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美人 (24)
气息…… 闵三娘断气之后吞下了不死药, 竟真的没死, 只是至今昏迷不醒。 梁御风本想请唐神医给她诊治一番,但遣人去往汤王庙才知道, 唐龄和贺云阳昨天就已经匆匆离开了。 剩下个语言不通的天竺人辛赫, 鸡同鸭讲了好半天, 还是不知他们的去向。 好在黄一铭另外找了城里的名医来看过, 都说闵三娘性命已经无碍, 只不过几时能醒就不好说了。 他们虽然还不免担忧, 但心至少放下了一半。 这时听说方玉生和向思诚两家已有人匆匆赶来了金陵城, 要将灵柩接回江州。 闵三娘大难不死, 也离不开这两人的舍命相救,于情于理, 他们都该去祭奠一番。 先前两人死讯传出, 萧红泪就出面设了灵棚,供众人凭吊。 浔阳三英的名头不算响亮, 方玉生和向思诚也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 但他们死得壮烈,让不少同道肃然起敬。 城里留着没走的江湖人, 几乎都会去上一炷香。 灵堂设在萧家别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连重阳之会的几个仲裁也来上了香。 萧红泪感激他两人侠肝义胆, 更是不惜抛头露面,包办了大部分丧葬事宜。倒是来接灵柩回乡的向家小姐向娉婷,从头到尾没露过面。 青萍剑向娉婷,同样名列江湖四秀之一。此女不仅秀色倾城,剑法也在江湖中排得上字号。 可孪生兄弟和未婚夫双双身亡,也难怪她承受不住打击。据说她伤心过度,人刚到金陵就病倒了。 雷策身为浔阳三英之首,本该出面操持丧事。但他听说两个兄弟的死讯之后,整个人都木了。 萧红泪原来还想让他出面招待吊唁的宾客,见状也只好放弃,索性就让他呆在灵堂门口默默还礼。 好在没多久他堂兄雷简就来了。 雷大胡子也生在江州,方家和向家都是霹雳堂雷家的世交,浔阳三英还是小鬼头的时候,都跟在他身后当过小尾巴。 他于心不忍,上了香也没走,干脆留下来帮着招呼同道。一回生二回熟,他帮三弟慕容聿料理过父亲的白事没多久,再来一回也是驾轻就熟。 梁御风和石桐宇都受伤未愈,但西王母的不死药神奇无比,死人都能救活,何况他们两个? 休息了两天之后,连梁少爷的肩背重伤都愈合了大半,走路拄个拐杖也就凑合了。石桐宇受的是内伤,外表也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两人在灵堂门口撞见了雷五公子。 雷策想必听说了闵三娘的事,看见他们时,呆滞无神的双眼陡然生出点亮光,讷讷张口想要问些什么。 这时有吊唁的人从灵堂出来,叹息不已:“唉!听说向公子连二十都不到,真是英年早逝,令人可叹。” 雷五公子眼中的神采消失了,他垂下头去,什么话也没说。 雷简看了堂弟一眼,和梁御风他们寒暄了两句,状似若无其事问道:“听说闵姑娘也遇了险,不知如今可安好了?” 此言一出,雷五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梁御风如实道:“还好,命保住了,但人还没醒。” 雷简诚心诚意祝福:“闵姑娘吉人天相,定会早日苏醒的。” 梁御风看了雷五一眼,道:“我会带闵姐姐回合欢岛去。她命运多舛,以后到了岛上,就是我沧浪少主的亲姐姐。我给她撑腰,横着走都成,天下再没人敢瞧她不起。” 雷简点头道:“闵姑娘侠骨柔肠,本就令人敬仰。” 雷五公子呼吸一滞,一时悲从中来,两行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他面如冠玉,本是意气风发的俊秀少年,这时屡遭重创,清泪滑过白玉般的面颊,容色颇见憔悴。 梁御风被他这么一哭,想起方玉生和向思诚无愧侠名的临终义举,也不好再绵里藏针了。 他扶着石桐宇的胳膊,两人进去灵堂上香。 出门的时候,他们又遇上了萧红泪。 这位江湖第一美人终于大仇得报,依旧素衣白裙,绝世容颜却似是更添了几分光彩。 来来往往的少年侠士虽然是来吊唁的,也忍不住偷偷多看她几眼。 但梁御风瞧见她,更是两眼放光—— 定魂珠的下落,也只有她还可能知道线索了! 梁少爷迫不及待拦下她,张口就道:“萧姑娘,请留步!”冲太急扯到了腿上的伤口,顿时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 石桐宇无奈叹气,抢上一步搀住了他。 旁边人耳朵一竖,纷纷放慢了步子。 啧,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一看就有八卦啊! 经过那夜所有在场人士的一传十、十传百,大伙儿都知道,这两位可是只差一步就能突破的绝顶高手,史上最年轻的宗师眼看就要诞生了! 英雄美人,向来是一段佳话。不过现下英雄有两位,美人却只有一位,这可怎么收场呢? ——不对…… 目光一转,大家瞧见石桐宇清华绝俗的容貌,不由陷入沉思。 要说这一位嘛……到底算英雄、还是算美人呢? 对啊,沧浪少主梁御风当初可是以好男色名扬天下啊! 那么现下又是个什么状况?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更别说关系到当今江湖上风头正劲的英雄美人,大伙儿好奇得死去活来。 可惜萧红泪妙目一转,已看清了眼下情势,她不慌不忙向侍女吩咐了一声,就领着梁御风他们去别处说话了。 萧家别院虽是她在金陵临时买下改建的住所,仍是清雅别致,一应俱全。 雕花回廊曲曲折折,萧红泪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敞轩,屏退左右,忽然朝两人盈盈拜下—— “梁公子,石公子,请恕小女子欺瞒之罪!” 从莫风止那里找回来的宝珠和锦袋,已经托黄一铭捎给了萧红泪。