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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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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兮照一手拎着将妄,跑出老远才对周子云喊道,“你能自己跑我拿不下了!”    周子渊没料到他脸都不要了,居然这样落荒而逃,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追!”    60.混沌 二    翌日清晨, 残兵败将般的四个人俩俩分道扬镳。    离吟带着失魂症一样的将妄直奔千秋鬼域, 一路嘀咕着万万没想到真就这么跑出来了,没了周承天的云天宗前途果然堪忧。    可是不管他从天上说到地下,还是有的说到没的,将妄也不吭声, 满腹心事深沉的像入定老僧, 他自己念着念着觉得没劲透了,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榆木疙瘩, 要我说你解了封印之后就该直接把他绑回千秋鬼域关起来,左右是个壳子,如今家家酒是扮过了瘾,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你打算怎么办, 养好伤再去抓他么?话说他性子还挺倔, 心魔又那么重,恐怕不好摆弄啊...明明和你的小沉玉一点都不一样,你心里也明镜似的, 搞不懂你到底怎么想的。”    “......”    “这下又多了一个恨你入骨的...啧啧...”    “......”    “喂,你放个屁能死是怎么的?”    “...我不知道。”    “你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吗?“    离吟翻了个白眼,去街上随手抓了个赤脚郎中回来给他裹伤,结果掀开衣服之后,好悬没给那看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蹬腿的老头子吓的直接归了西。    穿心一个大窟窿都快能透光了, 没医没药的自己止了血, 看着那张面无人色的脸和怎么看怎么阴沉可怖的黑眸, 老头子强忍着喊救命的冲动,哆哆嗦嗦的给他敷了些生肌止血的草药,连滚带爬的跑了,差点连银子都没敢收。    另一边,周子云带着兮照在离云天宗不远的一个偏远村庄落下了脚。    村子很小,四面有群山环绕,悠悠烟水,四处萦绕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三三两两的少女在河边浣衣,时不时能听见轻歌伴随着笑语盈盈,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这些人的生活总是这样日复一日,如出一辙,也没什么太大的欢喜忧愁,安逸恬淡。    周子云站在高处冷眼看着,心里莫名的起了点小情绪。    杵着拐棍佝偻着身子的老妪缓缓朝这边走来,好半天才磨蹭到他跟前,沙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公子,那位小公子醒了。”    周子云略一愣神,点点头,搀住老妪,“我扶您回去。”    兮照昏睡了三天,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又轻减了许多,正斜倚在床边低着头,听见了脚步声也没什么反应。    周子云立在门口,远远的问了一声,“饿不饿?”    兮照依旧没有抬头,许久才缓缓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为什么还要管我?”    周子云沉默了片刻,不欲与他多言,转身出屋。    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只有一个无儿无女的孀居老妪,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周子云不好意思劳烦她,所以那只只会拿剑的手上此时正握了一把大汤勺。    他站在灶台前迷茫了很久。    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米,让他淘澄完后生生少了一半,也不知道熬粥该放多少水,只凭着感觉舀了几瓢倒进锅里,又手忙脚乱的去生火。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后,他熬出了一锅一勺下去什么也捞不着的米汤,闹饥荒时施的粥都比他这好些。    然后他又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挑出米粒,一手端着好不容易搜罗出来的小半碗粥,一手端着药,感叹了一下风水轮流转。    等他回到屋子里时,床上已经没人了。    他眉头一皱,放下碗夺门而出。    兮照并没有走,或者说他现在这把身子骨,想走也走不了。    晚风微醺,皎洁月色映着那道单薄的身影,他光着脚,亵衣的袖子高高卷起,身上随意披了件外袍,手里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匕首,站在河边发呆。    他裸|露的小臂上有数道细小的红蛇蜿蜒而下,滑过指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地上。    而那把匕首再次被举了起来,在他伤痕累累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口子。    周子云急声道,“你在做什么?!”    兮照歪着脑袋看向他,眉稍微挑,“提醒自己还活着。”    周子云不想跟他争,捉了他的手腕查看,兮照忽然间伸手勾住他的腰带将他猛地拉向自己,微微仰起头,两人瞬间鼻息相错,几乎是唇擦着唇。    