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到您真是不容易,乔先生,您总是和李博士一同出现。” 刘易斯伸出手来,想要与乔伊握手。 但是下一秒,他又立刻把手收回去: “抱歉,我忘了您不喜欢与人握手。” 他重新转向李文森说: “我等您很久了,博士。” 乔伊盯着他的脸,有些高深莫测地扬了扬眉毛。 刘易斯:“但您的手机和电话座机一直打不通。我有一个紧急的案子需要你的协助,总警.监已经赶来现场……” 李文森凑到乔伊耳边: “电话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 李文森想起早上缠在列奥纳多身上的乱七八糟的电话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电话线被扯掉了。 李文森:“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总是不称呼你博士?” 乔伊眯了眯眼:“注意到了……显而易见的敌意。” 刘易斯:“有一个老人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离研究所山脚下不远的地方,目前我们有三方证词……” 李文森小声说:“对了,乔伊,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记得放猫粮?” 刘易斯:“……博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当然在听。” 李文森笑了笑: “否则你以为我站在这里干什么,晒太阳吗?” “……” 刘易斯站在太阳下,神情中没有表现出一点被忽视的不满,反而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是我语气不对,抱歉,博士,但今天早上刚有一个生命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而且死相不怎么好看,你……” “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6000多个生命从世界上永远消失,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死相都不怎么好看。” 乔伊不耐烦地打断他,又看了看手表: “文森特,你还有两分钟。” “……” 李文森耸了耸肩,看上去一点都不想帮忙地说: “抱歉,刘,我很想帮忙,但我要出远门,你可以去找我的研究生,名字叫……” 她眨了眨眼,转向乔伊: “……我手下那个研究生叫什么来着?” “……” 乔伊:“你什么时候收了研究生?” “忘记了,但肯定是沈城硬塞给我的。” 李文森摆摆手,与刘易斯擦肩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刘,回头找到我那个研究生的联系方式后发给你……拜拜。” “不用找了。” 刘易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她从他身边走过去后,才突然说: “你那个研究生姓英格拉姆,法国人,二十九岁,现在正在警.察局里坐着等候审讯。” 他静静地转身: “而死者,是你们研究所的清洁工西布莉……” “……” 李文森蓦然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易斯: “死者……你说谁?” “你们研究所里的清洁工西布莉。” 年轻的警官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昨天晚上,她坐在她的公寓扶手椅里阅读时,一不小心,被烧成了灰烬……但更奇怪的是,只有她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一条评论提醒我了。 我们都是本着对神经病人的爱才聚集在了这里,但如果不爱神经病人的人,看这篇文是什么感觉?会觉得很神经病吗~ 难道要收敛一点文风,稍微深沉一点么?(思考脸) ☆、chapter 13 李文森答应和乔伊一起去埃及的十分钟后,两人并肩走在研究所后面的山间小路上,警.官刘易斯走在前方带路,埃及计划搁浅。 李文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乔。” “这很好理解。” 乔伊淡淡地说: “因为我的行李背叛了她的主人,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我需要想方设法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其实我可以把你的行李还给你……” 李文森瞥了一眼乔伊的脸色,明智地改了口风: “算了还是我帮你留着。不过你能不能停止用这种'我的女朋友出轨了'的语气说话?” “我不能。” 乔伊抬头望了望头顶上已经开始发芽的白花泡桐,语气有些萧索: “我不能理解你居然为了一个愚蠢的案件就放弃和我一同去埃及的机会,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现场……你明明只是一台不仅对谋杀极度厌恶还会晕血的测谎仪,却非要去做法医和警.察才做的工作,他们都死光了吗。” “……” 李文森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 “机票退了?” “当然没有。” 乔伊双手插在口袋里: “鉴于这是你单方面毁约造成的损失,请记得在日落之前把机票钱还给我,顺便说一句我定的是头等舱,往返。而且除此以外,我们还需要签一份弥补性的合同。” 从他们这个城市飞往埃及伯格埃尔阿拉伯机场,中间还要在多哈转机,头等舱,一张机票加燃油费加税近两万,两人,往返…… 妈妈,她只是想认真工作,为什么又破产了…… 但破产是一回事,她确实理亏,所以她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只是问: “什么合同?” 乔伊瞥了她一眼: “文森特-李小姐自愿承诺在此次案件结束与乔伊先生一同前往埃及,无条件服从,禁止谈判,禁止抗议,禁止伪装生理期,也禁止以包括睡懒觉在内的一切理由拖延。” “……” 他不开心了……李文森摸了摸口袋里乔伊的黑色□□: “我能先和你借点钱来还给你吗?” “当然不能。” 乔伊嘲讽地笑了一下: “哦,世界在你眼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美好?” “那个,博士。” 刘易斯回过头来: “如果你缺钱用的话,我可以先借……” “抱歉,她不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乔伊就飞快地打断了他: “世界虽然不至于如此美好,但也不至于太过冷峻。身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如果你实在拿不出钱来,我可以秉着宽容与仁慈的美德允许你延期。” ……虔诚?基督徒? 这个脸打得太响了,简直隔着一百米都能听见啪.啪声。 李文森:“那你打算'仁慈'且'宽容'地允许我延期到什么时候?” 乔伊保守地估计了一下李文森的花钱水平和她目前的负债情况: “大概……你有钱的时候。” 她有钱的时候…… 那她的同居人这辈子恐怕是等不到了。 她向来是挣了多少钱,就会花出去双倍的主,一直在负债,从没有盈余。 李文森望着前方一眼忘不到尽头的小径: “刘,还有多久到?” “很快就到了,两分钟。” 刘易斯回头看着她,语气温和: “您累了吗?” “还好,我只是有点奇怪。” 李文森皱起眉: “守门人米歇尔住在研究所大门外,动物饲养员和园丁住在山脚下,离CCRN只有十分钟路程,可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西布莉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山里?” “这点是让人很奇怪,但相信我,和这个谋杀案其他的疑点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刘易斯转身扶住她的手臂: “这里有一条小溪,需要我扶您过来吗?” 