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阴谋阳谋
任周牧屿想破了脑袋, 也没料到周牧白的车驾会喧喧嚷嚷堂而皇之的进了瑞京。 按着周牧屿的设想, 周牧白既然已有了防范, 定会想方设法暗度陈仓, 所以他将手下人都散了出去,最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了她, 再向满朝文武宣称睿王意图谋逆,以侍疾为由意图逼宫, 现已伏诛。 等拦道的都除去, 他扶持太子登基, 有大功于朝廷。幼帝年少懦弱,一年后他的心腹会领着文武百官为他黄袍加身, 他为了社稷江山, 黎民百姓,不得已而登基称帝,从此留下千古美名。 这是一个毫无破绽的计划, 他手里握着皇帝的生死,也握着太子和太后的命! 可是现在郭铭禧来告诉他, 睿王与睿王妃已到瑞京, 她们不知何时改道走了水路, 悄没声息的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仅如此,长公主周牧歌还亲自到城门迎接睿王。 长公主和睿王见了面?!为什么?那天她和皇帝在寝宫分明没说几句话,她看出什么了吗?她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筹码? 周牧屿在御书房跺来跺去,越想越心慌。不知是否地龙烧得太旺,他的额上泌出一串汗珠子, 挂在油光的脸上,映得发亮。 冬夜里天色暗得早,惜薪司的小內侍进来掌灯,给文亲王请了安,內侍用长针挑着灯芯打上火烛子。 小儿手臂粗细的红烛高高低低燃在灯树上,门帘子放下时,不知哪一截的烛火在细风中晃荡,发出“啪”的一阵细微声响,周牧屿全身都抖了一抖! 岂可坐以待毙! 他阴沉着脸,盯着锦绣琳琅的山河屏风看了许久,突然眉间一动,玉玺! 只要拿到玉玺,拟一道圣旨,睿王又有何惧?长公主又有何惧! 他的眼中放出亮光,挑起御书房的门帘子,朝皇帝寝宫疾步走去。 周牧白也没料到周牧歌会到城门来迎她。 她还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中有些说不清的预感。许是多年在戎边的战事磨砺,被围锁在敌军重重的困局里时,细微末节里总有种山雨欲来的直觉。 “皇姐!你怎么来了?!你是特特来接我们的吗?”周牧白扬着笑,跳下马车跑了两步,来到牧歌面前,她仔细看了看,微皱了眉,“皇姐清减了许多。” 周牧歌站在自己的车驾前,手里抱着个小暖炉,淡淡一笑,“听说你和王妃要回京,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今日恰巧路过这附近,就想着会不会遇着你。果然被我遇着了。走,先到抚雁居给你和纤荨接风洗尘。”她说着,往身旁慢慢睃了一眼,极是不经意的样子。 周牧白却看懂了。她朗声笑道:“昨日里我还和纤荨说,皇姐的公主府里有一道红绫饼餤,做得比宫里御膳房还要好些,听说治饼的厨子都是从前父皇从宫里指到公主府去的。有道是红绫饼餤出宫闱,赐宴恩荣玉殿西,说的定是皇姐府里。”她挤挤眼,有些调皮的道:“纤荨念了小半日回京要去府上叨扰,不想这会儿皇姐就来下帖子了。” 牧歌也笑:“就你嘴馋。就藩开府也有小两年了,一回京竟还只想着吃零嘴儿。” 随行的丫头们都跟着捂嘴笑,牧白笑嘻嘻的伸着手,让牧歌搭在她手上,踩着高低兀子上了车。 她回转身,扶着自己车驾的门楹,登车时漫不经心在回顾身后,只见茶肆里几个人立即低头缩脑。她心中冷笑,推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沈纤荨裹在一袭白狐毛领大氅中,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牧歌公主在外头?你怎的不让我下车与她厮见?” 天时太冷,纤荨冻得双颊微微泛着红,见牧白上了车,自觉不自觉的,更挨近了些。 牧白接过她递来的填香小手炉,一只手环到她腰上,眉目冷清,“我们被盯梢了。” “我们?在这城门里?” “只怕四处都被安插了探子。皇姐是来接我们的,外头都是眼线。宫里定是发生大事了。” “……”纤荨沉默片刻,问道:“是皇上么?” 牧白摇摇头,“皇兄真要拿捏我,不必这般费事。何况,皇兄为人磊落,用谁忌谁,再反复也是阳谋。” 那又是谁,在用阴谋呢? 抚雁居的泓池里,秋荷早已衰败了,池水荡漾,深碧色的残荷倒影在塘中,空余冷香。 睿王的车驾进到公主府仪门时,周牧歌亲自将她们迎进了西暖阁。 府邸宽阔,睿王一行远道而来早已疲倦了,长公主命人将睿王妃的侍女们请到雅间用茶。 奉了茶,牧歌的贴身侍女躬身退出凌花门,暖阁里,只留下她们三个。 “皇姐。”看这架势,牧白还有什么不懂,她急走到牧歌面前直问道:“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你这府里……” “我从尚鄯国回来才一小段时日,这公主府恐怕早已被人买通,里里外外不知埋了多少桩子。