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一架私人飞机缓缓落下，停在宽敞庭院中的停机坪上。 几个身着黑衣、白衬衫，打着领结的男仆一路小跑过来。当舱门打开，客人下来之后，他们便有序的上去搬运行李。 “欢迎，先生、端木小姐。”高壮的中年男管家对他们微微躬身，“夫人已经在大厅等候二位。” “午安，罗德先生。”小芸对他微笑点头打了招呼，挽着端木莘的手往前走。 “端木小姐，您的行李是放到您原来住的房间还是……” 罗德先生问。 “放我原来那个房间，谢谢。”小芸回答。 端木莘微微皱眉。他们已经订婚了，住在一起也没问题，但小芸却坚持和他分开房间，让他多少有一点不快。 “我们来的时候说好的哦。”小芸对他撇撇嘴。她不想让未来婆婆觉得自己是轻浮的女孩子嘛……虽然她未必会这么认为，不过万一她这么认为呢？ “我没有不同意啊。”他无奈的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只要她开心就好，反正他们也不打算待很久。 “待会你要对你妈妈好点哦。”她又叮嘱。 “知道了。”他眉头又皱了皱。 穿过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灌木丛、大理石砌成的喷水池和种满蔷薇的花园，他们来到一座古老的城堡前。城堡虽然经过多次整修，仍然维持着几百年前的原貌，背阴的墙壁，爬着斑驳的青苔。 他们走进城堡，在大厅里见到了端木莘的母亲——玛丽夫人。 她五十多岁，身材比较粗壮，穿着紫罗兰色的裙装，齐肩卷发使她的脖子显得格外修长。虽然发福了，但眉眼间仍然能看出，她年轻时必是位难得的美人。她薄唇紧抿，眼神犀利，看上去显得高雅却严厉，仿佛一个斗士，随时准备着上战场厮杀一番。 “妈！”小芸兴奋的上前，搂住她的脖子。 “嗯。”夫人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她和小芸拥抱了一下。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夫人眼角的鱼尾纹因为笑而变得更明显了，“小芸气色还不错。听说你最近总是出差，我还担心了一阵。” “没事啦，我身体好嘛。”小芸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妈。”端木莘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夫人应了一声，“你们一路上辛苦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 “好，谢谢。”端木莘点点头。 端木莘走进他的房间。周围的摆设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觉得熟悉，是因为这里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床、柜子、书架……一切都似乎没有变过，而且打理得干净整洁，柜子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准确的走着，连书架上他儿时放在那的木头小车子都一尘不染，仿佛一直有人住似的。 觉得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十多年没有来过了。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大约是高中毕业那时。 小芸推开门，就看到他在书架前，望着自己儿时的玩具出神。 她叩了叩门。 “你来了。”他迎上去。 她也朝他走去，搂上他的腰，把脸颊靠在他怀里，“莘……” “嗯？”他应了一声。 “不开心？”她轻声问。开始他还不想来，她借着采买婚礼用品的名义，好说歹说才把他哄上来……她觉得，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应该亲自告知他母亲比较好？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她抬头，忧心的看着他落寞的神色。 “我没事啊。”他微笑安慰她，“你们出去玩或者聊天喝茶的时候，我就在房间里写东西，可以？这里安静，视野又好，正适合构思我的新文。” “好。”她只好点头。 到晚餐的时候，夫人问小芸：“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哦，我的婚纱打算就用妈妈的。”小芸笑着回答，“过几天我们打算去伦敦，到萨维尔街定制他的礼服，再去巴黎定我的鞋子，其他大概就交给婚礼策划公司去办了，我也不喜欢太劳神……唉。” 虽然还没正式开始筹划婚礼，她已经感觉到一大堆事情扑面而来。幸好，她这一辈子应该只需要经历一次。 “酒水我可以包了。其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夫人看她烦恼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尽情的任性一回，给自己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 “我们其实不太在意啦……”她抿唇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未婚夫，“只要在一起就很好了。” 夫人笑笑，又望着自己儿子，“你要主动的多承担一些，别置身事外的样子。这也是你的婚礼。” “他做得挺好的……”小芸想替他说好话，他却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 第三天的晚上。 小芸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他们打算明早就离开，有人轻轻敲门，“是我。” “门没锁，自己进来。”