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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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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庶子,谢萎.人,你就是个懦夫!”    “狗.娘生的杂.种,有贼心没贼胆!”    “你爷爷已经来了,还不下来跪舔!爷爷兴许饶你个全尸!”    城下骂声一片,不雅字句刺耳难听,守卫本是紧绷着的脸皮终是难抑颤动,瞄向眼下整齐划一的大军,身边的同僚深吸一口气,按捺怒火问道:“谢军师还是让我们不要理会吗?”    “是。”    “这......”    若说对方刚才还因为脸面而放不开骂声,那么在骂了这么久谢穷酒却依旧无动于衷之后,心里都腾升起了一簇簇的小火苗,怎么不堪入耳便怎么骂,势必要将谢穷酒连带平州将士给骂得狗血淋头,平州守卫听得脸色铁青,牙齿更是磨得咔嚓直响。    守卫咬牙道:“谢军师怎么忍得下去。”    “不知道,总归骂的不是我们。”已有些自暴自弃。    新招来的将领宁涛木着脸将手负后:“好了,都闭嘴,谢军师让我们忍,自然有他的道理。”    守卫们略加对视,丧气道:“是。”    侍卫突然来报:“宁将领,城门口突然围来了许多百姓,都呼吁我们开城门迎战!”    宁将领讶然:“什么?”    连忙走到己方一面,朝下张望,果不其然看见了许多围拥在一起的百姓,那些百姓口中囔着不忿之言,抱怨宁将领等人是在当缩头乌龟,助长他人志气,虽说言语不像襄阳军他们说得那么刺耳,也没有半个脏字,但就是让人感到难过。    守卫是真的忍不住了:“宁将领,我们真的要这么——”    宁将领揉了下额头,微闭眼:“刚才一共去谢军师那通报过几次?”    “回宁将领话,总共两次。”    “事不过三,那就再去通报一次。”宁将领睁开眼,一拳狠狠砸在了石砖上,“我亲自去!”    来到谢府时宁将领才发现,忍无可忍的人不止他一个,门口就朝外走着两个前几日在王爷府上见过的幕僚,那两人嘴角绷紧,面色称不上好看,走近的宁将领刚好听见了其中一人低声骂道‘孬种’二字。    宁将领了然,这两人定是与自己一样,来劝谢穷酒下令出城迎战。    连这些口舌滑利的文人都没能劝得动那位军师,只懂得率兵打仗的宁将领不由得萌生了一股退意,但想到那些叫嚷不休的百姓,宁将领终究还是咬紧牙关,抬步走了进去。    谢府内倒是谨然有序,丝毫没有被大军压境的恐慌不安,下人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让宁将领略有恍然,随手逮住了一个路过的下人:“请问,谢军师现在在哪。”    下人打量他一眼,见他身着将领服饰,见怪不怪地指了下隔间:“在屋里喝酒呢。”说罢又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宁将领嘴角一抽,看了眼隔间的门,走上去,顿了顿,抬手轻敲,询问道:“谢军师,你在里面吗?”    没等多久,便听里面传来了一声懒懒散散的“进来”。    门只是虚掩着,推开门,屋内的景象却让宁将领的下巴直接落了地。    腰带松垮,大半春光泄.露的谢穷酒晃晃悠悠地举了下手中的酒坛,轻挑半边眉角:“多日不见,宁将领怎么有空来我谢府作客?”    明明我们前日还在议事厅里见过!    宁将领额角抽痛,每一个字都像是难以出口:“谢军师,你这,你这个样子,到底成何体统?!”    谢穷酒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淡了许多,手臂撑着身体坐起身,又仰头灌了一口酒水:“说罢,宁将领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对方的口气变得正经,宁将领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揪着不放,况且谢穷酒还被秦策委任平州代掌州牧,官职高他不少,他刚才那样大吼大叫,已是失了礼数。    宁将领斟酌了一下言语,说道:“襄阳军在城外叫骂多日,百姓们已有多日不曾出城,纷纷感到惶恐不安,集结于城门下,请求我们能够迎战。”    谢穷酒道:“哦,你是来说这事。”    “谢先生。”