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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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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到太阳下山,然后她就骑着自行车下山回家,第二天早上又是第一个到场,不言不语,来了就闷头干活,留下来的这五个人多数都是镇上五六十岁的妇女,也算是人精了,原本有偷懒闲晃的心,被葛晴这样闷头苦做,也都不太好意思耍奸,内中王三婶跟葛晴家里离得很近,就笑话着问她:“你知不知道这地方还不见得能开下去呢,你就这么使劲儿干活,图啥啊?”    “为啥开不下去?”    “赵校长给的钱少,找了好几个泥瓦匠,都不接这个活儿呗。”    葛晴抖掉手上的泥,看着眼前的水泥楼,问道:“校长给多少钱他们不干?”    “两万块钱,这么大的两栋楼,没有五万怎么可能有人干哦?墙面啥的——”    “我们自己干不行吗?”她问。    王三婶呦了一声,摇头呲牙笑:“把你能耐的,这活儿差一点儿的爷们都干不了……”    “爷们干不了,我们就干不了?”葛晴问,头转过来,眼睛盯着王三婶。    那眼神让王三婶不敢与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这个女娃娃,嘴上讪笑地说:“你要有这个能耐,就跟老校长说呗?”    葛晴不跟她啰嗦,抬脚就进了黑乎乎的宿舍楼,找到在楼上量窗子的老校长,老校长看见葛晴,疲累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笑,叹气地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啊,我是把这个事儿想得太简单了,预算就十万块,已经差不多是我全部能拿得出来的积蓄了,真不知道……”    “泥瓦匠不用全包的话,用不了太多的钱?”    “什么意思?”    “我看过别人家装修,除了厕所和厨房之外,其他地方的墙面没有那么复杂,我们自己可以做。”    赵庆书简直不敢相信,看着葛晴说:“真的?”    “对,只有一间屋子找正经儿的泥瓦匠来帮我们重修,他们做我们就在旁边学,然后找几个卖力气的,能铲墙能背水泥沙子就行,这样用不了多少钱,墙面防潮和找平的时候,老校长您人头熟,找个懂行的人过来指导一下,也就没问题了。”    赵校长想了想,虽然不确定,但是觉得可以一试,夸了葛晴一句道:“你这脑子,可真是灵活,平时不爱说话,可是一说起话来,没有一句废话,全都是干货。”    葛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不习惯被人夸奖,做事就是做事,夸奖什么的,还挺耽误办正事的,她在室内左右看了看,说道:“楼上的采光要好得多,楼下那么暗,是因为窗子和门太狭窄了,既然是重修,干脆能拓宽的地方,都拓宽了,而且是老人院,将来坐轮椅甚至担架进出的恐怕不少,门窗都宽敞点儿,也免了将来麻烦。”    老校长听得只有点头的份儿,又夸奖她:“这个想法好,长远,有眼光,晴晴你这个格局和眼光,将来可以考虑当个建筑师?”    葛晴脸红了,她真不习惯被人称赞,害怕赵校长夸起来没玩没了,转身就下楼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天她将外婆托付给陈大爷和几个邻居暂时照看,晚上自己回家帮外婆做饭上厕所洗澡,听外婆说婷婷的学费已经不用自己担心了,婷婷的妈妈石玲就在嘉南中学旁边找了个工作,婷婷的学费以后都由她的妈妈石玲负责,葛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全心全意扑在山上的养老院的改造当中。    冷风起,十月底的一天,她正在山上忙碌,听见坡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丢下铲子,走到外面,见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本镇大娘骑着自行车站在坡道上,看见她出来,这大娘嚷了一句:“葛晴你快点儿回家,你家有事儿。”    说完这句话,这大娘跟火烧眉毛了似地,骑了车子就走了,连句解释都没给葛晴留下。    葛晴第一个念头就是外婆出事儿了,她摘了手套,口罩帽子全都来不及脱下来,也无心去跟老校长说一声,就去推自行车,急着快点儿赶回家里。    她听见身后老校长叫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老校长一径儿对自己招手,她有些着急地指着山下,不想老校长还是用力招手,喊她上去一趟,葛晴无法,放下车子,走到整修中的宿舍楼下,听见老校长说道:“你干啥去?”    “东街老王家的大娘喊我,说我家有事儿等我回去。”    老校长明白过来,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去学校一趟,我跟蔡主任说了,让她给你准备了一点儿东西,你过去拿一下。我本来打算傍晚再跟你说的,现在你既然要下山,也正好,蔡主任估计还没下班,你直接过去找她。”    葛晴想问是啥啊,不太重要的东西,她不想这个节骨眼着急忙慌地去拿,不过她也就是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有问出来,转身跑出去了。    一路把自行车踩得嘎嘎直叫,几乎散了架,她一阵风似地冲到家门口,自行车被她丢在地上时,发出了哐啷一声巨响,她冲进屋子,嘴唇有些颤抖,想要大声喊外婆,但是不中用的喉咙就是发不出声音来,一直到她冲到了外婆的房间,看见外婆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她才松了口气,难得地冲着外婆笑了一下。    外婆看她这样,奇怪地问:“你这是干啥?咋喘成这样?你那头发帽子和口罩是咋回事?”    葛晴醒悟过来,连忙摘下帽子和口罩,刘海上的白灰抖了几下,没抖落干净,干脆不管它了,她平时从山上下来,为了害怕外婆担心,都会在大柳树那边儿的公共厕所那里,把自己稍微清洗一下才回家,今天因为实在太匆忙了,也忘了不让外婆看见自己狼藉的一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沉默着。    “你这是干啥呢?跟个老爷们似的,你是当瓦匠去了啊?”    葛晴低着头,想要用力拍拍自己的衣裤上的白灰和水泥尘,但是想到那尘烟会弄得满屋子都是,呆呆地,隔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您让人叫我干啥啊?”    “我哪儿让人叫你了?”    可是——那个……    葛晴奇怪地想着刚才在山上叫自己的东街大娘,外婆没让人家去,那是谁让那个大娘去喊自己的啊?    她心中正在纳闷,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葛天籁出现在自己眼前,月把不见,他比上一次看到的时候似乎高了一点儿,不过眼神还是冷冷的,神情也一如过去一样,像一尊移动的冰山。    葛晴不太明白地看着他,自己说话费劲,床上的外婆嘴快,已经说道:“是不是这个孩子让人去的?他来这儿找你,我说你不在家,在福泉山上李家窝棚那边儿山坳子里跟赵校长她们干活呢,这孩子问了李家窝棚在哪儿,然后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他是去找你了呢。”    葛晴奇怪地看着葛天籁,问道:“找我有事儿?”    从上一次他从红河镇离开,到现在将近两个多月了,中间他打过几次电话给她,葛晴因为太过忙碌,无心与人哈拉,径直挂断,想不到他竟然会又来找自己。    他看着她浑身上下跟煤窑里爬出来似的一身灰,没说什么,闪身从门口移开了。    葛晴不明所以,跟了出去,出了外婆屋子,没了顾忌,就开始拍打身上的泥灰,葛天籁被她拍得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太高兴地说道:“还拍什么?”    “我有事儿,拍拍好出去。你来这儿干嘛?”    他没回答来这儿干嘛,只是看着她浑身上下的泥灰,问她:“那还值得拍吗?”    