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念念如琢
“娘!!”沈纤荨飞红了脸蛋, 双手捏着茶盏转来转去。 方允荷笑笑拉过她的手, 还如她儿时那般摩挲着她道:“你是我嫡亲的闺女, 有什么好害羞的。”见她颊上羞容愈浓, 拍拍她手背道:“夫妻雨露,生儿育女, 本就是人伦大事。你与殿下成亲也有六七年了,既然恩爱情重, 怎的你这肚子还没有动静?” “娘。。”沈纤荨扭着身子要跺脚, “我与殿下……处得极好。这事儿急不得, 您就别瞎操心了。”她在外头是端庄娴静人人敬重的睿王妃,回到了家里依然是母亲身边的小女儿, 犹如长不大的稚子一般, 沉稳矜贵都丢在一旁,答不上的话儿只想撒撒娇浑赖过去。 周远政已经两岁多了,想着应当不是睿亲王的原因。方允荷瞥眼看了女儿半晌, 自顾自的想到一个可能,又不好明着问, 只绕着弯儿出主意:“我看你气色有些差, 定是太忙耽误了。前日里你嫂子身上有些不适, 你婶娘荐了个大夫,来给你嫂子掌了几眼,开了些个滋补的方子,我瞧着当是不错的。过两日请他过府也给你瞧瞧。” 沈纤荨将脸蛋埋在她母亲的掌心里,无奈的哼了哼。沈佑棠的嫡妻怀着身孕, 婶娘荐的大夫是看什么不适之症,自不言而喻了。她待要推辞,又恐伤了母亲的心,斟酌再三方开口道:“殿下与我的平安脉向来是太医院里裴太医诊的,去年裴太医升迁了太医院院使,循例便只给陛下和太后娘娘诊脉,除了春分时殿下遇刺受伤,往时都将我与殿下的平安脉交给了裴越。如今若要请旁的大夫给女儿看脉,知道的呢说是母亲疼惜我,不知道的只怕就要说我沈家嫌弃裴越年轻不经事,这让裴太医听到了可怎么好呢,再往深里说,要有人传一句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又该如何想。” 方允荷听得这般说,又问了裴越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也不知医术如何。沈纤荨言道他在崇海郡几次三番救扶周牧宸和周牧白,多少病症起死回生,非是寻常大夫可比的。方允荷点点头,方没了言语。 母女俩对坐着喝了一会茶,叙了些闲话家常,就有小丫头进来回话,不一会又来了几个婆子,与方允荷回说明日沈太傅寿诞宴席的事。纤荨听了几句,心里挂念着远政和婳晚,便与她母亲辞了出来。 谁知才走到门前,她母亲又叫住了她,“京郊有个沾香寺你可知道?你爷爷近来精神不甚好,我想着下月初一到寺里进进香,菩萨面前拜一拜,也是我们做晚辈的心意。你若是无事,便与我一同去。” 沾香寺里有出了名的求子观音,方允荷的醉翁之意实在让沈纤荨哭笑不得,但到底是普天下做母亲的心,沈纤荨再无可奈何却也只得应下罢了。 方允荷说的初一,是十二月初一。这一天的天时已是极冷,京郊的树木上都挂了冰棱子,车轱辘压在石头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京道上却有一匹快马急速奔来,与沈家出城的马车车队擦肩而过。 快马到得京城城门,讯使执着印信匆匆核对了无误,又跳上马直往皇宫驰去。 讯使是从西陲暨郡来的,一身皮袄沾满了风尘,两眼熬得遍布血丝,被小內侍引到千步廊,灌着冷风等了许久,才等到皇帝的拨冗招见。 进到内阁,给皇帝磕了头请了安,讯使自怀中取出一个折子,是千牛卫大将军卫瑾鹏的手书,言道卫国公病重垂危,望求陛下允准其回乡故里,侍奉老父于病榻前,以尽一个儿子最后的孝道。 周牧宸接过手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将手书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全敬安。他抬了抬手,全敬安便自阶前跑下,替陛下扶了讯使起身。周牧宸先勉励了一番大将军在塞外的劳苦功高,再夸赞了军旅将士们的辛劳,讯使忙又跪了下来,直说为国尽忠肝脑涂地都乃职责所在。 周牧宸点头道:“朕还是太子时也曾在西陲领军两年之久,风霜雨雪都与你们一般无二,知道你们驻边艰辛,朕已准备了越冬的粮草御寒的冬衣,你来之前就已着兵部尚书卓领差送,一应妥当的,想是会先你一步到达西陲。” 皇帝慈眉善目,做下属的哪能不心领神会,讯使立即又磕了个头,伏在地上道:“谢主隆恩。微臣代西陲二十万军士谢陛下厚赏。”顿了顿,又道:“卫将军请命回乡侍疾一事还望陛下……” “卫国公乃国之重臣,功在社稷,而今老迈,朕心中也甚忧心。朕早已派人赶往卫郡探望卫老,随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你回去与卫将军说,不必忧心家里,男儿志在四方,望其勉力边戎,为国尽忠!”周牧宸打断讯使的话语,说完敛着神色扫了全敬安一眼。 