他们本就在等她给出一个解释,却也没想到萧红泪一来就行此大礼。 梁少爷向来怜香惜玉,可惜腿还跛着,没法及时扶起美人儿。他见来不及,索性找了个位子舒舒服服坐下,等她细说原委。 石桐宇急着要知道定魂珠的下落,双眼无悲无喜,静静注视着萧红泪。 饶是萧红泪落落大方,见过许多大场面,被他那双寒冰利剪般的目光扫过,也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幸好她大仇已报,此心再无牵挂,顿了顿就坦然开口:“不瞒两位公子,小女子从始至终,就没见过什么定魂珠!”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石桐宇目若寒星,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连梁御风也忍不住瞪圆了眼。 萧红泪轻叹一声,娓娓道来:“想必两位都知道,小女子费尽心思办起那重阳之会,就是为了诛杀血沿檐,报我父兄的血海深仇……” 可是—— 她除了江湖第一美人的虚名,什么也没有。 扬州萧家,虽然也算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可靖康之难后就已元气大伤,后来又在血沿檐一役中折损了许多高手,越发青黄不接。 到了这一代,萧红泪之父萧世凇接掌门户,心疼女儿盈盈弱质,并没多少武学天分,干脆不叫她习武吃那份苦。 萧世凇一方名宿,又有两个人中之龙的儿子,只道女儿就算不会武功,也自有父兄护她周全。 但庐州一役,听说血沿檐重出江湖,他们父子三人报仇心切,前往参与围剿,没想到全都一去不回…… 惊蛰血案之后,扬州萧家一下子少掉了三根顶梁柱,大厦将倾。连早该颐养天年的萧老太太都赶了回来,要为侄孙女撑腰,度过这段艰难时期。 人人都说,萧红泪遭遇可怜,红颜薄命。 可人人也都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下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 没人会相信,她能给父亲和兄长们报仇雪恨! 身为女子又怎样?没有武功又怎样? 万贯家财和终身大事都当作筹码,就算是孤注一掷,她想要做的事,也一定要做到! 表妹谢小蛮的文定之礼上,她放出风声,愿意委身下嫁给帮她报仇之人。 钱财和美色,或许只能打动那些二三流货色。但接下来暗中推波助澜,让此事越演越烈,终于惊动了世外五绝之中的圣居士,答允为她主持重阳之会! 但血沿檐不仅凶残狠毒,更是奸诈狡猾,想让他暴露行迹才是最难的…… 唯一可能引诱他上当的—— 只有跟他自身性命息息相关的蛟珠! 萧红泪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明明白白告诉两人:“那颗宝珠,不是什么蛟珠,而是鲛珠。” 西晋的《博物志》里有记载:“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 神话里的鲛珠,是鲛人在月圆之夜心碎而死时,对月泣泪而成,百年难得一见。 世人传说,绝世美女如果随身佩戴着这枚宝珠,红颜将不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老去,青春永驻。 正因如此,鲛珠也号称定颜珠! 萧世凇疼爱女儿,私下里不惜万金买到了一颗定颜珠,打算给女儿出嫁时当嫁妆。但这和合欢岛那颗定魂珠当然不是一回事…… 萧红泪将万贯家财拿出来当作重阳之会的彩头,也添上了这颗鲛珠。 不料圣居士听成了蛟珠,觉得正可以引诱血沿檐自投罗网,大力赞同将此事宣扬出去。 她这才动了心思,反正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蛟珠,而鲛珠也是极为珍贵的宝珠,完全可以将错就错。 从此只说是蛟珠,不说是鲛珠。 一字之差,可谓天壤之别! 蛟珠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号称定魂珠,可定神魂,坚道心,镇心魔之隙,保肉身不腐。对邪道中人来说,是走火入魔的救命至宝,有莫大的诱惑力。 而鲛珠号称定颜珠,对爱惜容貌的美人来说当然很珍贵。但伪宗师本就肉身不老,要来也没什么用,想引诱血沿檐纯属做梦…… 萧红泪说到这里,又对着两人盈盈一拜:“早在慕容公子他们在镇江府遇上几位,回来金陵的时候,便向小女子告知了此事。我听说,你们是为了家中亲人身受重伤,要定魂珠救命……” ——可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子。 明知所有人都误会了这鲛珠是蛟珠,她却语焉不详含糊其词,借机坐实了这颗珠子就是合欢岛的定魂珠。 毕竟,有沧浪少主亲口证实,定魂珠已经流落中原,蛟珠的来历更加合理,也更加可信! 果然她的谎言没有白费。 这指鹿为马的鲛珠,引得莫风止自投罗网来了金陵城,引得恶人榜上的“偷坟掘墓”都不惜现身在重阳之会,更引得梁御风和石桐宇舍生忘死拼命苦战…… 终于,她大仇得报,达成心愿! 萧红泪垂下眼,道:“小女子为报仇出此下策,自知罪无可恕。如果两位要杀我泄愤,小女子甘愿引颈就戮。” 明知他们急等着定魂珠救人,却耽误了宝贵的救命时间,如果苗苗有个万一,谁能承担得起? 可就算萧红泪说心甘情愿就死,难道还真杀了她不成?更何况,她死了也于事无补! 刹那间,石桐宇如坠冰窟。 说来说去,这定颜珠和定魂珠半点关系也没有。 可苗苗的状况经不住再耽搁下去,他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去寻找真正的蛟珠—— 不料,萧红泪话锋一转:“小女子不知,两位的亲人到底有什么伤病。