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节
道很想这样一直看着他,最好能看到天荒地老。 大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周子云扶着墙歪歪斜斜的走出了房门,乍然看见阳光,即使并不强烈,也有些睁不开眼。 躺了太久,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只得用力抻了抻腿脚,扭了扭脖子,活动了好半天才觉得松快了一些,屁颠颠的跑出去寻人。 兮照正在灶房熬药,一看见他就捏住了鼻子,嫌弃的直摆手,“出去出去,这里是灶房,一会就给你洗澡,你先出去。” 周子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默默低下头闻闻自己,心凉了半截,叹了口气灰溜溜的退了出去,抱着廊柱只想以头抢之。 晚饭之后,卧房之中。 大木桶里弥漫着温热的水汽。 周子云和兮照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兮照抱起手臂,轻挑眉稍,“在等水凉?” 周子云,“……” 兮照,“那是在等我给你宽衣?”说完,他当真上前一步,伸手要解周子云的衣带。 周子云连连摆手,向后退去,嘴里不停念叨着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像小媳妇一样磨蹭了半天才解开腰带,又别别扭扭的背过身去瞬间脱下衣服,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跳进了大木桶里。 身子让热水一没,他脑子里充着的血又膨胀了几分。 兮照用发带绾起长发,卷起袖子拿着手巾走了过来。 周子云忐忑不安道,“那…那个...我...我可以自己洗。” “你都多久没洗过澡了?胳膊也不灵便,能够的着吗?” “......” 周子云无言以对。 也不知是不是水太烫熏着了,或者根本就是他头脑发热神思混乱,从头到尾一张脸红的就像喝了十斤烈酒,还木头木脑的十分乖巧,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 兮照低着眉眼细心的替他擦着身子,白净纤细的手指不经意的抚过他胸口上的伤,周子云脖子一僵,只觉得那只手滑过的地方酥酥麻麻,整个人又开始坐立不安。 兮照低声道,“你的伤好了,也该回去了。” 周子云呆愣了半晌,鼓起上下三辈子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后弱弱道,“你...你跟我一起回去。” 兮照手中动作顿停,好一会才回过话里的味来,轻轻一笑,“难道说云天宗少主失踪了半个月...就是为了上青楼捧戏子?” 周子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兮照面前更是笨嘴拙舌。 兮照拧干手巾搭在他脑袋上,“好了,擦擦干,早点睡觉。” 兮照的宅子里只有一间卧房,这些日他把唯一的床让给了周子云养伤,自己天天就只能睡书房。 他揉了揉快要熬断了的腰,轻轻一叹,侧倚在窄榻上对着黑暗发呆。 每天都是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天蒙蒙亮时才能稍睡一会,还总是睡不安稳,这么多年下来没有黑眼圈,他还挺感激上苍垂怜。 书房里的人睡不着,卧房里的人也在苦苦挣扎。 被那一句“该回去了”劈在头上的周子云辗转了半宿,狠狠心踏着夜色溜进了书房。 他刚一进门便借着月色看见兮照可怜兮兮的蜷在那个根本伸不开手脚的榻上,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些日他都是在这凑合的。 周子云真是要被自己蠢死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自责,踌躇了半天,俯下身子轻手轻脚的抱起了他。 原本还担心胳膊有伤会抱不动,恍然发现兮照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轻些,瘦弱的身子几乎不盈一握。 或许是身子忽然一空没了安全感,他睫毛微颤着要醒未醒,无意识的伸手揽住了周子云的脖子。 这一揽,揽的周子云神魂颠倒。 兮照大概是被他擂鼓一般的心跳给震醒的,恍恍惚惚的窝在他怀里,“...这是去哪?” 周子云吸吸鼻子,轻咳了一声,“我的伤已经养好了,还是我去睡书房,你细皮嫩肉的该被硌坏了。” 兮照噗嗤一笑,脑袋搭上他的颈窝,“要不将就着挤一挤?床也不算小。” 周子云好歹是顾忌着怀里抱了一个人,才没让自己当场晕过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到底在瞎琢磨些什么啊,两个男人挤一挤怎么了,小时候也没少跟弟弟挤一张床,哪来的这么多龌龊念头。 院子里的月光温柔如许,怀里的人侧颜似玉。 兮照未束的长发随风微扬,整个人好看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正直如周子云,终究还是在良辰美景中失了神,脑子没跟上行动的低头轻吻了怀中之人的额头。 等他神智不清的睁开眼时,刚好正对上兮照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我我我……”周子云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名堂。 兮照好笑,“你怎么了你?” 这事待周子云冷静下来后一回想,简直心惊肉跳,越想越后怕。 自小他爹就教他君子当有道为之,坦荡荡,如此举动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而且,万一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救命恩人。 