小芸说。 端木莘进来，掩上门，上前吻了她一下。 “怎么啦？”她望着他微笑。 “没什么啊。”他抿唇笑了笑，“只是……想你了。” “咦？”她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忽然低下头，吃吃笑了起来。他这有点羞涩的小表情她太熟悉啦。 关于内回事，她也喜欢的，可他的需要似乎有点频繁……这样好吗？她曾经特地咨询过卓雅老司机，得到的回答是：“热恋阶段他想要你不是正常吗？三天一次都少了，一天三次都不奇怪。” 唔……好。 他凑过来，轻笑着吻她。轻吻逐渐变得激烈，他将她抱到桌上坐着。 “还是别……”她轻轻推开他，“等明天到酒店再……” “好。”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又在她额上吻了吻。 这时候房门又被敲响了，“小芸，你睡了吗？” 是他妈妈的声音。 小芸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还、还没有……请稍等。” 她推着他到衣帽间那边去。 “为什么我要藏起来？”他不满的小声问。他们是未婚夫妻，又不是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人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嘛……”她娇嗔，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乖哦……你妈妈应该不会待很久。” 待在这的几天，除了用餐的时候，他和他妈妈几乎没有照面。他似乎在避开她，而她对儿子也是挺冷淡的……这么久没有见面，她见到他却没句暖心的话，开口就是教训，换谁都会失望。她担心，如果他妈妈看到他在这儿，可能转身就走、或者又教训他，让他不开心。 把他推进衣帽间，拉上门，她这才去开门请他母亲进来。 “抱歉啊，因为正在收拾东西，有点乱……”小芸笑着说，“妈，您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就行啦。” “没关系，反正没什么事，正好走一走。”夫人缓缓走到窗边的大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芸在她侧面坐下，正对着窗。她轻声问：“请问……” “也没什么。”夫人看了看四周，微笑说，“当你第一次来，我就有预感，所以安排你住这里……我和他父亲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也是住这里。” “哦……”小芸低下头笑了笑。 “唉，一转眼，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夫人转头，透过大窗子，望着窗外花园里星星点点的灯光。 在夜里，夫人的表情似乎看起来没那么严厉了，反而有几分慈祥的感觉。小芸看着她留下许多岁月痕迹的面颊，心里也是有些感触。 小芸知道她的过去。和许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一样，她原本是布鲁兰航空的一名空姐，偶遇豪门贵公子，对方对她一见钟情，相恋一段时间后就迎娶了她。——如果这是童话，大概 “王子和灰姑娘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就可以完美结局了，但生活不是童话，结婚三年，莘两岁的时候，他父亲就过世了。他家族里的旁系亲戚趁机搞事情，想将他们撵出去……他母亲和她父亲是旧识，所以后来他们母子去她家住了几年。 沉默良久，夫人缓缓说着，语气清冷，“我知道他恨我。但即使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妈……” “他以前还是个孩子，以为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好，哪怕没钱……”夫人瞥了她一眼，“也不能怪他，谁没有天真过？我那时年纪比你还小一点，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直到被现实狠狠的扇了耳光，一次又一次，教我明白一个道理：一退再退、只会无路可退！没有力量保障的所谓幸福只是自欺欺人的空中楼阁。寻常人可能还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我们不可以，他出生在这个家族，就注定了如果没有钱没有权，那只会惨淡收场。” 夫人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所以，我要回来，要为我、为他，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即使他怨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妈，他会明白的。”小芸轻声说着。 “这二十多年，我终于赢回来了。”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似苦笑，又似自豪，“他父亲的酒庄、地产……全部改组为股份制，我们绝对控股。我也一直在各名校设立了奖学金、每年有优秀学生来实习，人才选拔不是问题。把事务交给可靠的职业经理人，一切都运营良好，我也可以歇歇了。” “妈，您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真的好辛苦。”小芸柔声说，“您放心。如果您想，也可以为自己考虑一下……”她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城堡，虽然有许多仆从，但身边却没有知心好友、也没有伴侣，会孤独寂寞吗？ “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不想找个伴，但你以为像你爸这样的靠谱男人这么容易遇到吗？”夫人瞥了她一眼，又苦笑了一下，“如果当初他愿意挽留，可能我真的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但他心里只有你母亲。这么多年，我不去考虑自己的事，因为害怕——我们受的苦已经太多、付出也太多，我不能冒险引入一个男人影响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基业。” “哪怕现在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我怕自己万一遇到个男人谈起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被他哄着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不过，你们结婚后就好了。”她拉着小芸的手，笑着说，“你们一结婚，我就把我名下的资产都转移给你——他不愿接受，转给你也是一样的。我只保留一份养老基金就好。没有财产的负累，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谈个恋爱啦。……你愿意接下这个重担、给我自由吗？” “当然。您放心，我会好好做的。”小芸哽咽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人人都说有钱好，但她坐拥百亿资产，却活得像一个囚徒。小芸不知道她做得是对是错——但她知道，她是真心的爱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他，她二十年来夙夜匪懈、孤独的守护他父亲的财产，直到他成年结婚，她又将这份祖传基业完好无损的交给他。 “好。”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我也该走了，替我谢谢你爸爸，把他教得很好，没有让他成为所谓精致的名流，而是成了有担当的男人。……哦，还有这个。”她走了几步，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他以前非常珍视……后来，我替他拿回来了。” 小芸接过。那是一只怀表，还带着她的体温。她点点头，“好的，我交给他。” 目送夫人走远，小芸回到房间，拉开衣帽间的门。 他蹲坐在地上，额头靠着膝盖。 “莘……”她蹲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一下子将她抱在怀里，垂下头，靠在她的肩上。 她想能明白他的感受。原以为自己很努力的靠自己生存、他以为自己够坚强能干，却不知，连自己努力发展的机会也是母亲支撑起来的…… “没关系喔……过去的事就过去，我们以后都会好好待她、让她开心，对不对？”她温柔的说着，轻拍他的脊背，“如果她提出给你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接受哦。” “我知道。”他声音有些嘶哑。 “还有这个，给你的。”她将怀表递给他。这就是他所说的很重要、但被亲戚夺走的东西？ “这是父亲的。”他接过，轻轻的打开，里面的指针还在一下一下稳稳的走着，表盖里侧，是他父母的结婚照。那时夫人还是双十年华、美丽娇俏的女孩，因为嫁入豪门而显得颇为自得。年轻的她大概没想到，未来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谢谢你。”他攥着怀表，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端木家。 端木爸爸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精美的婚纱。他温柔的展开，递给一旁站着的小芸，“这就是你母亲当年嫁给我时穿的。上面的刺绣就足足用了一万工时，一年多才完工。她非常喜欢……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嗯……谢谢爸。”她郑重的接过，垂眸看着上面美丽的花纹，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 “好女儿。”端木爸爸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你长大了，要嫁给相爱的人，我很欣慰。你就像你妈妈一样，温柔、善良、聪明、美丽……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爸！”她终于忍不住，哭倒在他怀里。 “别哭，傻孩子。”端木爸爸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眼睛，“你回去试穿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让裁缝改一改……” +++++++++++ 第二年的夏天，他们在一座美丽的小岛上举行了他们的婚礼。岛上处处布置着白玫瑰花球和拱门，还有无数粉色、紫色、白色……各色花瓣从天空落下。 这是私人婚礼，没有对公众开放。邀请的人不多，只有新人两边的亲朋好友。 小芸挽着父亲的手，走上红毯。 另一端，他面带微笑，正等着她。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曾远离。 我愿意。 当然，我愿意。 这是我们，对彼此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