葛晴不太愿意废话,恩了一下,有些着急地问他:“你来这儿,是我妹妹在学校有啥事儿了吗?”    葛天籁听了这话,盯着葛晴,摇头。    葛晴松了一口气,除了妹妹,她对别的全都不太上心,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他大老远干嘛来这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离开自己毕业的中学并没有多久,还记得学校的作息时间,既然他不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老校长交代自己的事情,趁着现在有空儿,赶紧去办了才是。    她探头到外婆屋子,说我出去了。    “你出去就带着这男学生一起去,他大老远从城里过来看你,都是缘分,人和人之间,看对了眼不容易,你别吭哧瘪肚不会说话错待了这个男娃娃。”外婆叮嘱葛晴,语重心长地。    ☆、48    为什么每次见了葛天籁, 外婆的双重标准就犯了呢?    葛婷想不明白, 她走出院子,扶起自行车, 发现刚才因为着急,把自行车随便丢在地上,这骑了十多年的老破车, 竟然掉链子了, 她弯下身子扶起自行车,伸手想要去安上链子,一旁的葛天籁说道:“还是别弄了?”    葛晴抬起眼睛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随便转转。”他说。    葛晴心想随便转转竟然还能转到这种乡下旮旯地方,显然没说实话,她忙碌不堪,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 没有精力耗费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半个小时之内她必须赶到中学,不然蔡主任就下班了。    虽然不知道老校长交代了蔡主任什么话, 但是她本能地知道,那些交代的话绝对值得自己跑一趟。    她用手抓住车链子, 往齿轮上搭,本来就全是泥灰的手上, 登时沾满了煤油,等到链子终于安上了,她一双手被染得黢黑, 她唉声叹气地想起来马上要去见主任,这样的一双手可怎么见人,跑进去想要找盆子洗手,看见跟在旁边的葛天籁,也没细想,就说:“帮我给盆子里接点水行吗?”    葛天籁明显奇怪了一下,不解地问:“我?”    葛晴很赶时间,很着急,连忙点头说道:“是啊,你来这儿干什么来了?站着吗?”    他像是不太高兴地说道:“我也不是来给你接水的啊?”    她只好用黢黑的手径直拿着盆子,凑到水龙头底下,所接触的地方留下一溜乌漆墨黑的痕迹,她足足洗了六七遍,才把手洗得稍微能见人了,顾不上手上剩下的漆黑的纹路了,她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抬脚向外跑。    跑到外面,推着车子,她就要向中学奔去。    不想葛天籁竟然在这个时候问她:“去哪儿?”    “学校有事儿。”她刺啦一下脚蹬,就要踩上去。    他看着葛晴,突然伸出手说道:“车子给我。”    葛晴奇怪地看着他,说道:“干嘛?我很赶时间。”    “我好久没骑自行车了,让我骑骑。”他说道。    “那我咋办?”葛晴不解地问。    “我带着你,你坐后面。”他看着她说。    葛晴听了这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跟一个男的,共骑一辆自行车,大白天的招摇过市,不用一个小时,闲话就会传遍整个镇子,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借由各种途径将这样的闲话传到外婆耳朵里,她甚至可以想象出来,那些闲话里自己轻浮轻佻、不知自重的样子。    她摇头,一句“去一边去”几乎说出口,非常辛苦地被她吞了回去。    她蹬上去,向前猛冲,速度起来的时候,感到车身一沉,她心中一惊,回头去看,见葛天籁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长长的腿耷拉在自行车的两边,而他脸虽然一如既往毫无表情,眼睛却像是感到很有趣似的,隐隐地像是在笑。    这自行车起码十年了,还是老式的二八架子的,中间一根大横梁,让葛晴想下来都下不来,她着急地一边防止车子摔倒,一边气道:“你搞什么?快点儿下来!”    “快骑。”他不但不下来,反而在后面催促。    葛晴气得也顾不上害怕摔倒了,向前想要冒险来个脚刹,却感到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停住了,她回头去看,见他两条长长的腿支在地上,眼睛盯着她,催促她道:“骑,我摔不着。”    谁管你摔不摔得着啊?葛晴气结地想,她心想这疯子八成又是在学校无聊了,也难怪无聊,这么讨厌的性格,估计也没人愿意跟他说话,整个学校搭理他的人,数字作准是零,所以他才会没事儿跑到红河镇这边儿,找存在感来了。    她用最严肃的表情看着他,说道:“别烦我,我有急事儿!”    “我不耽误你的急事儿,你带着我一起去不就行了?”他丝毫不为她满脸的严肃所动地说。    这厮是不是欠收拾?她恶狠狠地看着他,气得脸通红,瞪着他,不骑车子,也不说话,就瞪着。    葛天籁明白了这瞪视的意思,纵然他有在这瞪视下视死如归的胆气,但是他不想她因为光顾着瞪着自己,耽误了她原本要办的急事,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眼睛,他低下头,隔了一会儿小声地说道:“就让我坐一下怎么了?”    葛晴脸刷地一下红了,甚至微微张开了嘴看着他,然后又听见了一句让她想要掏耳朵的低语:“带我去,葛晴,嗯?”    葛晴脸颊都烫了,她自己从来不会撒娇,也不会轻哄别个,所以最受不了别个来这一套,她喉咙堵着,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不知道是因为替他害臊,还是咋地了,总之她转过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踩动了车子,带着一个一米八五高长得还像发光的电灯泡似的的男生,累得浑身大汗淋漓,呼哧带喘地穿过整个小镇,来到中学门前。    她停下车子,跟看门的大爷说找蔡主任,大爷放行了。    她知道葛天籁一直跟着自己,她被刚才他的那两句话弄得现在还不敢看他,只觉得这八尺高的男生为了达到目的,连鬼扯撒娇这种无耻的招式都能使用出来,也就无可救药了。无论如何,他是不相关的人,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操心他的行为模式,好在自己每天的活动就是例行的无聊,他被无聊得腻了,自然会滚了。    “这是你们的学校?”    她听见葛天籁说道,葛晴嗯了一声,踏上主楼的台阶,葛天籁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说:“这屋子会不会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塌了?”    葛晴斜了他一眼,对这种杞人忧天的回应就是满脸的冷漠。    “到哪儿去?我真的很担心,我虽然不怎么爱活着,不过被这楼压死还真不是我想要的死法,我每走一步这楼道的窗子都在晃啊?”    “别说话。”葛晴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能说话?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话。”他答。    葛晴用铁的意志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跟老僧入定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快步向着蔡主任的办公室走过去,到了门前,她抬手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进来,她推门进去,老老实实地站在地上,一言不发。    蔡主任蔡文英四十岁上下,是老校长一手提拔上来的,撤校之后她要到南涉县的教育局工作,以后就不在教育一线了。