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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解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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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王府,奎老满面春风得意,胜过他当年金科折桂时。    相比而言,霍重华却是神情颇为寡淡,亦如他一贯以来面对旁人时的样子。这阵子徒弟变得严谨肃重的多,奎老还有些不太习惯。私底下,他就是个纨绔不化之人,也不知道近半年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心扑在了科举上,案牍劳形成了常态。    康王欣慰朗笑,“天乐啊,你果然是说到就能做到,说中解元当真就中了解元,王大人和徐老先生对你这次秋闱的文章大为赞赏啊。从今日起,你便不是之前默默无声的霍家四少了,这今后诸多事宜一定要注意分寸,暗部之事,你暂且不必插手了。专心几年后下一轮春闱,我与你先生对你很有期望。”    奎老抬手捋了八字胡,与有荣焉。忆起当年天才的童生,他自己也未曾中解元,这小子平日里偶会不务正业,但肃严起来,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这个当老师的也捉摸不透。    霍重华端坐着,尚未弱冠,身形却已经有成年男子的伟岸高大,浓黑的剑眉衬得一双冷眸深沉不可估量,他道:“王爷,我想来年三月参加会试,不知能否可行?”    康王与奎老皆是一愣,惊讶与震惊并存。    会试是在秋闱的第二年春天,但一般学子中举后,会再等三年,到了下一轮春闱方才参试,饶是如此,落榜的贡生也大有人在。能高中的寥寥无几。    霍重华神色淡淡的口吐狂言之词,反倒没有让人觉得他轻狂自傲,却是一种卓世不屈之态。他的表情认真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康王欣慰一笑,点了点头:“天乐,你既然有此豪情壮志,我会与王大人等人提及此事,安排好一切,定让你顺利参试。”他不再问霍重华有没有把握高中了,他这样的人,总会让旁人吃了一惊,康王此刻甚至不再怀疑霍重华明年就能高中,不久之后他就是名声远播,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此等旷世奇才必得多方势力赏识,到时候他就是想低调也不成了。    其实,霍重华在奎老身边的时日并不多,他除了进学,钻研八股文章之外,一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习武和替康王办事上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文采出众,所思所想,皆在常人自上,乃真正的鬼才。    “这个时辰,捷报应该送到了霍府,天乐你先且回去,他日鹿鸣宴,我也会赴宴。”放榜后,会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宴请榜单上的前几名,席间中举之人会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霍重华点头,“天乐多谢王爷栽培,若无王爷伯乐识马,天乐还不一定在什么地方鬼混。今后定为王爷马首是瞻。”霍重华第一次在康王面前表明立场和态度。曾今他不过是个万千庸人中的一个,没有将自己看得多重。然,从今往后,他知道自己会走上另外一条路。    康王颇为欣慰,真要算起来,霍重华才是救了他一命的人。    从康王府出来,霍重华骑在毛驴上,仰面是湛蓝的苍穹,几片浮云随风而过,一切皆顺着他的期盼去发展。仕途,地位,权势……都会有的。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一热,有了旁的不该有的冲动和心思。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中举之前还与那丫头悬殊鸿大,但再给他几年时间,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和心意。或是强求,或是豪夺,亦或是哄骗劝诱,反正他对她似乎有的是耐心,看着她一张气鼓鼓的小脸也成了别样的享受。