今天过来有事啊?” 语气比之从前收敛了许多,江羽骞料想,定是上次提散伙的事儿,让这人如鲠在喉。 江羽骞放下手机,眼睛里露出犀利的光,“那人是谁?” “不关你事儿。” 周皓此时已经走到床头,江羽骞见到忽然从上往下罩住的黑影,伸手一把扯住他,然后就是劫掠般地扒衣服。 熟稔的一套动作,即使闭着眼,也能通过手摸索到正确的位置。 最后关头,就差临门一脚,周皓喘着气问,“你到底过来干嘛?” “干你。” 整个过程,力道与速度都比平时激烈,周皓除了感受到一点快-感,后面更多的是一种胀痛。他拧眉咬牙,像是在受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快点。 江羽骞却在这一场狂风暴雨里,体会出了这三年多来所不同的感觉,他甚至已经忘掉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 互相厮磨间,江羽骞粗喘着问周皓,他跟刚才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两人又到了哪一步?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他? 周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含糊不清。江羽骞偏要问出个明白,用身体折磨着他的身体。 “上次、酒、门口,你见过的。” 这么一提,江羽骞还真想起了,这人好像还亲了那男孩,身下的动作不减,反而更加报复式地加重了。 …… 经此一夜,两人的关系乱上加乱。江羽骞这次没有急于去洗澡,他搂着周皓,周皓就枕在他肩上,抽着烟。 谁也没有再提上次的事。 两人似乎又回归到从前的状态,只谈性,不谈情。 空气里的味道,来自他们最私密的地方。周皓吐出烟雾,再吸一口气,总能嗅出情-色的味道。 江羽骞呢?他默默无声,心里支起了一架天平。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程子旭,一边是鱼水之欢的周皓。两边该往哪里倾斜,他也在心中一再迟疑。 最后,高中时候的诸多细节跳进了他的思维里,顺便也压在了左侧的托盘上,明显,青梅竹马那端分量更重一些。 他不再纠结了,其实他今日来的目的,这几天他已经仔仔细细想得一清二楚。 “周皓。”江羽骞沉声喊道。 周皓慢悠悠吐出嘴里的烟,“嗯?” “我们,”才说了两个字,他停顿住,“没什么……” 周皓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尤其是他倆之间的事儿,更得留条缝儿。他甚至都不敢问:你上次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算数,你今天干嘛又上我? 不敢问,不能问。他怕问了,这人又开始旧话重提,他又该难过了。 江羽骞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或者说他难以启齿,他今儿来其实是想跟周皓说:我收回上次的话,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性-爱关系。但你我之间,以后只剩下性。 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说不出,也不能说啊。太伤人了。 善良的本性使然,他没法对一个,把自己当家人的男人,说出这些无耻的话。 既然说不出,那终究,他只能在纯粹干净的爱情与契合般配的性之间,选择爱情。 因为,爱情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 20.半夜去医院 江羽骞没有留宿,从五号楼出来,他立刻奔去了程子旭住的二号楼。有些事,不能总是这么稀里糊涂。 在这个迷乱的夜里,他迫切想要将三人的复杂关系给固定化。 把疯子踢出去,由三变二。他是这么想的。 站在门外,他先是敲了几下门,无人应。他又拨了电话,很快,程子旭睡眼惺忪、身穿天蓝色家居服走过来开门。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开门的人揉揉眼,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江羽骞陡然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就用刚刚枕过周皓的臂膀,把怀里人搂得紧紧的。 “跟我交往。” 程子旭并没有推开江羽骞,他像只小鸟似的,缩在江羽骞的怀里。只是,此刻发生的事儿,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依然是上次的言辞,“我还没考虑好。” 江羽骞放开他,目光滚烫,疾风骤雨般吻了上去。 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次的他是如狼似虎的索取,把对方口腔里的滋味一点点榨干,一点点吸进自己的嘴里。 情意浓厚,他的嘴从程子旭的嘴,辗转抵达他的肩,他的锁骨…… “别这样!”程子旭一把推开疯狂的人。 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气,江羽骞的眸子由迷乱转向狂热,他猩红着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都做了什么……” 程子旭还未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嘴唇上尚残留着肆掠后的狼藉。 江羽骞已经扭头走了。 如此深夜,他竭力想要与之确定关系,竭力想要抛除三角关系。