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归程 (1)
聂冬打着看望长姐赵国夫人的由头来池安的,如今在这里逗留快俩月,作为一地封侯,这出差的时间也的确够长了,聂冬只好打包好博陵诸人赶回博陵过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新年。 在此之前他还要去京城给皇帝报个到。 小皇帝陈睿最近心情颇为不错。池安大捷、全国的商税改革,国内的两件大事正好是一武一文,正是彰显了他的文治武功。见到博陵侯恭敬的跪伏在地,嘴里说着恭贺之语,陈睿大手一挥:“舅舅快快起来,都是自家人。舅舅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做休息,等会儿母后怕是要召见父亲的。” “微臣遵旨。” 聂冬弓着身子缓步退出大殿。 陈睿随意翻了翻他的折子,上面写着各种赏玩之物,不由轻笑了一声。博陵侯在池安跟褚家人为了用海船运贡品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从这折子上所写的诸多珍宝,他这舅舅倒也是用心办差了。又有助军钱,虽然也闹了一会儿,但到底还是拿出了一万两白银。哪怕是以博陵侯的家底子,这份助军钱也不薄了! “博陵侯倒是乖觉了几分。”陈睿在殿内缓缓踱步,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眼下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只等明年大婚后,他就能真正的掌控整个帝国。 霍太后见到弟弟也是心喜不已,手边放着一盒质地颇好大小一致的珍珠,正是聂冬此行池安寻觅来的贡品。此时的珍珠还没有人工培育,全是野生,能有一盒子大小一样的,实属难得。 “难道出去一趟,还要给哀家寻摸这些。”霍太后笑呵呵道,“此行你辛苦了。” “路上有文钟和明明相伴,他们都十分孝顺。”聂冬道,“臣弟见到赵国夫人,夫人身体看起来已经安好不少,还有几个外甥也是文武双全之才……” 聂冬将路上的趣闻细细说来,不仅霍太后,连周遭的宫人们都听入迷了。 “竟还有如此狂徒。”待聂冬讲到海寇欺辱百姓时,霍太后气愤不已,“一定要将他们逮入京中,斩立决!” 聂冬道:“娘娘放心,臣弟离开时海寇之患已除,想来捷报也传到京城了。” “瞧哀家,刚才光顾着生气了。”霍太后轻轻一笑,“是啊,前阵子你还没回来时,皇上就看到捷报后颇为高兴。” “这次水师大胜,也多亏了朝廷调度有方,褚氏上下都感念着皇上的圣恩。” “褚氏一族守土有功,皇上不会忘了他们。”霍太后说着,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说起来褚家诸人都在池安?” “是。” “褚氏一族人才济济,都在池安着实浪费了,还是要来朝中效力为好。”霍太后的笑容依旧和煦,聂冬却觉得自己的背脊有发凉,只听得她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过阵子,让褚家的小子来京城,哀家也好久没见着外甥了。” 聂冬嘴里发苦:“是。” 太后老姐姐再怎么疼霍家人,但说到底也是一个政治动物啊。 离开京城数日后,聂冬便在驿站接到了消息,今年新年朝贺,池安褚氏将除了族长褚庆涛要入京外,其嫡长子褚成元亦随同,得皇帝赏识,入国子监。 “这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皇上……?”霍文钟盘腿坐着。身边的几个谋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之人斟酌道:“褚氏一族,乃百年世家,其子入国子监也是应该的。” 当今全国最高学府设国子监与太学,二者看起来虽差不多,但从招收的学生来看,这国子监的地位比太学倒是要高些,毕竟国子监专收权贵子弟。权贵家的子弟能得国子监的出身,也是在自己的履历上漂亮的一笔,这里的同学,基本上也就是未来官场上遇到的同僚了,提前为自己积攒人脉。 然而对根基不在京城的世家来说,送子弟来国子监又有一层意思,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质子”。 “褚氏在池安手握盐利,又有如今的大捷,现这档口让子弟入京,乃是明智之举。” 老者说完,其他诸谋士纷纷点头。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褚氏又不想谋反,让嫡子入京求平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是大家族里的常态,褚成元能把握住国子监的机会,对他以后入仕途也有好处。 “诸位说得有理。”霍文钟释然道,“是我多虑了。” 至于为什么是褚成元而非褚成沛,可以说褚成元是嫡长子,分量更重些,也可以说是霍太后的一些小心思……毕竟赵国夫人是续弦。 霍文钟只是担心京里的这一举动,不会让褚家兄弟二人生出嫌隙来。这也正是聂冬担忧的,有时候外敌不可怕,内斗的消耗才会将人拖死。 “这才刚站稳了,朝廷又要玩这种所谓的平衡之术。”聂冬无聊的吐着瓜子皮,“真是一天安宁日子都不给过啊!” 霍明明手里也抓着一把瓜子,俩人对着嗑。聂冬讨好地给她倒茶:“马上要回博陵了,你有什么打算?” “休息。”霍明明头也不抬,继续嗑瓜子看古代的话本子,“养伤。” 一听到“伤”字,聂冬也紧张起来:“我就说要让薛太医来博陵嘛,你偏不让!” “薛太医一家老小都在京城。”霍明明白了他一眼,“皇帝看你不顺眼,你还让他来博陵。那老太医我看着年纪大了,就别折腾别人了。” “合着我还是坏人了?” 聂冬哼了哼,心中却开始盘算怎么把薛太医全家接到博陵来。薛太医不仅医术高明,关键是这老货演技也是一流啊,当初给他配合的多好! 博陵侯的回归,让博陵县上下都打起了精神。吉祥物老侯爷一别数月,刚开始县衙诸人还都挺高兴的,陆续听说了皇帝“又”恼了老侯爷啦,“又”骂了老侯爷啦,老侯爷“又”惹祸啦,一个个弹冠相庆,——该啊! 可老侯爷从京城出发后去了池安,听说池安后来又打仗了,还死了不少人,县衙诸人有些笑不出来了。这老东西虽然在博陵横行霸道挺遭大家烦的,可是……他万一要是真出个啥事,还得给他成立个治丧委员会,这都要过年了啊! 博陵诸人开始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老侯爷归来,却没想到,这次博陵侯不仅平安回来了,还给他们带了一个大礼包。 170、一七零章 回府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博陵, 聂冬心中感慨万千。等见到博陵的大小官员毕恭毕敬的在驿站里恭候的时候, 聂冬更是如同看到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 亲切地将张县令扶了起来,一直活在老侯爷抽风阴影下的张县令不由打了个寒颤。 “总算是在过年前回来啦。”聂冬叹道,“各位来的倒是齐全。” 张县令忙又躬身行礼:“下官不敢, 侯爷辛苦数月, 博陵众人都盼着您归来。” 聂冬扬了扬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温和, 眉毛一挑, 又恢复到了老侯爷那一贯嚣张的态度:“行了, 你们的心意本侯也知道了,都别在这里傻站了, 回去。