乔伊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一边凉凉地说: “需要?你已经扶了。” 李文森:“……其他疑点?” “准确的来说,我们不能用谋杀案这个词,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这是不是谋杀。” 刘易斯转过一棵巨大的桐树,山水掩映间,一座小小的欧式别墅出现在他们面前。 山上有细细的水流从石缝间流下,没有围栏的园子里有一个大理石砌的小水潭,山上的泉水在这里汇聚,再顺着一个更小的口流向山脚。 园子里的摆设极其简单,门口伶仃地摆了几盆罗加洛雏菊,白色的花瓣因为前几天的风雨落了一地,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寂寞、美丽,又冷清。 但这个无人问访的小花园今天却热闹的如同集市,一双一双黑色的皮鞋来来去去,黄.色的警示线把整个园子都围了起来,小径的尽头也守着一个见习警.察。 刘易斯穿着便衣,见习警.察估计是刚来不久,没认出他,看到他们三个走过来,以为是附近的居民,伸手拦在他们面前: “抱歉,小姐,这里被封锁了,无关人等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李文森已经麻利地一弯腰,像没看见他这么个活人一样,从他手臂下方钻了过去,顺便钻进了黄.色警戒区里。 见习警.察:“……入内。” 刘易斯:“……” 乔伊的姿势要漂亮的多,他像一阵风一样跟在李文森身后,见习警.察还没来得及伸手拦他,他已经挑开黄色的禁戒线,大步走了进去。 见习警.察冲上去拉住李文森: “你们他妈的都是什么人?听不懂吗?这里被封锁了,请你们出去。” “你问我是什么人?” 李文森看了看自己被扯住的衣袖,笑了一下: “你说呢?” 见习警.察:“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小姐,如果没有证件,我就不能放你们进去。” “哦,真敬业,是不是你开.枪之前也要先叫对方给你亮一亮证件来确认他是不是你的同伴?。” 李文森朝刘易斯温和地说: “刘,如果刚才是便衣枪.战,我们三个此刻都死了,就因为你没穿制服,你的手下就记不住你的脸了……你要不要考虑去整个容,增加一点辨识度?” “抱歉,博士,这是我的失职。” 刘易斯脸上表情丝毫不变。 只是等李文森转过身后,他才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警.察证,放在实习警.察眼前,神情平静里带着一点细微的森然,与上一秒面对李文森时的平静截然不同: “现在记住这张脸了吗?” 见习警.察被他身上瞬间出现的气势吓得抖了抖,小声说: “记住了。” “很好。” 他把证件收回口袋,冷漠地看向见习警.察: “好好记住这张脸,因为就是他,把你给炒了。” 见习警.察:“……” …… 花园里还站着两个警察,一个蹲在地上摆标记牌,每个标记牌的号码对应一个现场证物的号码,这样,就算证物被鉴证科收走了,也能知道它们原先散落在哪里。 另一个在打电话,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已经有些灰白,腰背笔挺,即便没有穿制服,也能从他双脚自然与肩同宽的站姿中,一眼看出他是警察。 而且,是位位高权重的警察。 他看到李文森,朝电话最后低低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朝她走过来,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乔伊身上: “文森,这位是?” “乔伊,他是……” 李文森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如何介绍乔伊。 怎么介绍……历史学家?宗教学家?伪基督徒?木乃伊狂热爱好者?还是一个喝咖啡顺手帮她入侵过警察局档案系统的文科生? 乔伊的头衔太多,但随便哪个说出来,都像会被赶出去的样子。 于是,她眨了眨眼: “乔伊是……我的助手,平时不怎么出门。” “也是。” 谢明紧紧地盯着乔伊,忽然笑了笑: “像乔先生这样漂亮醒目的年轻人,只要见过一次,我一定不会忘记。” 而乔伊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他的手机飞快地敲击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谢明也不觉得被冒犯,只是再度笑了一下,远远地朝刘易斯招了一下手: “易斯,我有点急事要先离开。你来给李博士,还有这位……”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乔伊一眼: “……乔先生,讲讲案情。” 等他走后,乔伊看着手机,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你的,助手?” “当然不是,绝对不可能是,你怎么会是我的助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文森立刻举起双手: “我错了,主人,请你原谅我。” “这可是你说的。” 乔伊双手插袋,大步走在前方,嘴角微微勾起: “今天晚上你为我做晚餐,我就原谅你。你已经有近一年没有下过厨了,以前料理都是你亲手做的” “……” 李文森小跑着跟上他的长腿: “为什么要我做晚餐?没有这个必要好吗,我们管家的集成电路脑子里有一万多份电子菜谱,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让伽俐雷帮你做。” “当然是因为我受够了力臂机器人切出来的长短完全一致的土豆片。”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绝不是在期待你为我亲手煮一次饭。” “……你放心,我就算被外星人附身,也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一路跟在你们身后,想要介绍案情,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的刘易斯快步走到他们前方。 “这就是凶案现场了。” 他把别墅半掩着的木门推开,平静地说: “我衷心希望,你们还能吃得下晚饭。” 除了一张扶手椅被烧得不成样子,房间几乎完好无损,白色蕾丝窗帘在微风里浮动,阳光透过蕾丝的孔隙,斑斑驳驳地落在英式雕花木桌的彩绘茶具上。 李文森呆呆地站在房间门口,足足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我看到了地狱。” “地狱可没有下午茶给你喝,比起那种宗教幻想中的东西,不如说是——“ 乔伊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眯起狭长的眼睛: “焚尸炉。”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没有文风,听什么歌就写什么文风,歌什么样就写什么样的男主角,我就不说上本书里段安和的背景音乐是《枉凝眉》了…… ☆、chapter 14 这是一间朴素但雅致的房间,这里曾经居住了一位美丽而值得尊敬的女人,她一周前还见过她,她叫西布莉。 如今,这个女人仍在这个房间里。 只是,除了一颗被烧焦的、爆裂成了几块的头颅,一双被烧得焦黑的手臂,和几截没有被烧成灰的断骨……她什么也没有剩下。 一个所剩无几的人。 但奇怪的是,除了壁炉、椅子和她,其它东西都是完好无损的。 一个警察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骸骨用透明袋一个个地装好。