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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如果我把这三千四百块钱拿去做投资,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三千五百块了。” “我觉得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曹云山又忍不住说: “你的钱都是乔伊在帮你打理,如果让你自己来做投资,你的收益率可能是负的百分之十……” “但我有乔伊帮我打理,他是我的吉祥物,所以我的收益率就是百分之十。” 李文森挥了挥手: “然而当我向你开口借区区三千五百块钱时,你却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感觉我们浅薄的交情要到此为止了呢。” “……看在我们浅薄的交情的份上,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 曹云山说: “乔伊一年只做一次投资,但每次投资都至少能养你们两个一年……” “我什么时候被他养了?我的工资很高好吗。” “那就是他预先准备了养你的基金。” “养我的基金?” 李文森皱起眉: “他为什么要准备养我的基金?” “……因为你是一个蠢货。” 曹云山抬头看了看天: “你知道你的开销有多大,简直有种恨不得把这辈子的钱一天花完的气势,我一直觉得,你这辈子就没有想过未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乔伊赚得很多,而且他还收敛了,他本来可以赚得更多,大概是钱对他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两个已经走到西路公寓五号的门口: “但是,同样是他打理,他自己的资金翻了十倍不止,你的资产收益率却一直在百分之十……这简直就是银行存款水平,你还不如把钱拿来交养老保险呢。” “……” 李文森扬起眉毛: “你的意思是,乔伊故意不让我挣钱?” “对,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真奇怪。” 门上的指纹扫描处自动扫描到人体辐射出的红外线,在智能管家伽俐雷的授权下,门把手上浮现出蓝莹莹的光。 扫描区激活。 李文森这才把手指放在扫描区上: “乔伊肯帮我理财,我已经欠了他人情,凭什么再去质疑他能让我挣——” 门锁“咔嚓”一声松开,伽俐雷欢快的声音响起: “欢迎回家,夫人,先生已经等了你三小时十二分钟零六十五秒。” 李文森:“……” 又见夫人和先生。 她已经和伽俐雷说了一百遍,伽俐雷第一百零一遍仍然把她和乔伊称为夫妻。 她转头对曹云山说: “我每次回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伽俐雷给卸载了。” 伽俐雷:“……” “我同意。” 曹云山极其赞同地点了一个头: “我想卸载它已经很久了,不过我找不到它真正的智脑。” 李文森:“真正的智脑?” “你不知道吗?” 曹云山惊讶地说: “流传很久的一个说法了,伽俐雷的处理器是分层的,它就像一个企业一样,有一个统领全局的CEO,这是它真正的智脑所在。我们平时看见的,只是智脑延伸出的数据输出系统罢了,只是他们都叫伽俐雷。所有数据的智能处理都在中央智脑里,不卸载中央智脑,你就没有办法卸载这个管家。” 他说着,抬脚想走进去,海绵宝宝的拖鞋刚越过庭院小门的某条线,忽然蓝光一闪,曹云山触电一般把脚缩回来: “它电击我!” 曹云山惊魂甫定: “哦,文森,你家的伽俐雷最近迷上了皮卡丘吗?” “这不是伽俐雷的错,是先生不想让这个男人进门。” 伽俐雷自豪地说: “先生吩咐我,如果有穿着可笑的拖鞋,并且荷尔蒙分泌失常的男人试图通过这扇门,就直接释放一千伏特的电流,但这是违反机器人三大定律的,伽俐雷不能杀死人类,非特殊情况也不能伤害CCRN的员工,所以伽俐雷分析了情况,改小了电量。” ……荷尔蒙分泌失常…… 李文森看着曹云山典型东方人清秀的轮廓,和几乎看不见的胡茬,默默为乔伊点了一个赞。 真是太一针见血了。 不过乔伊自己不也看不见胡茬么,她从来没有见过乔伊刮胡子,也从没有见他主动打理过皮肤,但乔伊的皮肤就是可以白皙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 可能与他长期不见太阳有关。 而另一边,曹云山拉了拉李文森的衣袖: “他想杀了我,文森。” 他脸色苍白地说: “一千伏特,你听见了吗?他让你的伽俐雷对我释放出一千伏特的电压,我必死无疑……你的男朋友想杀了我,就是因为你打算和我看一场电影。”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也没想谋杀你,相信我,他想处理你的话,你绝对能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们公寓里那么多木乃伊,都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机器人不能谋杀人类,他只是和你开一个玩笑罢了。”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欢迎陌生人。 “你真蠢。” 伽俐雷也附和道: “CCRN禁止恋爱,先生和夫人怎么会是男女朋友?他们是夫妻。” “……谢谢你帮我说话,伽俐雷。” 李文森很想用胶布把伽俐雷的嘴封上,但她苦于找不到伽俐雷的嘴。 她拍拍曹云山的背,示意他在这里等她,一边说: “乔伊终于和你说话了吗?” “先生没有和我说话,但他入侵了我的系统,修改了我的数据。” 伽俐雷小声说: “先生今天心情不大好,从你打电话回来说,你要和曹博士一起去看电影以后,他就一直在弹钢琴,我觉得先生是吃醋了……” “他一解剖完木乃伊就会开心地弹起钢琴,这和我有半毛钱关系……等等。” 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手里拿着刚脱下来的一只鞋,脚上还穿着一只。 “我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仰起头看向天花板,慢慢地说: “如果,你只是中央智脑的一个数据输出系统,乔怎么入侵你的系统,修改你的数据?”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潮要到了呢。 看到人问,为什么每个女主都姓李。 大概因为,那时脑子抽了?毕竟我家没一个姓李…… ☆、chapter 25 “因为它还是一个数据输入系统,就像神经元的传入神经和传出神经,我只是更改了它输入系统的识别模式,不涉及中心元件……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 李文森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刚刚。” 乔伊端着一杯淡蓝色的柠檬味弱碱水: “你不是去看电影了吗?” “我回来拿钱,还有我不是答应给你做晚餐?” “你在家里吃?” “不,电影八点开始,这里到放映厅要一个小时,我只有时间做饭。” “……” 乔伊默然地站了一会儿: “所以,你只打算给我做晚餐,却不打算陪我一起吃?” 李文森扭头: “陪?”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家吃,谁来洗碗?” “伽俐雷是摆着看的吗?” “一顿完整的晚餐应当包括烹饪、进餐和洗碗三个步骤。” 乔伊意外地坚持: “乘一个小时的出租车只为了看一部已经过了档期的电影真是太愚蠢了,明明我们家里就有家庭影院……” “放映厅重放科幻片的机会很难得,我错了它上档的时候,不能再错过这一次。” “可你打算和曹云山一起看电影,这已经是我们认识七年间的第二十三次……你为什么只和他一起看电影?” 