等来日有空了, 本侯请诸位到侯府小坐。”说完,又回到马车上, 众侯府护卫分成两列在前面开道。 侯府众人早已都准备妥当, 精神抖擞的在府内等候。几位姨娘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 在郡内读书的小郎君们也都到齐了, 从早上开始等,一直等到快晌午。 几个姨娘眼神乱飞, 却都时不时朝着一个方向看几眼。霍文萱也不点破她们对自己的顾虑,自顾拿起茶杯喝茶,笑了笑:“还是府里的红茶味儿正。” 姨娘们想要搭话,正张嘴, 又微微阖上余氏在端坐着,实在是没有她们插嘴的份。心里却都愤愤不平,原因将杨氏踩下去后,老侯爷会让她们来管家,谁料这糊涂了大半辈子的侯爷突然让长房儿媳来管这偌大的侯府。她们这群跟着侯爷身边的姨娘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一向没有尊卑规矩的博陵侯府,被这个从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少夫人立了规矩,姨娘们颇不自在,一个个都藏了一肚子的委屈,只能侯爷回来好好给这个小辈上眼药。 “这茶是侯爷从京城特地派人稍回来的。”余氏目不斜视,“看这时辰,侯爷与大郎他们也快到府里了。”意思是让霍文萱少喝些,免得等下不方便。又微微打量了一下霍五娘,这个还未出嫁的小姑子自从从京城里回来后就安静不少,以往浮躁的个性去了不少。听说被太后召见过,恐怕是受了宫里嬷嬷的指点,如今到是有侯府小娘子的模样了。 “二郎、四郎、六郎都在外院候着,侯爷出去这么久只带了大郎一个,虽然大郎心细,但到底一个人也有照看不周的。”姚氏捏着帕子轻声道,柳眉微皱“不知侯爷又瘦了多少,真令人担忧呢。” “是啊。”闵氏也搭了个腔,“但听说有御医跟着呢,姚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忧,大郎也是个周全的。” “再怎么周全到底也是男子。”姚氏道。 霍五娘默默地看着她爹后院的这些女人们。姚姨娘乃四哥生母,父亲带着大哥离家,府里必然要留下二哥照看,六弟因其母杨氏的原因受到牵连如今是个小可怜,剩下的能被父亲带在身边的便只有四哥了。虽说替儿子争宠无可厚非,但姚姨娘偏偏要攻击大哥不会照顾父亲,哎……若不是去了京城遭遇了与公主比马球的意外,她也是这个样子,果然是当局者迷,如今自己跳了出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如此可笑。再看霍文萱,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听说这阵子她与大嫂走的倒是近,两人还在商量着开铺子。霍五娘坐着有些久了,正想换个姿势,外院终于响起了阵阵跪迎声。 “总算是回来了!” 所有人心里松口气,纷纷站起身,一起朝着外面望去。 自数月前的家宴后,聂冬再次难得看到了博陵侯那整齐的一大家子,连霍文萱都来了,原本放松的心顿时拉响了警报。霍文萱却只是与其丈沈江卓安静的站在一旁,与众人一般行礼。聂冬心道好几个月没见,博陵侯应该没有惹到她的地方,想来今天也只是例行回来请安罢了。 “都起来。”聂冬坐上那属于自己的宽大宝座,“这几月你们将府里打理的很好,本侯今天乏了,你们都回去歇息,晚上在摆宴席。” 霍氏众人攒了一肚子的话被聂冬一句话给憋了回去,奈何发话的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只得又行了礼,依次躬身退出。 临走前,还听到老侯爷亲切的说:“大郎去清点一些行礼,那些带回来的东西记得给各院送去。” 再看霍文钟,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不卑不亢:“是。” 待到众人散去,聂冬这才卸下了全身的防备,大字躺在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霍明明没有入博陵,而是直接带着薛太医一行去了离博陵不远的县城小住养伤。躺了一会儿,聂冬缓缓坐起身,走到书桌旁清理着自己这数月的成果。 一趟京城之行,乃是为安小皇帝的心,从最后结果来看,还是达到了效果。霍家女不入皇宫,没有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至于那位柴家小娘子最终能有什么造化,宫里可还是有太后的坐镇的!只要太后还在,至少宫里不会翻起多少波浪。 聂冬拿起笔,在纸上不断写写画画。 如今朝中依旧是世家为主,九卿里只有廷尉乃是寒门子弟。而如今世家之首当属柴氏一族,仅本朝便出了一公一卿,一门两侯,中枢里还有数位柴氏子弟,更别提地方上的势力了。 而他们霍家,乃是军功起家,后又将兵权悉数上交,如今权势最大的乃是太仆周阳侯,也只是一任九卿罢了,子弟里最大的官儿还是霍文钟这个郡内督邮,看起来霍氏出了个太后,一门颇为风光,可细数起来,压根没几个实权人物。 形式严峻啊! 聂冬眉头紧锁,要不是霍家实在是缺人,他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去池安拉盟友。 “好在拉回来三百石的盐……”聂冬转着手中毛笔,目光投向了摆在桌上的朝廷邸报,上面所书两个月前朝廷发的“商税”内容。他不知自己还要困在老侯爷这个身体里多久,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他可不想被柴家逼到死角,更何况如今霍明明也一起来了,经过此前种种,霍明明已经打上了霍府人的标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哪怕是为了他媳妇儿,他都不能倒下! “秦苍?”聂冬搁下笔,喊了一声。 “属下在!” “去和大郎说一声,今年的年夜饭,侯府外面各个铺子里都吃些好的,直接走公中的账。” “是!” 171、一七一章 家宴 霍文钟离家好几月, 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 好容易回家了, 此刻正在和老婆亲亲我我中,守在门外的大丫鬟突然敲了敲门,余氏赶紧推开他端坐着, 低头理了理有些凌乱地衣裳。 “何事?”霍文钟脸色微愠。 宝笙心里叫苦, 没有大事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大公子和夫人啊:“回大公子,是侯爷派了秦大人来, 说是有要事要与大爷商议。” 霍文钟看了看屋里的滴漏, 离晚膳还有半个多时辰,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余氏又替他换了件衣裳,小声道:“大郎正事要紧, 父亲如今是依仗着大郎呢。” “父亲最近颇为和善, ”霍文钟展开手,方便余氏打理他腰间挂的各种配饰, “等会儿你直接领着孩子们去, 我随父亲在前院先说说话。” “琳姐儿去么?”余氏有些担心女儿。 “自然要去, 这是家宴。”低头见到妻子担忧的眼神, 霍文钟柔声道,“你放心, 父亲怎么也不会与一个稚童计较的,让林姐儿的奶嬷嬷跟紧些。” 余氏点点头,一路将霍文钟送出院外,又在院子口站了一会儿, 这才返回屋里。 