李文森从地上一摊灰黑的骨灰旁踮着脚,歪歪斜斜地跳了过去: “这是都烧成灰了吗?” “恐怕是的。” 刘易斯跟在她身边,几次想伸手扶她: “除了大的骨架,其它都烧成灰了。” “骨头都烧成了灰,椅子却还完好?” “确实很诡异,这也是警.监这次亲自来的缘故,消息已经第一时间被封锁了,否则怕会被媒体渲染成……” 他停顿了一下: “灵异事件。” 当然会被说成灵异事件。 因为这简直就是一起灵异事件。 房间里完好无损的部分,和被彻底损毁部分的鲜明对比,让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有一把火,只烧西布莉一个人,她旁边的桌布,窗帘,还有离得很近的皮鞋,上面连火的痕迹都没有看见。甚至她的内脏都被烧没了,她的双手还完好,只是成了焦炭。 怪不得刘易斯无法确定这是谋杀,从现场的诡异情况上看,西布莉更像是从身体内部烧起了一把火,不是引火上身,而是—— 自燃。 “最奇怪的地方是,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汽油的痕迹,也没有找到助燃剂,焚尸炉都未必能把人烧成这个样子,西布莉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她把自己烧没了,连骨头都烧成了浮岩,手却好好的,房间也好好的。” 刘易斯站在案发现场中央: “这场火烧得太彻底了,几乎烧掉了所有可能的线索,目前我们没有还没有办法确定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而起: “当然是谋杀。” “显而易见是谋杀。” 刘易斯:“……是吗。” 李文森看向从进来后就悠闲地坐在木头椅子上玩手机的乔伊: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义务回答,这又不是我的工作,老实说这也不是你的工作。” 乔伊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西布莉这么上心,你们才认识一年,交集几乎为零。就算我们不怎么熟,我与你的交情也明显高于你和她,但回想我们同居一年时的状态,那个时候,如果我被烧死在了浴室的水池边,你绝不会这么主动地跳出来帮我查明真凶,你会做的最能证明我们关系的事,大概就是把我凄惨的死状拍下来,然后加个lo滤镜发到你的推特上……” “放心,我不会这么干的。” 李文森低头观察西布莉的头骨: “因为我从来不发推特,我只用Instagram,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在凶案现场讨论这种问题?你知道你皮鞋边还躺着一只手吗?” 但乔伊完全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说: “不仅如此,甚至你在我们同居七年之后突然决定抛开你的博士论文回到中国,也只是在你上飞机前三个小时,顺便发了一条短信通知了一下你刚从克里特岛回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Roie……” Roie是室友的昵称,前两年李文森经常用这个词形容他,但现在不了,因为乔伊明显地表现了他对这个词的不满,虽然她从来没有找到过他不满的原因。 他平静地抬起头: “这就是你,文森特,一枚铁了心不让人打开的蚕茧。那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清洁工如此上心?我从没看你对无关紧要的人这么上心过。” “同居?” 刘易斯也反常地放任这个话题歪到太平洋: “我没有很理解,他刚才说,你们……同居?” “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理解这种事,这明明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文森把长发勾到耳后: “抱歉,先生们,我们到底是不是在破案?”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小姐。” 一直蹲在一旁捡骨头装袋的警察平静地说: “如果你不在这里,他们就能继续破案了。” “……” 乔伊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是李文森竖起了她的食指: “这个问题你上星期我已经回答过了,至于其他的,要么回家说,要么永远不要说。总之……” 乔伊:“如果你说的回答,就是指她长得像你过世的母亲的话,我可不认为这个理由有多么合理,首先她的颧骨和你就是两个类型,完全看不出血缘上的相似性……” 李文森揉了揉太阳穴,冷静地说完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要么闭嘴,要么死。” 乔伊:“……” 刘易斯用拳头掩住嘴,咳了一声: “抱歉,博士,我不是刻意跑题的,我只是也很奇怪,毕竟你之前从没亲自来过凶案现场……” 他看着李文森的眼神,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但这个不重要,所以,您是怎么确定这是谋杀的呢?” “头骨。” 李文森蹲在捡骨头的警察身边,拿起两片他已经装在袋子上的颅骨碎片: “这两片头骨的裂纹基本吻合,是被敲碎的,有人重击过她的头。” “这可不一定。” 她身边的警察说: “温度高到一定程度,骨头也会自己爆开,不一定是被人敲碎的。” “的确是这样。” 骨头是一种钙质的容器,里面盛满了粘稠的髓,加热它,就像加热一个压力锅,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嘭”地爆裂开。 李文森从他手里抽出一个放证物用的塑料袋,套在手上,又拿起几片没有被装起来的头骨,拼在一起: “你看到它裂开的纹路了吗?爆开的骨头不会出现这么弯曲的纹路,只有被敲开的骨头才会,因为气压爆开的骨头,纹路要利落得多。” “真厉害。” 刘易斯微微笑了一下,从上往下望着她: “您总是这么让人惊叹。” “那我觉得你惊叹的对象错了。” 李文森耸耸肩站起来: “因为这是乔伊告诉我的……他有一次把我解剖后的猩猩颅骨扔进了我炖汤用的压力锅,五个小时后我们一起去买新压力锅时,他兴致勃勃地告诉了我这个结论。” 刘易斯:“……” 她绕过地上散落着的一本圣经,站到壁炉前,壁炉上方放着另外两个版本的《圣经》和耶稣受难的石雕,看上去每天都擦拭,黑色的大理石在冬日清晨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 “乔,壁炉表面上有一层黄褐色的沉积物,那是什么?” 乔伊坐在雕花的木椅上,修长的腿屈起,黑色的复古皮鞋踩在西布莉巴洛克式的缤纷地毯上,白色的蕾丝窗帘,在他白皙的脸颊边起起伏伏。 阳光在他的一面脸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又在另一面留下深深的阴影。 这样的景色,与她每一天早上起床,打开卧室门第一眼看到的场景一样,惊艳、优雅、人模狗样。 果然,下一秒,画中的少年抬起头,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美丽的灰绿色眼睛冷冷地看过来: “那是脂肪,文森特,充满你大脑的东西。” 李文森:“……” 果然人模狗样。 但她仍保持着虚心求教的态度: “是西布莉体内的脂肪烧着后蒸腾到上面去的吗?就像油烟机上沾的那一层油一样?” “否则你以为它们从哪里来?你的大脑?” 乔伊又开始低头看手机了: “恕我直言,如果这些脂肪是从你的大脑里来,估计就不是那么薄薄的一层了。” “……我只是打超级玛丽三年没打通关罢了,你要不要这么一不开心就拿这件事耻笑我?” “真是让人惊讶,你居然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左右我的情绪?” 