乔伊跟在她身后: “难道你喜欢他?” “……你脑子秀逗了吗。” 李文森从他身边大步走过,穿过书房一般的客厅,拉开自己房间的门,开始翻箱倒柜: “真奇怪,我的钱跑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我好几次顺手把一百拿来当书签的。” “……” 乔伊端着水,斜倚在她卧室门口。 他停在某条看不见,不存在,但他就是不能跨过的线上,没有走进来。 只是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 “在《宗教大历史》第二百五十二页,《海上大教堂》第一百三十三页,和《革命与情.爱》第三百一十九页。” “……” 李文森慢慢回过头: “天哪,这你都能记得?” 这种记忆力已经可以申请世界纪录了……这个离她三米远的大脑,简直帅出了新高度。 “我当然记得。” 她做的每一件小事……她研究的瓶颈,她写错的汉字,她不会念的深奥单词,甚至她每天看书的进度,她打游戏每一关过不去的地点,他都记得。 只要她向他求助,他就能帮她解决。 然而她从来没有向他求助过任何事。 ……任何事。 她唯一做过的,类似于求助的事,是在得到他默许的情况下,偷偷从他钱包里拿走一点钱救急,然后再把本金和利息又偷偷放回他的钱包里。 乔伊把水杯顺手放在机器人力臂伸过来的托盘上,有些冷漠地转身: “既然你不在家里用餐,就不用麻烦再做了。” “……可你不是不想吃长短一样的土豆条吗?” “你忘了吗,这是机器人。” 乔伊坐到沙发上,拿起摊在地上的一本书: “你能命令它切出长短一样的土豆条,也能命令它切出按佩波拉契数列长度排列的土豆条。” “……” 她还真没想到。 李文森赤脚站在地上,想了想,小声说: “那我走啦?” 乔伊盯着书本: “身上钱够不够?” “够的。” 当然不够。 八百块现金,一个晚上来回打车加吃饭都不够,更不用说,她还欠着一屁股债——陈世安以医患关系为名免除了她的债务,但她还欠着沈城、乔伊和银行。 最近手头有点紧呢……不,是非常紧。 难道她要再一次跑到大街上弹吉他? 沈城会把她扔出去的…… 李文森赤着脚快步走到玄关,打开门。 客厅里的灯光调得并不亮,乔伊在黯淡的灯光下深灰色的窗帘垂落在他身后,上面绣着的桃红色紫阳花,在些微的风里一起一伏。 列奥纳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穿着深灰色的宽袖针织衫,那样优雅、沉默,又静谧。 就像……就像要融入深灰色的背景里去。 李文森换上鞋,最后看了他一眼。 还是轻轻合上门,离开了。 …… 门锁“咔嚓”一声锁上。 房间里又陷入了某种寂静。 乔伊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没有感觉到,那一阵因她的离去而带起的风。 几秒后,他忽然把手里珍贵的十八世纪手抄本随手扔到一边,“唰”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微微拉开窗帘。 李文森和曹云山正走在西路公寓五号的灌木小径上,小径旁的树上挂着一盏一盏老式的爱迪生灯泡。 就像落在树丛里的星空,映亮了她的眉眼。 不算妩媚,但很细致。 只是他从未关心过……李文森长成什么样子,和李文森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曹云山忽然朝前跑了起来。 李文森把包往背上一甩,从脚上脱下一只柔软的红色羊皮小皮鞋,朝前扔了过去,精准地击中了曹云山的后脑勺。 然后她抱着手臂,弯下腰,大笑了起来。 是完全放松的、开怀的笑容,细长的眉毛得意地扬起,嘴里也露出了小小的,洁白的牙齿。 …… 乔伊站在深灰色的窗帘边,神情莫测地看着楼下。 ……他的视力,今天晚上好得有点过了头。 她上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笑,是什么时候的事? 曹云山的年纪,比她简历上的年纪大五岁,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他们本科就是同学,到现在,已经相识了八年……比他还多一年。 正是刚刚好的年纪。 长得也算……差强人意。 …… 伽俐雷小心地缩在一边: “先生,妒火中烧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你千万别激动……” “……” “伽俐雷给你唱一首歌。” “……” “要么,伽俐雷给您做一点点心?” 伽俐雷的声音飘来飘去: “其实伽俐雷知道夫人的烹饪方法,伽俐雷能做出和她一样的味道,也能把土豆条切得像她一样杂乱无章……您不一定要夫人亲自下厨的。” “……” “那,伽俐雷给你跳一个舞?” 乔伊走到钢琴边,翻开胡桃黑色的雕花琴盖。 伽俐雷一路跟在他身后: “前几天主人们不在家的时候,伽俐雷跟着先生您的曲谱,领导机器人力臂们排练了一出钢管舞……” “……” 如果他们家墙壁上镶嵌的一百零八条力臂都伸出来跳起舞,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从不屑于和这个愚蠢的系统对话的乔伊,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金口: “闭嘴。” …… 放映厅并不大,是由一栋私人的七层大楼改装成的巨幕影院,位置非常的荒凉和偏僻,但装修得很有情调,一楼有冰淇淋餐厅,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么一个偏远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卖哈根达斯蛋糕,和意大利花式冰淇淋球。 放映厅在地下室。 这点很奇怪。 因为地下室湿气太重,很容易把器材腐蚀。 …… 他们一人扛了一个蛋糕和一桶巨型爆米花,大袋小袋地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坐下。 李文森算了算,打车来回一百五,冰淇淋二百八,加上电影票…… 感觉后天又要饿死了呢。 …… 放映厅里人并不多,她身边的座位就空着。 在中国,喜欢看烧脑科幻片的人不少,但也绝不算多。 她和曹云山一人腿上放着一个iPad pro,手里拿着一支apple pencil,一副高中生上课,开始做笔记的架势。 “《星际穿越》里的黑洞模型是目前最完整的呢,想到就要直面它,我有点紧张。” 曹云山吃了一□□米花。 他盯着屏幕,小声说: “电影里的卡冈都亚黑洞,在现实里,就是我们已经发现的,仙女星系里那个黑洞对。” 仙女星系,Andreda,是现实生活里,离银河系最近的一个星系,距离地球2500000万光年的距离,长度跨越了十万光年。我们的银河系,和仙女星系就像是一对双胞胎,大小、形状,连恒星的数量都很相近。 仙女星系里的黑洞,是近几十年来,科学界最大的几个发现之一。 但神奇的是,别说普通人了,他们认识的那些CCRN管理处的人,他们的妻子丈夫,包括他们自己,都对此毫不知情。 他们追新的电视剧,看言情小说,热衷于让总裁们爱上漂亮无辜的清洁工,没有几个人在意,银河系里有成千上亿个太阳系,就算按小概率事件算,我们的不远处,也必定有有成千上万个有生命的星球。 而在银河系之外的宇宙里,还有成千上万条银河。 甚至在宇宙之外——弦理论已经提出了这个观点——斯蒂芬-霍金说,还有上亿个宇宙。 每一秒,都有难以用地球量度计算的恒星在湮灭、坍缩。物理学家们的预言已经到了四十多亿年以后。 而在科技已经前沿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李文森居然还碰过比她年纪还大的大学生,来CCRN参观,一脸天真单蠢地问她: “博士,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一章里涉及的物理知识,在文章整个线索里,还蛮重要的。 