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到了那个地步,他总是要如正常男子一样娶妻的,与其整日面对自己感到厌烦的女子,还不如是她呢……最起码养在院里,也是独到的一抹风景。他甚至幻想着教训她这一年来对他的冷漠,他让她装作不认识自己,她还真的当作不认识了!    小灰有孕的那笔账,他还记着呢!    楚家大房,楚居盛打赏了送捷报的皂隶之后,就命人去玉树胡同接楚云慕回府,他如今中了举,大房自然不能亏待了他,多一个出息的子嗣,对家族有利而无害,更何况楚云慕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若非因着吴氏处处抵触,楚大爷也不会让楚云慕留在祖宅近一年之久。    楚棠命丫鬟给楚云慕归置东西,他此番中了举,楚居盛一定会寻了路子将他送入国子监,林家族学是不必再来了,她能做到今年的地步,已经算是尽力了,但愿今后楚云慕可以照顾着点湛哥儿。    楚湛站在屋廊下,只留给楚棠和楚云慕一个倔强的背影。沈兰走的早,楚二爷这个父亲可有可无,他幼时就开始进学,小小年纪,已尝尽这世间孤寂,楚云慕于他而言,已经是他的二兄,他不想让他走。    但他也知道,必须让他走。    楚云慕走了过去,笑了两声:“呵呵……三弟,我只是回大房,横桥胡同离祖宅也不远,我每次下学还能去林家族学看你,要是先生许了假,我还会过来考你课业,你可不能懈怠。”    楚湛暗自眨了眨眼,不让泪珠子掉下来,那样就是太丢人了。    楚棠道:“二哥哥,管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如今才刚中举,府上的人还不能得罪,大伯母……不会就这么让你冒进的,你今后凡事小心。”    要是楚云慕将来发迹,楚宏的机会就少了,吴氏怎会容忍楚云慕骑在正室的头上?楚棠太知道吴氏的手段了,心机谈不上太过深沉,却是能死磕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就连楚老太太的财产,吴氏至今还在算计着。    楚云慕心头微悸,抿了抿唇,遂点头,“棠儿,你与湛哥儿也保重,我会时常来看你们。我……我将来必定会让你们姐弟二人安枕无忧,你要信我!”他信誓旦旦,突然发了誓。    楚棠嗯了一声:“嗯,棠儿一直都信啊,谁让你是我二哥呢,今后湛哥儿还得以你为榜样的。”她不求楚湛追功逐利,爬得越高摔的越狠,粉身碎骨者也比比皆是。再者楚湛并不喜欢读书,她只盼着楚湛将来能衣食无忧,顺遂安健。他如今还小,再长几年,出去另立门户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不久之后楚家就会大变天了!    “二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请。”大房的管事上前催促。这些人彼时都不将楚云慕放在眼中的。    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见异思迁的,做下人的更是见风使舵,眼看着楚云慕将来可能会有出息,对待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楚云慕走时,管家给楚棠留了话:“六小姐,三少爷,横桥胡同明日会设宴,大爷和夫人交代了,让您二位到时候也去赴宴,给二公子祝贺。”    就算管家不说,楚棠和楚湛也是会去的,吴氏喜不喜欢他们是一回事,他二人身上留着楚家的血,楚家出了举人,自然要去祝贺。而且楚棠还没挑好礼物,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给楚云慕备什么好?银钱太过庸俗。她好像记得楚云慕腰上没有任何修饰之物,到时候入了国子监,与旁的世家子弟比起来,未免显得太寒碜了。楚棠曾经给过表哥沈岳一块如意佩,他十分喜欢,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弄丢了。正好她这里还有一块,在明日之前就编了缨穗挂上去,就当是贺礼了。    楚云慕到了横桥胡同,直接被管事领入厅堂,楚居盛,吴氏,楚宏,另有张姨娘皆在。只是每个人表情各异,心绪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    楚居盛喜不自禁,却也知在吴氏面前保持一派严父之态,“云慕啊,你这次北直隶乙科三十八名,与你兄长当年不相上下,为父实为大悦。