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高升
雪停了,晴空万里,麻雀儿在压垂的枝头上啼叫,寻着虫儿吃。 雪光照的内室透亮。 一阵轻微的动作,楚棠从昏沉中睁开眼,就看见霍重华站在脚踏上穿衣,胸口处的细长红痕已经凝了血。 楚棠丝毫也不内疚。 她昨天真是被折腾的够惨了,因着昨日是王若婉的大婚,她便想起了霍重华与王若婉的上辈子,还有王若婉的死…… 顾景航说,是霍重华亲手所杀? 楚棠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无,一双水眸此刻如荡着春风,风情百媚,她却浑然不知,幽幽的想着往事。 霍重华见她醒了,笑了笑:“你再睡会。”他自己也知道失控了,若非灌了那么多白酒下去,他怎么会差点就真的强迫了她。 楚棠不愿意跟他对视,这人混账的时候,也是无人能及的,前些阵子哄着他喊‘天乐’,亦或是‘夫君’之类的,昨夜还非要逼着她跟着他读情诗。 怎会有人喜欢这种癖好?! 楚棠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往被褥里钻了钻,发现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的,她好像也洗过澡了。 不想了,想了别白想,她在床榻上再怎么抗争,也不是霍重华的对手。 霍重华衣裳已经穿好,屋内暖如三月之春,他的外裳并没有套上,接着又上了榻。 千工床一震荡,楚棠就一惊,霍重华已经掀了被子进来:“险些忘了,今日沐休。棠儿实在厉害,我都被迷得分不清早晚了。” “你别说了!”他一说荤话,楚棠就开始犯头晕。 她都怀疑,王若婉上辈子不是他杀的,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 霍重华积压了几月的情绪昨夜统统得到疏解,此刻心情大好,小妻子不让自己说下去,他便说起了旁的事,“楚湛今年秋闱落榜,我之前托人将他的文章拿了出来,经我一阅,或许他三年后未必能中。” 霍重华说得是大实话,楚棠知道楚湛不是读书的料,她也并不盼着楚湛入仕,读书人天下繁多,真正能高中腾飞的却是寥寥无几,而且就算是八股精湛,登殿获赞,将来也未必就是一条顺畅无阻的路。 有些人天生适合官场,有些人则不然。 她只盼楚湛一辈子安然,无风无浪,其实楚湛秋闱落榜,楚棠还松了口气。 楚棠将自己裹成一条蚕,势必要与霍重华保持距离,“这天底下又非科举一条路,考不中,就另谋旁的事去做。谁像霍大人你……文曲星下凡,左右逢源,听王姐姐说,户部有人想将家中庶女送给你做妾?正好床榻上的事,我也嫌累,倒不如纳了人家。” 霍重华目光一顿,昨天接了楚棠回来,就发现她脸色不对,除却不知因故而娇羞之外,对他是憎恨交加,原来是这回事! 霍重华双臂枕在脖颈下,望着承尘,“我惧内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一切都听夫人安排,夫人非要给我纳一房那就纳,我岂敢不从?”言罢,他挑了眉,侧着身,目光紧紧锁住楚棠。 楚棠:“……”明知她是有意这么说的,他还不给她台阶下! 有这么惧内的么! 楚棠一直以为她起码是一个性子能平静的下来的人,与同龄女子相比,还算是稳当的,可此刻她花了大力气才强迫自己忍住,不扑上去挠他! 甚至歇斯利底的吼他! 霍重华见她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说,视线开始变了意味,他喜欢亲吻她,仿佛怎么都不够,那张专门会和他斗嘴的唇,一夜之间已是艳红饱满,宛若雨后熟透的樱桃,就等着他采撷。 楚棠昨夜是霍重华从净房里抱着出来的,榻上温热,他只给她穿了小衣,他记得非常清楚,他突然将楚棠拉进怀里:“难得白日在家中,我想看清楚。” 楚棠没明白霍重华这话的意思,却在下一刻被褥被他掀开,他自己就钻了进来。 守在外面的墨随儿等人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也不知道里面两位要闹到什么时候,早膳来来回回热了几次了,也没听到里面的人叫水。 楚棠再次醒来时,寝房内早无霍重华的影子。 青柳儿等人小心伺候着她起榻洗漱,墨巧儿语气古怪的说了一句:“四奶奶,您先用些芝麻汤圆垫垫肚子。三公子和表少爷在府上,四爷让后厨备了晚膳,一会啊,就该开席了。四爷说都是自己人,让您也过去一道用饭。” 晚膳? 楚棠再看屋内的光线和腾腾燃烧的火烛,顷刻间不受控制的脸红:“我知道了。” 