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节
天晚上被鬼敲门,缠到印堂发黑,哭咧咧的去认怂。 成天无所事事的将妄又琢磨着开始遛猫,白天抓着梦鳞去看蒋谦练剑,晚上赖在蒋谦房里死活不肯出来,到头来也没一次赖成功过,不停感慨着蒋谦真不如前世好摆弄。 蒋谦突然意识到这些年都在四处找这个没谱货,搞得自己一点情趣都没有,上一世还会吟诗弹琴,这一世只知道拔剑打架。 于是弘霖每天教导完陆杨成之后,还要来教蒋谦弹琴,教就教,还怎么都教不会,难听到辣耳朵,难听就难听,还要忍受将妄盯贼一样的诡异目光。 温柔耐心如弘霖,最后忍不住劝他说算了,拿剑的手,可能真的只适合拿剑。 转眼,他们在青虚宗混吃混喝住了小半年。 青虚宗占山而建,和千秋鬼域一样多的就是地方,弘青自然乐得有一群小辈闹哄哄的,可是小辈也不可能永远窝在深山老林里陪老头子。 天色已晚,屋内的灯盏幽幽发着暖光,偶尔几声灯芯爆蕊。 香炉里轻烟成缕,幽香淡雅。 蒋谦坐在灯下看书,将妄绕到他背后,俯下身子双手环住他,长发从肩头滑落至他身前,可怜兮兮道,“我晚上可不可以不走?” 蒋谦刚侧过头,脸颊就被嗒亲了一口,一抬手无情的推开他的脸,“不行。” 将妄略垂了眼,长睫将眸中印着的跳动火光遮了一半。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 将妄见他无动于衷,孜孜不倦的又绕到他前面,突然身子微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蹲在地上捂着太阳穴,似乎很痛苦。 蒋谦吓了一跳,放下书就去看他。 谁知那人贼兮兮的睁了只眼睛偷瞄,趁势一把捞过蒋谦的脑袋,瞅准嘴唇狠狠的亲了下去。 温润微凉的触感,带着一丝奇妙的甜蜜,呼吸交错,面红耳赤。 他想推开,却又迟迟舍不得动手。 四周一片寂静,能听到屋外树叶簌簌和蒋谦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半柱香都燃尽了才亲了个够本,满意的撒开手,一张脸上尽是笑意。 蒋谦好悬没让他一口气憋死,怒道,“你幼稚!” 将妄义正言辞,“我两百年没见你了,一个人被关在山沟里,你连亲都不让亲一口!” “......”蒋谦无奈的呼了口气。“行行...” “我晚上可以不走了?” “……” 流氓如将妄,这软磨硬泡来之不易的夜晚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入夜微凉,芙蓉帐暖。 月光从窗外斜斜的照了进来,柔若轻纱的泄下清辉,映着床榻上纠缠的人影。 蒋谦一宿都没怎么合眼,前世的记忆再鲜明,这也是他第一次尝巫山**的滋味。 睁着眼睛窝在将妄怀里出神,却听到了他呢喃的梦话。 “...沉玉…对不起…这一世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蒋谦轻轻摸了摸将妄微抿的唇角,冷傲孤俊的薄唇似乎带了一丝柔软的倔强。 他微微蹙起眉心,斜斜透在眸中的清浅月光漾开一圈波浪。 那人口中喊的,一声声都是自己。 对于他们的过往,温延泽和萧淳都闭口不提,他也已经不想再问。 无论发生过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睡意渐浓。 清晨的阳光倾洒,身旁的人却把脸埋在枕头里睡的正香。 将妄伸手抚过他的眉眼脸颊。 长发如雪,整个人干净通透的仿佛不惹凡尘,忍不住又偷偷亲了他一口。 美梦被人打扰,蒋谦睫毛一阵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世间最美好的事,是不是醒来时你就在枕边。 可惜唯美的画面没能维持多久,将妄又开始动手动脚,好悬没让蒋谦一脚踹下去。 “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蹭吃蹭喝,你想回千秋鬼域吗?“ 将妄正拿手指绕着蒋谦的头发,闻言一怔,“你会跟我回去吗?” 蒋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讷讷道,“你去哪我都跟你去。” 将妄微微侧头,漆黑的眸中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我想去种菜。” “......你说你想去干什么???” “种菜,上辈子我欠你的。” “我上辈子...没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你说想过布衣芒鞋粗茶淡饭的日子。” “......我问你个问题。“ “恩?” “你有银子吗?” “没有啊。” “你会赚银子吗?” “不会...” ......所以他要一个人支撑一个家?! “我记得你是不是不用吃饭?” “是可以不吃。” “那你最好别吃了......“ “......我可以种菜卖钱。” 蒋谦突然蹙起眉头,伸手覆上将妄的心口。 这疤痕虽然只有铜钱大小,却是微凹的红褐色。 取心头之血为引,那一刀,要扎的多深。 将妄搂过蒋谦,不肯让他再看,便岔开了话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蒋谦道,“我想回家看看,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不曾回去过。” 