秦苍已在书房外小坐了一会儿,兰泽院里的人都不敢怠慢这位侯爷身边的大红人,说起来,以前秦苍与霍文钟一道与老侯爷出去,不知情的绝对以为秦大人才是老侯爷的亲儿子。 “不必起了。”霍文钟从外面走进,小厮走来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下。 秦苍还是站起身,将聂冬的要给府里铺子的掌柜伙计们添福利的事告之霍文钟。霍文钟纳闷:“父亲可还说了别的?”为这事专门跑一趟,还来的这么急,不能够! “侯爷并没再说什么。” 霍文钟的心情更加低落了,他这急匆匆的跑来到底是为何啊!秦苍见他有些发愣,微微躬身行礼道:“大郎若无旁事,属下便告退了。” 霍文钟摆手让他退下。在寒风了走来的这一路,吹得他抱老婆的心情也没了。“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霍文钟独坐在书房中,思量着方才秦苍的传话。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膳时分。霍文钟思绪还未理清,只好匆忙赶到他爹的住处。今日是大家宴,男女都要聚齐,他身为长子自然要伺候父亲一同出席。虽然冒着寒风在府里行走并不好受,然而这种机会他暂时还不想让给自己的兄弟们。 聂冬则是在屋里小睡了一会儿,精神正好。知道秦苍只说了该说的话后,心里再次感叹原来的博陵侯也真是会调-教人。若什么都说的那么明白,霍文钟这个侯府世子也不用当了。 府内四处屋檐下已挂起灯笼,里里外外照的灯火辉煌,在这个蜡烛还是高等消耗品的时代,仅看博陵侯府挂的这些灯笼,便见奢华。 待聂冬到的时候,府里众人都已聚齐了,男女分席而坐。霍文钟与府里众儿郎所坐的地方自然是离主席最近的,因博陵侯府一向没规矩惯了,姨娘们也有座儿,位子还不低,毕竟代表着长辈。已出嫁的霍文萱则是坐在最外,她倒也不介意,拿着酒杯一起随众人向老侯爷说着吉祥话。 高坐之上的聂冬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心中真特么的想哭老子今年才二十四啊,好一个儿、孙、满、堂! “都入座。”聂冬道。 不多时,菜肴便入流水般端了上来,今是大家宴,府里的舞姬乐姬也来助兴。聂冬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版的古典舞,那腰身,那动作,放到现代都是舞蹈家啊。许是他看的太入迷,几个大胆的舞姬还朝着他抛了好几个媚眼。聂冬的好兴致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老侯爷这好色的名声,估计到下辈子才能洗干净了。 “侯爷看着清减了不少,哪怕外面不比府里,可也一定要强加餐饭啊。”姚氏手里拿着帕子,一双眼睛能滴出水来。 聂冬打了个寒颤:“是么,本侯倒是觉得瘦了显得精神。” 姚氏旁边的几个姨娘皆低头闷笑。 “本侯出门在外的这些日子,府里被你们打理的很好。”聂冬看向他的“儿子们”,内心颇为苦逼,“等过了年,二郎还是得去郡里谋个差事,成日闲着,像什么样子!” 霍二郎听得激动不已,他一直在县里做些闲差,霍文钟已经被封为了世子,这侯府的位子他是不用想了,但自己也成家了,也得养家小,如今父亲终于是要开始栽培他了吗? “是!”霍二郎答的掷地有声,“儿子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余光又扫向其他人,原本都有些松散的众人不由都坐直了身子。聂冬缓缓道:“四郎好好念书。” 霍四郎顿时有些泄气。这年头没有科举,做官全靠推荐,哪怕他书念得再好,没有侯府的支持,他也做不了官。聂冬却不这样想,他检查过霍四郎的作业,虽然他的生母姚氏有些不着调,但这个儿子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今年也才二十岁,这个年纪入仕为官早了些,哪怕做了官,也不过是些闲差。 姚氏正想为儿子争取一下,聂冬直接道:“开年后,你便跟着黄大家学,若是哪一天被黄老先生赶了出来,你也不必回侯府了,本侯可不认这么没用的儿子!” “黄……”霍四郎微微张嘴,他没听错,那可是本朝有名的狂士。朝廷好几次想要请他入仕,奈何人家压根瞧不上。 姚氏却不知道这回事,只是觉得大郎二郎都有官儿做,他儿子也年满二十了,竟然还要念书,颇为不愤:“侯爷,四郎也要说亲了,没个身份怕是不好听。” “堂堂侯府公子,难道还不够身份吗?”聂冬眉头一皱。 博陵侯那说来就来的怒意吓得姚氏又缩了回去。 “儿子年纪尚轻,多读些书方是正途。”霍四郎赶紧开口,生怕他娘在说些什么,惹得父亲不快。 至于霍六郎,年纪还小,因有个闭门思过的母亲杨氏,在众人中显得有些沉默。聂冬大手一挥,将霍六郎交给霍文钟管。 霍文钟颇为意外,可既然是他爹亲口吩咐的,也只好应下。霍六郎才十岁,比他儿子大不了多少,对这个庶出的弟弟,还有一个那样的生母,真是没多少好感。 一顿接风宴吃出了百样心思。 待月上中天,众人也都各回自己的院子。霍文钟将聂冬送回屋里,遇到了故意留到最后的霍文萱。月色下,自己这胞妹穿着白狐大氅,一根步摇横插在发鬓里,垂下几缕坠子,安静地站在回廊一角,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妹夫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妹妹还不回去吗?”霍文钟道。 霍文萱微微笑道:“我与他天天相见,此刻多等一会儿也无妨。这里是我娘家,难道还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能多留不成?” 霍文钟不愿与她多做纠缠,干脆道:“三娘可是有事?” 霍文萱道:“今日席上,父亲他……” 霍文钟顿时警觉起来,霍文萱见他那模样,更觉好笑,这偌大侯府竟都将她当做了洪水猛兽。 “父亲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住口!”霍文钟没想到霍文萱还是这么放肆,“父亲身子好着呢!” 霍文萱挑挑眉:“哦?见他今日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我还以为他快死了呢。”霍文萱心中也颇为无奈,她不愿咒老神仙,可不这样说,也不像她。见霍文钟还是一脸怒色,霍文萱暗骂他是个草包,只好道:“长兄如父,对六郎好些,你的世子之位才能立的更稳。” 霍文钟猛地一惊。难道席上他那不情愿的脸色被人察觉了? 霍文萱道:“虽说侯府一向是没有尊卑,父亲也不待见你我,但他好歹也是立了你为世子,他可不想自己百年以后,自己的儿子没得下场。杨氏是不会再回府了,六郎年纪又小,后院……呵,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群女人的手段,我经历的还不够多吗?多护着他些,父亲会看在眼里的。”说完,甩袖款款离去。 霍文钟呆立半晌。直到一阵寒风吹来,令他打了个激灵。这几月父亲对他太好,以至于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无声苦笑一番,霍文萱说话虽不中听,但却是在为他考虑。