但这颗鲛珠虽然不能镇压心魔,却也是稀世珍宝。先父生前告诉过我,只要没完全断气,无论多重的伤病,让病患将此珠含在口中,就可以保持一脉生机不绝,至少三个月!” 她抬起脸,翦水双瞳静静凝视两人,缓缓道:“小女子愿将此珠送予两位公子,但盼能稍微减轻我有意欺瞒的罪过……” ☆、久别重逢 雨夜里那颗光华熠熠的鲛珠, 辗转一番又回到了石桐宇手上。 无论如何, 能多出三个月也是好的。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继续寻找救治苗苗的法子…… 萧红泪见他收下珠子, 松了一口气。说是死而无怨, 能活她当然还是不想死的。 这时她再开口, 不觉轻快许多:“还有一件事……” 话音未落,回廊里传来一串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人未到, 声先到—— “表姐!” 小辣椒谢小蛮等不及奔到跟前, 老远就喊了起来。 “那只死猫又跑出去啦!现在腾不出人手去捉它, 怎么办啊?” 萧红泪一怔, 反应过来只剩苦笑。 她转身面对梁御风和石桐宇两人, 无奈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先前见两位的同伴养了一只狸奴……” 梁少爷眼睛一亮:“你是说?” 画舫血案一役, 黑衣十八骑全部遇难。小王爷和钟寅分别虽然保住了小命, 却至今不能说话。小乔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下莫风止已经伏诛身亡, 可失踪的小乔还没找到不说, 连钟寅那只宝贝大黄猫都不知下落…… 萧红泪点点头:“当初血案发生后,捕快差爷和各位侠士一路沿河搜寻, 小女子也派了家人前去帮忙。他们做事还算细心, 人虽然没找着,却在附近找到了一只大黄猫。因为看着眼熟, 就带了回来。” 来参加重阳之会的少年侠士何其之多,但成天抱着猫的也只有钟寅一个了。不要说萧红泪,连萧家的下人都对这只肥猫记忆深刻…… 这时谢小蛮跑过来, 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向两人行了礼。 她哼道:“行行好,赶紧把那只猫接走!也不知是不是你们的,我觉得猫都长得差不多,这只特别可恶才是真的。又肥又蠢,还特不识好人心。好吃好喝供着它,还天天往外逃,好心抱它还被抓得一脸血!” 梁少爷一听没错,那只狸奴可不就是这死德性? 钟寅吃了不死药,醒是醒了,可伤势太重话都不能说。要是带着狸奴去看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说不定一开心就能开口了! 石桐宇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于是道:“萧府内院,我们不敢乱走,还请姑娘引个路,带我们找回狸奴……” 梁御风腿伤还没好全,再说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能没头苍蝇一样在内院里到处乱找。 萧红泪对他们本就心怀有愧,一听这话正要答应,谢小蛮不由慌了神:“表姐,灵堂那边……” 前头的丧事啊吊唁啊还一大堆琐碎俗务呢,没萧红泪主事的话,难道要她来料理? 萧红泪一想也是无奈,只好慎重其事把带着他们找猫的差事拜托给谢小蛮。 谢小蛮只要不用操持俗务就凡事好说话,再说也巴不得早点送走猫,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别院里花木茂盛,曲径通幽,越走越是人烟稀少。谢小蛮引着他们穿过长廊,透过漏窗隐约可见廊墙那侧的小楼,青檐黛瓦。 见两人好奇地张望,她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向家姐姐在那养病,我们别惊扰了她……” 梁御风和石桐宇对视一眼,心下恻然。 青萍剑向娉婷绮年玉貌,名列江湖四秀之一。可怜她不仅是向思诚的孪生姐姐,又是八月才和方玉生订下婚约,谁知竟连遭两重打击,已一病不起…… 转过小楼,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粉墙蜿蜒向前,曲廊随波,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再一看,成群的鱼儿在清波中游来游去,原来是一处观鱼轩。 谢小蛮气哼哼道:“那只死猫逃出来,三次里有两次都是来这儿掏鱼。就在这附近找,错不了的!” 三人分散开来,谢小蛮向东,梁御风他们向西,顺着回廊两头去找猫。 梁少爷腿伤没好全,这时走得有点累了,又不肯干坐不动,干脆扶着石桐宇的胳膊,走几步歇会儿,东张西望,优哉游哉。 雨过天晴,花木叶梢上都还带着水珠儿,盈盈欲滴。粉墙碧波,相映生辉,墙头上垂下一串串风铃花,迎风摇曳。繁花照眼,绿叶婆娑。 覆着浅浅青苔的廊檐下,儒衫公子推着木轮椅转了出来。衣袂轻扬,恂恂有君子之风。 他步履从容,走得不疾不徐,生怕轮椅上坐着的长者受了一丝一毫颠簸。 就连嗓音也是温柔平和,听来几许熟悉:“师父,就算腿脚不便,也该多出来透透气……” 不经意间,风铃花婆娑的绿叶拂过他的头顶,他伸手拂开,一抬眼正撞上梁御风愕然的目光——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两相望,双双傻眼。 好半天,梁少爷举起手向他摇了摇,笑得意味深长:“诶,无名大哥……” ……无名? 那个骗走定魂珠的无名?! 石桐宇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举目看过去。 