因着老太太生前的意思,让你留在祖宅,但今时非同往日,你兄长已在国子监进学两载,你二人今后还能有个商榷提升的地方,祖宅那边暂且不要去了,你姨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院子,今后就在横敲胡同住下。”    楚云慕神情恭敬,低垂着眼眸,脸上并无中举的欣喜,平静如水的态度令得吴氏更为忌惮。莫不是他早就胸有成竹?还是对届时的春闱也有把握?    楚云慕恭敬道:“多谢父亲和母亲厚爱,姨娘也操劳了。”    楚居盛满意笑了两声,“一家人,谈何道谢!”    无氏脸色一阵青白,这之前,她是如何对待楚云慕,又是如何让手底下人变相的惩戒他,她自己没有忘记,楚云慕也肯定记着,要是真让他发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楚宏与楚云慕客气了几句,话说,他二人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起,明眼人也能看出来是亲兄弟。楚居盛更是深信楚云慕就是他亲生儿子无疑。    “云慕啊,与楚家比邻而居的霍府,这一次出了一个解元,此事你可听说了?这人是霍家四少爷,明日酒馈,你二人不防先认识一二,结为好友,将来许会有用。”楚居盛交待了一句。    霍重华的名声从来就没好听过,霍家一直以来从未将他视作少爷,还传闻他生母因着杀了人,生下他后就被霍老爷弄死了。在霍重华几个月大的时候,照顾他的奶娘也失足落水身亡了,霍家人皆以为他是天生的克星。要不是霍家的董管家养了一头刚生了幼崽的毛驴,尚且有存乳,这才勉强将霍重华奶到了周岁,他估计也没命活到现在。后来那头母驴不久也死了。霍重华时常骑着的驴子就是那头幼崽,他视其为嫡亲。    这时,吴氏与楚宏对视了一眼。解元可并非寻常的举人,将来入翰林,一步登天的几率极大,田舍郎出生的王重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楚居盛让楚云慕和霍重华结交,这不是在培养今后仕途上的关系么?楚居盛的种种行径都在向旁人表示,他对楚云慕这个嗣子的在意。    故此,吴氏当然不会乐意!    楚云慕见礼之后,又得了楚居盛几句提点,这之后就去了自己的新院子,坐落在后花园太湖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后面,与楚宏的院子临近。里面的布置陈设也颇为精细讲究,单是书房里就挂有鸿儒的字画,要花不少银子?楚云慕心想。他本是低到了尘埃里的人,为楚家阖府上下所不容,这突然就天翻地转,就连管事下人们待他也是敬重了。本来是天大的好事,总算是熬出头了不是么?但为何他不欢喜?还不如与楚湛住在小竹轩时来的轻松自在。    刚入夜,孤独又袭了上来。    这时,张氏推门而入,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发髻上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华贵艳丽。楚云慕发现自己的娘,又容光焕发了。    “云慕,快来看看,娘给你缝制的衣裳,娘都快一年没见着你了。”张氏笑着,一脸的贵妇做派。她这个妾室似乎当的很顺心。    楚云慕鲜少会违背张氏的意愿,她已经走了过来,手里的团花纹绸缎的袍子展开,要亲自给他穿上试试。    没一会,楚云慕和张氏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露出的腕臂上。    楚云慕没什么表情,张氏遗憾了一声:“这……我都不知你又长高了,这衣裳小了,娘下回再给你量身做一套。”    楚云慕不动声色脱下那不合身的衣袍,“娘,你不用麻烦了,我有这里有合身的衣服。”是棠儿妹妹吩咐祖宅的婆子做的。她一个小丫头没有丈量过他的身子,都能知道他衣裳的尺寸,可笑的是他自己的娘亲竟忘记了时隔一年,他还会再长高。他又不是死人,怎会停止生长?    张氏很快就将衣袍交给了身后的丫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要儿子能得楚居盛赏识器重,几件衣袍又算什么。    她拉着儿子坐下,与他长谈:“云慕,娘真是没想到,你真能中举,咱们母子几人总算是快扬眉吐气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大夫人和大公子的脸色?呵呵……他们也能有今日?若非当年大夫人嫁给了你父亲,娘也不用委身给一个秀才,现在可算是好了,云慕我儿,你才十六就能中举,这将来必定能在大公子之上。”张氏说着,满目的幻想,沉浸在她自己编织的虚华梦境里,仿佛梦寐以求的荣华唾手可得。    