那双眼睛眸光流转,勾魂夺魄,却又在瞬间熄灭成一片冰凉,染上一层轻浮。    “周少主,如果那天你帮我再捅他两刀,或许我还愿意天天陪你共赴**,逍遥快活。”    周子云平静的拿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整了整衣裳,“你多心了,等你伤愈之后,你我从此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忽然一阵夜风卷着寒意吹过,吹的两人衣袍猎猎作响,兮照未束的长发被风扬起,散在空中,整个人好像随时会乘风而去。    他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笑容分外动人。    “嗯,清醒点的好。”    兮照向来难以入眠,又连睡了三天,感觉把一辈子的觉都睡完了。    他独自溜达进那个破旧的小院子,拿还沾着血的匕首刨出几坛子酒,敲开外面的泥封,掀开油纸红布,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屈腿坐在地上,背倚一棵歪七扭八的老树,拎起坛子仰头将酒一股脑倒进嘴里,一时来不及咽下,便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唇色浅浅,清亮的一股水流沿着下颌滑到细白的脖颈,坠入被单薄衣襟遮住的胸膛。    一坛接着一坛,只求一醉方休。    他一直活的太清醒,永远带着面具或是揣着一肚子坏水提防这个世界。    假笑笑多了,把所有力气都耗尽了。    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还在渗血,隐隐的疼痛尽职的提醒着他还活着。    可是这种程度的疼,对于他来说是在是太过微弱。    他一直没弄明白,那个人怎么舍得丢他一个人活在世上受尽千般苦楚。    他明明说过要他什么都不用怕,有他在。    他明明说过他是人是魔都不要紧,他不背叛苍生也不会背叛他,那他为什么要去做救世人于苦难之中的英雄?    他明明说过与众人一起诛杀鬼王之后,就会回来。    自君别后几度春,不敢见花开。    他一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空坛,失去了支撑点,身子无力的软了下去,抬起头冲着虚空喃喃道,“骗子...”    醉玉颓山,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他眼中含着迷蒙雾气,似笑非笑的低下头,抱起腿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第二天天蒙蒙亮,血色初阳褪去黑暗,老妪拎着小木桶进院打水,眯起眼睛似是而非的看见树下好像坐着个人。    她颤颤巍巍的走近一看,发现那个刚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小公子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正毫无知觉的坐在冰凉的地上,朝露湿重,被浸透了的薄衫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满身的纤细瘦骨。    老妪觉得他怕是要没命了,吓得拿拐杖直杵地,赶忙转身迈着凌乱的小碎步去侧屋喊来了周子云。    一夜露宿,兮照被放在床上时已经冻透了,浑身冰冷,一双手怎么搓都搓不热。    周子云站在床边抿着嘴踌躇了许久,脱去衣裳钻进被子里,在贴上那具冰块似的身子时,被激的狠狠一哆嗦,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喝醉了的兮照特别乖巧,一翻身死死搂住周子云的脖子不肯松手,无意识的往他怀里钻。    周子云有点愣神,从前他们也曾同床共枕,可是入睡后兮照是不肯让人靠近的,哪怕一点动静都会惊醒,又何曾这样毫无防备过。    怀里的人缩起身子蜷成一团,带着浓浓的哭腔念了一声,“沈霄。”    周子云僵了一下,无奈中又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一声过后,兮照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气息清浅睡了过去,不再出声。    他合上的双睫逐渐被清泪打湿,周子云在一片静寂中盯着飘动的床帐,任他那些无声中汹涌而出的泪水将自己心口氤氲出一片水汽,潮潮的,不怎么好受。    一直睡不好觉的兮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的太厉害,窝在周子云的怀里,终于睡了个踏实。    61.混沌 三    作为一个身心俱疲的人,蒋谦现下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回那个装着他归宿的小院子, 抱着爹娘大哭一场,吃一张爹烙的饼喝一碗娘熬的粥, 然后埋头狠狠睡上几天几夜,从此以后什么也不管, 哪里也不去。    一路风尘仆仆, 蒋谦在快到延陵时路过了一条小河, 理了理自己已经不堪入目的尊容。    脸依旧是那张干净清秀的脸,跟云容月貌颠倒众生这种词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脸颊上那些可怕的红纹已经几不可见,只是一双眸子依旧隐隐可见血色。    心魔已现, 万幸的是理智还在,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如今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安安稳稳的侍奉父母左右, 再不离家, 待父母故去, 青灯古刹了却余生。    草草洗了把脸, 蒋谦长出了口气, 将手上的水蹭在衣服上,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延陵城依旧是他走时的延陵城, 百年岁月除了留下点沧桑痕迹, 从不曾改变这里, 遑论这不到一个月的时光。    