他并非什么古板的人,也知道这世上的断袖之爱并不少见,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从小到大他一心钻研剑道,还要分神去学着知书达理,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什么儿女情长。 可是面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怦然心动。 床榻之上,他们背对着背各占了一方小天地,周子云依然没有睡意,仔细听着身旁的人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他极轻的挪了挪,一点点转过身子,面朝向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影。 即使睡在床上,他还是抱着手臂屈着腿,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 周子云不知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可抑制的酸涩感泛上心头。 兮照的呼吸突然间有些急促,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微微一抖,缓缓翻过身,片刻之后再次安静下来,并没有醒。 周子云登时张大了眼睛。 两人此时面对着面几乎没了距离,仿佛下一瞬间嘴唇就会碰在一起,兮照依旧阖着眼,细碎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周子云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的住这种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他一心想要平息心绪,却越努力越要命,呼吸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得粗重。 兮照先是在睡梦中不耐的皱了皱眉,而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渐渐展了笑颜,明明醒了也不睁眼,捧住周子云的面颊,脸向前微微一送,将嘴唇贴了上去。 从未经历过撩/拨的人瞬间就沦陷了。 周子云伸手将他压进怀里,意乱情迷的沉沦于深吻之中。 兮照突然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目光迷离的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在这一夜,周子云才真的体会到人间最极致的快乐是什么。 他轻轻搂住兮照,入睡前一字一句的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50.梦魇 一 蒋谦提着小药箱从兮照的住处离开时, 天色已黑。 街上的人很少, 偶尔路过一个两个, 也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他方才在兮照家看见了两把琴, 虽说弹琴他死活没学会,但是好歹也琢磨过几天,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其中一把放在他书房的架子上, 看起来有点古怪, 琴身很旧, 只有两根深色琴弦,铁定是没法弹的, 可是上面一点积灰也没有。 或许是心爱的旧物, 时常拿出来擦拭? 他揉揉脑袋, 闷头加快了步子。 夜空中浓云压顶,无星无月,一阵阵疾风夹杂着雨前的潮湿气味,吹的蒋谦打了个哆嗦。 走了好一会, 他渐渐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从他家到兮照家的路,绝对不可能要走这么久,更何况他着急回去,步子比去时要快很多。 他疑惑的抬起头, 忽然发现街上那些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在盯着他, 直勾勾的, 那种毫不掩饰的眼神蒋谦非常熟悉。 当年被绑在祭台上时, 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受到大规模围观。 那时所有人看他都是这种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充满了防备,厌恶,还有一丝讥讽。 蒋谦蹙起眉心,眼睛里不经意蒙上一层灰暗。 他驻足环视过众人,心里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噬咬,焦灼不堪。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想说他是个怪物,再拎到祭台上捆一次粽子? 当初他才十七岁,和旁人一样平平凡凡的长大,就因为说出了那个古怪的梦,就因为一夜白头,那么多人顶着一副为民除害的嘴脸指责他是妖孽,大义凛然的说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好,就算当初他们是因为百鬼乱世而草木皆兵,他也认了,如今旧事也不曾重提。 可是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蒋谦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毫不避讳的与他们一一对视。 可那些人依旧一言不发的死瞪着一双眼,瞪出了一丝无所畏惧的挑衅。 空气里的水分越发让人窒息。 他心底有一丛小火苗悄悄燃了起来。 三人成虎,聚蚊如雷。 人心有多恶毒,人言就有多可畏。 就好像当初的段嫣和殷如宣,这些年他见过的这种事还少吗! 凭什么? 他活了二十多年没做过一件坏事,凭什么要被这种恶心的眼神讨伐。 人还是那群愚昧的人,但他不再是那个束手就擒的他。 