楚云慕看着他娘这张尚且风韵犹存的脸,笑的那样开心,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独孤的来源,半晌,他道:“娘,我累了,想休息了,明日还有酒馈。”    张氏笑颜未消,涂着凤香花汁的手给楚云慕理了理衣裳,道:“那你好生歇着,娘还得着人去你外祖父家中送信,让他们也知道咱们母子几人很快就不是低人一等了。”张氏当年遭楚居盛抛弃,这么多年一直没脸见人,如今她又给楚居盛做妾,早就成了昔日闺中密友口中的笑柄,娘家人也看不起她。此时此刻,她只想让所有看低她的人知道,她张媌也有翻身的那一日。    门扉合上,空气中还存有张氏身上所用的香料,是明媚招摇的牡丹花香,与她妾室的身份并不相符。案台点的是白烛,透彻的火光远比油灯明曦。楚云慕环视了陌生的四周,榻上的被褥也是全新的丝绸罩套。到了这里,无人可与他说上一句体己话。再熬一熬,待到他日功成名就,便用不着寄人篱下了。    此时此刻,横桥胡同的另一大户,霍家正是火光高照。解元郎骑着他的小毛驴慢慢悠悠步入角门时,守门的小厮恨不能飞奔至霍老爷跟前禀报,失踪了一日的霍四少爷终于见着人影了。    其实,霍重华时常不回府,也无人关注过他的存在。    众小人小厮一涌而至时,他嫌烦的挥了挥手:“都盯着我看做什么?没见过美男儿么?”    “……”赶过来的董管事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没错了,这就是他的四少爷!绝对假不了。今日获知四少爷中了解元,他还以为四少爷被人冒名顶替了,亦或是被文曲星附体了,直至此刻,还是不敢置信。    董管事笑眯眯的上前牵了小驴儿,“哎呀,七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都等了一整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董管事对此表示很怀疑。一看霍重华阴郁的面色,更是怀疑。    霍重华长腿一跃,轻松跳下了毛驴,那衣摆一甩,似有凉风而过,周身仿佛都是不痛快的煞气。    随着他往陌兰院而去,董管事亦步亦趋跟着,“七少爷,老爷现在就要见你,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霍重华还未行至甬道,霍老爷已经在众人拥簇之下从岔道上的抄手游廊疾步而来,霍老爷子人到中年,体形微胖,这一路而来,却是疾步匆匆。    “霍重华!你给我站住!”霍老爷子气喘不匀的走了过来,霍家世代耕读,也没出现过榜单前十的,莫名其妙的出了一个解元,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奈何此子顽劣成性,不受管控,更是整日不见踪迹,霍老爷子今日才发现,他都不知道这个庶子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更不知他何时进学读书了!今日同僚登门道喜时,他更是对这个儿子的事,一问三不知,好不尴尬。    霍重华此刻绝无半点闲聊之心,从康王府出来之后,他便去了茶庄里处理手头的几桩生意,得知小楚棠换了供货商,他连数银子的心情也没了,这厢更别提霍老爷子要见他,就是他那死了生母从地里爬出来,他都不想搭理。    “有事?”霍重华止了步,下巴处暗青色的胡渣犹在,却无半分不修边幅的邋遢,一身玄色直裰似将他的体形拉的老长,肩头也宽实了不少,未及弱冠,却有弱冠之态。而最令人留意的是他那两条剑眉之下的双眸,隐隐透着温火,好像全天下都得罪了他。    霍老爷子登时噎住了。    他是解元的父亲,今日算是在同僚面前挣足了颜面,甚至是隔壁的楚居盛这次也败给了他。怎叫一直仕途平平无所冒进的霍老爷不为之兴奋?然,霍重华的一脸森冷宛若一桶凉水浇在他头心,让他几度语塞。    “既然无事,那我先回院了。”霍重华淡淡道,是以,提步就走。    霍老爷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近乎呆滞了。霍重华的表现太不符合常理,谁中了解元,还会是这副表情?大多数学子穷其一生,就连榜单的边都碰不上,他倒好,还摆出了满不在乎,‘这本非我所愿’的表情。    董管事过了片刻,才道:“老爷,四少爷就是这样的性子,明日估计就会好了,您别放在心上。”    霍老爷长叹了一声,屋子摇头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啊!”    陌兰院,朱墨早就将洗好晒干的被褥铺的整整齐齐,就等着解元回来了。