对于父母,他并不想念,却也并不怨恨,只是偶尔想起会觉得孤独。 他们也不是没有疼爱过他,只能说亲生骨肉没敌过千夫所指的恐惧而已。 为人子,受了养育之恩,便该尽孝道。 蒋谦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们,要不要去祭拜一下伯父和哥哥姐姐?”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仰头去看将妄,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无所谓的轻笑道,“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好祭拜的。” 蒋谦挪了挪身子,靠他更近了些,轻轻一叹。 蒋谦喜静怕闹,弘青贴心,给他安排了个单独的小别院,偏僻幽静,平时很少会有人过来,此时院中却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梦鳞梦鳞,我感觉一股暖流直贯丹田!我是不是要得道成仙了?” “......你可能是昨天豆子吃多了。”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快到门口了,没等蒋谦惊慌失措的抓到衣服,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他不由哀叹,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两个人,敲门是最起码的礼貌...和避免尴尬的最佳方式。 他僵硬的维持着探出手的动作,因为他睡在里面,根本够不着扔在塌下的衣服,所以此时正以极为火/辣的姿势跨坐在将妄身上。 他身下的将妄,正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来人。 轻纱薄帐掩着无边春/色,屋外初秋微凉,屋内却是春意盎然。 梦鳞和陆杨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我什么也没看见!!!” 陆杨成猛地反应过来,一捂脸扭头奔出屋外。 梦鳞却还愣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将妄瞅瞅缩进被子里一脸崩溃的蒋谦,又瞅瞅傻愣着的梦鳞,咬着牙挤出一句,“小猫崽子...出去!” 梦鳞哦了一声,满脸通红的撒腿就跑。 没一会,听见啊哟一声,再就是重物滚下台阶的声音。 青虚宗掩映于西山顶上郁郁葱葱的茂林深处,蒋谦穿过树荫,独自走到断崖边的方形月台上,远远眺望。 身在山中看不全脚下这峰峦起伏,只有入眼一片林木苍翠,绵延的山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居高临下的望去,能看见山下小小的人家伴着炊烟渺渺,蚂蚁那么点儿大的人穿梭在村中田间。 他心头突然有一丝惴惴不安。 山下就是即将要面对的尘世,尘世里依旧是复杂的人心和无尽的争夺。 他们渴望的布衣芒鞋粗茶淡饭,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午后,将妄带着他和一行人去向弘青道别。 老头子唉声叹气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说想回来就随时回来,有什么事青虚宗永远是他们的退路,又财大气粗的给了不少盘缠,将妄面不改色的照单全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弘青久久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眯眼,若有所思。 鬼王重归,又有多少风雨在酝酿。 27.花朝月夕 二 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他们发现了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鬼王的传说突然在民间风靡开来,有些地方甚至建起小庙筑起金身,开始供奉他。 将妄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居然有了正面形象。 临湘城西北角的一隅,有一座占地不足半亩的小庙,和一般的庙宇朝向不同,它坐西向东,似乎是想取一个紫气东来。 庙并不大,却是漆了朱红的高柱、金灿灿的琉璃瓦,门前还像模像样的立了一方照壁。 正殿门前挺着一个硕大的青铜香炉,炉身铸着鬼面纹,以香炉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皆是烟雾缭绕。 小庙里进进出出人头攒动,香客如云。 陆杨成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大婶撞的一个前倾,揉揉肩膀不可思议道,“这香火居然挺旺啊。” 一行人迈进庙门,迎面就是一座七尺余高的泥像,本还洋洋自得的将妄脸瞬间垮了。 鬼王其人,绝对受的起一句美如冠玉,人家爹长的好娘长的更好,能差到哪去。 可是这座精雕细琢的鬼王像,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横眉瞪眼,燕颔虎须,发似乌云,十成十的凶神恶煞。 