蒋谦沉着脸,下意识的将手探到腰间,抓了个空才想起来,他出门根本没带剑。 当他再抬起头时,那些人居然默默的散了,片刻之间,昏暗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冷风中,一片茫然。 空气里不知什么时候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不远处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艳红色衣裳的人走了过来,手里提着小灯笼。 待她走近时,蒋谦的眉头渐渐松开,眼睛微微张大了些,“宁息言?” 宁息言身着嫁衣,苍白的脸孔映上了一抹血色,她站定后直勾勾的看着蒋谦,面无表情的松开手,手里的灯笼猝然落地。 那一小簇火苗奄奄的晃了晃,在将熄未熄的时候舔着了那层灯笼纸,瞬间火光燃起。 蒋谦更加茫然的看了看那个烧的噼里啪啦的灯笼,又看了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宁息言,脑子里像揉了一团浆糊。 “你怎么会在这?元清越呢?” 宁息言不答。 冗长的静默中,一人一尸僵持着。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宁息言猝然睁大双眼,手中长鞭扬起,带着破空之声直抽向蒋谦。 蒋谦大惊之下闪身想躲,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瞳孔里清楚的映出了鞭子落下的轨迹,和她身后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朦胧人影。 “啊——!” 蒋谦一声轻呼,满头是汗的醒了过来。 他长呼了一口气,略略一动身子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被子绞成了一团将他缠在中间,缠的他动弹不得,总算是明白了方才在梦里为什么死活都没法躲。 窗外一片漆黑,天还没亮。 他暗叹一声睡觉都睡不消停,拱了拱身子挣脱出来,习惯性的翻身去抱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 蒋谦愣了一下,无奈的笑了。 他都走了小半个月了,自己居然还没习惯一个人睡。 心跳依旧如擂鼓,他还没能从噩梦之中缓过神来,一时半会肯定是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盘着腿,看着黑暗出神。 在找到将妄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做过梦,可是刚才那个梦非但处处透露着诡异,还真实的可怕。 尤其是梦里那种骤起的杀意,让他心里戾气横生,到现在都忐忑不安。 当初他见到纪千重时,被诱发的心魔正是恨意。 他一直在强迫自己淡忘,可是行为可以控制,梦境却不能,内心深处的阴暗原形毕露。 蒋谦揉揉鼻子,疼的嘶了一声,伸手一摸,发现鼻头上长了个硕大的火疖子。 这是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太烧心,烧的都上火了? 仔细想想,如果把事情捋到最前头来说,应该是从临湘城的戏楼开始,也就是说他们刚离开青城山,便被人知道了行踪。 虽然去年在戏楼里真正打照面的人是崔玉荣,但是他十分确定当时不止是他一个,而另一个人十有八/九是流云镇里那个汲取七情的魔修,无论做事的手法还是操纵的行僵,都一模一样。 可是这个魔修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是帮着崔玉荣引开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好让他支开所有人单独见自己,估摸着是崔玉荣和这个魔修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就是鬼王庙,这个倒是可以解释,崔玉荣一心想要成为鬼王,用这种方式来迷惑人心,让人们服从于他。 可是活祭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想借机用将妄的手杀了叶安摧毁苍极宗? 如果真是猜测的这样,最值得怀疑的应该是云天宗。 元清越说过,崔玉荣和云天宗是有勾结的,而崔玉荣这个人脑子不算好使,八成是被人当枪使了,而且就云天宗最近的所作所为来看,明显是想一家独大,如此一来人也除了,锅也有人背,简直一举两得。 甚至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与崔玉荣互帮互助的魔修根本就是云天宗的人?当年尹上灵虽是名门正派也照样修魔,难免有人猪油蒙了心去效仿。 还有,为什么崔玉荣每次都能找到他们?摸着良心说,他们的日子过的已经不能更平淡质朴一点了,天下这么大,崔玉荣总能找来在周围搞点事情。 前段时间镇民们一个个戾气十足,老是争吵打架,尤其是不孝子蒋孝明那双酷似心魔发作的红眼睛,绝对不是巧合,虽然不能排除是崔玉荣授意搞的鬼,最近也确实消停了,可是崔玉荣一直很怕将妄,只是猥猥琐琐的趁人不备时东戳一下,西搅一下,从来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些什么。 这些事情怎么看怎么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是崔玉荣。 虽然将妄走前说过不用瞎操心,他回去解决,但是压在脑门上的事,心得多大才能真不当回事。 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怎么都睡不着,蒋谦干脆起床披了衣裳去院子里溜达一圈,可是才刚一进内院便愣在了原地,他连忙蹲下身去,伸手沾了点地上的东西送到鼻前,淡淡的铁锈气味钻入鼻腔。 是血,温热新鲜的血。 就着惨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