内室横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长绳,朱墨仰慕自语:“少爷绝非凡人,这阵子为了科举,连床榻也不沾,旁人是悬梁刺骨,少爷是悬绳就寝。”    自家少爷已经高中,这绳子应该是用不上了,朱墨便想着收起来。谁料房门被人推开,就见霍重华沉声道:“放下,不用撤走。”    床榻他是不敢睡了,没完没了的的旖旎梦境搅得他魂不守舍,自觉道德丧尽,枉为君子。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梦醒过后,身边再无软玉温香的无底失落,迫使他几欲做出令自己都没法原谅的事出来。    朱墨脸色一晒,“少爷,您放着好好的床不睡,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朱墨都看不下去了。    霍重华背过脸,五官隐在一片光影之下,“你懂什么,我这是修身养性!”    朱墨的仰慕之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最后悄然退出了屋子,不再叨扰。    翌日午后,楚棠与楚湛跟着楚二爷赶往横桥胡同。    楚娇和楚玉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也让楚二爷带着她二人过来了。楚云慕中了举,将来极有可能入仕,大抵是傅姨娘也察觉到了楚棠一开始对楚云慕好的原因,也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乔模乔样的学着。    楚娇给楚云慕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楚玉四岁了,她是春节过后没几日生下的,月份大,其实已经快五岁,早就知道声音嗲嗲的向楚二爷撒娇:“父亲,二哥哥他会不会不喜欢玉儿?二哥哥在祖宅时,就不跟玉儿玩。”    楚二爷抱着怀里的幺女,怜惜不已:“怎么会呢?玉姐儿聪慧可人,谁都会喜欢。”    这时,楚玉眼巴巴的瞅了几眼楚棠,又可怜兮兮的样子,道:“那……六姐姐怎么好像不喜玉儿?”    楚湛原先以为楚娇和楚玉是真心待他,现在一听楚玉在楚二爷跟前如此混说,心里总算有了底了。果然姐姐说的没错,楚娇和楚玉都是不安好心的。    这厢,楚娇心里窃喜,还偷偷看了楚棠一眼,楚棠却是一派安然自若,随意楚玉怎么说,也随便楚二爷如何看她,不在乎的人,她管这么多作何?    她这阵子太忙了,无心顾及后院,看来是得找个时机好好治一治了。    楚二爷脸色一沉:“棠姐儿,玉姐儿还小,你平日里要有个二房长姐的样子。”    面对此等污蔑,楚棠没有反驳,只道:“是女儿的不是了,那日玉姐儿看上了王小姐头上的簪子,女儿没想法子给她弄过来。王小姐是王重阳大人的掌上明珠,女儿也是为了父亲好,这要是因为玉姐儿一己私欲,惹怒了王大人,对父亲的仕途可是大大不利。女儿下回会留意的。”    闻言,楚二爷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膝上幺女虚心的表情,将她放了下来,让她自己坐在马车上,又对楚棠道:“既然事出有因,你怎么不说清楚。”他同样心虚。    楚湛抿唇偷笑,楚娇却急了,用力捏了楚玉的大腿,楚玉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七姐姐,你掐玉儿做什么?玉儿已经照着你说的去做了。”楚玉长大后不是什么好角色,但此刻毕竟还年幼,能有多少心机!    楚娇面色煞白,吓得不敢看楚二爷。    楚二爷彻底明白了过来,看着平日里最为疼爱的楚娇,直至看得她垂下头,便移开了视线,这之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楚棠身上,却见她再也不看着自己,似乎是不屑。那莹白的脸上已经可见绝艳的气度,与她母亲越来越像,甚至更胜一筹。楚二爷心绪莫名被抽动,再也不去关注楚棠一眼。    马车在横桥胡同停下,楚家门庭此事非常热闹,隔壁的霍家亦是,很多前来道贺的官员都是两头跑的。虽说楚家门第更高,但中了解元的是霍家,故此看上去霍家更为喧闹一些,听说就连康王也莅临了。    楚棠见到楚云慕时,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性子清冷如他,在学着与人寒暄。楚棠没有上前打扰,去楚莲的院里待了一会,才出来赴宴。女席设在后花园的旷地上,处处皆是桂花飘香,配着枝头玄月,好一番良辰美景。    