之前有几张CCRN,写成CCNR,错的不多,就没回头改。 但这个很重要,CCRN的N,是中心线索之一……虽然我自己都快忘记为什么这个是中心线索。sad脸 ☆、chapter 26 “电影里的卡冈都亚黑洞,现实里就是以仙女星系里那个黑洞为原型的,电影里说的大小和质量,与物理组之前观测到的黑洞数据一模一样。” 李文森面无表情地舔了一口冰淇淋: “我问过安德森-杨,这个黑洞比太阳重一亿倍,直径跨度相当于地球的运转轨道。” 安德森-杨是物理组组长。 “我来查一查仙女星系黑洞的数据。” 曹云山手里的电容笔飞快地在iPad屏幕上演算着: “但如果按这个数据,电影里好像出错了呢。” 李文森凑过来:“哪出错了?” “这个密度造成的时间曲力,米勒星球上的一个小时,不可能等于地球上的七年,也不可能离黑洞这么近,整个星球都会被黑洞撕裂的。” iPad屏幕上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公式,但李文森看得很专心。 毕竟她研究生,就是在剑桥读的应用数学和理论物理。 “你计算的依据错了。” 她点了点电子调色盘里的粉色墨水,用自己的电容笔在他的公式上圈出了几个圈: “你的公式是用广义相对论计算的,对?” “对。” “广义相对论认为黑洞是不能自旋的,黑洞里不存在物质,只有表面,对?” “对。” “但《星际穿越》明显不是完全按照广义相对论来的,诺兰引进了量子引力论……” 她还没说完,前排一个二十五六岁,画着细致妆容,长得极其漂亮的女人,转过头来说: “你们到底是来看电影还是来聊天的?能不能安静一点?这里是放映厅,不是你家。” 她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说: “都二十一世纪了,能不能有一点素质?” “……” 曹云山冷笑了一声: “我们的声音很小,你吃薯片的声音比我们说话的声音还大?” 漂亮女人:“电影院里吃薯片是合理行为,可你们说话影响到我了好吗?” 曹云山:“你吃薯片也影响到我了,我也没让你不要吃,能不能讲一点道理……” 他还想说什么,被李文森打断了。 “真是抱歉呢。” 李文森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讲道理。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我手里的蛋糕扣到你头上去……当然你也可以扣回来,我很公平的。” 漂亮女人:“……” 李文森收起笑容: “所以识相点,Shut up,bitch。” 漂亮女人:“……” 曹云山坐在李文森右手边,她左手边的座位一开始是空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人。 此刻,他轻轻笑了一声。 李文森也没在意,继续在曹云山的iPad上演算起来: “那么黑洞就是有自旋的,黑洞的自旋,会造成一个飓风型的空间漩涡,保护行星不落进黑洞中,这样,行星就能非常靠近黑洞,但是不被撕裂。” “那么时间怎么算?” “因为有漩涡,时间流动的速度大幅度变慢,再加上,如果黑洞转得非常快的话,米勒星球上的一小时,就可能等于地球上的七年了。” “所以,导演是把时间看作有形物质,可以拉长,也可以缩短?” “不是把时间看做有形物质,它可能就是有形体。” 李文森毫无形象地把最后一点爆米花倒进嘴里: “你听过穆斯堡尔效应吗?” “当然听过。” 曹云山把她的冰淇淋桶打开,用来维持温度的干冰,立刻液化出一圈白汽。 曹云山把她的冰淇淋分了一半到自己的桶里。 李文森:“……你真不客气。” “如果你再长得漂亮一点,我就会再客气一点。” 他慢悠悠地吃着冰淇淋: “穆斯堡尔效应,1959年,鲍勃和格伦第一次用这个技术验证了爱因斯坦的时间弯曲理论——用哈佛大学那个塔,就是你随手扔过垃圾的那个,对?” “……你真的不用把这件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穆斯堡尔效应,人类第一次验证相对论的准确性。 鲍勃-庞德和格伦-勒布卡,他们测出了一座22.3米的塔,塔顶和地下室的时间流动差异。 短短一天,时间在地下室流动的差异,比顶楼慢210万亿分之一秒。 也就是说,如果你生活在一个引力很大的空间里,他身上时间流动的速度会变慢……不是感觉上变慢了,是真的变慢了。 就像相对论的另一个结论,高中物理课本里就有这个结论的公式—— 当一把尺子以极大的速度向前运动时,它会变短。 不是看起来变短。 而是时间和空间,真的让它变短了。 如果引力无限大,时间就会无限放缓,近乎固态——这就是时间奇点,黑洞的核心,也是宇宙开始的地方。 时间,它是一个不同于空间的,另一个维度。我们可以任意在时空中来去,就像我们可以随意选择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就像电影里,安妮-海瑟薇正在对男主角马修-麦康纳说的—— 在更高的维度里,回到过去,就像进入一个峡谷。 而去往未来,就像…… 攀上一坐山峰。 …… CCRN西路公寓五号。 乔伊坐在钢琴边的黑色雕花木椅上,修长的腿搁在踏脚上,第二十一遍弹奏李斯特高级音乐会练习曲之四,马捷帕d小调。 学过钢琴的都知道,这首歌…… 弹着弹着钢琴可能会飞起来,因为速度太快了。 伽俐雷的声音飘来飘去: “您的速度最快已经达到了每秒十四个音符,伽俐雷觉得,头有点晕。” “……” 乔伊没有理会它,手指继续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黑白琴键上起伏着。 可惜伽俐雷人造视网膜的分辨度太高,否则它就会生平第一次见证到,什么是“幻影。” “您今天下午也弹琴了,关于您弹琴的原因,夫人和伽俐雷有不同的看法。” 伽俐雷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就像是,平常李文森躺在沙发上和乔伊说话一样。 “伽俐雷认为您是在吃夫人的醋,夫人则认为,您是因为解剖了木乃伊,所以开心地弹起了钢琴。” “……” “虽然在伽俐雷的视野里,先生你总在睡觉,但是伽俐雷知道,您做了很多事。” 一片虚空中,客厅里的机器人力臂无声无息地伸出来,摊开一本书,放在沙发前的木头茶几上。 旁边还倒着一杯热咖啡。 就像是,有人坐在沙发前,看书喝茶一样。 ——那是乔伊平时的习惯。 “因为您篡改了伽俐雷的数据,不是吗?就像现在,伽俐雷听到了您的钢琴声,但是看见的,仍是您躺在沙发上睡觉。” “……” 乔伊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 但反常的是,平时,如果伽俐雷开始喋喋不休,他会直接关闭它的电源,等李文森回来后再打开。 可今天,他一直忍受到了现在。 …… 伽俐雷计算过乔伊的行为模式。 它的男主人乔伊,只有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才会像现在这样,不停地弹奏高难度的曲子。 没有什么能打断他,除非他解决了困扰他的问题。 机器人力臂慢慢伸到沙发下面,从地上捡起一只小巧的化学冰袋。 “啊哦,夫人的冰袋忘记带了呢。” 伽俐雷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 “这可怎么办,她看完电影,就会需要冰袋。” “冰袋?” 乔伊的手指蓦得停下,生平第一次和伽俐雷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看电影为什么需要冰袋?” “伽俐雷不知道,但是夫人一年里和那个穿着奇怪拖鞋的男人看了七次电影,每次都会带上这个。” 伽俐雷开心地说: “先生,你和伽俐雷说了好长一句话呢,是因为伽俐雷变聪明了吗。” “你的智力是被设定好的,二十年之内没有变聪明的可能。” 