唯一变了的, 只是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家。    蒋谦牵着马走在街上时就觉得不太对劲,耳边充斥着虚虚实实的嘈杂,街边那些熟悉的面孔畏缩着指指点点,和他不久前做的梦如出一辙,可是梦里的人好歹没这么聒噪。    蒋谦没理,带着满身上下上前一步就削死你的气势,在回家的路上一往无前。    直到他站在家门口,拿脚尖轻轻拨开那个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牌匾时,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戳完脊梁骨后都忙不迭的转身往家钻。    百草堂的大门大敞着,一眼就能看见满屋狼藉,并且能从纵横交错的蜘蛛网中判断出,屋里除了蜘蛛外,八成没有别的活物。    蒋谦站在门口久久出神,一直无法迈出进屋的那一步,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将断未断,发出烦嚣的噪音。    温暖的阳光兢兢业业的照在他身上,却没能照进他那颗在冰窟里摇摇欲坠的心。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有人喊他才回过神来,侧头看见了香饮子摊的董婶。    香饮子摊离百草堂不远,初到延陵时梦鳞尝过一次,就此沉迷于此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吵着要喝,所以他们几个隔几天就会浩浩荡荡的去把小摊上仅有的凳子占满。    董婶膝下无儿无女,看着蒋谦从甩着大鼻涕的小屁孩长成温文尔雅的蒋公子,心里疼他疼的紧,而且几个大小伙子个个长的好看嘴还甜,董婶一看见他们就眉开眼笑,次次和蒋谦拉拉扯扯的不肯收钱。    说起来,当年蒋谦被绑上祭台时,除了父母之外,只有董婶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阻止,无奈她一个妇人力量太过渺小,引以为傲的大嗓门跟一个人吵能赢,两个人吵能赢,几百几千个人呢?    要不怎么说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颠倒起是非来,烧人都不留灰。    董婶支支吾吾的,想抬头看他又不敢,眉头忽上忽下,脑门上的皱纹一会被挤出来,一会又被拉平,两只手抬在胸前相互揉搓,好生纠结。    蒋谦温声道,“董婶,我爹娘去哪了?”    他比董婶高出的个头不是一星半点,再加上董婶还低着头,就只能看见那个挽着发髻的后脑勺。    董婶的手越搓越快,好半天后终于松开攥了攥拳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视死如归的开了口,“小谦,你爹娘...他们、他们,没了...”    她说完之后连忙胆怯的抬头瞄他,却看见他出乎意料的冷漠面容,“哦,怎么没的?”    董婶道,“...在你们走了之后,有人说在戏楼看见了梦鳞小子,说他是个猫妖,会使妖法,还能让人记不得事,那个人当时因为害怕躲在柜子里没被发现,才逃过的...本来这事也没什么人信,蒋孝明家那个婆娘又跳出来赌咒发誓,说你们家将公子也是怪物,能招鬼,还使法术变了好多鬼爪摸她…呸,就她那一身冒油的老肉,还摸她...那个死婆娘这么一闹啊,就有人怀疑了,结果张婶又领着张壮壮来了,小孩子才开始死活不肯说,被一群大人逼的直哭啊,声都哭哑了,可怜见的就知道摇头,后来他们好话歹话拐着弯骗他说,生生骗那孩子说漏了嘴...他们趁你们都不在,一商量,就决定先把你爹娘关起来...等你回来好...好威胁你。“    “然后呢?”    “他们俩那两把老骨头哪熬得住地牢睡稻草...没几天就...就...”    “死了?”蒋谦问出这两个字时,语气平静到董婶打了个冷战,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中午吃没吃那么随意。    她悄悄扯着袖子飞快的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哽咽,“我...拦不住啊...”    蒋谦抬起头看向那个没了牌匾的门头,喃喃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三个人把三人成虎演绎到了极致,把一对做了一辈子滥好人的老头老太太关进地牢,等着回来当威胁他们“妖孽”儿子的筹码。    他爹常年伏案,颈椎不好,时不时会头痛,在家尚且睡不好,更何况在只铺了稻草的地牢?    他娘的风湿一到阴雨天疼的寸步难行,地牢阴湿,她怎么熬得住。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权力,来左右别人的生死,凭什么?    “我,害过谁?”    蒋谦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干燥开裂,像是在问董婶,更是像在问自己。    他害过谁?    不敢说自己做得事桩桩件件都是对的,但是他一直在努力给予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他辜负过谁?    他从来都只是被辜负而已。    高柳新蝉的初夏,唯有他在荒凉里被冻成了冰柱。    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被人踩在脚下碾成了一地的碎末。    自此以后,再无可依。    “谢谢您,董婶。”蒋谦道,“赶紧回去看摊子。”    他越是这样冷静的令人发指,董婶越不敢走,几番欲言又止都化作了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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