轮椅上坐的人当然是重阳之会的八位仲裁之一,江南的前武林盟主,落梅山庄的庄主,双腿不良于行的刘世义刘老爷子。 听说刘老爷子的独子是个小白痴,没几个人认得。 倒是大弟子林宗可,虽说武功平平,却性情稳重,行事周全,勉强撑起了小孤山落梅山庄的局面。因此还和江湖四秀之一的谢小蛮订下了婚约…… 原来如此。 相貌端正,观之可亲,性子和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外貌气质俱佳,年约廿五左右,世家子弟。 他仔细回想,一条条还真都对上了…… “快捉住它,别放跑了!” 正在这时,谢小蛮从回廊那头急吼吼冲了出来,撵着一只大黄猫追得气急败坏! 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林宗可被谢小蛮一叫,听话听习惯了的,下意识放开轮椅伸手去捉猫。 大黄猫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见他伸手,一溜烟直蹿上他胳膊。 谢小蛮花容失色,叫道:“宗可哥哥,小——心——” 她不叫还好,一叫吓得大黄猫彻底炸毛。本来就不细的尾巴瞬间蓬成鸡毛掸子,猫爪拳重出江湖,唰唰几下,立刻挠得林宗可满脸花。 谢小蛮:“……啊。” 儒衫公子拎着猫颈皮凄然回头,一脸血。 梁御风这才得以把话说全:“……好久不见。” 林宗可:“……” 谢小蛮大奇:“你们认识?” 轮椅上的刘老爷子眼睛睁开一条缝,高深莫测。 梁御风看着林宗可一脸生无可恋,刹那间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唇角微翘,不怒反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离开合欢岛来到中原,一路上闹出好大动静,更别说又来参加重阳之会,这一年来在江湖上闯下的名头可说是如日中天,这位落梅山庄的大弟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绝不可能! 回想起来,他们比武第一场就碰到刘老爷子当仲裁,可那天老爷子姗姗来迟,推轮椅的人也恰好换成了谢小蛮…… 梁御风似笑非笑:“无名大哥,你一直躲着我,看来还是没躲掉啊。” 谢小蛮一听,杏眼圆睁:“你俩什么关系?!” 林宗可的魂都被吓没了一半:“这……唉!” 得,他认栽还不行吗? 天天躲着梁少爷走,重阳之会这么大的武林盛事,他都跟个鼹鼠似的不敢冒头,难得推师父出来散散心,还撞了个正着,这运气他找谁哭去? 他郑重其事把轮椅上的刘老爷子托付给未婚妻:“小蛮,请你带我师父回房歇息好吗?我有事想和……梁公子谈谈。” 谢小蛮嘴一撅:“急什么?我听完再走。” 刘老爷子也眯瞪着眼,作昏昏欲睡状:“你们说你们的,老头子不打扰你们。” 林宗可:“……” 眼看老的小的没一个听他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他只好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转头找正主说话:“呃,梁公子……” 梁御风玩味的重复:“……梁公子?” 林宗可一个激灵,试探道:“那……风、风风风弟?” 梁御风踏前一步,接过他怀里张牙舞爪的大黄猫,笑眯眯道:“称呼不过是细枝末节,随你怎么叫。我在等着无名大哥解释清楚。” 林宗可没话说了,迟疑片刻,忽然抱拳躬身朝他行了个大礼:“风弟,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梁御风眯眼:“……嗯?” 林宗可直起身,顶着一脸猫抓痕苦兮兮:“我……姓林名宗可,不叫什么无名,那是拿来搪塞你的。” 梁御风:“哦?” 林宗可的脸色更苦了。 他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只道定魂珠能治好师父刘世义的双腿,所以独自出海去往合欢岛。 谁知先是在海上迷失航向,饿得半死不活,又碰上海盗,被抓起来当苦力,后来被进贡给沧浪主人当仆役…… 自命不凡却一败涂地,要不是遇上这位沧浪少主,只怕小命都难保。 给个从没出过海岛的半大少年当夫子,教他琴棋书画,当然比没日没夜卖苦力要好太多了。虽然每天要应付梁少爷的十万个为什么也有点头疼…… 至于隐姓埋名……他沦为邪道的阶下囚不说,连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都比不过,练武过招天天被吊打,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哪还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 林宗可一咬牙,一拉袍子下摆,单膝给他跪下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一人之过。此事与我师父和小蛮一点干系都没有,我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梁御风看着他,目光难测。 刘世义刘老爷子不淡定了。 像他这种老江湖,本来天大的事摊在头上都是不动声色。可他虽然不知道两人有何过节,但听这口气绝不是小事! 他昏花的老眼瞬间闪过一道精芒。 谢小蛮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咂摸半天都理不清来龙去脉。 她性子急躁,干脆直接问话:“你们卖什么关子呀?把话说清楚啊!” 梁御风扫了林宗可一眼:“无名大哥,是你说还是我说?” 