白日宣/淫,加之睡到这个时辰……楚棠是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狐媚妇人! 她觉得需要找个机会和霍重华好好谈谈,这个事情不能在这样下去。 冬日的太阳已下山,外面冷的异常,屋檐下挂着一尺长的冰锥子,天寒地冻。 楚棠身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裹的严严实实,怀里还抱着一只包缎面的暖炉。 前厅,几个男子有说有笑,大有意气风发之态。 也不知道霍重华这样的人,他哪有心思和楚湛与沈鸿说笑。 在楚棠的认知中,霍重华只有与沈岳才能谈到一快去。 楚湛见楚棠走来,眸光有明显的躲闪,沈鸿张口就道:“小楚棠,我跟表弟已经商量好了,他今年就跟我与娘一道回金陵。” 霍重华似乎不悦了。 楚棠知道他因为不高兴,沈鸿比她小,按着辈分应该喊她一声表姐,但他这人随性惯了,楚棠是无所谓,“是么?那正好,替我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楚湛更惊讶,他以为楚棠不会答应,现如今的楚家真的是到了人丁凋零的地步了,若无人入仕,这一代算是彻底没落了。 他却不喜读书,听着沈鸿说起大江南北的趣事,心之向往,也想着走出京城去看看。 京城看似繁华似锦,万千金玉皆在其中,可楚棠知道,这里面的人真正快乐的通常都不会是位高权重的人。 厅堂烧了炭,楚棠将暖炉递给丫鬟,在楚湛身侧落座,而此刻霍重华向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楚湛和沈鸿都是粗枝大叶,情窦未开的少年,根本没察觉到异样。 楚棠无视霍重华递过来的眼神,笑道:“楚湛,你不是说不想进学么?那就去外祖父家中,跟着舅舅学经商,将来大江南北,只要得一技之长,哪里都是能落脚的,再者祖宅的产业,今后也是要你自己打理,我总不能管一辈子。” 楚湛如今的样子,比前世好太多,楚棠已经心满意足,再无过多要求。 霍重华昨夜很尽兴,此刻就想‘奉承’着小妻子,楚棠说什么都是好的,他配合道:“将来若想为官,有了银子也好铺路。” 楚湛和沈鸿留在霍宅用了晚膳,这之后又一并回了楚家祖宅。 楚棠一直没同楚湛提及过,有人暗中给她送信,说是母亲还在世的事。母亲走时,他还不记事,不让他知道,也省得他伤怀。 天彻底大黑时,一着程子衣的男子快马而来,递了名帖才得以见到霍重华,那人样子十分急切,似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这时,霍重华正在教楚棠临摹大家之作,确切的说是逼着她跟自己学。 霍重华对门外之人道:“何事?”他的样子陡然间阴沉了。 楚棠从他怀里出来:“你去忙。”她虽睡了一整日,却也累的很,估计没有三四日都无法恢复。 霍重华走出屋子,与那男子说了几句,而后楚棠就听见霍重华对府上的人交代了一些话就急匆匆离开了。 楚棠将下人叫了过来:“四爷方才走之前说了什么?” 霍重华上面虽有霍老爷子和霍夫人,但在这座宅子里,楚棠就是说话算数的那个人。 下人不敢怠慢,遂道:“四爷说,这阵子不太平,让奴婢们务必不得离开您半步。” 不太平?是出了什么事了? 霍重华先是见了程赞礼。 “沁晨公主的案子超乎我的预料,我原以为只是公主旧情人所为,没想到会牵扯到辰王。”霍重华淡淡道。 程赞礼却是坐不住了,端着茶盏的手还在发颤,不知道是被霍重华给气的,还是急的? “小霍!你敢说你事先不知情?那你怎会让陈晨直接找了人去大内!现在好了,辰王妃兄长的事爆出来了,陛下大怒。要是陛下为了沁晨公主,肯下旨处罚辰王妃兄长,那这事也算是立了功,可要是陛下息事宁人,这回可就惹怒了辰王了!” 辰王妃出自名门望族,祖上荣耀盛高,与圣祖皇帝曾称兄道弟,门庭非寻常世家可比拟。 霍重华不以为然,表情依旧很淡,如温水里的青蛙,更是让程赞礼一时间无处发泄脾气。 霍重华道:“程大人莫急,慕王已经入宫觐见。八爷素来低调,城外的禁军令牌早年就上交,慕王是不会将八爷当作眼中钉的,暂时也不会轻易怀疑八爷。而且下官估计有人在慕王面前说过什么,以至于慕王府现如今死死咬着辰王不放。” 程赞礼正寻思着霍重华的话。 霍重华这时不痛不痒的加了一句:“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是,有件事,他还没弄明白。 程赞礼的脾气又消散了下去,回味了半晌,才觉得霍重华说的有道理,只是跳跃太大,他一时间没能理清楚,想了一会,啧道:“小霍,你是怎么知道沁晨公主的案子一定与刘家无关?” 霍重华起身,他道:“其实下官一开始并不能笃定。直到刘家长公子,也就是驸马爷的痴傻之症被李大夫治好,我才方知是有人在背后害了他。