宫里……确实出事了。陛下被周牧屿软禁在寝宫了。” “什么??!!”周牧白大吃一惊,转头望向身边的沈纤荨,在她脸上看到同样惊诧的神情。 周牧屿自小并不出挑,骑射、背书、六艺,都只是平平。与皇子公主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多半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这样一个懦弱到无能五皇子,竟然会软禁皇帝?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牧白蹙紧双眉,声音艰涩。 牧歌摇摇头,左右望了一望,确定门窗都关合着,她抬起手,自如瀑的长发上,取下一枚发簪。 发簪是纯金打就,枝头有展翅金凤,牧歌捏双手捏着发簪,用巧劲一拧,凤凰从金枝上落开,露出空心里一件卷起的事物。 她将它取出来,递给了牧白。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丝帕上书着几行蝇头小子,字迹略有凌乱潦草,可依旧看得出,是周牧宸的御笔亲书。在这份手书上,加盖了朱红色的玉玺。 牧白接过丝绢,在灯下展阅,看一行,惊一分,待看到最末,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纤荨就站在她身边,牧歌也没避讳她,她自然与牧白一同看完了手书,当先几行赫然写着: 招睿王即刻回京勤王,固江山,清君侧!若朕有不测…… 下边还有几行小字,行文极简,可见形式之急迫仓促。 “牧白。”纤荨定了定心神,拉着牧白的衣袖,尽量稳着发颤的声线道:“为今之计,需当机立断。” 周牧白咬牙镇定下来,点头道:“王妃说得极是。孤王这就进宫。”又望着牧歌道:“皇姐,你与纤荨留在公主府,我将一半侍卫留下来……” “不!” 她话音未落,周牧歌和沈纤荨都断然反驳。 牧歌道:“你刚回京,朝臣们多半还不知晓你回来,我与你一同进宫,以策万一。” 纤荨也道:“陛下被软禁,太后和太子必然也身陷险境,你与皇姐去寝宫,我带人去锦钰宫,就说要给太后和荣太妃请安。我与朝政无关,想来他们不会太过防范。” 牧白只沉吟了一刹,便点了头,“好!今夜纷争,是家室更是国事,无论宫中情形如何,你我三人,共同进退!” 皇帝寝宫里,灯烛比往日明亮了些,周牧屿站在龙榻前,阴鹜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锦被中几乎瘦得脱了形的皇帝。 今日他的脸色倒比前两日好些。 周牧屿想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也好。 “我知道你醒着。这一个多月来,孤王给足了耐心,不妨告诉你,朝政,孤王日日都在处理。你不在,或者你死了,孤王也会将国家治理好。孤王会当一个好皇帝的。毕竟,这也是父皇留下来的江山。”他坐到床沿,将手抚到锦被上,“孤王再最后问你一次,玉玺,在哪里。” 锦被中周牧宸的双眼合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周牧屿盯着他看了片刻,扬声道:“郭铭禧!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守在外头的郭铭禧应了一声,脚步声跑远了。周牧屿压低身子,几乎凑到了皇帝脸上,阴恻恻的道:“你唯一的儿子,就要死在你面前了。你可想清楚,是玉玺重要?还是太子重要?他死了,我一样是父皇留下的儿子,我一样,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周牧宸,终于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些空洞。好像望着周牧屿,又好像看不到他。 他疲惫的眨了眨眼,声音艰涩:“玉玺,我可以给你。” “当真?”周牧屿的眼中立即亮起来,追问道:“在哪里?” 周牧宸的话音很低,仿佛已油尽灯枯,没有了力气。他咳了一阵,才缓缓道:“你说你会留得太子周全,让他做个太平王爷。” “这个自然。我打发他远离京城,也免得朝臣非议。当然,这要他不碍我的事。所以一会儿你要告诉他,是你自愿将皇位让于我的。”周牧屿耐着性子说完,又逼问道:“玉玺在哪里?” 周牧宸望着龙榻之上繁复的锦绣饰纹,轻声道:“朕还要知道,当年太子妃,是怎么死的?”他转过头来,看着周牧屿的眼睛,“太子妃,真的是因为对朕伤心失望,踏水而亡吗?朕,要听真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出差,只得赶紧先更上来。晚安,小伙伴们。 --------------- 蓝雨 砸来地雷一枚; 一支半节 砸来地雷一枚。 谢谢你们。一直一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