蒋谦等人一个个憋笑憋的脸都红了,虽然已经是秋风萧瑟的大冷天,萧淳实在耐不住,一开扇子挡住了脸,漏气了似的噗噗直笑。 将妄恼羞成怒,一把揽过蒋谦质问道,“长成这样你还要我吗?” 蒋谦抿着嘴忍的直打颤,万分诚恳的摇摇头。 “我...!!!” 将妄越过那些虔诚跪拜的信徒,抓了个苹果就往嘴里塞,咬的嘎嘣脆,指了指泥像,“你们拜他求什么?” 一个老妇食指一伸用力指向他,厉声道,“好你个小子!居然敢偷吃供奉鬼王的果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真不怕。“将妄低头又咬了一口,随手抄起个梨丢给蒋谦,“秋燥,败败火。” 蒋谦见他衣摆翘起了褶子,弯腰替他理了理,无奈道,“别闹了。” 再一回头,发现梦鳞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案桌上,直接蹲在上面挑挑拣拣,左手拿了个苹果,右手在香蕉和梨之间来回游移。 蒋谦一扶额头,觉得他们很快就要被暴怒的村民打出去了。 陆杨成赶紧把梦鳞拎了下来,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岁数大的这个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大家勿怪,我们只是好奇,最近似乎多了许多鬼王庙,不知各位拜他是求什么?嘿…我们这不是也想拜一拜嘛。” “求扶摇直上,求无病长生,感念鬼王归来后再无百鬼乱世。” 一把清清朗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来人像是个富家小公子,一身上好的水色锦缎衣裳,肤色白皙,清秀俊俏,尤其是那双秋水明眸的眼睛,顾盼间会说话似的,只是生的稍显女气。 蒋谦微微颔首示意,陆杨成拱手笑道,“多谢小公子解惑。” 那少年亦笑,“公子多礼了。” 看见那副笑脸梦鳞满脸困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将妄毫不在意的牵过蒋谦,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真不知道你们求他管个屁用。” 这事似乎证明了一个歪理——若一开始你就做个十全十美的好人,那么,你稍有差池就会被世人诟病,比如将未名。 反之,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偶尔良心发现做点好事,还会被格外称赞。 将妄当年为了聚魂造下的无数杀孽,好像已经没人记得了,这世间为何会有百鬼乱世,他们似乎也选择性遗忘了。 傍晚,几人找了个客栈落下脚,聚在客堂吃饭。 萧淳溜溜达达的最后才来,一只脚踏上凳子,挑眉道,“听说临湘来了个戏班子,昆曲唱的一绝,我们吃完饭去看看?” 陆杨成摇摇头,“我老爹以前成天的邀戏子来家唱戏,我真听怕了,不去。” 萧淳啧了一声,“你们呢?” 蒋谦头也没抬的夹了块青笋,“想去就去呗。” 戏台子设在安乐茶园,离他们住的客栈并不很远。 将妄给蒋谦裹好披风,牵着他的手招摇过市,丝毫不在意路人对这断袖之癖的诡异目光。 两条身影比肩而行,映着街边灯笼暖黄的光,凉风习习,轻轻扬起他们的长发,微乱交缠。 萧淳扛着梦鳞猫,大冷天的还潇洒的摇着扇子,冻的梦鳞直拨弄他。 萧淳推开猫爪子朗声道,“你们俩成天穿的一黑一白,跟黑白无常似的。” 安乐茶园是临湘城最大的戏园,相当的富丽堂皇,三尺红台之上围着雕花矮栏杆 ,呈凸字形,三面皆可观。 将三少爷财大气粗的挑了二层靠近戏台的包间,要了一壶太平猴魁,附庸风雅品茗听戏。 台下人不算多,散座稀稀拉拉的也没太满,倒是昂贵的雅间颇为抢手。 捧戏子这档子事,到底是纨绔做的更多。 一声锣响,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着粉色女帔的戏子手捏小团扇,粉墨戏妆,折纤腰以微步,聘聘婷婷的亮了相。 梦鳞咦了一声,“是他?” 蒋谦道,“谁?” “鬼王庙遇见的那个俏公子。” 蒋谦探头去看,那台上的戏子亦是遥遥一眼望向他,嫣然一笑,一开折扇,亮了嗓。 ……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 牡丹亭,游园惊梦。 将妄倚着栏杆托着腮,专心致志的看着戏,还不忘紧攥着蒋谦的手。 他是真的生的好看。 侧脸的轮廓映在重重光影里,多了两分柔和,眸子却依旧沉黑,似乎什么光都透不进。 萧淳拈起茶盏品了一口,拿扇子轻轻一敲桌子,低声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蒋谦听了微微一笑,拽了拽将妄,“我老了怎么办?” 将妄头也没回,“我好看就行了。” “我死了呢?” “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保证在你转世后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我。” “每次转世都给我一魂一魄然后被人关起来?我可不想再找你了,太受罪了。” 将妄不作声,好半天才道,“也是个好主意。” 话语间忽有利器破空之声,几人皆是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