林宗可:“……” 梁御风干脆帮他把话说了:“行,我来说也成,一句话的事儿。三年前,他隐瞒身份,向我借了合欢岛的镇岛之宝——定魂珠,约好不久就归还,但从那以后就不知去向……” 谢小蛮嘴快:“咦?那不就是骗子吗?” 林宗可:“……” 梁御风照旧如沐春风的笑着,可那笑意却没进入眼底深处:“无名大哥,轮到你了。给我个交代?” 刘世义刘老爷子蓦地浑身一震。 说来说去,这事因他而起。 林宗可这徒弟虽然学武资质不怎么样,对他这师父却没话说,拿他当亲爹孝敬。就算开罪了沧浪少主,他这当师傅的也要给他兜住了! 但他早年就走火入魔,双腿不良于行,已不复盛年之威。好在多年深厚内力积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江南一带号称宗师以下第一人。 相比之下,沧浪少主梁御风却是当今江湖上最出色的后起之秀,长江后浪推前浪,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宗师境界。 如果梁少爷动真格的要翻脸,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还兜不兜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现代纯爱《重生1/2影帝》,求预收求支持^_^ ☆、柳暗花明 刘世义一霎时如临大敌。 老爷子身为前江南武林盟主, 正道武林的泰山北斗, 虽然年老体衰,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坐镇一方的气势还是有的, 通身上下凛然生威。 梁御风朝他瞥了一眼,若无其事转头看向林宗可, 沉默片刻, 重复道:“……我要的交代呢?” 林宗可缩了缩脖子:“风弟, 我知道你宅心仁厚, 不至于赶尽杀绝……” 梁少爷皱眉打断他:“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林宗可:“?” 梁少爷伸手指朝他勾了勾:“还我。” 林宗可:“???” 梁少爷不耐烦了:“定魂珠啊!” 定魂珠号称可以医治走火入魔之症, 虽然不知道刘世义明明是正道中人, 为什么也会有心魔, 但光看老头子至今还是不良于行, 就知道那珠子没派上用场…… 林宗可瞬间就震惊了:“咦?定魂珠不是早就被梁岛主……拿回去了吗?” 梁御风:“……啊?!” 这他可是万万没想到,不由张口结舌。 林宗可顿时叫起撞天屈来。 三年前, 他出海半个月, 在海上迷路又迷了半个月,被海盗抓回去当苦力干活干了一个月, 丢到合欢岛上当仆役当了三个月, 最后阴差阳错当上了沧浪少主的私塾夫子,陪梁少爷读书学画足足半年。 梁少爷那年才十七, 半大不小的少年好奇心最盛,又是从小在海上长大,一心想去中原看看。奈何武功还没大成, 偷跑不成反被老爹揍成重伤,最后只好偷出定魂珠,送他出了岛,约好以后再见…… 可珠子到手还没捂热,沧浪主人就追上了他的船。 梁岛主身为邪道第一高手,又是几十年来唯一真正晋升的宗师级人物,岂是儿戏? 他连十七岁的梁少爷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梁岛主?三招两式就被揍了个半死,珠子当然也没保住,更别说沧浪主人还放下话来—— “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儿子半步,别怪我手下无情!” 林宗可想到霸道不讲理的梁岛主,至今心有余悸,双眼泪花流:“我被迫发下毒誓,不许私下再跟你见面,更不许再回合欢岛……” 好不容易回到中原,他养伤就养了大半年,当然也牢牢记住了那煞星的警告! 所以听说梁少爷来了中原,他也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再没胆子跟小兄弟照面…… 梁御风沉吟片刻,缓缓抬眼:“……你是说,定魂珠还在我爹手上?” 林宗可忙不迭点头:“正是。” 梁御风长吸了一口气。 他们寻寻觅觅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定魂珠已经回到了合欢岛上…… 定了定神,梁御风瞥了石桐宇一眼。却见他一言不发,只是在静静打量林宗可。 梁少爷转过头,看着战战兢兢的林宗可,唇角一弯:“你的意思是什么都是有苦衷的?那你还怕个什么?” 被他老爹揍了一顿,就杯弓蛇影,明知他来了中原也千方百计躲着不露面? 很好,真是有风骨的名门子弟…… 林宗可的脸刷一下白了:“这……” 刘世义一看,该轮到自己出面了,略一思忖便开口道:“梁小友,老夫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少爷眯眼:“哦?” 刘世义语重心长道:“梁小友有所不知,自从重阳之会以来,你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风头已经盖过了武林少侠榜上的各位白道新秀……” 梁少爷眉毛一扬:“是吗?” 刘世义又道:“沧浪主人当年声名狼藉,难得你不受出身所误,终被天下英雄接纳。如今虽然是宗可理亏,但我辈同道中人,何必穷追猛打伤了和气?还是适可而止!” 刘老爷子不愧老于世故,一席话里把利害都分析清楚了。以他看来,这事轻轻揭过,两家不撕破脸最好不过。 奈何梁少爷不买他的帐,似笑非笑道:“看来老爷子也承认徒儿对不住我。” 刘世义板起脸,双手交握不怒自威:“老夫好言相劝,也是爱惜你少年得志,不想见后辈误入歧途。宗可是老夫的徒儿,我今天反正是护定了,你划下道来!” 梁御风微微一笑。 他老爹沧浪主人再凶神恶煞,十七岁的梁少爷对林宗可也是仁至义尽,真心把他当朋友。 