乔伊诧异地说: “抱歉,我并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单纯地在耻笑你罢了。” “……我们还能不能正常交流?” 李文森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 “我觉得我已经累得不能再爱你了。” “这句话真有意思。” 乔伊无动于衷地靠着窗边盛开的杂交香水蔷薇。 他灰绿色眼睛掩在长长的漆黑睫毛下,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一丝细微的光芒,又在顷刻间消失: “说得好像你爱过我一样。” …… 蹲在地上的警察头也不抬地问刘易斯: “长官,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来破案,还是来谈恋爱?” “他们不是情侣,这也不是恋爱。” 刘易斯手插在口袋里,微笑了一下: “还有长官,你的头衔比我高得多,如果你叫我长官,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什么都行。” 蹲在地上的警察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继续蹲下去数碎骨片的数量: “头衔和警察没有什么关系,该献身的时候,都一样要丧命。” …… “我有个意见,乔,我们现在先停火,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案子上,顺便找出我们开火的原因,等我们回家后,我们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她顿了一下: “继续开火。” 刘易斯:“……难道不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问题?” “我们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解决问题?” 李文森转身拿起壁炉上黑色大理石雕刻的耶稣受难像: “但你们有没有人觉得这个耶稣像有问题?你看,壁炉上满是西布莉身上融化的脂肪,脏得和油烟机一样,但这个耶稣雕像却干干净净。” 她把耶稣像举起来: “而且,这尊耶稣受难像雕刻得也和一般的受难像不一样,普通的耶稣受难像,耶稣的头是朝左手边偏的,而这里是朝右边偏的。普通的天主教堂十字架,竖条长,横条短,但这个十字架,横竖的长度几乎一样……” “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天主教教堂会用的十字架。” 不远处,乔伊头也不抬地说: “等臂十字架也叫希腊十字架……是希腊东正教的标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和一群小碧池打牌喝酒,酒量太差,喝到最后,哥差点分不清自己是男还是女。 感觉丢人丢出了新高度呢…… 陈世安还没定好性格,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狂帅酷拽?皮衣机车?职场精英?还是妖艳伪娘? ☆、chapter 15 “东正教?” 李文森仰头望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教派的名称从她少得可怜的宗教知识里摘出来: “你是说基督教派系下那一群禁.欲主义者?天哪,乔,你应该和他们做朋友……” “……” 乔伊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那不叫禁.欲主义,那叫隐修主义。” “有什么区别,禁.欲主义的别称罢了。” 李文森不以为然: “说实话自从你告诉我你加入了基督教后,我一直怀疑你加入的就是东正教这一个分支。” 东正教是基督教的三大分支之一。 就像世间一切事物的盛极必衰一样,基督教出现后不久,就分裂成了两个教派,一派是西派教会,以拉丁语为主,一派是东派教会,以希腊语为主,信奉民族,信奉平等,也信奉……禁.欲。 现在大街上可以看见的,像星巴克平民咖啡和Zara平民服装店一样随处可见的教堂,百分之九十都是天主教的教堂,基督的另一个分支。 当年……这个当年指的大概在公元后一千多年的时候,罗马主教慢慢成为整个西派教会的领袖,建立现代教皇体制。东西两派正式分裂,君士坦丁堡正教因为地处东方,又被叫做“东正教”,而西派自称公教,也就是现在早已烂大街了的天主教。 “我加入的不是东正教,是天主教,并且我加入天主教的唯一原因是进入梵蒂冈档案馆,而不是因为我信仰上帝。” 乔伊垂下眼睛,手里隔着黑色羊皮手套翻阅着一本他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雕花硬皮本: “梵蒂冈档案馆馆长亚奎-托马索是世界上最顽固的老人,他坚持要先加入天主教,才能进入档案馆,非基督徒根本想都不要想跨入那里一步。” “我听说过他,亚奎-托马索。” 李文森点点头: “我看过丹-布朗的小说,就是写《达-芬奇密码》的那个人,你曾说《格林童话》都写得比这本书好……他在书里提过这个馆长,听说历史学家们都叫他'门神'。” “我觉得你应该少看一点这类虚构的历史宗教小说。” 乔伊淡淡地说: “鉴于你卧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就躺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历史宗教学家。” “……我还是看小说好了。” 李文森又忍不住小声问了一遍: “你加入的真的不是东正教?乔,我觉得你更适合那里……” “当然不是。” 乔伊重新拿起手机: “虽然反禁欲主义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可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嗯……隐修。” “……” 乔伊抬起头,沉默地注视了李文森两秒,才用一种高傲的语调,再度开口道: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想啊。” “因为某一天我忽然发现……”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把目光从李文森脸上移开,不再直视她漆黑的长发,也不再直视她那一双,如没有月亮的夜空一般漆黑的眸。 他极其罕见地把一句话的开头重复了两次,尽管脸上仍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我忽然发现……禁.欲主义也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我昨天已经把临床心理学的书都看完了,现在我在这方面也是专业的,乔,你真的不打算找我看一看吗?” 李文森同情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精神分裂得有点厉害。” 乔伊:“……” …… 西布莉的地板铺的是仿古纹的灰色地砖,朴素的格调,与地砖上华丽的巴洛克风格地毯形成一种强烈反差的魅力。 这真的,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女人。 这不是一栋昂贵的别墅,这么偏僻的位置,西布莉继承的遗产,加上她不低的工资,完全可以支付得起。 别墅里,她也不曾看见西布莉有摆一件昂贵的装饰品,都是简简单单的东西。但生活的情调,本身和钱就没有多大的关系,品味的来源从来只是审美和情.趣。 然而此时此刻,这么一个美丽而有品味的女人,她的骨骸零零散散地落在她脚下。 这是一个人的死亡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这些焦黑的骸骨的主人,曾经和你我一样。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穿着长长的束腰呢子裙,坐在温暖的壁炉边,阅读、泡茶,抄写圣经。 