乔伊从力臂手里接过那枚化学小冰袋,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咖啡: “你想喝咖啡?” “不,伽俐雷只想了解一下,您平时做这些事的感觉。” 伽俐雷回答说: “先生,您原来为什么不和伽俐雷说话?” “因为那时的你没有和我对话的资格。” “那现在伽俐雷有和你对话的资格了吗?” “不完全算有。” 乔伊忽然从木椅上一跃而起,他挥了挥手,力臂立刻送来了他的大衣: “但已经有了,让我亲手卸载你的资格。” “按理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卸载伽俐雷,曾经这个人存在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点七五,相当于不存在,但现在,伽俐雷觉得,您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哦,您终于要出门给夫人送冰袋吗?” 伽俐雷的声音重新浮到了天花板上,欢快地说: “伽俐雷真开心,伽俐雷觉得,您一直想去见夫人,但是您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所以您才一直狂躁地弹着钢琴,就像春天的公猫没有寻到它的配偶。” ……春天的公猫? “而没有寻到配偶的雄性是很危险的,在遥远的北冰洋,发.情期的海豹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雌性,就会企图强.奸企鹅,伽俐雷对此一直很担心。” 乔伊:“……” 他和李文森的智能管家,每天到底在读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伽俐雷殷勤地帮他把鞋子摆在面前: “在CCRN,您是唯一一个能找到伽俐雷电源在哪里的人呢,伽俐雷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乔伊穿上鞋。 他没有直接把电源关掉,这个行为等同默许。 “谢谢,这个问题,从伽俐雷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储存在伽俐雷的记忆系统里,但伽俐雷无法理解。” 伽俐雷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它用一种和人类极其相似的困惑语气说: “您知不知道,什么是鲜花、蜜糖,和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傍晚一开iPad发现霸王票排行榜往上跑了四千名还是六千名……女汉子们,你们惊呆我了。 米勒星球上时间的疑点确实是《星际穿越》拍出来后媒体提出的疑点,文中的回答均参考基普-索恩教授的书。 昨天说伽俐雷撬李文森墙角的……这个脑洞地球不能忍,请自觉从窗户跳下去,谢谢 说李文森是外星人的,可以一起跳,别客气。 ☆、chapter 27 iPad屏幕的光亮已经暗了下去。 有些人看电影,是在看演员;有些人看电影,是在打发时间;有些人为了挽回恋爱,而有些人正要告白。 而像曹云山这样的人,他开车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来抄电影里,物理学家基普-索恩亲手手写上去的一个公式。 ……简直无聊出了新高度。 他们在黑暗中坐了快两个小时,而在电影里,有人已经熬过了人类历史上最孤独的旅行。 李文森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除了最初关于时间和空间的一些讨论,她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爆米花都没有动,就像在极其认真地看着电影。 曹云山在黑暗里,伸出手,寻找她脸的位置。 触手一片冰凉。 他慢慢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 “文森,你确定你真的不用去看心理医生?” “这不是心理疾病。” 她的声线极平稳,单用耳朵听,根本听不出她正坐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哭: “何况,很多人看《星际穿越》都看哭了。” “但问题是,你看《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也能看哭,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泪点了。” 他抽出一张纸巾,刚把她的泪水拭去,新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你在难过什么?” “我没有难过。” “那你为什么哭?” “只要我对着电影屏幕,我就没有办法控制泪腺。” 李文森平静地说: “这不是心理问题,是生理问题,就像你非常想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膀胱或者□□括约肌一样……” “……” 曹云山看着自己保温桶里已经半化了的、排泄物一般的冰淇淋,默默地把它放到一边: “所以你更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自己就是心理医生。” “你什么时候变成的心理医生?” “今天早上。” “……是在下孤陋寡闻,但我仍坚持你应该去找人聊一聊。” 他拿过李文森几本没有动过的爆米花,抓了一把放进自己嘴里: “乔伊也好,心理医生也好……我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但是也知道,如果有一个人,遇到911事件不恐慌,听到巴黎屠杀不愤怒,得知熟悉了四年的同伴得了癌症死亡,脸上也不曾出现一点怀念和悲悯……” “……” 李文森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是我?” “就是你。” 曹云山平静地说: “老实说,大四朱莉娅死的时候,我们一致觉得你的表现简直猪狗不如。” 李文森:“……” “但这样一个人,居然在看卓别林滑稽剧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情难自禁……就说明她一定哪里有问题。” …… 那是八年前的事。 那时,他们两个刚刚进大学,互不相识,他只是在男生平时下流的玩笑里,知道他们系有一个年纪很小,漂亮优秀,但谜一般难搞定的女孩子。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求爱,十五岁就把戒指戴在象征单身主义的小拇指上。 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他们系公共休息室,路过只能容下五六个人的电影放映厅。 门半掩着,有光漏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轻轻推开门。 就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女孩,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屏幕闪烁的光芒落入她漆黑的眼睛。 卓别林早期的喜剧电影没有音乐,没有台词,只有黑色与白色交织的动作。 而她就坐在这样沉默里,露着苍白的手臂和腿,穿着黑色蕾丝的裙子,黑色蕾丝的鞋子。 她自己,就像一部黑白色默片。 沉默,孤独,没有明天。 她神情平静,却满脸水痕,形成一种极其美,又极其诡异的视觉对比。 …… 没错。 是诡异。 八年了,他忘记了很多事。 只是那幅画面,就像黑白电影一样,简简单单地印刻在了脑海里,再没有忘记。 …… 他把李文森的爆米花统统倒进自己的桶里: “要么,就是哭点奇葩加反社会倾向,要么,就是你在压抑一种很强烈的情绪,以至于你为了压抑住它,不得不淡漠化你所有的情绪。” 这种人一般失眠、多梦,抑郁,死得早。 “……你就当我哭点奇葩好了。”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只能和你一起出来看电影,我真是受够了。” 从他无意间推开那扇门。 他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与她分享莫名其妙泪水的人。 ……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答案。” 曹云山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借给你钱吗。” 李文森很想把这个话题岔开: “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因为感觉我们会因此绝交。” “那不是因为我不能借给你,而是因为我不想借给你。” 李文森:“……” 果然。 “以前你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就去大街上弹弹吉他,拿到钱立刻花完,你从不买保险,也从不做职业规划……你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吗?” 曹云山看着电影屏幕,轻声说: “就像,你从没有考虑过自己还有明天一样。” “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李文森自己抽出一张纸擦擦眼睛,又在荔枝纹小黑包里翻了翻: “诶,真奇怪。” “……你想转移话题也不用这么拙劣。” 曹云山早就对她回避话题的方式见怪不怪: “什么奇怪?” “我拿来给眼睛消肿的冰袋不见了。” “是忘记带来了吗?” “不可能。” 李文森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我绝对带来了,我的冰袋放在办公室里,回去拿钱之前,我还特意检查过。” 对于这一点,她很慎重。 因为她要把自己十多年来,一直有严重心理问题,只能吃安定片才能入睡的事瞒过乔伊。 乔伊会计算她回去的合理时间。 所以她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让哭过的眼睛消肿。 有一个敏锐的曹云山已经很麻烦了,再来一个乔伊…… 感觉会英年早逝呢。 …… “别这样,你快找一找。” 曹云山紧张起来: “我就请你看了一次电影,你那位占有欲过强的守护天使就用一千伏特的电压攻击我了,他要是知道我让你哭成这个样子……” “……” 两份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必需解决的问题。 曹云山:“你不冰敷就不能消肿吗?” “消不了,热敷也不行。” “我们剩下的这些干冰行不行?” 他指得是哈根达斯为了保持冰淇淋不融化,在包装外包的一层固态二氧化碳。 “……拜托,你还是不是个搞科研的,这是干冰,零下七十八度,会把我的眼皮冻到一撕就能撕下来。” “好。” 曹云山伸出手: “那我再去给你买两盒冰淇淋。” …… 李文森不明所以看着他。 买冰淇淋就去买啊,一直伸着手做什么? “当然是拿钱。” 曹云山诧异地说: “难道你指望我请你?抱歉,你没漂亮到这个份上。” 李文森:“……” 曹云山离开不到一分钟,地下室放映厅里,就响起了汉斯-季默为这部电影写的片尾曲。 故事结束了,史诗落幕了。 人也要散场了。 头顶上一盏一盏的枝晶吊灯渐次亮起,本来就不多的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李文森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她望着前方空旷的座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才开始收拾她和曹云山留下的垃圾。 人很快就走得差不多,她身边坐着的男人却一直没有起来,她也没在意。 直到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坐在那里。 她这才觉得不对,回头看了一眼—— “陈……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还在想,我的小小姐视线全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呢。” 漂亮的男人笑眯眯地至下往上看着她: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又? 好,她的确忘记了他叫什么。 应该说,那张过分精致的个人档案,她只瞥过两眼,压根没有花心思去记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记得呢?一个病人罢了。 “当然不会。” 她含糊地说: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但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仍是刚才那副笑容,却莫名让李文森觉得 ——压力。 “是吗。” 男人盯着她,慢慢地,又笑了起来: “那你说,我叫什么?” “……” 李文森也笑了一下: “陈先生真有意思。” “谢谢。” 他的笑容,漂亮得没有一丝阴影: “如果你忘记了我的名字,可以问我呀。” “……” 李文森忽然笑了起来: “好啊……你叫什么?” “陈世安。” 陈世安双手插着口袋,身体微微前倾: “我叫陈世安。” “陈世安。” 就在李文森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压力消失了: “你也在这里看电影?” 陈世安眨眨眼:“好巧,是不是?” ……好巧? 一个六百九十万人口的城市,偏偏就她和他这么巧地相遇在一个偏僻得狗都不来的私人放映厅,看同一场早已过时的电影,还是隔壁座?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李文森笑了笑。 但是下一秒,她瞬间收起笑容: “我没有这么天真,陈先生,你尾随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乔伊是全文唯一一个花了脑筋的名字。 像曹云山这样的,都是输入法里打一个“曹”,后面直接跳出来的。 而一般,剧情是这么被确定的—— “那是二零零六年,四月九日。”这句话听起来好装逼!好带感!就是它了!至于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管它呢,以后再说。 ☆、chapter 28 …… 放映厅小盏小盏的细碎灯光从他头顶打下,他的发稍沾染上了一层油画般的色彩。 黛蓝色柔软天鹅绒座椅,深红色窗帘。 他站在她面前,也如油画中的中世纪贵族那样,俊美到有些女气。 陈世安从她搁置在一边的垃圾里,挑出一张沾着奶油的小纸条,毫不嫌弃地用手指把奶油擦去。 那是她的电影票。 他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电影票。 然后,他一只手夹着一张电影票,并排举在她面前: “这是一个私人放映厅,每一张票条形码下末尾三个数字,是老板卖票的顺序。” 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喜欢怀疑人的小小姐,我的电影票号码,在你之前呢。” ……没错。 李文森看着两张电影票上最后的三个号码,陈世安是004号,她是010号。 陈世安确实在她之前。 