时隔三年,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满心以为无名大哥出了什么意外…… 又怎知,林宗可只为贪生怕死就避而不见…… 定魂珠虽然珍贵,但他在乎的,仅仅只是那颗珠子吗? 老爷子还拿江湖名声来敲打他,想让他缩手缩脚?当他恶人榜榜首是假的? 人不轻狂枉少年! 梁少爷翘起唇角,笑得嚣张:“什么同道不同道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哼,要是这也顾忌,那也不敢,就算有个侠士的名头,当我会稀罕吗?” 刘世义的瞳孔猛然收缩。 “砰”的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梁御风一拳砸出。 林宗可应声就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拳砸在他鼻梁正中,打得他满脑袋金星乱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刘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老糊涂了!忘记年轻人的性子和老家伙不一样,越是打压威胁,越是逆反…… 谢小蛮甚至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 梁御风慢条斯理收回拳头,吹了吹气,笑吟吟道:“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我喜欢当场就报了!痛快!” 他出身沧浪海合欢岛,那又怎么样? 问心无愧,何惧流言三千?他干嘛还要在乎什么英雄侠士的虚名? 这江湖太大,清浊黑白并不是那么界限分明。既然如此,还不如随心所欲,恣情快意! 悯弱摧强真丈夫!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快活又自在。 石桐宇怔怔看着他,见他白衣如雪,在阳光下越发灿亮,竟仿佛刺得人睁不开眼来。 刘世义:“……” 老爷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算几十载深厚功力在身,号称宗师以下第一人,他刚才却完全拦不住这刚到二十的少年郎! ——幸好,梁御风没有下死手…… 林宗可鼻青脸肿,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鼻子嗡嗡响:“风弟……” 梁少爷眉一挑:“别,咱们两清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不同道。” 怀里的大黄猫应景地叫了一声:“喵——” 林宗可:“……” 梁少爷仇报了,心情也好了:“行了,猫也找到了,走啦。”他拉起石桐宇,转身就走。 林宗可鼻血淌个不停,可心里明白,要不是梁少爷手下留情,以他的微末本领,又怎么会只有这点皮肉伤? 隐约的,他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很蠢很蠢的错…… 刘老爷子久经风浪,还是比徒弟镇定多了。师徒两人各怀心事,目送梁御风他们扬长而去。 谢小蛮越想越不对,唰的一下抽出亮银长鞭,直指林宗可,粉面含煞:“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林宗可眼泪也快下来了:“小蛮……” 放心得太早了,后院起火,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石桐宇静静跟在梁御风身后,两人顺着九曲长廊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梁少爷忽然一拍脑袋转过头:“也好,咱们总算知道定魂珠的下落啦。哥哥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 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会工夫已经笑嘻嘻了。 雨后初霁,阳光分外明媚。粉墙黛瓦下,绿叶成阴,成串的风铃花像是一盏盏红彤彤的小灯笼,明艳又娇俏。 绚丽的光线透过花叶缝隙漏下来,在他的脸上、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袭白衣仿佛在发光,热烈又蓬勃。 石桐宇看着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梁御风:“嗯?” 石桐宇默默凝视着他,深黑的眼瞳里映出他的影子。 阳光流泻下来,连他抱在怀里的黄猫都仿佛闪着淡金色的光,一片流光溢彩。 柔光如织,一切有如梦幻。 石韫玉而山辉,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石桐宇忽然觉得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他。 又觉得庆幸,没有错过他。 梁御风不解其意,愣愣看着他。 清风吹过,墙头垂下的风铃花荡过来,一串鲜红的小灯笼拂过石桐宇苍白的脸。 映得梁少爷眼前一亮。 他腿还没好利索,却立刻灵活地摆出了单腿站立的潇洒姿势。 他凑近身子,一伸手攀住了那枝风铃花,勾在手上要摘不摘,笑得眉飞色舞:“嘿嘿,人面桃花相映红……” 石桐宇静静看着他耍宝,眼中笑意隐隐。