楚莲小声道:“吴家也来人了,还备了大礼。”    吴家哪里是要给楚云慕祝贺的?是来给吴氏撑腰的呀,顺道也给楚居盛施压,嫡庶有别,楚云慕今后的日子还得熬上好几年。    楚棠倒不是替他忧心,结局已经明了,他最终会站在楚家最高的地方。也幸而走到最后的人是他,否则吴氏是容不下他的。楚棠时常不能理解楚云慕的心善到底是因为什么?就算吴氏待他如此,上辈子还是被供在主母的位子上,楚云慕一直没有帮着张姨娘扶正。    待到月上柳梢,酒后三巡,楚棠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她想给将礼物送给楚云慕,这之后就打算回祖宅了。    到了前厅筵席处,她站在回廊下扫了一眼,很轻易就看到楚云慕,他清瘦高大,浑身孤冷,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气质。而与此同时,他身侧站着一个人,此人与他截然相反,单是背影就突兀的显出攻击性和狂野的倨傲之态。    楚棠正犹豫要不要让湛哥儿替她将东西送过去,毕竟霍重华似乎不太想看到她,却在这时,那人微侧脸,如松如伫的立在那里,下一刻就转过了身来,目光精确无比的与楚棠对视。他站在灯火阑珊处,眸光幽幽,似一眼就将人的魂儿给吸了进去。    没错了,这就是霍重华本该有的样子!与她前两年认识的霍重华全然不同。楚棠意识到了霍重华从今天开始已经往那个位子上慢慢靠近,她心头一惊,还真是有些畏惧他。眸光很快就移开,转身避开了霍重华的视线。    楚棠走了一会,在一处水榭歇了一会,正吩咐了墨随儿去寻楚湛,身后一方宝蓝色衣角撞入眼底,她记得很清晰,方才霍重华就是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    还没等她转过身,手里的荷包被人不容反抗的夺了过去,头顶是霍重华半冷半热的嗓音:“这东西很好看,你编的?”如意佩已经被他取出,他拎着上面的同心结,将玉佩放在眼前晃了晃。沈岳也有一块,这一块是要送给楚云慕的?人人都有,只有他没有!    楚棠从石杌上起身,有太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她还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霍重华虽漫不经心的看着玉佩,却已将楚棠打量了一个遍,淡绿色平罗衣裙很适合她,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衬的细腰如柳,在往上看已经可以察觉她身体微妙的变化,和那微微隆起的诱惑,都快长成大姑娘了。随着她的起身,明珠耳铛还泛着好看的银光。她正双眸晶亮的瞪着自己,像是无声的控诉。    “对,是我编的,你还给我。”楚棠伸出手。就摆在霍重华的面前。    霍重华也不知怎地,满腹怨气无处可泄。近在咫尺的这张精致的小脸也实在可恶,她自己犯了大错,还浑不自知!楚云慕就算是楚家的骨血,也只是个三十八名,他可是解元,她就不该像旁的世家女子一样,对他倾慕一二?说句好听的让他悦悦耳?    “我要了!”霍重华随手用力,那玉佩随意抛向半空,旋即便在楚棠目瞪口呆之中,他又接住了,而后转身离去,背影狂傲不觉。    饶是重活一世,楚棠也没料到霍重华会脸皮厚到这种地步,气的一时失语,再想去追上去时,他已经融入人群,楚棠只能堪堪止了步。现在没有其他法子,她只能另寻机会,再给楚云慕选礼物了。    楚湛来到水榭,见楚棠正撒气似的踢着栏柱,“……姐姐,你这是作何?”在他的认知了,楚棠一直是淑女温婉的,这厢却像是在拿着栏柱出气。    楚棠站好,理了理裙摆,也无从解释。她一开始想着勾结霍重华就是一个错误,奈何至今这个错误也没能成功的纠正过来,尽管她已经尝试的去做了。    楚棠道:“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你一会同父亲他们一起。”她已经处处四面受敌,不想再多了一个如霍重华这般强大的对手,一块如意佩丢了也就丢了,全当是花钱消灾了。楚棠这时突然想起一事来,她已经记不太清是哪家的姑娘,好像不知为何得罪了霍重华,最后的下场是轮到了教坊司,那里是朝廷的妓/院,没有刑部的文书,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楚棠周身一寒,没等楚湛反应过来,已经拎着裙摆往水榭上面走去。    楚湛愣了愣,几步追上了楚棠:“那好,我让莫来和莫去送你。”莫来和莫去是沈岳给楚棠的两个护院。    