她从教二十来年,遇到过的最好的学生,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这孩子实在沉默寡言到了令人担忧的程度,师生之间交流不多,但是听了老校长的拜托之后,她从惜才这个角度,还是尽力将老校长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她笑着站起来,虽然对葛晴身后站着的男生有些好奇,但是谨慎地没有多问,就说道:“葛晴来啦,这是赵校长交代我,让我给你的书。”    葛晴奇怪地看着主任指的一堆书,崭新崭新的,在桌子上堆了整整三大堆,足足有四五十本,她满肚子疑问,最终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满脸笑容的主任,脸通红,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是嘉南中学的教材,整个高中阶段的都在这儿了,我托熟人拿的,你拿回家去,好好预习,赵校长很看好你,我也看好你,相信只要你努力,明年一定还能考上嘉南。”    葛晴惊讶地看着主任,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她的生活中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善意与看重,以至于有一阵子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没有说谢谢,连一句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那么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拿着啊。”    她旁边的葛天籁说道,声音特别吵,却成功让她清醒过来,她不会讲话,冲着主任深深弯下身子,因为不知道鞠躬要鞠多长时间才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她就那么弯着,半天也不直起来。    蔡主任看她一直弯着,心中过意不去,想要走过去扶起这个实诚孩子,就见葛晴旁边长得十分俊美的男孩儿突然伸出手,拎着葛晴的衣服领子,把她拎直了,嘴上对葛晴说道:“毛虾啊你,一直弯着?”    直起身子的葛晴脸都是红的,从未看过这学生淡漠表情之外的神情的主任,第一次见到害羞的葛晴,忍不住笑了,心想这女孩儿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就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沉着眼,让人很难留意到她天生的美貌。    就是不知道跟旁边这个气质派头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呢?    “这么多的书,我拿不动,你不用指望我。”    蔡主任听见这个男孩儿撇清麻烦地说——所以不是亲戚了,看样子朋友也说不上。    葛晴根本没理会这男孩说的话,像是找人帮忙这种念头,原本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她想了一会儿,对蔡主任说道:“十分钟我回来,行吗?”    蔡主任答应了,葛晴抬脚就向外走,葛天籁跟在后面出来,走在葛晴旁边对她说道:“那么多的书,你也拿不动?”    “闭嘴。”她声音紧绷绷地,眼睛也没有看他,还是一张冷静毫无表情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葛天籁从她下楼时轻快的脚步上判断,她的心里应该唱着歌。    他走在她旁边,觉得心里痒痒的,平生第一次想要揣测别人的内心,想知道她心里的那首歌,到底是什么?    ☆、49    葛晴走出中学的大门, 她外婆在中学附近的市场卖了一辈子的菜, 她对这里太熟悉了,熟门熟路地找到市场门口, 来到以前跟外婆卖菜时做邻居的水果摊位上,对着摊主马大叔憋了一会儿,才说:“大叔, 我借推车行吗?”    马大叔看见葛晴, 还愣了一下,跟外婆做了一辈子邻居,这大叔几乎是看着葛晴长大的, 听见她竟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大叔很惊讶,一叠声地说:“行,行, 你拿去,用推车干啥啊?”    “运书。”葛晴言简意赅地回答。    “运输啥啊?”马大叔奇怪地问。    “运书啊?”葛晴依然惜字如金。    “这孩子,运输啥咋都不能说呢?是不愿意告诉我咋地?”    葛晴看着马大叔, 因为赶时间,她越是很着急, 嘴上就越是简单地回答:“就是运书。”    马大叔瞪着葛晴,神情十分纠结。    跟在后面的葛天籁笑出了声, 他看着一脸懵然的葛晴,把她推一边儿去,自己对鸡同鸭讲的马大叔解释说:“她运的是学校的教材。”    马大叔哦了一声, 恍然大悟,看着葛晴摇头说了一句:“你就说运的是书不就行了,运书运书的,说啥玩意呢?这孩子,打小儿就不说话啊,这长大了也没好哪儿去,还一样。”    马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把推车从架子后面拿出来,推到葛晴面前,说道:“拿去用,晚上我收摊之前还我就行了。”    葛晴连忙点头,因为费了半天话,时间更紧了,她生怕蔡主任不等自己就下班回家了,抬手推着车子就开始跑。    满头大汗地跑到学校里面,一口气都没顾上喘,冲到楼上蔡主任的门前,却见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她呆呆地盯着紧闭的门,因为刚才冲的太猛,她突然有些站立不住,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大口喘气。    身后葛天籁的脚步声传过来,他看见葛晴一副疲累极了的样子,声音竟然有些关切地问:“怎么了?”    “走了。”葛晴指着办公室的门,然后顺便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刚才因为跑得太快,猛地歇下来,汗就出得特别多,将她眼睛都糊住了,她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就听见旁边的葛天籁突然说道:“哭什么啊?”    她抬起头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啥玩意。    “这点儿小事儿你就哭了?”他对着她说道,眼睛盯着她。    葛晴接着擦眼毛上的汗水,累得不想说话,对他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他盯着她,看见她又抬起手,擦着脸上的汗水,这才会意自己误会了,有些安心,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安心什么,走过去扶起葛晴,说道:“别这么用手撑着膝盖,越撑越累,靠在墙上……”    “我身上衣服太脏了,会把墙壁弄花了,这样站着就行了。”她拒绝地道。    “你担心的东西还真是匪夷所思。”他摇头说道,伸手扶着她,想让她靠着墙站一会儿,不想触手之处,手下的身体清瘦得让人心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肉,他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捏了一下,葛晴被这一下捏得吓了一跳,抬手猛地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儿去,怒道:“你干什么?”    葛天籁险些被推倒了,勉强站稳身体,看着她,她刚刚明明洗了脸,可现在脸上还是一道道的泥水冲下来的痕迹,像个鬼画符似的,那些泥水很明显是从她头发上淌下来的,所以她到底在那山上干什么?为什么浑身上下乌七八糟跟个工地的民工似的?    瘦得像个排骨精,伟大的自我牺牲和奉献精神让她照顾了全家,却没有好好地照顾自己,是吗?    她的那些家人有哪个值得她这么委屈自己?    他想到了某个她的家人,冷冷地哼了一声,盯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葛晴冷着盯回去,正想要接着问他,却听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蔡主任站在门口,对门外的葛晴说道:“你来啦,我刚才打了几个电话,快进来。”    