只是三娘与父亲的关系……罢了,如今这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 聂冬安排完侯府众人,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一半。博陵侯的几个儿子,目前只有霍文钟一人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远的不说,遇到个打群架,霍文钟都没有帮手。如今强敌环绕,可不能在祸起萧墙。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才是大家族子弟应有的样子。 172、一七二章 端倪 博陵侯回到封地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周围的数个郡县, 快过年了, 大大小小的官吏照例都要活动一二, 虽然博陵侯没有实权,但门第摆在哪里,还没有哪个人敢不拿朝廷列侯放在眼里, 虽然上门要遭遇时不时就抽风的老侯爷, 但不上门……连郡守也没有这个胆子。 车水马龙已不足以形容博陵侯府大门外的情景,往日门房里也是人来人往, 但每到年关人更是多的连地儿都没个坐的, 官职不够的, 只好在大门口站着。能坐在门房处的,那还是侯府给了面子。 霍文钟忙的脚不沾地, 自从被立为世子后, 侯府上下大小事他爹基本上都不管了,外面的事交给他, 后院的事交给他媳妇儿。夫妻俩忙到天黑一碰头, 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用过晚膳盖上被子蒙头就睡, 第二天又要接一堆的帖子。 偌大府里唯一悠闲的倒是所有人都想讨好的对象博陵侯。 聂冬缩在屋里,斜靠在引枕上, 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棍扒拉着不远处火盆里正烤着的栗子和红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昨天下了一夜的雪,此刻屋外还飘着点点雪花。聂冬拨开刚考好的红薯,满室飘香, 小心咬了一口,烫的他皱紧了眉。 “侯爷,秦苍回来了。”高安看着屋外的风雪,秦苍的铠甲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属下还以为这次他能将陈福换回来。” 聂冬嘴里包着红薯,含糊不清道:“明明是不会放人的。” 厚重的布帘被挑起,寒风呼啸吹进,秦苍在外屋打理了好一会儿,在走到里屋,热浪打在他脸上有些痒痒的。 “回禀侯爷,这是霍姑娘让属下带回的信。”秦苍双手将书信奉上,“霍姑娘还让属下带了一句口信,她人在李县现在很好,让您不要担心。” 高安手里的热毛巾还没递过来,聂冬已经将信拆开了。屋内两个侍卫头头看着老侯爷如此不讲究,也习惯了,谁让是霍明明来的信呢。 聂冬一字一句地看着霍明明的信,目光灼热的恨不得烧出一个洞。看完后,小心收好,整个人往后一躺,一声长叹:“哎……过年她也不回来了。” 秦苍与高安不语。对这个传闻是侯爷外室所生的女儿,有太多的神秘感。但有一点侯府上下哪怕是个扫地的都知道,这位霍姑娘乃是侯爷眼前第一得意人! 聂冬望着屋顶,他媳妇儿那信简直就是个病历报告,里面写了她参加吴国保卫战受了那些外伤,在薛太医的疗养下恢复的如何了,过年时期的博陵侯府人来人往,不利于修养,她在这个时代的地位还不够能随便给人摆脸色的地步,所以暂时就不过来了,反正她男票衰成这幅德行,她担心自己看多了,会打人。 “我就知道你只喜欢我的脸!”聂冬将头埋进枕头,内心的小公主嘤嘤嘤,想要寻求一下安慰,一抬头,对上高安和秦苍那俩汉子的不能再汉子的纯爷们脸,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没了。 “外面的人还没走?”聂冬百无聊赖的问道。 秦苍道:“属下回来的时候,门房里还有六个县的县令在候着。” 博陵隶属易阳郡,易阳郡乃大郡,下面管着除博陵县外的十九个县。聂冬翻看着那六个县令的履历:嘴里却问着:“铺子里掌柜们的年夜饭都准备的如何了?” 高安哭笑不得,一县的父母官在他们侯爷这里还比不过自家的几个掌柜。 秦苍却十分沉稳,详实回道:“大郎已经都吩咐下去了,所有铺子的年饭比往年重两分,上至掌柜下至伙计发的银子也比往年多一分。这几日沈府的大管事找王庆元喝了两次酒,再问盐的事。” 聂冬顿时困意全无:“沈府?沈江卓?” 高安小声道:“沈县尉怎么会理买卖上的事。” 聂冬道:“呵,自然是他那媳妇儿的主意。”霍三娘的鼻子够灵的。 “这……侯爷您的意思?”秦苍谨慎问道。 “不必管她。”聂冬道,“本就要成立商行,沈家乃县尉,本侯的这个闺女还不至于连夫家都不顾了。可惜是个闺女了,若三娘是个小郎君,还真是不得了。” 高安与秦苍面面相觑,都有些吃不准侯爷这到底是夸还是气急了。 王庆元最近成了大红人,听说在池安的时候在老侯爷跟前很是露脸,回到博陵侯,连大郎都亲自来找过几次。 “那沈府的管事找你没什么大事。”王庆元的婆娘有些心神不宁,“那可是那位姑奶奶的人啊。” 王庆元苦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侯爷让我办商行,沈府是县尉,不与他打交道都不行!张县令,沈县尉,曹县丞这三位大人都是得罪不起的!咱们虽然靠着侯府这座大山,也不能真拿别人当成小吏打发了啊!” “侯爷到底从池安运回了多少盐?你给我透个实话,不然我这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啊!我总记得以前老侯爷那杀人的样子,以前那些个盐商哪个不是背后靠着座大山,可侯爷说杀就给杀了!”王庆元的婆娘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看着家里这热闹劲儿,反而更不安起来。 王庆元闭着眼,咬牙道:“一共三百石!” “我的亲娘!”婆娘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庆元瞧她这模样就知道被吓住了,他不敢告诉她,这不过是个开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三百石的盐运进博陵会给盐价造成多大的波动,若运作得当,以后池安的盐会源源不断的运来。 一家盐商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只有整个博陵的盐商抱成团,才能办好侯爷交代的差事。沈府,是不能回避的,县衙里的那些人,也是要打交道的。 外面侯府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说主家心善,有个世家出来的少夫人当家就是不一样,今年能过个肥年了。王庆元却觉得背脊发凉,他是个小富即安的人,侯爷和世子是干大事的,他自认没有那个本事,可一家子性命包括这盐商的买卖都是侯府给的,他也只能咬牙替老侯爷卖命了。 朝廷律例,贩卖私盐十石便是全家斩首。三百石……哪怕是将他车裂了都不够填的! 173、一七三章 过年 王庆元夫妻俩为这三百石私盐担忧地瘦了好几斤, 可除了他们自己, 连王庆元的儿子都是一脸喜色他爹得到侯府重用, 自家的富贵又要更上一层了,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侯府商铺的库房里装着的是盐。 