他是怕自己沉迷于无法自拔的性,慢慢习惯了那个疯子,彻底忘掉了爱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上次周皓去台水差点遇难,他在自己心中觉察出了萌动的种子。 他会因为疯子的大难不死而开心,说了散伙,可心里又渴望疯子的不离不弃,他甚至想过,把周皓藏起来,不让程子旭看见就好。 这些黑暗糊涂的想法背离了道德,他也只能想想,根本没法去做。 自己的车还停在二号楼楼下,当他走回去准备拿车的时候,仰头看了看整栋楼里仅有的几片灯光。五楼的阳台上,他看见了往下凝视的周皓。 两人的视线,隔了天与地的距离,一上一下,就这么碰上了。 江羽骞又回到了公寓里,周皓听见动静,也从阳台走回了客厅。 彼此讳莫如深。 “你去找程子旭了啊?他怎么说?”周皓轻描淡写地问。 江羽骞的目光猛然间由涣散全部聚集到周皓脸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人了。 周皓咧嘴讥笑,“他没同意。” 江羽骞耸拉着眼皮没说话。 周皓觉得有点累了,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神经麻痹了,他以老年人的口吻继续嘲笑着面前的人,“你说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找罪受?你是不是贱得慌?” 假装混不吝,假装不在乎,只有自己听得到,心尖儿碎成残片的声音,噼里啪啦,听一声,残片又碎成千千万。 客厅里是如死水般的沉静,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静默不说话。 夜已经很深了,周皓碾灭烟头,想回房睡觉。 “我不管你了。” 那口吻,就像是对付永远不着家的浪子,虽然盼着你好,但,无可奈何。 手突然被江羽骞死死攥住,一瞬间心脏都失去了跳动,他抬眸好笑地问,“我要睡觉了,你这是干嘛?” 江羽骞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困惑而忧郁,“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关我屁事?”周皓用力甩开桎梏自己的手,笑了,“难不成,你要我教你怎么追那娘炮啊?” 句句带刺,入木三分。 江羽骞没有搭腔,他用手把周皓拖进了房间里,仍在了床上。 “你他妈抽什么疯!”周皓怒了,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江羽骞俯身又推倒了床沿边的人,抵住两侧的手腕,欺身而上…… 刚开始的不情不愿,后来变成了一滩水,早就化在了身上人的粗暴柔情里。动作幅度很大,周皓攀住救命的浮木,与之在欲海里共沉沦。 周皓红着眼,撕裂着心,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痉挛着,抽搐着…… 这一刻,再也没有比他更加惶恐不安的人了。 三年级时,班级统一收钱定做班服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一律小圆领翻边体恤,男孩子下面就是小短裤,女孩子是裙子。他回家问他妈要钱,他妈没给。 后来啊,所有同学都嘻嘻闹闹地、穿着统一整洁的衣服站在台子上,他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校服,躲在舞台下的帷幕后,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 老公,你看她多坏啊。她亏欠我,她对不起我…… 所以,你能不能…… 好好地待待我…… 你能不能…… 不要跟我妈妈一样…… 他飘在汹涌激流的海面上,波浪猛烈地拍打他、冲击他。远处的粉红色妇女渐渐飘远了,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他只有死死抱住胸前的浮木,荡啊荡,在看不到边的大海里荡啊荡…… 挟制于人的从来都不是他江羽骞,而是他自己,是无依无靠的自己啊!他把母亲不稀罕的命交到了江羽骞手里,可这人也同样地不稀罕。 这世上还有谁能稀罕他…… 脑子里的意象随着身上人的动作,停止了。 激烈一场,周皓的屁股跟后出了血,应该是肛裂了。 触目惊心的红色,把床单染成了一小片红海,周皓定下心来,呆滞地盯着那片红色。 江羽骞胡乱地把彼此身上的粘稠痕迹擦拭掉,凑到蜷缩的可怜人嘴巴前,略表歉意地亲了亲。 周皓没有回应,他眨了眨眼,仰起头,入目的灯光瞬间变成了童年的粉红色,他又使劲眨了眨眼,那上面出现了南方的小阁楼、出现了南方的梅雨天。 江羽骞蹲在床头,赎罪的意愿很强烈,他不明白这人为何总喜欢盯着白花花的吊灯看。 再一次,他顺着周皓的目光往上看,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周皓死死地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没一会儿,胸腔里的巨大恸意排了出来,哭声被他抿在嘴里,最后喷-薄而出,在黑夜里哽咽了出来…… 他呜咽着,“老公,我想我爸爸了……” 江羽骞没料到他会这样,这人向来心气高傲,对什么都不肯服输,倔强得让人又气又恨。 眼下,他慌张了,没了主意。他只得用嘴胡乱地亲亲面前的人。 再也没有比唇齿相抵,更能弥补莽撞的罪过了。 眼泪被他吞入口中,咸咸的。他连哄带骗,“皓皓,听话,咱们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这么句话,周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