葛晴立即忘了葛天籁,连忙跟了进去,蔡主任指着桌子上的那堆书山,问道:“你们俩行不行啊?不行我去找几个同学过来帮忙?”    葛晴连忙摇头说道:“不用,我自己能搬下去。”她说完,走过去,抱起一摞子书,转身就向外走。    小心翼翼地下了三层楼,气喘吁吁地走到楼外,将书先放在干净的推车前置板上,然后她脱下身上的夹克衫,夹克的正面因为干活,全是泥灰,她将夹克反过来,铺在手推车上,然后跑到前面将置物板上的教材小心翼翼地摞在夹克衫上,转身又向楼上跑过去。    葛天籁正站在走廊上,看见她穿着一件短袖T恤上来,露出雪白细瘦的胳膊,他眯了一下眼睛,奇怪地问:“衣服呢?”    “铺车上了。”她说,没空搭理这个闲人,她径直走进办公室里,抱着一大摞子书,转眼功夫又走出来了。    葛天籁连忙跟上去,走在她旁边,对她像是解释似地说道:“我没干过这些活儿。”    葛晴嗯了一声,不懂他干嘛跟自己说这些,看不到自己比较忙,没时间搭理他?眼看到了台阶了,她因为贪多,这一次抱的书比上次还多,高高的一摞子挡住了她向下看台阶的视线,加上体力透支脚下虚浮,一个踏空,她手上的书哐当一下全都掉了下来,沿着台阶向下散得满地都是。    她心疼书,哎呦了一声,正想要去捡的时候,只见葛天籁嘟哝了一句:“你行了,呆着。”    葛晴纳闷地看着他,见他挽起夹克的袖子,一本接一本地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胳膊,轻轻松松地将所有的书抱了起来,向着楼下走去。    葛晴奇怪地看着他,她不太习惯被人帮助,想都没想过自己的事情会有别人来帮忙,跟在他后面,看他大步流星地径直奔向手推车,连忙叮嘱道:“你会不会抱啊?不要乱丢啊,会把我的书丢坏了!”    他听了,急匆匆走路的身子猛地停住,转过头看着她,一脸的不能置信。    葛晴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了,生怕他一个不耐烦,将自己的书丢下车上,这手推车衬衫以外的地方全都是泥土,沾到书上可不得了,她快步冲过去,把书从他手上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到手推车处,不辞辛劳地一本一本放在夹克上,然后拍拍手,满意地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教材,想要转身接着上楼搬剩下的。    她被葛天籁叫住,她有些不甘愿地停住脚步,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最忙的时候给自己添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这奇怪的孩子不会是因为没有朋友,拿自己当他无聊时候的消遣了?她越想,脸色越沉,见他也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还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站在这里,我帮你去拿。”    他进到楼里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他抱着书走出来,到了她跟前,用不太热衷的声调对她说道:“现在你自己往车子上摆,该放心了?”    葛晴看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紧绷着,心想莫非是刚才自己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她越是看他,越觉得是这样,所以——这孩子跟自己不善于让人帮忙一样,他也不善于帮别人的忙,对?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怎么笑,所以就用力地抿着嘴,低声说了句:“是啊。”    这个回答让葛天籁的脸色又绷紧了几分,他看着在仲秋的天气里,因为不舍得书籍蒙尘,而穿着短袖T恤的她,楼前冷风不断吹来,她细瘦的身体明明就很冷,但是她只是在地上上下地蹦,就当是取暖了,葛天籁看得低低地哼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人,他突然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递给葛晴说道:“我有点儿热,你帮我穿着——不要放在车上,我嫌脏。”    “我搭在书上,这是新书……”    “书怎么不脏了?我最讨厌新书油墨的臭味。”他冷冷地说。    葛晴看着手里的他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心想自己干了一天的脏活,如果把他的衣服穿上的话,估计回头他就没法穿了,她等他进了楼,将衣服叠起放在前置板上,一会儿工夫他抱着书从楼里出来,走到葛晴面前,看她一边往车上摞书,一边被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注意到前置板上的自己的夹克,目光转向她,想要说话,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等葛晴将书放在衣服上摞好,葛天籁对她说道:“还剩下两摞子,你跟我一起上去,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书,凭什么都是我帮你搬,你自己站在这里吹风?你也该出点儿力气。”    葛晴嗯了一声,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跟葛天籁一起上楼,到了蔡主任的办公室,主任看她上来,连忙停下手中忙碌的工作,指着葛天籁对葛晴高兴地问道:“葛晴,我才知道这个同学就是嘉南中学的,而且还是嘉南火箭班的第一名,这个太了不得了,那就相当于在我们全省都名列前茅了!葛晴,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同学的?”    葛晴听了,看着葛天籁,她不知道什么是火箭班,也不太在意,但是主任问话,她不能不回答,就如实地道:“我不知道怎么认识的,他自己找上门的。”    ☆、第 50 章    50    主任听完葛晴这句话的脸色, 简直可以唱台戏, 她看着男学生,见这男学生脸色果然不佳, 斜着眼睛看着葛晴,偏偏葛晴没有任何自觉,她走过去抱起一摞子书, 因为这是最后一趟了, 她对着主任鞠躬,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地说了句:“谢谢。”    主任说了句不用谢, 看男学生在葛晴出门之后,冷着脸走过来端起最后一点儿书,一言不发地向外走,主任惜才之心大作, 追在男学生的后面,替自己不会讲话的门生解释道:“葛晴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勤奋刻苦, 成绩历年来都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就是不太会说话, 以后她去了嘉南,还请同学你多关照她啊?”    主任说完了这些话, 见这个男学生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出门,主任不太放心, 跟了出去,到了门外,只见这个男学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一张能让任何异性脸红心跳的俊颜带着一丝仿佛受了伤的傲慢,声音都刻意放缓了速度,对自己道:“我当然会关照她,要不然我干嘛要自己送上门来?”    他说完这句话,迈动长腿,几步就追上了葛晴。    主任好奇地隔着走廊的窗子向下望,见这一对儿少男少女到了楼下,走到手推车前,葛晴跟放瓷娃娃似的,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书放在推车上,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站在她旁边耐心地等着,后来像是葛晴动作实在太慢了,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葛晴跟没听见一样,继续稳稳当当地摆着她的宝贝教材,这男孩儿皱着眉头看着葛晴的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让楼上的主任忍不住笑了出来。    