而且辰王妃兄长也是被人所害,才胆大包天去私会了公主,幕后的人就是慕王。其实公主的死……下官至今也没查清,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公主身边的人都死了,有人不想让这件事公布于众。 程赞礼是刑部的主事,查案是他的专长,霍重华关于这个案子仅仅寥寥数语,很多细节拼凑不起来,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将证据牵强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目光愈发的起疑。 霍重华拱手告辞:“程大人,下官还有要事在身,既然沁晨公主的案子已经大白,那程大人答应下官的事,莫要食言。” 霍重华前后只待了两刻左右,程赞礼却是思量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用不着管这么多,只要是慕王和辰王对抗上了就行了。 辰王一出事,慕王就马不停蹄的去告状,殊不知帝王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可以这么说,沁晨公主的死,让慕王和辰王都陷入一个怪圈,很难轻易抽不出身。 程赞礼愈发觉得霍重华似乎一早就知道实情,等到现在也就是为了让慕王去对抗辰王。 刘栋看着霍重华被随从簇拥着,大步而来时,有一种见到权臣的错觉。霍重华现如今的官位离着权臣还有一定的距离。 但这一次,刘栋是心服口服了。 要知道,沁晨公主死在了刘府,这对刘家而言不亚于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还有一个被傻的儿子! 霍重华在暗中与他联络,先是取得他的信任,而后寻高人医治了他的儿子。 到了这个地步,刘栋自然已经全心信任霍重华了。更别提洗清了刘家的冤屈。 刘栋没有摆官架子:“霍大人,里面请。” 这里是一处茶楼,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茶楼里尚有客在,寮子里腾出的热气,雾霭一般的将夜色笼罩,神秘又清冷。 霍重华双手合实:“刘大人,您请。” 兵部尚书也属于文臣,虽不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但掌管军机事宜。武将手中多有实权,故此不得涉政。兵部尚书这个位子其实很巧妙,虽与兵权相关,但无造反的能力,却也不可小觑,是诸位亲王都想拉拢的对象。 刘栋一直按兵不动,为的是明哲保身。 满朝皆知,霍重华是康王的人,他今日既然见了霍重华,那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了。 茶楼外被便装男子围住,水泻不通。 霍重华与刘栋入了茶肆内,另有自己人煮了清茶。霍重华吃了一些水煮的花生,刘栋见他只是喝茶吃东西,且这吃相也太文雅。他已听说了霍重华此人怼天怼地怼帝王,已经多次上书帝王,对户部的条例进行修改,是个叫人捉摸不透,又实在可怕的人。 可看他吃东西,又是另外一番文人雅士的做派。 霍重华迟迟不开口,刘栋等不及,先道:“霍大人,此番本官多谢你仗义出手,本官不知霍大人的用意是……?” 官场的人,多半喜欢明知故问。 霍重华给刘栋添了茶:“下官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话都说出来了,刘栋只能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说:“霍大人直言无妨,本官只要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霍重华吃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手,觉得这家茶肆的水煮花生味道不错,就让小二打包了一份带上,说不定小妻子会喜欢。这之后方才:“下官想调入大理寺,四日后上朝,程大人和大理寺卿会联合向陛下请奏,到时候还望刘大人支应一二,康王殿下的意思也是如此。” 刘栋喝了口茶,滚烫的自喉结处滑过,他却一无所觉。按着霍重华这话里的意思,要是他当真照做了,那就是给康王办事了,这今后就与康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刘栋额头溢出了汗。 夺嫡可不是小事,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跟说家常一样,面色冷静到了极致。 