而就在一个星期前,她们还在花园的小径上互相问候,西布莉用她冷冰冰的语调提醒她,花园的南面,饿死了一只猫。 ……等等,猫? 李文森把心里模糊的感觉压下去,隔着塑料袋从地上捡起一本散开的《耶路撒冷圣经》,书本是摊开的,正翻到一百零三篇的地方。 西布莉另一只手臂就躺在一米开外,手背上有一条划痕,焦黑的手指僵硬地伸向天空,因为临死前的挣扎而僵直,又因为火焰灼烧肌肉而蜷缩,以至于形成一个扭曲的、符号般的姿势。 刘易斯也俯下身,蹲在她面前: “这大概是西布莉死前挣扎的时候扔到这边来的,火没有波及到它,真是万幸。” “这本书一直都翻在这一页吗?” “我只知道这本书一直放在地上没有动过。” 刘易斯温和地问: “这本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 李文森眨了眨眼,避开了这个话题: “也不算是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从他们走进案发现场开始,这里的每一粒灰尘,每一页书页,都透着古怪。 如果西布莉死时,书就翻在这一页,为什么没有沾上碳粒? 椅子虽然诡异得没有烧尽,但好歹烧掉了一部分,书落在地上,但是那一页却干干净净,什么炭灰都没有沾上。 只是还没等她思索这个问题两秒钟,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乔伊的特定短信音。 李文森拿出手机,还没仔细看,就已经感受到了乔伊强大的存在感: “因为风在这群警察没有看到的时候把书页翻了三页,虽然我觉得他们就算看到了也和没看到一样……原本书翻到的篇数是一百零四篇,从书页页脚的黑白对比程度就能够看出来,那一页的碳粒痕迹要重得多。” 李文森:“……” 妈妈,她的室友好像开了天眼,好可怕。 七秒钟后,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 “你走进案发现场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吗。” 李文森:“……你真是够了。” 乔伊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他们一个,他只是坐在他的黑色雕花椅子上,cos一尊苍白而完美的大理石雕塑。 李文森把书页翻到一百零四篇,果然在书角上看见了细微碳粒的痕迹。 正处于耶路撒冷圣经的诗篇集,第一百零四篇的开篇。 刘易斯:“你看了这本书很久了,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我不怎么了解破案,我只是在了解案发现场的细节。” 李文森目光凝在书页上,随口胡诌道: “就像乔伊说的,我只是一台测谎仪,而测谎是逻辑和细节的比拼,你知道的细节越多,能找出的对方的漏洞就越多。” 这句话里有一半是她在胡说八道,但这种半真半假,又刻意权威化过的语言,听起来总是很有道理。 比如——《耶路撒冷圣经》。 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书页上敲了敲。 西布莉崇拜基督不奇怪,加入的不是罗马天主教而是希腊东正教,说起来也不奇怪。 最奇怪的,反而是两个最不起眼的细节。 一是耶稣受难像。无论是东正教还是天主教,耶稣的头垂下的方向都是朝左边的,这一点福音书上虽然没有细论过,但属于心照不宣的共识,为什么独独西布莉这一尊,是朝右偏的。 第二个,就是这本中文版《耶路撒冷圣经》。 纸张发软,侧边泛起毛边,这本圣经看上去已经被摩挲了很多遍,书脊粘胶的地方微微发黑,那是年岁久远的证据。 一个美丽的英国女人,从未表现过对中文的热爱,甚至从未表现过她对中国的好感,为什么她长年甚至临死前手里捧着的圣经,却是中文版? 更何况,纸张越软,越容易出现折痕,而人在遭受身体上的极度痛苦的时候,要么捏紧手里的东西,要么任东西掉落,如果要往外扔,也会因痛苦而呈现出一定的力道。 如果西布莉真的是临死挣扎时把书扔出来…… 那么,这本圣经上,为什么连一点压痕都找不到?甚至连翻书的折角都没有。 就好像,有人平平整整地把它扔在了地上。 就好像,有人刻意让它摊开在这里。 就在这时,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如果你在找折痕的话,那你找错了地方,菜鸟探长。” 她简直能透过字里行间看到乔伊嘲讽的表情: “你应该在书脊上找,像这种皮质封面的书,如果有人长久地翻在一页上,就会在这一页对应位置的书脊上留下折痕,比折角更具说服力。” 李文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因为七年来,我每天一睁眼看见的不是列奥纳多就是你。” 他轻飘飘地语气仿佛浮在手机屏幕上: “只要不是智障,多少都能对你的思维规律有所掌握。” ……这种程度的读心术,也叫“有所掌握”? 如果不是深知世界上根本没有科学意义上的读心术,她一定会以为,这就是读心术。 她凝神在那一页,耶路撒冷圣经诗篇集的一百零四篇,默默地把那几行字和旁边的注解,一行一行地刻在脑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一刷评论感觉自己的显示器坏了…… 居然有这么多要伪娘的小碧池……喂,你们是认真的吗=_= ☆、chapter 16 “披上亮光,如披外袍,铺张苍穹,如铺幔子。 在水中立楼阁的的栋梁,用云彩为车辇,借着风的翅膀而行。 以风为使者,以火焰为仆役, 将地立在根基上,使地永不动摇。 你用深水遮盖地面,犹如衣裳,诸水高过山岭。 你的斥责一发,水便奔逃;你的雷声一发,水便奔流。 诸山升上,诸谷沉下,归你为它所安定之地。 你定了界限,使水不能过去,不再转回遮盖地面。” …… 李文森:“……” 身为一个浅薄无知的解剖专业户,这首诗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这里面的每一句话……她完全没有读懂…… 一个宗教的兴起,另一个宗教的覆灭,这并不是诸神之间的战争,而是政权与政权之间的战争。 归根结底,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而战争之后,剩下的除了废墟,还有符号。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异教神的姓名,都以极其隐晦的比喻形式,充斥在大量宗教典籍的字里行间。 基督教也曾经是个异教,在君士坦丁签署《米兰敕令》之前,基督教是不合法的,基督徒也是罗马皇帝不能容忍的一群未开化的、崇拜驴,并且渎神之人。 涉及基督的典籍会被焚毁,做弥撒的人会被迫害,语言太过危险,只有符号能流传下来。 因此,他们的典籍,到处都是隐喻。 他们的上帝,每天都神神秘秘。 ……太糟心了。 李文森把书放到地上,刘易斯相当体贴地帮她把书摆回原来的位置: “您发现什么了吗?” “我需要发现什么吗?” 李文森显得相当惊讶: “不,这本书没什么奇怪的,我只是对宗教很感兴趣罢了,毕竟离我卧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就住着一位虔诚的基督徒。” 她特别强调了“虔诚”几个字,以显示她的不屑: “死亡时间出来了吗?” “目前化验科那边还没有出结果。” 刘易斯站起来: “因为都成了灰,我们只能通过分析残余的一点脂肪酸来确定死亡时间,线索太少了。但从三个目击者的证词分析,我们推测事发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凌晨一点左右……” “十点。” 乔伊忽然说。 他除了进门时劳动他尊贵的脚趾,去参观了一下西布莉小姐的卧室,此后就一直随意坐在客厅餐桌一条木头椅子上,低头摆弄他的手机,实在无聊就发两条短信逗一逗李文森,基本上对四周的一切熟视无睹。 就仿佛,他不是来破案,而是被请来喝茶。 刘易斯歪歪头: “……抱歉,我没听清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案件是晚上十点发生的。” 