这是聂冬穿到这个时代过得第一个新年。侯府上下喜气洋洋,人人带上都要挂着笑, 过年这几天不许哭丧着脸, 不许说丧气话,寻常人家都讲究的规矩到了侯府更要讲究了。自从府里交给余氏打理后, 上上下下都颇有条理, 原来极看不惯博陵侯府姨娘当家的几个本地大族, 知道如今是由少夫人出来交际后,好几个当家夫人都给余氏递了帖子, 余氏的孩子琳姐儿与东哥年纪都太小, 府里的姨娘上不得台面,每次陪余氏出门的十次里有九次倒是霍五娘了。 “嫂嫂, 你看这绢花如何?”霍五娘拿着几朵针线房供来的绢花, 冬天百花凋谢, 绣娘们手巧, 知道府里的娘子们都爱美,仿着花的模样做了好几匣子绒花让娘子们戴。 “我打算送给张家小娘子些。”霍五娘装了八朵绢花放在乌木匣子里, “上次向她借了本游记,就当做谢礼好了。” “你们年岁相仿,这些花颜色不差,正适合现在戴。”余氏微微点头。霍五娘越来越懂事了, 若是放在以前,地位不如侯府的,除了嫡长女,霍五娘还真不拿正眼瞧人,哪里会像现在,连张县令府里的次女都如此上心。那位小娘子余氏见过,一张圆圆的小脸,很是娇俏,霍五娘挑的这些绢花正配她。 霍五娘笑道:“她还约了我上元节时一起去赏灯。” 这可真是稀奇了。 霍家的两位姑奶奶就没一个是讨人喜欢的。大的那个就不说了,小的这个去了一趟京城是被哪位菩萨点化了,人际关系进步的一日千里啊!余氏不由想到宫里的霍太后,这霍五娘跟在太后身边了几天,怕是也沾了几分仙气儿了。思及此处,又看到在一旁玩耍的琳姐儿,作为侯府的长房嫡女,过了年也就六岁了,在不开蒙就太迟了。以前与大郎提过几次,均被侯爷不喜作罢,好端端一个嫡女,弄得只有她这个当娘来教,连个西席都不能请。如今侯府算是她来当家了,侯爷对他们长房的态度也渐渐好转,是不是可以替琳姐儿请个先生回来教,不然长大后又成了一个霍三娘,霍五娘的,她哭都来不及了。当即便打定了主意,等过了年,寻个好时候与大郎说一说。若还是不让琳姐儿请先生,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霍文钟还不知道老婆的心思,这厢正忙着在侯府县衙两边跑。他身为一郡督邮,一般不得擅离岗位,然而陪着聂冬先是去京城又去了一趟池安,郡内的公务已经堆积如山。他又是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下属□□的事,他还要在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大过年的,连皇上都要封笔停批,好好享受一下新年轻松的氛围,霍文钟却在书房里笔不停歇,同时身为新鲜出炉的世子,在他爹召唤的时候,最好第一时间出现。 而他爹是不会顾及他此刻是在和谋士商议还是在抱老婆,只要突然想到了,就会随时随地的传他过去。 “大公子,秦侍卫来了。”书房外的小厮小声道。 霍文钟看着自己写到一半的章程,深呼吸几口气,平静道:“让他进来。” 秦苍顶着一张淡定脸,哪怕是过年,也只是让他那周身冷漠的气息稍微淡了些罢了。不等他请安,霍文钟已经揉完了额头,问道:“父亲是有什么吩咐吗?” 秦苍轻咳了一声,学着聂冬的口气道:“侯爷听说五娘与张家小娘子走得近,便说‘哎呀,本侯也好久没有去见张县令了,前几天他还在驿站迎了本侯回来,本侯不在博陵的这些日也不知张县令把县里管得如何,过年了,他也没啥事,让大郎陪着本侯一起去张府坐坐’。” 霍文钟强忍砸砚台的冲动,微笑:“所以父亲现在要去张府?那帖子……” 秦苍:“侯爷说他已经问了五娘,张府最近没什么客人,再者就算有客人,也都是些女眷,由县令夫人招呼就行了,张县令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霍文钟无力望天,老侯爷怎么突然间又不靠谱起来了呢。这是连帖子都不下,直接带着人强闯么?他就不怕张县令的家丁拦着他们不让进……得了,他还真不怕。依着他爹的风格,他老人家亲自去张县令府上,那叫屈尊! 秦苍同情的看着霍文钟,当老侯爷的护卫绝对比当他儿子要好得多,老侯爷硬是把爹当出了祖宗的派头。眨眼功夫,霍文钟已经换好了衣服,行动迅速的堪比军营里出来的。 聂冬站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个暖炉,脚下踩着雪,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散着步。这个过年期间霍明明都不让他去找她,闲的快要长毛他,环顾全府,也只能折腾折腾霍文钟了。见到霍文钟气喘吁吁的走来,挑了挑眉:“府里才多大,走几步就喘成这样,比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还不如。” 秦苍估算了一下时间,从他通知道霍文钟赶来,也才一盏茶的功夫。霍文钟被他爹都虐习惯了,喘匀了气,站直了身子:“父亲教训的是。” “本侯像你这个年纪……”聂冬有些卡壳,博陵侯这个年纪是干什么来着,微微回想,“十几个人都是困不住的!”博陵侯不到三十就成了卫尉,拳脚功夫那是相当了得的。 霍文钟内心一连串的苦逼。他倒是想学,但小时候每当他去了演武场,博陵侯就把他给骂了回来。 “以后每天多练一套拳再回书房。”聂冬看着霍文钟,这家伙一米八的个子,身形却很消瘦,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真要生了什么大病,只能靠自己以前积累的体魄扛过去了。 “是。”霍文钟老实应下。眼神一票,见到秦苍手里拎着一个木盒,这是要给张县令带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爹竟然还能知道礼数。 “虽说张县令你与相熟,但也不可失了礼节。”聂冬见霍文钟盯着那木盒发呆,语重心长道,“咱们虽是侯府,但也不能仗势欺人。” 霍文钟嚅动着嘴,好半响,艰难道:“父亲……说的极是!” “侯爷,马车都已准备妥当。”高安兴冲冲的走来,见到霍文钟,立刻行了礼,“大郎安好!” 霍文钟对老侯爷身边的侍卫一向都很客气,便微笑点了点头。 聂冬呼了口白气,对霍文钟道:“一道上车。” 174、一七四章 拜访 张县令的府邸很是华美, 在博陵这有着粮仓美誉的地方当县令, 除了头顶上有个不靠谱的老侯爷外, 一切都很完美。没有什么饥荒啊,流民啊,疾病等等, 又由于博陵侯恶名在外, 也没有大奸大恶之徒敢在博陵县放肆。时值过年,张县令命家丁煮了壶酒, 摆了几碟小菜, 坐在暖厅里, 斜靠在引枕上,手掌轻轻打着拍子, 嘴里跟着对面唱曲儿的姑娘哼上几句。一曲罢, 将杯中酒“吱吱”饮尽,舒服的闭着眼长叹一声。 在他要喝第二杯的时候 “老爷!!侯、侯爷来了!!” 啪! 张县令那珍藏的酒杯摔了个粉碎, 连声儿都一个劲儿地往上扬:“你说谁来了??” “是侯爷啊, 博陵侯!”家丁跪在地上, “马车离咱们府不到一里路了!” “怎么这个时候?”张县令急急忙忙地站起身, “快、快去迎。除了博陵侯还有哪些人?” “世子爷也一起来了。”家丁从地上爬起,“老爷, 说不得您还得换身衣裳才好。” 张县令这才注意自己那第二杯酒全撒衣服上了,实在是不雅至极,火速换完了衣服,用着以年龄不相符的速度火速冲到了大门口, 扶着家丁的手直喘气。 高安从马背上跳下,走到马车前掀起车帘,聂冬笑呵呵对张县令道:“贵县,别来无恙啊。” 