清隽的脸衬着鲜红欲滴的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梁少爷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嘴里胡乱念叨,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呃,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石桐宇忽然反手握住了他拈花的手,低声道:“不会。” 梁御风:“啊?” 石桐宇直视他的眼,认真道:“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和你分道扬镳。” 他眼瞳漆黑,深邃得好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却又闪着光,像是阳光折射在水面上,晶亮又璀璨。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梁御风愣了下,笑了起来:“啊?那当然!” 他张开双臂,大笑着一把抱住石桐宇。他单腿站累了,又开始耍赖,索性趴在石桐宇肩上说悄悄话:“哥哥,你猜我为什么只揍他一拳?” 哼,梁少爷心胸豁达是不假,可也不能仗着这点欺负人?真当笑口常开的人不会生气啊,他生气起来连天王老子都敢揍! 可是—— 他调皮地向石桐宇耳朵眼里吹气,快活又肆意:“要不是那家伙,我就不会来中原……” 他从海上而来,踏入一无所知的江湖。 似乎没他想象的那么好,也没他听说的那么坏。 他还遇见很多人。有视死如归的勇士,有贪生怕死的懦夫,有丧心病狂的恶人,但更多的,好像是不知该如何归类的芸芸众生…… 善恶一念间,正邪无定数。 最可笑的是,为了那颗定魂珠,东奔西走那么久,兜兜转转一圈子,居然还在岛上?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还年少,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用不完的豪情,洒不尽的热血,快意恩仇,诗酒趁年华! 更美妙的事还在于—— 在最好的岁月里,遇见最好的你…… 风华正茂,并肩而行,携手走过一路风雨。 眨眨眼,石桐宇莹白如玉的耳垂近在眼前,诱人采撷。梁少爷坏笑,轻轻咬了一小口。 唔,滋味不错。 朗朗的笑声在晴空下飞扬,传出很远很远。 石桐宇脑子里的弦一下子断了,忽然转过身来,揽住他的头用力亲下去。唇瓣相触,气息火热,烫得他颤栗了下。笑声被嘴唇堵住,顿时中断了。 只有怀里的大黄猫被他们挤得难受,喵喵乱叫了一气。 不远处的小楼上,雕花窗扇“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丫鬟探出头,好奇地张望:“刚才谁在笑?怎么又有猫叫?” 年长几岁的同伴啐她:“你做什么?别惊扰了小姐。” 小丫鬟不服气:“小姐成天闷着只会心情更差啊。” 空灵轻盈的女子嗓音中断了她们的争执:“无妨,开着。” 大丫鬟忙转身:“小姐……” 女声沉默片刻,忽然道:“咱们明天就动身回去了,那日捡回来那人,伤势如何?还能移动了?” 小丫鬟愣了:“明天就走?” 大丫鬟也有点愁:“就比死人多一口气。要不是小姐心善,雪参也给了他吊命,早断气了。” 女声叹气:“我也没什么大病,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雪参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来救人。” 小丫鬟嘟嘴:“哎呀,百年雪参啊,我想想就心痛。不如让他醒了以后写卖身契,做牛做马给小姐还债!” 女声淡淡道:“不要胡说了。人家必定来历不凡……” 她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清丽绝俗。 最动人的是那双氤氲的眼,迷惘又空灵,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由沉溺在那无边无际的哀愁之中。 原来—— 她就是在萧家别院养病的青萍剑向娉婷。 天师道一心要对付“偷坟掘墓”,竟游说到向家头上。时值多事之秋,她费尽心力才得以亲自执掌向家门户,根基不稳,不想趟这滩浑水。 可老装病也不是办法,还是早日回江州为妙。 她凝视窗外,幽幽道:“早点回去,也好让思诚入土为安……” 悠长的叹息融入风中,如同园子里传来的笑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现代纯爱《重生1/2影帝》,求预收求支持^_^ 北电出明星,中戏出演员。 横店小龙套周瑾辰死后重生,却成了上戏表演系学生!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不一样的重生,同样走上人生赢家之路。 华语电影的盛世,他们来缔造! (天赋满点·不正经爱撩影帝受*实力宠妻·反差萌老干部攻) 华娱yy励志苏爽文 ☆、尾声 临近小雪, 梁御风他们的坐船只差一日行程就要到合欢岛了。 小雪到来天渐寒, 可越往南行越是温暖, 他们又是在海上行船, 恍然间竟不觉已是凛冬了。 他们离开金陵时, 小乔仍然下落不明。虽然梁少爷还是觉得吉人自有天相,可连乔庄主也已不抱太大希望了, 派出去的人手只当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倒是他们带回了大黄猫, 钟寅的情况果然明显好转, 好几根手指头都能动弹了!眼看他勉强经得起车马劳顿了, 没几天乔庄主就把他连人带猫一并送回芙蓉山庄去了。 乔庄主自己还留在金陵没走, 据说除了寻找小乔, 还忧心师兄顾菟的安危。 