年轻真好啊,主任心想,看楼下少男少女出门去了,她才从窗子口移开。    楼下葛晴推着小车,出了学校的大门,葛天籁跟着走了一会儿,瞄了一眼她推车的细瘦的胳膊,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要不——我帮你推?”    “不用,我怕你把车翻了。”葛晴一点儿没领情地直接拒绝了。    “我有那么不中用吗?”葛天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忿,好心没好报,被这句话气到了,他瞪着车上的书,看了看自己的手,平生第一次干了这么多力气活,竟然还没被她放在眼里,他心高气傲的内心暗想这算什么,小小一个手推车而已,这世上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本就不多,而那办不到的事情里也绝对不包括这可笑的小车子在内,他走到葛晴旁边,伸出手来不容分说地对她道:“拿来,我推!”    葛晴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手上抢走了车子,眼睁睁地看着他高高的个子长长的手臂将车子拽到可笑的高度,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迈了不到五步,车子上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就哗啦一下,全都滑到了地上,根本容不得他们俩阻止,眨眼功夫,车子上一本都不剩了。    她奔到车子前面,中学外面的马路上污渍尘土到处都是,垫在底下的那些书的书页难免脏了,她捡起来,皱了一下眉头,自己视作珍宝的书籍遭到如此下场,找始作俑者算账几乎是她本能的反应,她歪着脑袋,斜眼用力盯着推车的葛天籁。    葛天籁平生第一次知道抱歉是什么感觉,不过这感觉大概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他就想到了解决的法子,对斜眼盯着自己的葛晴说道:“没关系,我用剩下的书还跟新的一样,等你考上了,我的给你就行了。”    葛晴像是牙齿有些冷地道:“谁要你的书了?”    “我还有大量的参考书辅导书练习册,全都是别人送的,很多我都没有用过,基本都是新的,那些也全都给你。”他增大补偿的筹码,希冀这些筹码能让她斜着看自己的眼神端正起来。    “谁稀罕你的那些书了。”她根本不为所动,盯着他的眼神不见一点儿和缓,还愤愤地加了一句:“我才不要别个的东西”    “怎么不稀罕呢,都是好东西,你到了学校就知道了,学校平时上课教的东西远远不足以让你在嘉南拿到好成绩,因为嘉南到了高二,超过半数的火箭班学生都会选择周末补课,以便高三的时候能申请到国外最好的大学,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国内的高校。”    葛晴听了这话,不知道怎地,想到老校长说的关于嘉南奖学金的话来,她从来没想过在嘉南的竞争会这样大,远远超出她想象的范围,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声音不见丝毫犹豫:“不要,我不要别人的东西,书也在内。”    葛天籁想不到她这么倔强,对不拿别人东西这件事竟然如此坚持,心中微动,隔了一会儿,他换了一种方式试探道:“那我借你,这样行吗?”    葛晴听到“借”字,斜着看他的眼神总算没那么犀利了,她站起身,将地上的书捡起来,一本一本地摞在车子上,摞完了,她走到推车把手那里,这次葛天籁学乖了,不再跟她争抢,一身轻松地走在她旁边,后来看她推得也不是很费力的样子,目光在她细瘦的胳膊上瞅了一眼,说道:“干脆我也坐在车上,你推着我,怎样?”    葛晴收住脚,眼睛瞪着他,没说话。    他被这瞪视的眼神逗笑了,雪白整齐的牙齿都露了出来,显得他十分开心,后来他伸出手,搭在葛晴推着推车的手旁边,对她说道:“我来帮你一下。”    “不要捣乱了。”葛晴毫不领情地拒绝道,还在心疼先前掉在地上染尘的那几本书。    “总说我捣乱,好像我就没有出过力气?难道这些书都是你一个人从刚才的三楼运下来的?”    “好,你出了力气,那一会儿到了家里,你一个人帮我把这些书全都运进房子里,如何?”葛晴无奈地对他说道。    他像是不太愿意,但是总算缩回了手,跟在葛晴旁边,两个人到了家,他竟然真地拿起车子上的书,健康的有力的年轻的男性,毫不费力地进出几趟,就把车子上的书全都运到了屋子里,然后他出来拍拍手,对打算去菜市场还推车的葛晴邀功地道:“怎样?我干活快?没捣乱?”    葛晴嘴型的样子估计原本是打算夸他一句,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见了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就推车向着菜市场走过去。    葛天籁连忙跟在后面,见她安安静静地推着车子,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在想心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她妹妹才接近的她,但是不管初衷如何,现在他都要承认,此刻他心中对她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不然也不会好好的月末放假的日子,跑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他问她:“你在想什么?”    “你——拿到嘉南的奖学金了吗?”她突然说,声音很轻,有她声音里很少有的犹疑。    葛天籁嗯了一声道:“有啊,特等奖,学校每年都给,他们怕我出国或者换学校。”    葛晴点头,一言不发地接着走。    “你想拿奖学金读书?”他问。    葛晴没说话,不肯回答。    “嘉南的特等奖学金生,有直送北大清华、甚至拿到港大奖学金的资格,不必参加高考,非常难得。”他说道。    葛晴没吭声,牙齿微微咬着下唇,清秀的脸从葛天籁认识她以来,第一次露出像是不确定的神情来。    “你如果想拿奖学金,我可以帮——”    “我不是想拿,是我必须拿。”她低声说,说完这句话,她抬起眼睛看着葛天籁,唇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微微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对他说道:“你又想帮我了?先前你想要帮我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我可以挺过去吗?现在你看,我真的挺过去了,我外婆可以上山上的老人院养老,我可以复读重考嘉南,而只要我学习足够好,我可以像你一样拿到特等奖学金,未来保送所有我想要去的学校——只要我挺住,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你说是吗?”    葛天籁听了这话,心中微动,问道:“你不用留在老家照顾病人了?”    她笑得见了牙,眼睛亮晶晶的,脸蛋都红扑扑地了,难得地神采飞扬,相识以来第一次表现得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声音也欢快极了地道:“是啊,不用了啊。”    ☆、第 51 章    51    葛天籁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上次离开此地之后, 他总是放不下这个破房子,他自认那是因为自己完美的理智, 提醒他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是不对的,至少他应该完整地向她指出,她为之丢下所有、付出青春的东西其实是不值得的:一个老朽残喘时日无多的破旧皮囊, 一个秀外中空自私虚荣的绣花枕头, 根本不值得她牺牲自己。    她应该明白,比之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对象,她自己本身要珍贵多了。    