乔伊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他的手机: “准确地来说,是十点十五分。顺便,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过于低下的破案效率会影响我和文森特埃及旅行开始的时间,我就会稍微分析一下你刚才瞬间的表情变化,揭穿你故意装听不见的幼稚举动。” 李文森:“……” 到底是谁比较幼稚? “看来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刘易斯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不过法医鉴定还没有出来,您是怎么知道死亡时间的呢?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信口开……” “他没有信口开河。” 李文森若有所思地在客厅里走了两步,站在西布莉的房间门口。 那是乔伊进这间别墅时去过的地方: “如果他说他知道死亡时间,他就是知道。” 刘易斯:“为什么?” 李文森:“因为信口开河会显得他很蠢,而他虚伪透顶,从不做有损他聪明绝顶形象的事。” 乔伊:“……” “我并不怀疑您朋友的为人,只是我并不认为有人能单凭肉眼,就从这些碎骨上推测出死亡时间。” 刘易斯朝地上望了一眼: “毕竟,这些骨头,都被烧成浮岩了,稍微用力一点,它们就能被碾成灰……” “不,不是从骨头。” 李文森忽然说: “是钟。” 乔伊修长的腿架在椅子的横木上,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刘易斯蓦然住口,转向说话的人: “钟?” “我不懂怎么破案,但我懂得乔伊——他从不做没有必要的事。”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之前和乔伊一起买的手表: “西布莉卧室的挂钟时间是十点十五分,而现在是早上九点,乔伊刚才走进她的卧室应该就是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进去之前没有戴手套,出来后左手戴了手套,说明他动了房间里的东西,而他从不愿意碰女人的东西,因为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同……同意男权主义的人,但现下的问题是,他一定在西布莉的钟上发现了什么。” 她转向乔伊: “是不是这样,乔?” “除了一点,我不是男权主义者。” 乔伊飞快地按动手机键盘: “那太愚蠢了。” “但你表现得你很像,因为你总是希望我做饭,这个举动也很愚蠢。” 李文森耸耸肩: “那么,你在西布莉的钟上发现了什么,乔?” 乔伊紧紧盯着她的脸,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为什么这件事可以说?” 她公开谈论西布莉的死亡时间,而之前关于《耶路撒冷圣经》的疑点,她却隐瞒了刘易斯。 ——为什么? “因为没有找到不能开口的理由。” 李文森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个话题: “展现你大脑皮层的时候到了,乔。” “看看你在说些什么。” 乔伊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撤开: “你连饭都不愿意为我做,却试图说服我帮你侦破这个愚蠢的案件?恕我直言,这才是今天这间客厅里出现过的最愚蠢的语言。”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互相比较谁更蠢了。” “是你先开始的。” “好,我先开始的。” 李文森举起双手: “这样怎么样,饭我帮你做,作为回报,你把你大脑中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说出来,deal?” 乔伊盯着她的脸: “一星期。” ……机器人切除出的土豆条到底是有多碍他的眼,才能让他对天然人类做出的晚餐有这么大的执念。 虽然烹饪麻烦了一点,不过,她还是说—— “一星期就一星期。” 反正她随便做一条寿司放在冰箱里,每天切一段,一半喂猫,一半喂乔伊,一星期就过去了。 乔伊那只从不轻易伸出的神之右手,此刻伸了出来,迅速捉住李文森的左手握了握: “那么……deal.” 李文森木然地看着被握住的那只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提醒他,正常世界的人类握手,是右手握右手,不是右手握左手,牵手才是右手握左手,你这个蠢货…… “西布莉的卧室书桌上有一杯水被撞倒了,杯子滚在沙发底下,当然你们显然没有发现。地板上水渍当然干了,但书桌上有一本英文版的《英国大学入学指南》被弄湿,水痕还没有完全干,从水印的程度和卧室里的潮湿程度推测杯子打翻的时间大概是八到十小时之前,和挂钟的时间吻合……” “而西布莉性格偏向严谨,如果水杯倒在地上那么大的声音,她没有理由不扶起来,除非她那个时候已经死了……或正在死。” 李文森瞥向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茶具,抚了抚下巴: “可是钟和这一点有什么关系,钟为什么不走了?” “西布莉的挂钟上有新的擦痕,擦痕里没有积蓄灰尘,是近期才有的。不走是因为没有电池。” 乔伊伸出那只戴了手套的手,抛出一个小东西,李文森伸手接住,正是一枚电池: “我在梳妆台下找到的。” “所以你觉得,在西布莉死亡的那一段时间里,有人从窗口朝后山跑去,他踩在梳妆台上,想翻过窗户,却不小心打落了梳妆台上的水杯和钟。” 刘易斯慢慢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 “而他在慌乱间只注意到把钟扶起,忽略了掉出来的电池,所以钟停止的时间,就是死亡时间……” 他忽的抬起头来,对李文森说: “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博士。” 李文森:“……”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完完全全是乔伊一个人的推理秀。 她顿了一下,转向乔伊,完完整整地把刘易斯的话复制过去: “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博士。” “如果这种程度的推理就能让你刮目相看。” 乔伊重新垂头看他手里的笔记本: “那我不得不说,你现在还没有爱上我真是一个奇迹。” ……所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逻辑关系? “大概和我不能爱上沈城是一个原因。” 李文森平静地说: “我也时常对沈城刮目相看,但基本上只要他一开口,我就会觉得,他还是早点去世的好。” 乔伊:“……” 不过,如果事件发生时间如乔伊所言,是在晚上十点十五分左右的话,刘易斯他们,为什么会从证人的证词里得出凌晨一点的结论? 三个她未曾谋面的证人……还包括一个,她自己的研究生。 谁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我。没有我。 …… 上一句,你们就当作没看见。 ☆、chapter 17 他们讳莫如深。 从第一步跨进这个种满蔷薇的花园开始,讳莫如深的气氛就已经如影随形。在她和乔伊来到这里之前,只有警司在说话,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只有他们几个在说话。 尽管这外面至少有七个警察。 难以理解的燃烧方式,灵异事件一般的死亡现场。 人烧成了灰,底下的木头凳子却基本完好。这是案件里最诡异的一项,但刘易斯他们明显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们不愿谈,这可以理解,因为这太像一个宗教性的自.焚。 甚至自.