抱着拂尘站在皇帝身边的全敬安会意过来,在袖里摸出一张单子,唱喏着给讯使带回西陲慰劳戍边将士的物什,尔后扬着笑脸将讯使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大殿中空荡荡的,只余了周牧宸一人,门窗都开着,冰冷的风四面八方灌进来,撩动他海底游龙的锦袍,满室静谧。 他沉眉想了一会,扬声唤到:“小全子,传曲斌来见朕。” 沈纤荨陪她母亲到沾香寺进了香,因着是王妃出城,侍卫们全都跟了去,还带了几十个小子,将寺里前前后后都把守着,不许放一个闲人进来的。这一来一回,颇费了些时候,回到府里时,天色都将暗了。 马车才驶到仪门外,几个仆妇举着灯笼,奉命留守在府里的思源已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面攀着车辕掀起车帘子,一面低嚷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书瑶在马车里将车门启开,横了她一眼,当先从车里钻出来,又摆了高低机子,才扶着沈纤荨下车。 “小姐!”思源又嚷了一声,欢喜溢于言表,“殿下派人送信来了!” 沈纤荨扶在书瑶手腕上的手便顿了一顿,面上虽还持重着,眼里已现出薄薄的光。思源满脸邀功,与书瑶一左一右伴着她家小姐去了前堂偏殿。 睿王府的幕僚章敏之正候在殿中,见睿王妃莲步进来,忙上前请了安,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扁扁的信匣,珍而重之的呈上了睿亲王的书信,恭敬道:“殿下在允州一切安好,此行也顺利,天寒路远,怕王妃忧心,故差微臣回来与王妃回禀一句。”说罢才又行了礼,躬身告辞。 沈纤荨道了声辛劳,吩咐丫头打灯笼,将章大人好生送出去。转过头看到思源和书瑶都站在廊下抿着嘴笑,她挑了挑眉,自往寝殿去了。 周牧白的家书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素雨笺,多半是沿途的风土人情,偶尔发生的小小有趣的事儿。她此去允州,为的是赈灾粮款被贪墨之事,信中却只字未提民生之潦倒,百姓之艰辛,想是不愿纤荨挂心,但纤荨知道,她必是时时以百姓为己任。 短短几句相思情谊,素雨笺写到最末,牧白道:允州诸事皆顺遂,迟则岁前,晚则大年之后,必回京相见。纤荨吾心,念念如琢。 纤荨本是端坐在贵妃榻沿,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的看,直看到“念念如琢”,脑海中浮现出牧白长身玉立的身影,略旋过身,对她清朗一笑。那模样儿,当真刻进了骨髓里,如琢如磨一般。 她慢慢倾倒在榻上,将那几张薄薄的素雨笺覆在心口上,烛火的亮光透过信笺半落在胸前,像牧白多情而甜蜜的亲吻。她咬着唇,喃喃的念了一句:“牧白吾心,念念如琢。” 远在允州的周牧白并未扯谎,巡查确是顺利,贪墨的官员牵涉了好几个郡县,罪证朗朗,容不得抵赖。 出京前周牧宸便既有嘱咐,杀一儆百,将主事的都关押起来,由吏部直接压回京里。 朝廷里既出了明令,赈灾的粮饷款项很快就到了地方,周牧白看着人一起一起的安排了妥当,方得舒了心。 这日碰巧是腊八,别院里小厨房熬了腊八粥,又拼拼凑凑做出四咸四甜八样小菜,再依着南北的习惯做了四荤四素八款点心,单送到睿亲王的院子里。周牧白看到了,想着灾荒年间能做出这几样菜着实不容易,便将沈佑棠、沈岚以及睿王府的几个幕僚都请了来,围着几张桌榻一道享用。 巡查的事情告一段落,该捉的捉该拿的拿,剩下的就可交由吏部主理了。 周牧白用了粥膳,修长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曼声问道:“允州诸事皆了,孤王欲在三日后启程回京,诸位看可使得?” 此行以睿亲王为尊,她既开口,众人自都附和,且允州离京城不远不近,但山路多崎岖,总有二十来日的路程,三日后启程,若能走得勤快些,堪堪赶上与家人团聚守岁,一众幕僚岂有不愿的。 沈佑棠拱手道:“既如此,微臣明日便往衙署将手中事情交托清楚了罢。” 周牧白嗯了一声,眼睛却望着壁上一副字画,那是一副九九消寒图,裱以纸绫,图上统共九个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每个字皆是九道笔画,从冬至日起,每天一笔,共九九八十一天,书写完整时,春风便吹绿江南案了。 字是不错,但也并非多出色的名家手笔,她看得专注,不过是因为想起了沈纤荨,想起她笔下的八十一朵红梅花,想起她倚在窗边画着梅花时,如美玉般娴静温柔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纤荨:今天回娘家我妈喊我进屋说了老半天,催我给你生猴子。好烦啊! 牧白:诶哟太好了!我今晚的机票赶回来,老婆咱们明天生猴子! 纤荨:(╯‵□′)╯︵┻━┻ 时潇砸来地雷一枚。 谢谢你,收到了。很开心。明天还会写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