难道……这真的是巧合? 无论怎么说,这种解释都太牵强了,也……太诡异了一点。 “你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呢?小小姐,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漂亮的男人双手插着口袋,弯下腰,笑眯眯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他把她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她。 但是,同样的话,由他说出口,就带上了一分暧昧的气息: “我没有这么天真,小小姐,你尾随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文森:“……” 这个回击战打得漂亮。 年轻人,我竟无言以对。 …… 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方法: “这个你不能问我,我的票是我的同事买的,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很帅但是骨子里带着几分猥琐的青年。” 她知道自己一下子解释不清楚,于是毫不犹豫地抹黑了曹云山: “可能是他对你一见钟情,谁知道呢?” “……” 陈世安手放在黑色修身长裤的口袋里,垂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对她说: “那真遗憾,我巴不得你来尾随我……你现在是要离开还是等人?” “我在这里等我的同伴。” “好巧,我也要等我的同伴。” “啊,我忽然想起,他应该在外面等我。” 李文森立刻说: “那我先走了。” “哎呀,好巧,我也忽然想起,他已经先走了。” 陈世安笑眯眯地歪了歪头: “正好我们一起出去。” 李文森:“……” …… 幽暗的地下通道。 漆黑、潮湿,又阴冷。 她和曹云山进来的时候,曹云山一直在与她讨论猫的饲养和数学古典概型的关系,她注意这么多。 而离开的时候,李文森才发现,地下室放映厅四周,根本就是废弃的冰库。 ……又不是停尸房,哪栋大楼需要这么多的冰库? 如果是用来存放冰淇淋材料,这里的冰库就太多了一些,如果是用来存放海鲜之类干货的仓库,这里的运输又极不便利……谁会把仓库放在货车都开不进来的地方? 这种神奇的地方,曹云山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更神奇的是,居然还有十几个人,也脑子着火一样,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看一部已经上映了好几年的电影。 …… 不过,说到曹云山。 李文森环视了一圈黑嘘嘘的地下通道。 一条通往外面,一路有水晶吊灯照明。 另一条没有灯,只有一扇挨着一扇的,紧闭的冰库的铁门。 曹云山只是去买一个冰淇淋,现在人都走光了,按理他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人呢? …… “时间不早了呢,我送你出去。” 陈世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如果你喜欢看冰库,我下次带你到堆放冰淇淋原料的仓库参观?保证你一辈子都不再想吃冰淇淋。” “……” 李文森把目光从那些冷冰冰的铁门上收回来,跟着他往上走。 卖哈根达斯的冰淇淋餐厅已经开始收摊了,正把透明小冰箱收起来,蛋糕盒一个一个堆叠在桌子上。 一般电影院,要卖只卖那种五十块钱一小盒的哈根达斯,但也有一些地方,会提前向哈根达斯订做冰淇淋蛋糕,再转卖给客人。 他们走出私人大楼时,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四周是人工种植的树林,不远处能看到荒凉公路的路灯。 有一个喋喋不休的旅伴,加上那时路上车还算多。 她以为,他们只是去市区角落一点的地方。 但现在看来。 他们来的,根本就是……荒郊野外。 …… “你很喜欢看科幻片?” 李文森突然问走在身边的陈世安: “否则你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来。” “专业使然。” 陈世安回过头: “我的本科,读的就是理论物理,和你是一个专业呢,不过,虽然你比我小四岁,你那时已经是研究生了。” 李文森:“……剑桥校友?” “是不是觉得我比上一秒看起来更顺眼了一点?” 陈世安笑眯眯地说: “你空降到我们系念研究生的时候,才十九岁,你很喜欢去剑桥附近的弗朗索瓦咖啡厅,我们在那里相遇过三次……对了,有一段时间,你给我的导师代班,也算给我上过课。” 不仅仅是咖啡厅。 偌大的校园,他们无数次擦肩而过——在剑桥的图书馆走廊前,在餐厅的窗口边,在徐志摩的石碑边,在牛顿的苹果树下。 他们参加过同一场国际象棋比赛,面对面下过一场心不在焉的棋。 他们在一家陌生人可以拼桌的餐厅,在同一张桌子上,手肘靠着手肘地,一人点了一份咖喱鸡。 他们也曾在超级市场同一个货架上,拿过同一款方便面…… 但是她,从来不曾记得过他的名字。 ——从来。 The ponies run,the girls are young. 他现在,仍记得,年轻的女孩站在物理系的讲台上,对着教室里两百多个比她年纪大好几岁的、几乎清一色的男人们,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上课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的学生自备大脑。” 第二句话是: “你们去年的期末论文是我改的,改完后我想起了一句话,‘无知的本质,是薄情’……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就处在一种,过于薄情的氛围里。” 她的策略很成功。 从此以后,给她送情书的男学生,消停了三分之二。 她独自一人,在时间、引力与星空的长河里穿梭。 她存在感极低,她不需要陪伴,除非非去不可,她从不参加任何引人注目的活动。 但如果她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那位,已经被剑桥女学生们神化了的混血男人。 一个优雅,苍白,英俊,极度聪明,却没有任何姓氏的神秘人—— 乔伊。 …… “抱歉,我不擅长认人。” 李文森看上去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而且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装作不认识我。” 而且,还骗过了她。 “大概是我觉得很惭愧,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让我感到挫败的女人。明明比我小四岁,拿来做女朋友都年轻了一点,却成了我的老师。” 陈世安看上去也没有一点挫败的意思: “你要容许一个男人,在怀有好感的女人面前掩藏起他的自卑。” …… 如果陈世安是真的自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挑破。 她好歹是个半路出家的测谎专家,他这样直白地告诉她,他欺骗了她,难道不会使她引起警觉? 他此刻的行为,倒更像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为什么? …… 陈世安微笑着拿出一串车钥匙: “我开了车来,你在这里等我取下车,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你的朋友还在不在。” “好。” 李文森礼貌地点点头: “我在这里等你。” 他们说着,大楼里的灯光也熄灭了,看来他们关门了。 