而她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不需要他的提醒, 事情也柳暗花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内心有些雀跃地想到她未来也会入读嘉南的可能来,心中高兴, 莫可名状,眼睛看着她,嘴上忍不住说道:“等你考上了, 我们俩住在一起?”    葛晴被这意出望外的话惊住了,她看着他, 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葛天籁明白这是被拒绝的前奏,他微微一笑, 低了头,心想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在她出口拒绝自己之前, 先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道:“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当真。”    她眯了他一眼,那不满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又笑了出来,眼睛盯着她细瘦的胳膊,隔了一会儿,他兜了个圈子,又轻声说道:“必须拿奖学金的话,我可以找时间辅导你,但是不住在一起,基本上不会有机会——”    葛晴忍无可忍,用手指着大路朝北的方向说道:“不要在这里乱说话讨人嫌了,那边儿就是班车站,快点儿回去得了。”    他看了看朝北的方向,看见通往省城的客运站牌,摇头果断地说了个不。    “不的话,就老实呆着,不要总说惹人烦的话。”她不客气地说,想到他屡次三番说什么住在一起,心里恼火,暗道难道是自己太不自重了?所以才会勾引得年轻男孩儿对自己做出这样轻浮的邀请?“不许再说什么住在一起!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学校住宿费很贵的,你跟我住,可以省好多房租。”他迂回地劝诱。    她鄙夷的神情好像他刚刚在她面前摆了一堆垃圾,说出来的话带着齿冷:“我才没有那么便宜,会用这种方式省钱。”    葛天籁听了这话,心想你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没有传导给你妹妹呢?明明在一个家庭长大,另外一位葛姓的姑娘,不但用了类似的方法找到了钱,未来恐怕还会用同样的方式大大地赚一笔呢。    他看着葛晴,目光直接得毫无掩饰,把葛晴看得直奇怪,问他:“干嘛一直看着我?”    “闲的——看你越看越好看。”他随口说。    她听了这话,想发作又无奈的样子让葛天籁笑出了声,到了菜市场,看着葛晴还了手推车,把老破旧的自行车推出来,心情莫名其妙大好的葛天籁不容葛晴分说,直接就把自行车抢了过来,非要带着她回去。    “我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快点儿坐上来。”他催促她。    “我不觉得这样好玩。”葛晴拒绝,接着说道:“而且我也不回家,我要上山去。”    “上山去干嘛?”葛天籁奇怪地问。    “校长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要去谢谢她。”葛晴真心实意地说道。    “你们校长怎么在山上?出家了吗?”葛天籁看她一本正经地,想都没想就开了句玩笑。    哪知葛晴听了这句话,脸却板了起来,清澈的眼睛盯着他,葛天籁从来没见过眼前的姑娘这么激动,她总是那么认真努力,总是那么一板一眼,明明年纪小小的,身上却有一种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与稳重,但是这时候的她声音却有些颤抖,像是也气恼至极,发作道:“不许这么说她。”    “我说了什么?”葛天籁奇怪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她抿着嘴唇,脸通红,眼睛也有些湿润,盯了葛天籁一会儿,为了葛天籁不太明白的原因,气得不轻,噔噔噔地向前猛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人可真是够烦的,够烦的,烦死人了!”    葛天籁不怒反笑,长腿一蹬吱嘎吱嘎的脚踏板,追上生气的葛晴,看她还在生气,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开口哄她道:“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水晶做的菩萨,说不得碰不得啊?”    她斜了他一眼,眼神还是很嫌弃,走路走得飞快,葛天籁骑着破自行车跟在旁边,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试着像追着她一样追着一个人,为了这个人的心意起伏而想方设法地挽回,眼见她绷着脸,不像轻易能原谅自己的样子,他无法,只能故技重施,对她说道:“我错了,行吗,葛晴?”    葛晴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脚步都趔趄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葛天籁险些笑出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可爱又单纯的女生?这样看着她,透过她脸上那些汗水冲出来的乌七八糟的痕迹看着她,不用细想,都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才是真的浑金璞玉。    他笑着伸手拍了拍后座,对她道:“走,我带你上山,要是到了山上你还生气,我当面跟你们校长道歉如何?”    “我不能坐你的车。”她说道。    “为什么?”    她紧紧地闭着嘴,不肯解释,眼睛盯着被他霸占的自行车,一脸希望他快点儿下来的神情。    他偏不下来,吱嘎吱嘎地把脚蹬踩得喳喳响,对她说道:“我骑车很快,听说你要骑一个小时才能上山,对?我半个小时肯定没问题。”    她被诱惑得犹豫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就在葛天籁以为她不会答应了时,她突然脱下身上脏得像个抹布的夹克,兜头罩住了她自己的脑袋,然后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嘴上快速地催促道:“快点儿走。”    这么一副做贼似的样子,到底在搞什么?葛天籁不太明白,但是坐在后面的葛晴将头蒙得严严实实地,嘴上不停地催促他快走,他无暇多问,脚下用力,踩着自行车向着镇子外骑去,耳中听见她在后面提醒自己道:“到了铁路岔口那里,向左边拐,那里有一条近路通山上。”    他过了铁路岔口,拐向福泉山,因为刚才跟她讲自己半个小时就能到山上,这会儿就用自己常年在健身房健身的体力,用力地蹬着脚下的老破车,向着福泉山上狂奔。    葛晴蒙着头,感到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她本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连葛天籁的衣服都没有碰到,但是出了镇子之后,山路十八弯,葛天籁又骑得飞快,好几次险些把她甩下去,她心惊胆战地松开自己蒙头的夹克,伸出手紧紧地扳着车子的后座,好在已经出了镇子,山路上遇到认识自己的人的几率就小多了,她眼睛盯着车路的前方,对他骑得这么快担心不已,心中正在默默地祈祷,车子就在这时,突然剧烈地一颠,葛晴被高高地震了起来,她吓得啊了一声,伸出手猛地抓住葛天籁,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一直到葛天籁来了个脚刹,车子停住了,她才惊魂甫定,长长地出了口气,松开葛天籁的腰。    “为什么松开?接着抱着啊?”他扭头对她说道。    “不用了,你稍微慢点儿就行了。”她接着坐得端端正正地,双手把着后座,用力抓牢。    他看她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接下来的路程,不知道是他故意地,还是怎么,这山路明显比平时葛晴骑的时候颠簸多了,好几次葛晴险些给颠了下去,吓得惊慌失措之际只能伸手抓住他,次数多了之后,她总算明白了这是他搞的鬼,她心中一冷,也顾不上车子正在快速行驶,就猛地从车子上蹦了下来,对着停车回头的他道:“别搞这些。”    “什么?”他不明白地问。    “我说了——”她欲言又止,隔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完:“——说了我不喜欢男的。”    “不喜欢男的是什么意思?你喜欢女的?”他一脸费解地问。    葛晴显然不懂这句话的内涵,她只知道自己长这么大,不管男的女的,她都没喜欢过,除了妹妹之外。    她甚至都没有过朋友,因为一直以来一个人过得都挺不错的,所以也从未产生过结交一两个好朋友这种需求。    葛天籁看她站在那里,被自己这句话弄得一脸懵懂,被汗水和泥水弄得鬼画符一样的脸,在山光夕色里,有一种纯真英发的美,让他动心极了,他从未为一件事、一个人如此着迷,连一向规律跳动的胸口都剧烈地咚咚起来,引起的不适感对他来讲极为陌生,十六年来少有所感的身体,滚烫发热,悸动勃发,让他呆立在山路上,过度震惊之余,竟然忘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52    “抱着我的腰, 和喜欢男的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用过人的毅力控制住自己, 对擅自行动的身体气恼不已,声音都因此变成了惯常的冷淡。    她的声音不太有底气, 显然自己也解释不清,只用她特有的不拐弯的说话方式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抱着男的的腰, 有点儿恶心。”    他听了这话, 有些啼笑皆非,莫非像奥维德《变形记》中被铅箭射中的月桂女神一样,眼前的少女也得了一种厌恶爱情的后天病吗?他不相信这种情绪会是先天的, 理智让他无法相信,自己面前站立的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会是个先天厌男症患者。    问题一定出在别处。    他拍了拍车子的后座道:“既然这样,你坐上来, 我慢点儿骑,总没问题了?”    她显然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坐了上去, 葛天籁这次骑得非常小心,沿着弯弯的山路一路向着山上骑去。山中正当秋意浓浓的季节, 触目望去,处处皆是风景, 夕阳铺染,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金黄色,那庄严厚重的美感, 让过去十六年来走过许多风景名胜的他依然感到新奇,葛天籁从未像这一刻一般,觉得这世界的色彩如此丰富具有层次,他惊讶于心境的改变对感官的巨大影响,即使这感官现在仅仅包含了视觉,给他带来的享受就已经足够震撼了。    有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宁静又色彩绚丽庄严的秋景里,一种前所未有、从未触碰到的感觉蔓延他的身心,自行车越骑越慢,最后他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葛晴奇怪地问。    他没回答,眼睛看着山路对面层层叠叠的秋野,沉默地看着,葛晴站在他旁边,相识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此刻的神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感觉到了他周身不想被人打扰的讯息,于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点儿声息都不发出来。    他安静地呆了会儿,后来转过头来看着葛晴,对着她脏兮兮的脸蛋说了句:“葛晴,能认识你,真不赖。”说完这句话,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在她全是泥灰和汗水的头发上用力捋了一下,把葛晴捋得险些栽倒,她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平素总是冷得像座冰山的脸,这时候竟然笑得神采飞扬,修长的手拍拍后座,催促她坐上来。    她莫名其妙地坐上去,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能看着他的后背,她心中并不明白他是怎么了,正襟危坐着,身体尽量离他远远地,但是山风鼓动他身上的夹克呼呼地响,除非她跌到地上,不然根本无处可躲。    山路迤逦,拐了个弯之后,风更大,她的脸完全被埋在他蓬蓬作响的夹克间,她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这气息让她联想到阳光清泉与昂贵精致的花,她握着后车座的手紧紧地用力,生怕自己一时晕眩,跌到地上。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到了山坳中的养老中心。    葛晴从座位上下来,脸颊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向葛天籁,停了车子的葛天籁扫到她脸颊上的那抹晕红,心下大为好奇,张开嘴正想要问个究竟,就见她低着头,脚步迅捷异常,已经跑进了院子里。    葛天籁看着她跑进去的院子,眼前这两栋建筑物,面山背水、风水绝佳,但是外观却丑陋破败异常,跟周遭风景极为不协调——莫非这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养老中心吗?    不会是走错地方了,来到了废弃的鬼屋了?    他跟在后面,进了院子,满地的杂草和建筑垃圾,比在外面看的时候,更显破败,他想到她说的她外婆即将入住山上的养老中心的那句话,联想到她说起此事时的笑容——看这地方的样子,她那笑容是不是露出的太早了?    这样败落的地方,她外婆即使住进来,只怕也会朝不保夕,不知道哪天就被搬出去?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得再次退学了?    楼里传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着什么,他跟在葛晴的后面进了楼里,他平生第一次见到正在施工中的房子,总算理解了葛晴头发上衣服上的煤灰了,到处乌烟瘴气的,让人无法呼吸,他脱下身上的夹克,捂住口鼻,追上前面大摇大摆的葛晴,对她说道:“这烟尘对肺部有害,你在这里的时候,要记得戴口罩。”    葛晴不太在意这些事,人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到要保护身体的健康,她一心想要快点儿找到校长,好对她表示感谢,不想却被葛天籁拦住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拆开,蒙在她鼻子处,对她说:“这个能挡住一些,你蒙着。”    她纳闷地看着他,一脸的不以为然,葛天籁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对她说道:“你知道尘肺病吗?知道鼻咽癌吗?知道呼吸系统的这类疾病多数都跟房屋装修有关吗?你既然打算考嘉南了,为什么还不注意自己的健康,浪费宝贵的复习备考时间在这种地方?”    “我没觉得浪费了时间。”她答道,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不想听他啰嗦,息事宁人地将那纸巾蒙在了鼻子上,向着楼上走去。    葛天籁跟在后面,上了二楼。有了楼下破败的印象,他原本以为二楼也会跟楼下一样,是个垃圾场,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层,二楼环境竟然颇可一观,平平整整的墙面,刚刚粉刷过白灰,采光也非常不错,二十多间屋子,每个屋子看上去全都亮亮堂堂,干干净净的。    “晴晴,你来啦?”    校长的声音从三楼那里传过来,片刻之间,人就出现在葛晴和葛天籁面前,校长的装束跟葛晴没什么差别,也是浑身上下的白灰,连脸上都没能幸免。她看见葛天籁,有些好奇,问葛晴道:“这位同学是——”    葛晴张开嘴,声音却没出来,因为她从不撒谎,尤其是对着自己平生最敬佩的校长,更不会有半点儿虚假,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该如何介绍葛天籁给校长才好,眼睛看着葛天籁,向他求助。    