张县令赶紧走到跟前,殷勤无比:“侯爷今儿怎么得空来下官的住所,这匆忙间,下官不到之处,还望侯爷海涵啊。” “过年正是走亲访友的好时候啊。”聂冬道,“贵县也是本侯的一个好朋友,怎么就不能来看你啦?” “不敢不敢,这真是折煞下官了!”张县令腰弯的恨不得低到脚后跟,一路将聂冬引到府里。 聂冬饶有兴致的四周看望,发现张县令的庭园装修品味还是挺高的,一个明显的参照物博陵侯府,那生怕别人不知道主人有钱,就差用黄金糊柱子上。那暴发户的品味和张县令府上的清雅比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 “本侯回来也半月有余了,当时你与曹县丞等人到县郊来迎,本侯很是欣慰啊。”聂冬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主坐上,拿过张府里的漂亮丫鬟奉上的热毛巾擦擦手,“过年前人多事杂的,也没有机会找张县令说说话,这不今儿赶了个巧,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县令大人啊?” “没有、没有!”张县令连忙摆手,“侯爷能来,下官受宠若惊,乃是求都求来的。” “本侯听闻,张县令府上的小娘子与本侯的五娘倒是很谈的来啊。” 张县令不知博陵侯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莫非是他的女儿得罪了霍五娘?没听夫人说起啊。此刻心中疑虑不定,脸上还带着谦卑的笑:“能得侯府娘子的青睐,是小女的福气。” “五娘难得有个能玩到一起的。”聂冬道,“你家小女与五娘同岁,倒是比她懂事许多,以后相处起来,还得多教教五娘啊。” 张县令差点没把下巴惊掉,实在是捉摸不透老侯爷这话到底是正话反说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聂冬东拉西扯了一通,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弄得张县令差点真的以为博陵侯来他府上就是单纯的过年拜访的,直到聂冬挥了挥手,命人将一个木盒抱了上来。 “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好送给张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张县令哪里还坐的住,站起身双手从那侍卫手上接过木盒,又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只是觉得手中木盒分量挺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聂冬又道:“本侯不在博陵的这段日子,朝廷的邸报不知张县看过没有?” 朝廷邸报多了去了,不知这博陵侯说的那一一封?张县令只好道:“每有邸报传来,下官都详细看过,不知侯爷所指……” “本侯听闻,朝廷要加税了?” 张县令顿时大悟。原来博陵侯是为这个?!他是担心自己的银子因加税而被朝廷多收了去?这张县令倒是不怕,安抚道:“是,朝廷收的乃是商税,普通小民到没有增加多少赋税。”您有爵位,乃是贵族,这商税怎么收都是收不到您头上的,放心好了! 聂冬叹道:“商税就不说了,前阵子朝廷还收了助军钱,本侯捐了近万两,不知县令大人助了多少?” 博陵侯捐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朝廷下令助军的时候,这老侯爷偏偏要唱反调,上了折子,说什么皇上就算差钱怎么能向士人借钱助军呢,他这个当舅舅的直接出了不就行了……于是,皇上大手一挥,博陵侯就吐出来了整整一万两。当时这事闹的,满朝上下没一个人不笑话博陵侯的。可张县令却觉得,博陵侯说的对,堂堂皇帝,找士人、世族借钱,的确是有点儿跌份。现在博陵侯是想把这气撒在他头上了?张县令心中抹泪,低声道:“下官位卑权轻,依制助了五百两。” 谁料头顶上传来博陵侯的声音:“这也不少啦,你这一年的俸禄还没有五百两呐!” 又听博陵侯接着问道:“我博陵上下大小官吏一共助了多少?” 张县令郁闷,这些事已经写成了公文都发给了侯府一份,虽然本朝列侯没有治民之权,但也不是区区一地县令能得罪的。如今博陵侯当面问出来,张县令只得答道:“除去侯爷您助的一万两,博陵县上下众人共助了两万四千两白银。” “哎……”聂冬叹道,“博陵虽然是粮仓,这一下子又吐出了两三万两的银子,小民的生计可怎么办哟。” 张县令正纳闷,助的都是世家大族和富商的钱,关小民什么事。正要解释,见到霍文钟给他递眼色,顿时心领神会老侯爷这是找借口要捞钱?!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博陵侯说道:“小民不易,生活也颇为艰辛,如今朝廷又加了赋税,县令大人身上的担子是越发的重了。本侯从池安回来,倒是给你们带了些礼物,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说罢,便缓缓起了身,“今日打扰到县令了,以后有空,也到侯府来坐坐,你家小女生的甚是可爱,又与五娘投缘,不妨一道带来。” 张县令被聂冬一套乱拳打的不知东西,晕晕乎乎的将侯府一行送出去,又呆站了半晌。家丁提醒道“老爷,那博陵侯命人抬了几麻袋的东西来,说是一些池安的土仪。您……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现在就去!”张县令命人将博陵侯送的那个木盒子也一并带上,又让人将麻袋送到他书房里。木盒里放的则是寻常走访人家用的点心,只是更加精致一些,张县令又将地上的麻布袋打开一看,竟是满满好几袋的盐!!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县令惊得合不拢嘴,这怕是有二十多石的盐!等等,池安的土仪……池安?那不是产盐的地方么? 张县令记性不差,顿时想到了博陵侯回城时身后跟着的几十辆马车。列侯出行,摆出这样的阵仗不足为奇,身后跟着一些运货的马车也很正常,来往京城又去池安的,没人给列侯送礼那才是奇怪。 所以博陵侯这是……贩了私盐么??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提前给他打个招呼? 张县令一屁股跌坐在垫子上,他就知道,这老侯爷回来准没好事!! 175、一七五章 女婿 聂冬又马不停蹄的走访了博陵县内的几个大族, 最后又给沈府写了一封信, 让霍文钟带去, 让沈江卓直接到侯府来商议。做完这一切后,聂冬这才歇下来,伸手在手边的小木匣子里随意抓了一把盐, 盐顺着手指的缝隙淅淅沥沥的撒了下去。聂冬做的这些事全程都将霍文钟带在身边, 可却没有给他明说自己的用意,到了现在这一步, 霍文钟也该明白过了, 若还是糊涂着, 这个世子人选他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霍文钟默默跪坐在一旁,过会儿他的妹夫沈江卓要来。他们在池安的时候往府里送了要组商行的信, 据余氏说, 霍文萱也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没过几天就来到府里, 说是要把沈将门下部分铺子的买卖与侯府展开合作, 为了防止双方纠纷, 又要一边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掌柜来判公道。