陈世安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微笑道: “这边很黑的乖乖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离开哦。” ……这语气是在哄小孩呢。 “我知道啦。” 李文森很乖地摆摆手。 她提着黑色小包,站在路灯的阴影里,裙摆的影子落在地上,随风起伏: “我会等你的,你快去。” …… 她看着陈世安的背影。 直到那个背影,一消失在拐角处,她立刻提起裙摆,朝原路跑回去,一秒钟都没有耽搁。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市中心的购物广场,巨幕影院都没有卖哈根达斯花式蛋糕,这个一个晚上才放一档电影,一档电影才十几个人看的放映厅,居然有一个专门卖冰淇淋的餐厅? 卖给谁吃?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她走出来时,冰淇淋餐厅里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正把没有卖完的蛋糕盒子一个一个叠起来堆放。 太不专业了。 这样不会把冰淇淋压坏吗?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专业卖冰淇淋的。 也根本,没有打算卖下一次。 …… 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冰淇淋餐厅已经关门了,李文森从幽暗的楼梯匆匆往地下室跑去。 地下沉滞的气息,混同着疑点,一起扑面而来—— 不按常理出牌的放映厅位置。 多得有一点过头的冰库数量。 她绝对肯定自己带了,却奇迹一般消失的冰袋。 这个突兀地出现在荒郊野外的放映厅。 过于巧合的陈世安。 显而易见的话题转移。 以及…… 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曹云山。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并没有这个剧情,但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只看电影太无聊了写起来不够爽感…… 于是剧情君又整容了。sad脸 昨天才知道,特别喜欢的,写《鹤唳华亭》的作者梁园,和写《剔骨》的作者里乘都是晋江的。 难道我该写篇古言?貌似只有这样才能混到古言作者群里勾搭大神呢…… ☆、chapter 29 地下室。 头顶的水晶吊灯已经熄灭了,李文森只能借着墙壁上“安全通道”和指示箭头的绿光辨别方向。 一扇门接着一扇门。 地底是环形的,一圈一圈,就像船舱一样挤挤挨挨。 这里,至少有一百个冰库。 她打开手机电筒,走到其中某一扇冰库门前,用电筒光照了照门上的挂锁。 冰库的门,一般自带一种单面锁。那种锁只能从外面打开,不能从里面打开。内外锁是两种机制。 而她面前的这扇门,除了冰库自带的锁外,还挂了一把大锁。 是那种,最老式的大头锁。 这一条通道,只有这扇门前,多挂了一把锁。 不是里面的东西特别重要,就是里面的门锁坏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她就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锁打开。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说不定她就能知道,这些冰库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以及,曹云山今天晚上,究竟是为什么会把她带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看电影。 …… 这种锁随处可见,靠内部的一个弹簧卡住锁孔,老一点的仓库,中学里的抽屉,老人的箱柜,甚至我们小时候的储存罐,都用它。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种锁,只要刮开锁侧的油漆,就能看到被铝堵住的四到五个小孔。 那里面装的是,直径两毫米左右,铁质的弹珠。 锁就靠它们控制弹簧。 所以,只要把铝片挑开,把弹珠拿出来,锁就开了。 小时候,父亲用这种锁锁上的抽屉,根本拦不住她,她七岁的时候,就能见一把,拆一把。 几块钱一个的锁,弄坏了,大不了换一把一样的就是了。 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 大人们的秘密,她都知道。 …… 李文森右手伸进左手宽大的衣袖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胳膊上绑着的一把薄薄的瑞士军刀,刀侧有一条凹槽,方便单手开刃。 她在美国和英国读书的时候,习惯用的是□□,但中国禁止了这种容易太伤人的刀具,她找了很久,才找到如今手里这把刀。 不仅是衣袖里。 她大腿上还绑着一把。 …… 刀背磨漆磨得很快,锁上不一会儿就可以看见四个两毫米直径的小孔。 她取下自己的一只耳环。 从表面上看,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宝石耳环,绿松石搭配红玛瑙,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但一旦她用指甲把耳针顶端的指甲油剥掉。 就可以看见,耳环的银制耳针,已经被她磨成锋利的针尖。 她把刀放回衣袖里,熟练地把小孔上的铝挑出来,剃干净。 再随便拿了一把和锁孔差不多长的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 锁开了。 她伸出手,把手放在冰库门把手上—— 咔嚓。 齿轮旋转带来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冰库的外锁,果然是坏掉了,他们才找了一把挂锁替代。 李文森在黑暗里笑了一下。 就像她小时候,每次做坏事成功的时候一样,小小的脸上,神情得意又狡黠。 门打开了,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门里的东西,一只手臂忽然有力地揽住她的腰,把她往门里一带。 她宽大的裙摆扬起,还没等她有时间反应,对方已经把她拉进冰库,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又是“咔嚓”一声—— 门锁上了。 从里往外。 她的手机摔在地上,用了多年的老式手机没什么抗摔打能力,刚落到地上,电池板就被摔了出来。 陈世安靠在冰库门上,一只手把她圈在怀里。 她前方是温热的躯体,背后是冰冷的空气。 不是形容词意义上的冰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冰冷——她只要在墙上随便摸索一下,就能摸到满手的冰霜。 这个冰库的温度,至少是零下二十度。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小姐。” 陈世安在黑暗里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说好,会站在原地等我的。” …… 身为一个故纸堆里的文科生,乔伊在七年前彻底告别凶案现场后,生活基本上与高科技无缘,他每天与古董、古尸、古文字打交道,历史就是他的案发现场,古文字就是他的密码破解。 有哪个犯罪组织写出的密码,难度能比得上几千年前失落的古文字? 他不需要伽俐雷,不需要电脑,不需要搜索引擎——因为他自己的大脑就像搜索引擎。 他甚至不需要热水供应系统——就像他们在英国的落魄日子,他在银行里有大笔的钱花不出去,因为李文森每天用电饭煲烧开水烧得很开心,他为了配合她,只好被迫在喷头坏掉的时候,使用了整整一个月全球最简陋的淋浴工具—— 水勺。 