焚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种只能在鬼故事中出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如果你的破案游戏玩得差不多了,我们接下来立刻去进行审讯,那才是你的工作,如果你能争取一个小时搞定,那么……” 乔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手里还捧着那本雕花笔记本,一句话毁掉犯罪现场的凝重气氛: “我们还能赶上下午一点去亚历山大机场的飞机。” 李文森又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 “不,我不要在一个小时里搞定。” 刘易斯体贴地接到:“的确,一个小时太强人所难了,这么一个案子,一星期甚至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客厅地板上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来,嘴里却说: “这么久才有这么一个有点意思的案子,一个小时我还没有享受到猫捉老鼠的乐趣呢,搞定了多可惜。” 刘易斯:“……” 乔伊撇过头,不在看她相当熟稔地编造瞎话。 客厅里每一寸地板她都看过去了,没有发现其它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她就是觉得,她漏掉了什么。 “你说得对,这些细节用来询问证人够了,我又不是侦探。” 李文森用手机把地上的骸骨,以及房间里每个方向都拍了一张照片。 她转身朝向乔伊,刚想说“乔,我们走”,却忽然止住了话头。 顿了一会儿,她眯起眼睛: “乔伊,你……” 乔伊扬了扬眉毛: “哦,我讨厌欲言又止。” “我没有欲言又止,我只是在组织语言。” “人类可以边表达边组织语言,显然你这个功能不太好使。” “你手边的餐桌没有抽屉,你旁边没有书架,沙发在我们走进来时我特意看过,是空的,而你从坐下来以后,就没有再动过。” 她没有理会他调侃她的话,慢慢眯起眼睛: “那么,你手里的那本笔记本,是从哪里来的?” …… 心理学上的知觉盲点。 越是显而易见的错误,越是容易被人忽视。 比如在基督教的各种仪式中,最重要的就是弥撒,一个“吃掉神”的古老习惯,由神父将圣杯里,象征耶稣鲜血的水分给众教徒——圣杯只有一个。 但是在列奥纳多-达-芬奇绘制的《最后的晚餐》里,圣杯出现了十多次,耶稣的每一个门徒手上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列奥纳多故意隐藏的谜题。 但令人吃惊的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到现在,几百年了,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没有几个,至少,这个毫无遮掩的小把戏并没有获得它应有的关注。 ——盲点。 乔伊堂而皇之地捧着一本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他手上的笔记本,本来这是极容易发现的问题,但是由于他太坦然了,她反而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本笔记本吗?我从沙发垫下抽出来的。” 他迅速把本子合拢,站起来,背对着她把本子塞回绣花的垫子下: “只是一些关于玫瑰花、月亮、神和宇宙的随笔,还有一些明显出自女人手笔的矫情的诗篇,一本日记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乔。” 李文森拉开一条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一直假装翻阅那本日记本,是因为你想利用我和刘易斯知觉上的盲点,让你大大方方地把这本日记本拿走。” 蹲在地上的警察:“其实还有我,这个房间里一直有四个人……如果你们有谁在意的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伊不置可否: “以这个笔记本的体积,我完全可以把它藏在大衣里带走。” 刘易斯走到李文森身后: “大概因为私自把案发现场的东西带走,是违法的,而门口我们已经安装了临时摄像头,如果您光明正大把笔记本带走,又被摄像头拍了下来,警方就没有证据表明你是未经许可带走的证物。” 李文森没有理刘易斯的话,只是盯着乔伊的眼睛问: “日记本里,有什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系的地方吗?” 刘易斯微微弯下腰,说:“您不必问他,警方有权调用与案件有关的证物,稍后我们就可以自己看……” ……我们? 乔伊神情有些莫测地看着刘易斯附在李文森耳边说话,他们隔着比较远的距离,也没有避讳他说悄悄话。这并不是暧昧的举动。 看起来,更像是刘易斯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体贴,和由内而外绅士的风度。 一种累赘的、他不具备的品质。 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障眼法。 无论你内里是怎样的品质,只要外表倜傥,举止文雅,人们就很容易认为这是一个饱学之士。 心理学上可以把这个叫做,错误模式识别。 自从七年前开始,他就不再参与案件的侦破,也鲜少打击、干扰或毁掉他室友的工作,因为他的室友非常难顺毛。他知道刘易斯的存在,也彼此打过照面,却没有看过他与李文森的相处模式……用脚想都知道,不过是点头之交。 李文森和谁关系都不错,但和谁关系都不亲近,就像从前每一个被她刻意疏远的同学、邻居、老师,甚至她的父亲一样,明明一同渡过了漫长的岁月,但一转头,她就能轻易把你抹去,你再也无法在她的生命中,找到自己的痕迹。 李文森从不交朋友。 原因不明,和她一样,是一个谜。 整整七年,他才从同一间公寓的陌生人成为她的朋友……可他今天亲眼看到,从这个警察出现到现在,平时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暗含隐喻,无论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李文森,居然没有对这个叫刘易斯的男人说一句讽刺的话。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人生观、价值观,甚至知识体系都截然不同,他们却互相开玩笑,交流观点,探讨问题。 最重要的是,对于刘易斯的一些体贴举动,她没有拒绝。 ——她居然没有拒绝。 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哦,恒河的水今天难道改流向了吗。 …… 李文森还没有听完刘易斯的话,就摆了摆手: “不,你不可以。” “他当然不可以。” 乔伊双手插袋: “日记本明显是私人物品,如果你打开了它,就是侵犯**权。” “这么说起来的话,你也侵犯了西布莉的**权,乔。” 乔伊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呢?文森特,你要起诉我吗?”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冷漠了: “这倒是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但我不得不说,即便你请了律师也不会成功,因为我犯下的小小过错恰好属于'不知者无罪'的范畴。” “……” 李文森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起诉你?” “是吗?” 