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少年声,“这一块我不会拼。”    宁将领一怔,朝着声音的源处看去,这才看见不知在一旁呆了多久的曹远,不禁惊得微张了嘴:方才他明明没有看见这人!    不对。    宁奖励皱眉,应该是他注意到了,却下意识将这个人忽略。    为什么他会将这个少年忽略?    少年的手里拿着几片怪异的木头,木头有着不同的形状,凹陷的地方正巧可以和另一块相拼,比起宁将领所说的百姓心绪不安,谢穷酒显然更在意少年手中的这件小事,探身道:“哪里不会?”    宁将领见状,也顾不得去纠结曹远的存在感,怒道:“谢军师,王爷将整个平州交给你,难道你就是这样来回报王爷的知遇之恩吗!?”    曹远蓦地抬头,微凝的眸眼中一点寒芒即逝,秦策吩咐过,如果有人对谢穷酒不敬,有多远便扔多远。    谢穷酒慢条斯理地将曹远拼错的地方拆开打乱,拉住了对方攻势已成的手:“你记错了图,重拼。”    “哦。”所有杀气顷刻间无影,曹远乖乖地低下了头,拿着小木片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谢穷酒扬了下嘴角,抬首看向本能退开了好几步的宁将领,慵懒依旧:“王爷将平州交给我,自然有王爷自己的考量,并不是宁将领小小一个守城将领能够来置喙的。”    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腔,哽在喉咙里的喘息终于有意识地恢复了规律运动,宁将领不敢置信地低垂了头,惯常拿刀的那只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而他本人却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就像那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这是何等迫人的气势,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却甘愿听从谢穷酒的指示。    “请.....谢军师恕罪。”    再不敢轻视眼前这人。    谢穷酒倒是乐得省去打压宁将领的力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瘫回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饮着酒:“除了那些挤在城门口的百姓,还有谁忍不住骂声?”    宁将领迟疑了。    “是不是还有守卫的士兵?对了,还有刚才走出去的那两个以及前两天走出去的那四个。”    宁将领抬头:“谢军师明知如此,为何还能忍到现在?”    “不忍的话怎么办?”谢穷酒半撩眼皮,“将平州拱手相让?”    谢穷酒说话一向没个着音点,飘忽的话语总是让人弄不懂他是假意还是真意,宁将领就是这不明白的大众之一。    咬了咬牙,宁将领干脆就坦明了说道:“我们可以迎战!”    谢穷酒有了点反应:“迎战?”    “是。”唯有这点,宁将领觉得自己占了理,所以说得也是毫不犹豫。    “那好,我且问问你,平州如今有多少兵马?”    “十五万。”    “城外的襄阳军有多少兵马?”    “十万左右。”    谢穷酒将酒坛子放下,直视对方,声音转调渐厉:“谁告诉你的,对方只有十万?”    谢穷酒明摆着质疑他的话,宁将领忍不住反驳道:“当然是我们看出来的。”    谢穷酒反倒笑了:“看出来的?平州周围多山林,你尚未出城,能看出来多少?”    “这......”    谢穷酒将手里的信函扔给了他:“看看这个。”    宁将领定神,将信打开,刚看时还没什么表情,愈看下去,脸色愈加难看,待看完之后,直接出了一身冷汗,抬眼看向谢穷酒:“谢军师,这.....”    “襄阳是只少了十万兵马,但幽都连同襄阳王管辖的其它州县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兵马,加起来统共是十万人,这十万人去了哪里,宁将领你可知道?”    宁将领脸色惨白,呐呐无言。    “对方统共有的兵马,二十万,只多不少。”谢穷酒晃了晃酒坛子,“我出十万兵马迎战,有可能打到半途便被人做了饺子前后夹击,更有可能另外十万直接另辟奇径,绕后攻打我平州城池。”    此时此刻,宁将领为自己刚才对谢穷酒的不敬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要开口致歉,谢穷酒却先他一步摆了摆手。    “不过对方这么嚣张,我们也不能平白忍着。”谢穷酒懒洋洋地一手支额,“你让人去最闹的街市里发个布告,重金召集二十多个口舌尖利的妇女,让她们到城墙上去与襄阳军对骂,谁能将对方骂红了脸就还有酬劳。”    “谢军师?”宁将领瞠目结舌。    “对了,城门口的那些百姓,统统抓起来,挨个审问他们受何人指示。”谢穷酒打了个哈欠,“如果没其他事就出去,有事欢迎再来。”    曹远闻声立刻停下了手,起身将来不及反应的宁将领给推了出去。    谢穷酒笑眯眯地看他:“乖。”    曹远走过来,没有继续拼图,端坐在谢穷酒的身边:“谢先生。”    谢穷酒嗯了一声,手从酒坛子上放开,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垂:“什么事?”    “为何要与他明说。”按照谢穷酒的性子,被烦的不行了也就多下个决策,少有给人解释清楚的兴致。    更何况谢穷酒此时已是疲极累极,刚刚本打算休息一下,还被拖起来应付那两个幕僚。    “他是守城的将领,谁都可以动摇,唯独他不行。”谢穷酒迷糊道,“记住,你日后若是做了守城将领,亦或是统帅全军的元帅,不能像他那样,知道吗?”    少年点头,仍问着:“他是什么样?”    “蠢。”    少年顿了顿:“那我是什么样子?”    谢穷酒道:“也蠢,不过比他好多了。”    少年倒是没有生气,思考了一下:“像楚先生和王爷那样才算是聪明人吗?”    “嗯。”    “那谢先生会寂寞吗?”少年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完全是无心之举,“这么多人不理解你。”楚先生好歹有王爷。    “......”    许久没有听见谢穷酒的回应,少年低下头,发现谢穷酒微阖眼,胸口起伏均匀,似是已经睡去。    唇瓣失了原本的红润,脸颊更是苍白到透明,睫毛轻颤,是睡不安稳的象征,眼睛底下更有着一圈黑影,怕是有多日不曾好好歇息。    然而谢穷酒表现得太随心所欲,就像是天塌下来,他也能乐呵笑着从容应对,于是宁将领没有发现他的疲倦,这些那些个幕僚同样没有。    凑到谢穷酒身边的曹远发现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谢穷酒做什么,秦策没有将守城的职责交给他,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空旷了二十一年的人世常情,需要时间来恶补。    他自然不懂得谢穷酒为什么而疲累。    xxxxxxxxxx    襄阳军派出来叫骂的人气势上是足了,声音也是够大,但架不住泼妇们在骂街上的身经百战,她们的声音不大,但胜在尖利,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话像珠链炮仗一样脱口而出,襄阳军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话里的内容堵得面红耳赤,不少人灰溜溜地退回了阵后,一些不服输像要顽强抵抗的,到最后也忍不住呆滞着脸走了回来,仰天怀疑人生。    “谢穷酒这招实在是太阴毒了!”    “就是,打仗的事,让妇道人家掺和什么!”    “而且老子现在还忘不掉那些话,老子......**。”    回想刚才听到的那些人,众人齐齐一个激灵,愈想愈觉得憋屈,转眼看向襄阳王:“王爷,这谢穷酒是铁了心不肯迎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襄阳王随性地牵动了一下缰绳,眸色暗沉,战意明显,公孙骥见状阻止道:“王爷,平州守城器具完备,强行攻城为下下之策啊。”    “那又如何。”襄阳王揭了下眼皮,“我的乖侄儿暂时回不来,李温那边被三狗熊绊住,现在攻城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王爷。”公孙骥躬身道,“这场棋局,您要得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他仅仅一个平州。”    襄阳王轻嗤道:“天下?”随即勒马转身,斜了他一眼,“既然是场棋局,本王也不想过快失了兴致,二十五万人太多,平州城里十五万,我便留给你十五万人,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战场之上,这话说出来怕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众位将领却像是习惯了一般,没人敢出言反驳,公孙骥顿了一下,欠身领命。    