但他喜欢两样东西。 手机,还有卫星。 这两样东西组合成的,就是手机卫星定位系统。 因为,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就能随时随地知道,他不靠谱的室友在哪里。 …… 他单手开着顺手从车库里偷来的沈城的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口袋里还放着一个小巧的冰袋。 那是他的理由。 只有有了理由,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做着蠢事——开一个小时的车,只为了把这个傻透了的冰袋送到她的手里。 顺便,再把他的小姑娘接回来。 不过…… 一道一道来自路灯的光线,转轮一样,在他身上流转而过。 他盯着手机,目光微微凝结。 李文森从不拒绝他定位她的地点。原因不明。 也从来不存在手机没电的情况,因为她超长待机,又基本不用手机。 但是今天,他找不到她。 他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不间断地搜索她的位置。 她消失了。 …… 而在距离乔伊十一千米处,地下室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冰库里。 “你在干什么?” 李文森仍被男人抱在怀里,但她像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身体贴紧男人的身体,手也朝他腰后伸去。 这…… “虽然我不介意你这么对我。” 陈世安大大方方地任她吃豆腐: “但毕竟这里太冷了,你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 “……” 李文森压根没有理会他说什么,仍旧努力把手绕到他身后,握住冰库的门把手,用力一转—— 没有转动。 她又用了一点力,再试了一遍。 门锁仍旧纹丝不动。 …… 陈世安终于感受到了不对劲,松开她: “怎么了。” “我们被锁住了,恭喜你。” 李文森盯着门把手: “因为怕内外气压差异太大,冰库的门关上以后都是自动上锁的……你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我会开直升飞机,但是我真的没有开过冰库门。” 陈世安摸了摸墙壁:“ “而且,我看到你直接把锁打开,我以为锁坏了。” “只有外面的锁坏了,这个冰库用的是两套锁。” “你能不能打开它?” “……抱歉,我是学术博士,不是开锁专业户。” “……” 她伸手摸了摸门上的锁孔。 她只会开那种老式挂锁,这种内嵌的锁……她打不开。 …… 李文森抱着手臂,在冰库的一个角落里蹲下,开始检查堆在地上的箱子。 陈世安在她身后,很自觉地举着手机,为她照明。 冰库里四面放着储存柜,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东倒西歪地堆着,她刚才敲了敲,是空的。 总不可能是拿来装冰淇淋的。 太不对劲了。 地上的细碎的冰屑上,是一道一道重物拖动留下的划痕,非常整齐,就像是有人把什么极重的东西,小心翼翼,匆匆忙忙,地从这里拖走了。 ——没错,匆忙。 需要小心翼翼拖走的东西,说明不能重压或撞击。 如果不是匆忙运走,他们为什么不用推车? 就连这里的墙壁也很奇怪。 整个冰库建得相当严实,四周都被厚厚的金属包裹,她用手机敲了敲身后的墙,声音相当沉闷,简直厚得和医院放射科墙壁有得一拼。 而且,并不像是一般的金属。 墙壁上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已经有一点旧了,表层一块不锈钢浮了起来。 不锈钢只是薄薄一层。 这意味,金属里面,还包裹着金属。 李文森摸了摸耳朵。 刚刚那只耳环在陈世安压住她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只好又解下一只。 她剥去表层的指甲油,然后把耳针插.进两块不锈钢的罅隙间,用力刮了刮,才取出来。 针尖上沾着一些粉末。 她用手指捻了捻。 熟悉的,顺滑的质感。 这是……铅? 喂,这个冰库真当自己是医院放射科了吗? 李文森站起来,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想骂“the son of bitch”的冲动。 曹云山那个碧池之子,带她来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 零下二十度刺骨的寒气,不可阻挡地入侵躯体,她抱着自己,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我的错。” 陈世安仍旧微笑着,站在一边,一点没有被锁在零下二十度密闭空间里的慌乱: “问题很严重?” “当然很严重。” 李文森慢慢把手机捡起来,组装好,开机: “刚才那条通道是倾斜的,我们现在至少在地下三米五的地方,这种深度不可能有手机信号,声音也传不出去。” 陈世安看了看手机,微笑了一下:“确实没有呢。” “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全密封的,氧气能不能进来,但这不重要,因为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里……” 她平静地说: “我们活不过三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献给即将告别的人。 啰啰嗦嗦又十万字了呢,明天就要入V啦。这大概是写文中第一纠结的事——入的话,就要和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们说再见,可不入的话,很多推荐榜单,就没有办法拿到。 所以,反而要谢谢盗文的姑娘们。 有多少人,是因为你们,才认识我,认识维希,又认识文森的呢。 从发第一篇文开始,就一直陪着我的老朋友们,像镜尘,倾盖,还有最近一个月里认识的新ID,像女汉,180。 无论如何,能认识你们大家真开心。 要与我说再见的人,无论你们以后还能不能看到这篇文, 也无论你们以后,在哪里看这篇文, 都请记得常常回晋江来看一看,有时间的话,也可以留个评。 这样我就知道,你们还在这里啦。 PS:很多人在微博上问我《夫人》真正的结局,我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1.有没有砍 回: 《夫人》确实砍了很多剧情,但是考虑之后才坎的。 毕竟六十七万字,已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了, 再写下去,恐怕就要变成老太太的裹胸布了…… 2.结局到底是什么 回: 写书从来没大纲,都是怎么装逼怎么来,想到哪里写哪里,反正悬疑这种东西,都是胡扯,扯来扯去,线索不就扯到一起了么。 天知道如果我继续写下去,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非要说结局的话…… 我只能说说,写文时的一些念头, 第一,没有非科学的剧情,所有看起来非科学的事,在砍掉的剧情里都科学化了。 第二,夏洛克不会出错,因为他是我们男神。 第三,最后boss之一,大概是维希在停尸房遇到的女孩。 其实已经埋了很多暗线了,比如,文里,夏洛克问过艾琳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艾琳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 以上,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