余氏觉得霍文萱的主意不错, 加之其夫乃本地县尉,侯府的名声虽响, 但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便试探的用了一家香料铺子与霍文萱合作,目前二人这买卖做的有声有色。朝廷虽然加了商税,不论货有几何, 只按车船数量来征收赋税,县与县,官道与官道之间又重设了卡,进过关卡时也要在征一道税,但霍、沈二府均是官身,两家化整为零,一并走货,省了不少手续,也省了不少税。 但毕竟对方是霍文萱,余氏不敢大意,霍文钟一回府便于他说了。 “只是一间香料铺子,倒也无妨。”霍文钟道。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这胞妹自幼受苦,虽嫁到沈府也是主持中馈的正室夫人,但至今却无儿无女,他私下里替替霍文萱找过大夫,说是幼时受了些蹉跎,身子有些亏损得慢慢调理,现在能让她捞些钱傍身也是好的。只要不在霍文萱面前说父亲的事,她还是挺正常的。 然而现在…… 霍文钟心中是百转千回。这几日他爹的所作所为他全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渐渐的都明白了过来。他们从池安带回来的三百石盐只是一个试探,因数量不多,所以小皇帝陈睿也是真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是从池安那地界回来的。然而他父亲可不是要做一次性的买卖,在池安费尽心思帮褚庆涛父子重新坐稳池安第一把交椅,可不是这三百石的盐就能打发的。博陵有粮,如今又有了盐,霍文钟简直不敢想他爹真正的目的!! 如果不能把博陵上下夯瓷实了,自己老窝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日子他爹上下走访,就是为了一步一步把博陵各方势力都拖上贼船,咳……团结起来。 沈家与侯府是天然的姻亲,然而因隔着一个霍文萱,所以才让人不得不慎重起来。霍文钟脑中一片杂乱时,沈江卓已到了外院门口。 聂冬对博陵侯给霍文萱挑的这个丈夫并没有多深的印象,眼前这个男子与霍文钟同岁,相貌不如霍文钟俊朗,只得算是普普通通,仅看外表绝对想不出这人乃是武将。倒是天生了一张桃花眼,平日不笑时也带着几分笑意,很容易让人与他生出几分亲切之意。以往每次见到沈江卓时,身为丈夫的风头十次有九次被他身边明艳的霍文萱给抢了过去,但他到也不生气,观之霍文萱在沈府的举动,沈将卓待霍文萱倒是似乎是一贯包容了。 穿到老侯爷身上这么久,聂冬也把老侯爷那过往的记忆都回忆的差不多了。凭良心说,沈江卓除了家世上略为差了霍文萱几许,其人品才干来看倒是很相配的。一个男人,能够包容爱护自己妻子的任性和疯狂,别说在古代,就连现代也算是好老公类型。恩,跟他聂冬一样,他就很包容霍明明。 “来了便不要拘束,坐。”聂冬语气和善了许多,“再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了,灯会也要开始准备,街上人来人往,你这县尉也跟着忙起来。本侯便想着提前与你说一声。” 沈江卓坐在霍文钟对面,一副愿听其详的模样。 “五娘约上了张家小娘子,本侯估摸着当日还有其他几府的娘子一道要在上元节那日赏灯,县尉衙门清点些官兵记得多多护着些。” “多谢侯爷提点。”沈江卓道,“下官已经抽调了大营里的一百披甲上阵。” 聂冬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这沈江卓也太谨慎了,一个上元节的治安用了一百披甲,相当于调了一百个特警出来,还不算普通的府兵。古代的节日庆祝范围没有现代这么大,也就是一个街市,一百特警往哪儿一戳,没有三百人的武装集团,估计是冲不到跟前的。 沈江卓又道:“上次赵县时疫后,朝廷命博陵支援周围诸县,又有吴国战乱抽调郡大营与博陵县大营的兵力,下官这才发现我们博陵士卒的战力还是差了许多,大约也是因为咱们这里承平已久,然而身为一地县尉,庇佑一方百姓乃是职责范围内,便从披甲兵中训练了这一百披甲,正好在上元节时能让他们练练手。” 合着这一百披甲还是精兵中的精兵。 聂冬擦了擦汗。幸亏把沈江卓给叫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这小子闷不作响的竟然在练兵。 “你用这份心,很好。”聂冬道,“那日本侯便将五娘交给你了。” 沈江卓连连应下,又有些欲言又止。聂冬道:“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你是本后的女婿,对着老丈人你还有什么拘束吗?” 沈江卓心中苦笑,他的确有个列侯当岳丈,然而好几年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县尉,博陵侯与霍文萱关系最差的时候他这个县尉都差点保不住啊。 “上元节那天……”沈江卓决定还是先给博陵侯打个招呼,纵然他会不喜,也不至于到了那天在抓瞎,“三娘也想一去赏灯。” 难怪安全保障工作做的这么早啊! 聂冬也不戳破,爽快道:“那就一道去。”反正他又和女眷们一起凑热闹。 沈江卓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聂冬,见他不像是说假话,这才放下心来。旁人府里的男人都是在媳妇儿和婆婆之间的和稀泥,他倒好在岳丈和媳妇儿之间搅和。旁人还能搅和明白,沈江卓这都快搅和成混泥土了,得到啥时候他老丈人能和霍文萱和平相处哦! 聂冬不想在霍文萱多做纠缠,反正博陵侯和霍文萱的关系也就这样了,他能做的都做了,释放出善意,至于霍文萱的心结能不能解开,只能看她自己了。 “你那一百披甲本侯倒是很感兴趣。”聂冬道,“什么时候带本侯去瞧一瞧。”指了指守在门外的秦苍,“比本侯府的侍卫们又如何?” “自然比不上侯府的侍卫!”笑话,这老侯爷再怎么昏庸,军功起家的事迹他还是知道的,这批侍卫都是老侯爷还不糊涂的时候亲手训出来的,比之朝廷的中央军都差不了多少了。不过……自己训练的士卒能与侯府的侍卫比试,这种机会求之不得啊!沈江卓连忙道:“今日乃初九,下官在过年前便命披甲兵初十在大营集合,侯爷若是得空,随时可以去看看。” “那就明天去。”聂冬道,“今天你也不必这么早回府,等会儿与大郎小酌几杯,本侯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人,让厨房给你做去。” “多谢侯爷。”沈将卓缓缓行礼。他虽是旁支,但也是世家出身,一举一动很是优雅。聂冬满意的点点头,走之前给霍文钟递了个颜色,霍文钟心领神会,带着沈江卓去他自己的院子了。 176、一七六章 协作 “本想早些时候就来侯府拜访的, 又因侯爷与您刚从京城归来, 我想着你们正忙, 便耽搁了。”沈江卓与霍文钟一路闲话,“世子上次送到府上的东西,三娘看了很喜欢。” 霍文钟笑了笑, 他回来后便打发人给霍文萱送了些伴手礼。正想着如可开口, 见沈江卓主动提起了霍文萱,便道:“听说三娘与侯府合开了个香料铺子?” 沈江卓有些迟疑:“对于这些我并不上心, 只是听三娘提过几句, 倒不是合开了一间, 似乎两府里原有的两个香料铺子互通了有无。难道……?” “没什么大事,沈兄不必挂怀。”霍文钟道, “这样挺好。侯府里的事也一向是她嫂子打理, 三娘与她多多接触,也是好的。”