襄阳王说走便走,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揭起了不小的动静,等襄阳王彻底离开之后,众位将领才敢朝公孙骥抱怨道:“公孙先生,王爷他到底想做什么?”思维总是这么清奇。    在襄阳王的身边跟了这么多年,屡次和皇位擦身而过,还都是襄阳王自我意识上的选择,公孙骥的心情也由激动到无奈再到麻木,如今的思维模式竟然有朝襄阳王靠近的趋势。    看着襄阳王离去的方向,公孙骥在心底叹道:大抵是想输。    律川风住处的门在半夜里被人敲响,开门之后的第一眼便是笑得毫无愧疚之意的谢穷酒。    空旷的城墙下,平坦的土地突然凸出一个小角,从土里探出来的榔头有些小心翼翼,许久没有感受到动静,洞穴里的人终于放开了胆子继续挖。    哼哧哼哧地将头顶撅开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大洞,襄阳兵迫不及待地朝外爬,刚爬没几步,视线范围内便突兀地出现了几双脚。    底下的同伴还在催促,半个身子埋在洞里的襄阳兵动作僵劲地抬起头,谢穷酒蹲下身,笑着对他做了一个欢迎到来的手势,随后打了一个响指。    平州士兵霎时间围拥而上,无数只脚落在那个襄阳兵的脸上,将对方活生生踩回了洞里,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白受的恶气一次性发泄个够,动作利索地搬来了热油,朝着洞里猛灌。    一只火把被丢进洞穴里,惨叫立时传开,吩咐士兵们将石泥倒进去把洞填好,谢穷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着捧着个乌龟壳像是完全吓傻了的律川风,打着哈欠问道:“下一个位置在哪?”    律川风结巴地道:“在在在在在城西角!”    “嗯。”    翩翩衣袂随风轻扬,谢穷酒召回将洞填好的士兵,往城西角赶去。    一连跑了十多个地方,终是将襄阳兵吓退,黑眼圈又深一重的谢穷酒拍了拍手掌,宣告危机已经解决,诸位有功之臣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娘。    更夫敲响最后一声铜锣,平州城内的百姓一夜酣然。    几个日夜过后,公孙骥旨在累垮谢穷酒的计策仍没能成功实施,同样是在一个清晨,与朝日相并的水平线泛起一层层的尘土,为首一人手持长.枪,龙虎气势,率领大军直奔襄阳军而来。    这一日,谢穷酒久违地站在了城墙上,旁边是跃跃欲试的宁将领和瘫着脸的曹远。    谢穷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将领:“想去就去罢,现在随你怎么打。”    宁将领:“.......”为何谢军师这语气让他有种对方在放狗咬人的感觉。    然而(某狗)宁将领并没有时间去继续纠结,秦策的到来让平州城的士兵兴奋不已,本就是士气大涨最宜迎战的时候,现在又得到谢穷酒的肯定,几乎每一个人都化身成了小狗崽,眼巴巴地看着他。    宁将领哼哧一笑,高举手中的兵器:“走,让我们出去打他娘个痛快!”    “是——!”    平州十五万兵马倾巢出动,连城门似乎都被震得抖了三抖,谢穷酒静静地注视着,突然侧过头。    “你不想去?”问的曹远。    曹远道:“王爷让我照顾好你的安危。”说完之后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楚先生也说过。”    “是吗。”谢穷酒笑道,“不过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见识到谢穷酒这几天有多忙的曹远疑惑抬头,对方半边俊美的容颜化在了朝阳的红霞中,磨掉了菱角,多了几分柔和,嘴角有着浅显的弧度,似是在笑,又和平时的笑不大一样,让曹远联想到紧绷已久的弓弦终是得到松弛。    那么,应该就是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玩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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