但又有些担心身边这个又傲慢又怪异的孩子,会不会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惹得校长不高兴?    哪知葛天籁先问葛晴:“这位就是那个送你嘉南教材的校长吗?”    葛晴连忙点头。    葛天籁对着校长笑了一下,微微躬身,然后用葛晴从未听过的正儿八经的口气跟校长自我介绍:“我叫葛天籁,是葛晴的朋友。”    赵校长听了,很高兴,葛晴是她放在眼里好几年的学生了,校长还有什么不了解的,没想到性格这么孤僻的孩子竟然还能有朋友,校长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问道:“你不是我们红河这边儿的?我没见过。”    “不是。我是嘉南中学的学生。”    赵校长像蔡主任一样,从事中学教育的人,听见嘉南两个字,眼睛就忍不住放光,看着葛天籁的眼神也亲切多了,十分殷切地道:“嘉南的学生啊?是直升班的?”    “对,直升火箭班的,我初中高中都拿的嘉南的特等奖学金。”    这句话不得了,赵校长激动得直接就把手上的手套都摘了,对葛晴一叠声地说道:“晴晴,你怎么认识的这么好的学长?这太难得了,你要跟他学习啊?”    葛晴对校长的话向来言听计从,连那声如果是别人说出口她绝对会立马反驳的“学长”,也照单全收了,还点头嗯了一声。    “葛晴是特别聪明的一个学生,就是运气不好,你既然是她朋友,肯定也知道了,她去年定招考了全省第一还放弃了升学,我知道了之后,不好受了好几个月,这阵子才好点儿了。不过晴晴这孩子的优点不全在学习上,这阵子以来,她天天在这里帮我收拾这栋房子,看到她,我就觉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全才,读书好对这样的孩子来说,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罢了。”说到这里,校长指着周边的白墙,对葛天籁说道:“你能想象所有这些白灰都是晴晴一个人涂的吗?”    葛天籁看了一眼校长所指的白墙,又看了一眼葛晴,见她听了校长的这些夸奖,浑身像是针扎似地,不自在极了,头也不肯抬起,明显对别人的关注和夸奖,很是不习惯。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想了一想,转过身来对校长说道:“这墙涂得是不错,不过她天天这么涂墙,不进行系统复习,在红河中学或许能拿第一名,但是到了嘉南,就一定会落在后面。”    “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晴晴总说,她只用半年的时间就足够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心大还是过于自信。而且这两栋楼啊,也确实是多亏了晴晴想出来的办法,才省了不少瓦匠费用,她这一个月从早到晚帮我做这些事情,省下来的钱,我打算每个房间都预留暖气和空调机的位置,将来等我攒够钱了,就给入住的老人屋子里装上暖气和空调,现在还顾不上。”    葛天籁听了这话,目光转向葛晴,见她满是污渍的小脸朝着校长,认认真真地听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她此刻的神情触动,内心中想要尽己所能帮助她的念头无可克制,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前所未有,以至于他停顿在当地,眼睛盯着认真的葛晴,好一阵子没说话。    ☆、53    53    他转头对赵校长说道:“我认识几个人, 钱多得用不完, 总想送出去点儿,校长你要是不嫌弃, 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帮你把这个地方的暖气空调还有所有你额外需要的硬装软装,全都包了, 怎么样?”    赵校长看着葛天籁, 以为听错了。    葛天籁心知自己年轻,难以取信老校长,他对着一旁闷不做声的葛晴说道:“你说句话呢?”    葛晴看着他, 不明白让自己说什么,“让我说什么?”她一头雾水地问。    “告诉校长,我能帮她搞到这些钱。”他对她说。    “你从哪儿弄这些钱呢?”她不解地看着他。    葛天籁被这句话弄的啼笑皆非,所以, 她妹妹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家庭背景了?似乎也不难理解,那位妹妹现在要巴结的人,和要巴结的事儿, 毕竟不算光彩,恐怕她第一个要瞒住的, 就是眼前这位姐姐了?    “我不需要去弄,我自己就有这么多的钱。”他故意对她说到, 想起以前她讽刺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那些钱是你的吗”,生怕她不相信,加了一句:“我也是全才, 读书读得好,也只是我所有事情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儿罢了。”    葛晴看他大言炎炎,欲待不信,但是校长在旁,不敢当着校长的面跟他拌嘴,只是盯着他,脸上神情无声地说明一切。    葛天籁见她还是不信,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将她弹得呀了一声,倒退了好几步,他转向了校长,对老人家说道:“不过我的钱不多,也没到做慈善的年纪。我找的这些人,他们的钱从来都不会白白掏出来,校长可以找几位当地的贤达,成立一个颐养院的理事会,掏钱的人可能会要求在理事会里挂个名,而且之后少不了你们还要三不五时地应付一下他们找来的媒体——帮忙宣传一下他们慈善的义举。”    赵校长看葛天籁不像是信口开河,欲待不信,但是转念间又想到,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而自己因为轻视少年人错失了眼前这样的机会,不是罪过大了吗?那样的话,如何对得起红河镇这些鳏寡孤独老无所依的老人们?    何况,就算眼前的孩子真的是吹牛,自己上当相信了,最多也不过就是闹个笑话罢了,都这个年纪了被人笑话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于是校长点头说道:“有这样的好事儿的话,当然好了,做事业没钱,简直寸步难行,要是有了资金,最起码正朝南的那一栋我会先把它开起来。”    “正朝南的那一栋开起来的话,葛晴的外婆会先期入住吗?”葛天籁问。    校长看着葛天籁,目光转向葛晴,心中突然窜起的念头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但是她实在无法将葛晴这样的孩子与早恋联系在一起——尤其还是跟对面这个优秀得让人眼前一亮的男孩儿。校长用力摇了摇头,打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联想。    “那当然了,葛晴的外婆还是我亲自去请的。”老校长说。    葛天籁看向葛晴,说话之时,语气难得地诚挚,“看来你这家伙这次是真的遇到贵人了。”    葛晴听了葛天籁的话,脸有些红,嘴唇抿着,像是鼓了好一阵子的勇气,才跨上几步,走到老校长跟前,对校长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校长,那些书我收到了。”    校长看葛晴竟然施了这种大的一个礼,大为感动,心中明白这个谢谢对这个内向寡言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嘴上说道:“谢啥,那就是举手之劳,你只要能好好学习,考上嘉南,然后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毕业了,有出息了,能回报一下咱这儿地方就行了。”    葛晴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跟校长保证说:“我一定会考上。”    校长听了这个孩子的保证,知道这个承诺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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