自家娘子的人品霍文钟还是信得过的。 沈江卓见霍文钟并无厌恶的意思, 又试探问道:“我还听说……三娘打算在将一家布料铺子也并过来, 只是碍着过年铺子里没什么人了, 待开年后, 要与那些掌柜们见见。她最近一心都扑在这上面了。” 霍文钟听后,已经十分肯定了霍文萱知道侯府要组建商行的事, 而她知道了,沈江卓肯定也知道。这小子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二人到了书房,霍文钟命人沏了壶茶,摆上几样茶点后与沈江卓面对面坐下。 “沈兄虽然忙衙门的事, 可府里也不能撒手不管啊。”霍文钟道,“三娘突然上心起铺子上的事,你就不想知道原因?” 沈江卓还是那副世家子的悠然之态,虽然相貌普通,但气质甚好,此刻微微含笑:“沈府家业浅薄,人口虽不多,但也不少,多亏三娘操劳了。” “呵呵……”霍文钟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爹为什么不喜欢世家里的人,一个个太特么的爱装x,话都到这一步了,硬是不接茬啊! 沈江卓也很苦逼啊。博陵侯府那长达十几年的魔幻风让他实在是不敢说真话,眼前的世子爷看起来挺靠谱的,但到底是个二把手,没有多少话语权。据他这好几年的观察,最像博陵侯的其实就是他沈江卓的老婆。回忆起霍文萱抽风的模样,沈江卓不由打了个寒颤。虽然约莫知道博陵侯想要用些手段对抗朝廷的商税与关税,但他能做到的就是博陵侯府在做这些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真的要和这种府邸合作,霍文萱敢,他可不敢。 “你们沈府人口不少,侯府又何尝不是呢。”眼见着从沈江卓这里得不到什么瓷实的话了,霍文钟只好退而求其次,“明日父亲要去大营校场,你虽忙,但不至于差这一顿饭的功夫,现在我这里用些午膳。”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沈江卓也有继续打量博陵侯府的意思。 霍文钟很是清楚这些博陵本土官吏,虽然惧怕博陵侯,但也惧怕皇权。而且每个人背后都牵扯着一方势力,要拉拢绝非一朝一夕。 天近黄昏,身在城郊庄园上的霍明明波澜不惊地拆开聂冬给她的每日一信。她知道侯府里以及其他人都将她当做博陵侯外室所生之女,不愿也没有必要辩解,但也不喜欢处在那样的言论中,所以才一直住在这里,不惹人厌烦,也不让自己厌烦。耳边听着嬷嬷和丫鬟的恭维:“侯爷真是待娘子极不一样呢,哪怕是府的几位小郎君,也不如您在侯府心中的位置。” 霍明明平淡道:“都下去。”说完,将信铺平,开头依旧一大串的聂氏废话,看到后来…… “沈江卓训练了一百名披甲精兵?!” 聂冬得意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霍明明:“可不是么……哎,你不是不想来侯府吗?” “这个嘛……”霍明明抬头望屋顶。聂冬在信里给她炫耀,你想不想来看看古代正宗披甲兵啊,机会难得哟,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哟,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看到原来的博陵侯的亲卫和披甲精兵的比武哟~~ “突然就想来了。”霍明明大方的坐下,“有宵夜么?我晚饭还没吃呢。” 能够成为男女朋友人在某些地方都有些谜之相似,比如……聂冬的臭不要脸和霍明明的脸皮。 主屋旁的角厅里,陈福斜靠着坐下,高安和张大虎吃饱了正闲着没事做,得知陈福回来了,结伴过来看他。一推屋门,就看见顶着一张没什么存在感脸的陈福,懒洋洋的滩在一旁。身边还放着一个小木桌,上面的吃食已经扫荡一空,留了一碟小菜和一小壶酒。 “行啊,还被赏了酒!”高安一个恶狗扑食,将酒壶拿起。身为侯府的侍卫头领,除了中秋除夕两个大节,平日里是不许饮酒的。 陈福唧着嘴:“羡慕?”一把又将酒壶抢了回来,“这是羡慕不来的!” 高安呵呵笑道:“论喝酒……那的确是羡慕,可论伺候人么……”说着,与张大虎对视了一眼,“陈大头领能耐啊,宵禁之时,都能破城而入。” 陈福心里骂娘。在城外庄子里的霍明明除了偶尔跑跑马,大部门时间都是在庄子里里打拳看书,身为侍卫,护卫一个身手不比自己差的人,根本没多大的担心。谁又想到,一向对老侯爷来信不喜不悲的霍明明,突然就要连夜赶回来呢。而侯爷似乎也知道她的这个决定,信里连宵禁同行的牌牌都备好了…… 侯爷,姑奶奶,你们这么玩儿……合适么? “你们不去巡视,都呆这里作甚?!”门外秦苍一声吼,屋内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侯府的四大护卫里,秦苍居首,其他三个绑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高安赶紧拉着张大虎溜了。 秦苍打量了陈福一眼,他与陈福虽都是侯府侍卫,但真正相处的时候并不多,陈福更多时候是帮老侯爷打理暗面的事,后又被派去专门护卫霍明明了。 陈福笑道:“秦大头领好大的威风啊。” “明日侯爷要去校场,你多注意些。”嘱咐完后,秦苍便走了。 陈福伸手扣了扣鼻子有那位姑奶奶跟着,侯爷还怕谁啊,他老人家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霍明明回府的动静不大,但也不算太小,后院里几个主子都知道了。余氏打算给她收拾下屋子,被霍文钟制止了:“看父亲的意思。” 余氏道:“总不能在前院歇下?” 霍文钟笑了笑:“前院屋子那么多,收拾一间出来也不费事。” “不能够?”余氏诧异。不说女子应入内院的理,哪怕是霍文钟这个嫡长子,也没有这待遇啊! 霍文钟拍了拍她的肩:“睡,那人的事交给父亲就行了。” 余氏震惊地躺下后半响也没有睡意。她没有跟着去京城,没有亲身经历楚博陵侯对这个外室生的女儿爱护,只听旁人说起便有些不可思议了,如今真正见到了,只能无比庆幸还好是个女儿,若真是个男子,霍文钟这位置……不好说啊。 几位姨娘心里又是一番滋味。但霍明明与她们不是一辈人,又是个女儿,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关了门睡觉去了。最为淡定的当属霍五娘了,嬷嬷们正要酸几句,被她一个眼刀给制止了。 “夜深霜重,留下守夜的,其他人都去歇息。”霍五娘躺下翻了身,微微打了个哈欠,便睡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秦苍已来到正院,检查随行的侍卫们是否都准备妥当。因老侯爷今日要去看披甲兵,侯府的侍卫们也穿戴上了特制的盔甲。银灰色的铁甲在清晨的雪花里显得越发冰凉,每走一步,铁甲发出清凉的摩擦声让人都不由的打了个寒颤。等他走到近处,愣了一下,霍明明抱臂靠在回廊下的木柱旁,连个手炉都没拿。 “早啊。”霍明明主动打了个招呼。 秦苍回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屋外甚是寒冷,您站在此处侯爷会担心的。” 霍明明道:“陈福去帮我找能穿的铠甲了,左右无事,便在此处等他。” 秦苍竟不知要如何回话。突然有些同情陈福的工作了。原本以为伺候有些喜怒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