赢了是百年荣宠,可输了……连祖宅门楣也给陪进去。 霍重华又道:“既然刘大人已经答应,那下官这就去告之康王殿下。” 刘栋:“……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不么? 霍重华离开了茶肆,没有去康王府,而是直接回了家。 水煮花生放在怀里还是温热的,楚棠在临窗的大炕上的描花样。霍重华走过去,不声不响的给她剥:“我回来的快。” 楚棠:“……”他好像还想讨表扬似的,这一定是错觉。 几日后,积雪已融。 王若婉携丫鬟登门霍宅。 她是新妇,穿得自然要红艳了些,只是太过艳丽了,楚棠被她的妆容晃了眼。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面配着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裙,外面系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脖子上是赤金如意的项圈。 除此之外,妇人发髻上还有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整个人在阳光下,金黄生辉,奢华不可言喻。 她看着楚棠一身素色苏绣月华锦的裙袄,皱眉道:“你年纪轻轻就是正四品官员的夫人了,怎么穿得这般清寡?” 霍重华在户部任郎中,明明是五品,怎么又成了四品?而且楚棠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不那么花哨的衣裳,她自己是打心底最喜欢她身上这套的。 楚棠请了王若婉入暖阁,她还是头一次来霍宅。因着王重阳对霍重华格外看重,王若婉就将那段孽缘给抹去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死心眼,脑子却能转得开。 王若婉见楚棠腰身细柔,抱怨了几句:“我夫君大婚那日,说我胖,还拿我这体态作了一首诗,可是气死我了。” 又是诗? 楚棠现在谈‘诗’色变,她并不想在王若婉面前谈及和霍重华的房中怪癖,莞尔道:“王姐姐身子骨好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王若婉笑着打趣:“还是棠儿妹妹会说话,对了,霍重华升官了,可我见你们府上怎么一点喜庆也没有?我爹爹和娘还特意备了贺礼呢。” 楚棠:“……他习惯了低调,不张扬。”楚棠还真是不知情。 不知怎么的,楚棠难免失落,霍重华口口声声说着情话,恨不能将全天下的情诗都说给她听,结果他升官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王若婉根本看不出楚棠的心情欠佳,笑道:“有一件事,你听了保准更高兴。” 楚棠又是笑了笑,想起了上辈子世人对霍重华的评价:“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他是不是事事都周密的规划好了?甚至包括在她面前的说辞,还有那些隐瞒她的事?霍重华真要是有意不想让她知道,她恐怕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这感觉……像是孙猴子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而她就是那只自以为聪明的猴子。 吴先生当初写下这则话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心境,反正楚棠是不太好受。 楚棠接了话:“什么事?”她也想听听能让她高兴的事。 王若婉嬉笑了一声,如姑娘一样的开怀:“有人给霍重华送了美人,你猜他拿美人怎么着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王若婉似乎很喜欢打听霍重华的事,尤其是这些花边消息。 楚棠又接话:“我哪里会知道!” 王若婉道:“他把那几个女子送到都察院去了,还检举了想拉拢他的人。我还从我爹爹那里偷听,帝王龙颜大悦,当着朝中大臣,在大殿上褒奖了他。棠儿妹妹,难怪你早年就喜欢他了。” 楚棠:“……这样啊。”他不是很圆滑么?也不怕惹事上身。而且,到底是谁一早就看上霍重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上奉上,么么,尽量月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