乔伊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冷冰冰地扬着下巴: “不得不说,虽然我不在意这种事,但如果你为了一个不怎么熟的清洁工的**权,就去起诉与你相处了七年的同居人,还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略微有损我的尊严。” “这和我们认识几年有什么关系?” 李文森惊讶地说: “拜托,乔,我身上只有七块零五毛钱,我还欠你八万块,欠科研所三个月的工资,而请一个中等的律师开口费至少三千……你脑子里是进了多少福尔马林,才会觉得我会为了你花掉我半个月的咖啡钱?” 乔伊:“……” 半晌的静默。 刘易斯打断了他们之间不算僵持的僵持: “我不明白,博士,刑法一百三十九条,在侦查活动中发现的,可以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文件,我们是有权查封和扣押的,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你的刑法没有学好。” 乔伊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 “法庭外,法律是行为准则,法庭上,法律是文字游戏。” “我记得您学的是历史和宗教,没想到您对法律也这么了解。” 刘易斯笑了一下: “如果您有心'指点'我,大可以直说。乔先生,这么故弄玄虚可没有意思。” “这句话也很有意思。” 乔伊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暗藏的讽刺放在眼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难道法律不是历史的一部分?宗教就更不用说了,公元前后到三百年前,宗教就是法律。” 公元是耶稣诞生元年。 “他没有故弄玄虚,长官,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他已经指点你了。” 蹲在地上的老警察把所有贴好标签的证物袋收在一个纸壳箱里,站起来: “文字游戏——可以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文件,你记得没错,刑法上是这么说的,但问题在于……” 他掂了掂手里的箱子,锐利的目光,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极其不符: “如果你没看过这本日记,就没办法证明它是线索,但如果你看过了这本日记,你就侵犯了**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居然看到评论里有人在问乔伊是不是暗恋李文森…… 忍不住英俊地笑了起来。 ☆、chapter 18 悖论。 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悖论,就像是空间里的黑洞,一旦陷下去,要么就此消亡,要么,就在这个罅隙里发现新的世界。 法律里存在悖论,有些是无法解决的道德困境,有些刻意为之的留有余地。 ……即便有人说,法律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刑法一百三十九条,不仅是中国这样规定,类似的条款哪里都有,德国、英国、美国,它们存在一样的矛盾,但处理矛盾的方式一直是不成文的规定。 破案优先。 没有听闻有人因此质疑警察取证的权限,直到—— “前几年,美国两个警察私自翻阅了两个毒.贩.子的手机,得到线索破获了他们的窝点,然后这两个警察就被起诉了,警察败诉。” 李文森抱着手臂蹲在凳子上,手指飞快的在手机上敲打着: “但还有一个方法,刘,如果西布莉没有遗产继承人,也没有立遗嘱规定继承人,那么她的遗产在法律上就不叫遗产,而叫无主财产,归国家所有……我们就可以把日记本从乔伊手上抢过来了。” 乔伊:“……乔伊?” 李文森:“叫你乔伊怎么了,你还一直坚持叫我文森特呢。” 乔伊:“因为这个称呼是我先开始的,其他人剽窃了我的创意,而你纵容了他们。” 李文森:“嗯,没错,然后你的创意开启了我长达七年的不男不女的人生,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我真的不喜欢文森特-梵高的《亚维农少女》。” “……” 乔伊叹了一口气: “《亚维农少女》是毕加索的。” “你们先别吵。” 老警察摆了摆手: “小姑娘,我半年前见过你,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什么时候转行去当律师了?” “我不是心理医生,我是搞心理物理学的,这两者是不同概念。还有,法律说起来也属于心理学的范畴,或者我再给你普及一下法律和物理不可斩断的关系……” 李文森顿了一下: “好,我不懂法律,这一条是我刚才谷歌出来的。” 老警察:“……” 刘易斯飞快地翻了翻手机: “我已经通知去查西布莉登记过的亲人,也拜托人去取得你们研究所档案馆的授权……” “不必,国内没有登记,CCRN也没有。” 黑色的手机在乔伊手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转: “但是她母亲在西布莉来中国后改嫁了,病死之前又生下了一个男孩,时间隔得太长,还没来得及登记在档案里,现在他在英国布里斯托大学读书……我刚通过推特联系上他,不过他显然不怎么愿意你们动他姐姐的遗物。” 乔伊举起手机,镀蓝膜屏幕上,黑色的小号英文字体充满愤怒: “没错我是安迪,我不知到你这个人渣是怎么黑进我的twitter账户的,但我警告你停止更改我的个人密码!不许用我的帐户随便点赞!还有你们要是敢动我姐姐的日记本,你们就等着接海牙国际法庭的传票!” 李文森:“……” 刘易斯:“……” 蹲在地上的警察:“……” …… 无论从哪方面说,乔伊在他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不说话的时候,像神祗一样俊美而圣洁,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完美体现了何为禁欲主义;而一旦他开口说话,就会使他身边的人忍不住想要毁灭世界。 但这些都不是使他令人生畏的原因。 乔伊最突出的特点在于,你永远搞不清他手里有哪些牌,也永远搞不清他会在什么时候把他手里的牌扔出来。 更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把牌扔出来。 …… 他为什么要阻止她看笔记本? 他发现了什么,他猜测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阻碍她做想做的事? 以及……他为什么要,站在她的对立面? 明明,他面对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明明,他参与的是一件和他无关的事。 …… 李文森默然地盯了这条短信三秒,神色凝重,大脑中千万种思绪一晃而过。 然后,她开口了: “乔,这个孩子读大学读傻了吗?海牙法庭解决的不是地域纠纷就是贸易纠纷,什么时候也开始管社交账号盗号了?” “明显不管,所以他读傻了。” 乔伊扬了扬眉毛: “还有,他虽然刚高中毕业,但他中途耽误了几年,年纪比你大,你刚才叫他……孩子?”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李文森静静地注视了乔伊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对他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时,她再度开口: “你居然用他的twitter点赞?这太疯狂了,你可从来没有在ins上赞过我。” 刘易斯:“……” “因为你在ins里po出来的不是死亡摇滚引发猝死的心电反应图谱,就是你天文物理教授的夏威夷短裤……你让我赞哪条?” 乔伊手指又一个漂亮的反转,手机滑进他浅灰色羊绒大衣的口袋里: “但是我登这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