楚湛人小鬼大,以楚家三少爷的身份去马房让管事套了马,这厢又像个大人一样送了楚棠上车,神秘兮兮对她道:“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想看到楚娇和楚玉故意同二哥亲近,你放心好了,二哥他是跟咱们站在一起的。”    楚棠:“……”她还真没发现楚娇和楚玉这么快就行动了。    楚湛觉得意犹未尽,又道:“姐姐,楚娇给二哥备了一份羊脂玉的镇纸,她却不知道我早就备了更好的,玉质也绝对上乘。”他在为自己的事先准备而感到洋洋得意。    楚棠心头松了一口气,既然楚湛也备了礼,那她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没有人会记得锦上添花的事情,雪中送炭才叫人铭记,如今的楚云慕已经不会再缺什么了。“我知道了,你啊,别整日顾着楚娇和楚玉二人如何作祟,要是平日进学不累,就学着点旁的东西。”    楚湛不太情愿的‘哦’了一声,挥挥手让莫来和莫去驾马。    马车刚驶离横桥胡同口,莫来突然挨近车帘子道:“小姐,有人要见您。”    这么晚了,会是谁?    楚棠正寻思见不见,一股子说不出名,但极其好闻的味道扑入鼻端,与此同时,霍重华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她身侧,他墨玉一样的双眸,黑而亮。楚棠樱唇微张,一句惊吓憋在了喉咙口。    他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她如今十二,过了年就该十三,而他呢!已经是成年样子的模样,他是想让自己也沦落不堪下场么?    楚棠到底没有闹出动静出来,“解元老爷,你不会是顺路?”    霍重华没有饮酒,但眼神极为古怪,有无酒自醉之兆,“太晚了,我送你。”他平淡又认真的话,却教人听出了几分调戏和暧昧。    楚棠并不认为他二人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不用了,你今晚还是筵席的主角,你要是不见了,必定有人会寻你。”    他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    那又怎样!    让他们找去便是。    让他看着她独自一人去楚家祖宅,他办不到,就好像自己在意的小宠儿半道会被猎人掳了去似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是在示好。    霍重华给自己编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我去见你表哥,正好同路一段。”    楚棠让莫来和莫去接着赶路,霍重华在车厢,成功的驱散了她所有的困倦,精神无比谨慎敏锐,他一个眼神,她都能注意到。    同时,他也能感知到她的紧张。    “你那茶铺子近半年怎么没进货?”霍重华突然开口,眸光却是落在他腰上的如意佩上的。    楚棠自然是注意到了,“……”这家伙,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的佩戴上了!?    其实,从霍重华手里拿货源,可以省下不少银子不说,他那里的茶色也是极品。但时日久了,楚棠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长此以往下去,她欠霍重华的必然会更多,真怕他有朝一日会连本带利的索要回去。故而,楚棠干脆就不占那个便宜了,没想到他会问起。    “我……”楚棠已经词穷,她如何能说得过解元?    霍重华接了话,“去找新的供货商,还不如我那里。这样,我再给你让利,你哪天得空,去茶庄子里找我,你我再详谈。”    他口气无比认真,甚至带着虔诚,楚棠觉得自己是不是喝了几口梅子酒,眼花了?他又让利?她还敢继续这桩生意么?    见楚棠游魂在外,霍重华轻咳了一声,那双幽眸又看了过来,盯着她眼角的小红痣:“今年茶园盛产,存货颇多,我是担心卖不出去会积货。我好歹也帮过你一次,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从我这里拿货了?”    楚棠:“……”真的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嗯,论修身养性的的重要性-------这里是‘小龙男’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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