天师道掌教张浩初铁了心要对付“偷坟掘墓”, 联合了大批江湖势力, 还曾经阻截过他一次,可惜最后被他走脱了。后来两边都还没发现他的下落…… 不知怎么, 梁御风总觉得活财神徐愿还跟他在一块儿。有千面人妖的易容手段, 顾菟怕是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梁少爷其实还很好奇,徐愿这货, 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呢?总不会真是人妖! 唐神医和贺云阳离开以后一直没有消息, 听说唐大姑姑也是和他们差不多时日匆忙离开金陵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西王母终于如愿以偿见着了萧红泪, 也不知收徒的事儿谈拢没有,心情倒是不错。 娘娘还特意来瞧过梁御风一次,知道他们双双有突破宗师的兆头, 又是开心又是懊恼—— “原来加大剂量真有用!太好了,也没吃死人……嗯,可惜玉藻没存货了,至少还要等一年才能再试一次!” 梁少爷那叫一个汗如雨下。 闹半天娘娘果然没那么好心,根本在草菅人命,拿他们试虎狼之药呢!幸好他们吉人天相,福星高照。 小王爷赵洵大难不死,有不死不救邪药师及时救治,已经转危而安。不过他遭了这么大的罪,皇帝哥哥赵昚大为震怒,一道诏书就把他急召回临安去了。 走的太急,他们没来得及见上面。 听说向家小姐拖着病体,也很快就带着兄弟和未婚夫的灵柩回江州了。雷五沿途护送跟着走了,临行前犹豫了很久,到底也没敢来看闵三娘。 至于钱江四少那帮兄弟,陪着慕容聿护送父亲的灵柩还乡,一路往姑苏去了。 这一次,石桐宇没再去送行。 他急着带梁少爷回了湘西,接妹妹一同出海。 时间太仓促,事情都挤到了一堆儿,梁御风没能亲眼见着世外五绝中唯一的女宗师,妙手易牙美厨娘。倒是和那位赶尸门的门主阴麻衣又照了一次面,就是没来得及说话。 他心血来潮,问石桐宇和这位到底什么关系,结果只得到一个含含糊糊的回答:亲戚。再问下去就得不到回应了,只能看见石桐宇一脸的难以启齿。 梁少爷也懒得追根究底。湘西景物佳妙,又有石桐宇作陪,日夜厮守,情意旖旎,要不是急着出海,他都要乐不思蜀了! 黄一铭黄捕头在他们出海那天,特地风尘仆仆赶到临安来送行。他看见昏迷不醒的苗苗,无限伤心。 梁少爷干脆邀请他去合欢岛做客,他却思量再三谢绝了。 船只缓缓离岸的时候,他站在码头上目送,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像是站成了一尊石像。 梁御风有种预感,他不会主动去见苗苗了…… 只是,山水有相逢,有缘的话,大家总会再遇见的。这也没什么打紧。 海船上总共两位病人,除了苗苗还有闵三娘。她的情况比苗苗略好,也许是西王母那颗不死猛药的缘故,居然能张嘴喝药了,一天比一天好转。 梁少爷心想,等她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合欢岛这方世外桃源了,一定会很惊喜? 船上有一大群合欢岛的姑奶奶小娘子,照料病人都是一把好手,细心又温柔,完全不用他俩操心。 不过石桐宇倒是十分困扰—— 这群姐姐们对梁少爷太亲近了。 做衣服的做衣服,绣荷包的绣荷包,每日里按时按点炖羹汤送点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幸好比起她们,梁御风还是更喜欢和他在一处。 两人养伤完毕,每天都能切磋比试,那道宗师的门槛离他们越来越近,不时就会突破一下。可惜还没能完全水到渠成…… 除此以外,他还变着法子给梁少爷做好吃的,船上食材不易得,他就想尽办法一道菜也做出十八种花样来。 梁少爷胃口好,好奇心也大,对什么新菜都有兴趣尝试。 这天他们俩坐在甲板上钓鱼,约好钓了鱼就做鱼脍吃。 鱼脍其实就是生鱼片。 早在隋代时,隋炀帝就爱吃“金齑玉脍”。东坡居士这个老饕当然也不会放过如此美味,写过“吴儿脍缕薄欲飞”的句子。 梁御风在海岛上长大,海钓的本事肯定不差,可惜耐性远不如石桐宇。这段出海的日子里,他已教会了石桐宇海上垂钓,见他手法娴熟,不一会就钓起了一条又一条,干脆就等着吃现成了。 他把钓竿一丢,摊开手脚躺在甲板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海风送暖,阳光折射在他的白衣上,灿烂成一片绮光,令人目眩神迷。 石桐宇静静待在他身边垂钓,下意识坐过去一些,好帮他挡太阳,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他身上。 梁少爷天天嚷着自己黑,其实一点不难看。 海上气候温暖,他单衣松松的半敞着,袒露出赤'裸坚实的胸膛,蜜色肌肤闪闪发亮。好像有种蓬勃的生机透过表皮呼之欲出,在阳光下欣欣向荣。 和煦的暖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眉目俊逸,鼻子很挺,唇角不笑也微微上扬,洒脱又坦荡,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石桐宇专注地睇着他,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不及细想,手已经移了过去,指尖抚在他唇上暧昧摩挲。 他茫然睁开眼,眼波朦胧,带着将睡未睡的慵懒。一看清是石桐宇,他立刻笑了。 目蕴笑意,神采飞扬,漫天光辉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把将石桐宇扯下来:“别钓了,一起晒太阳。” 海浪声中,他们并排躺在甲板上,肩并肩,头挨头。石桐宇只觉平安喜乐,有种天长地久的餍足感,缓缓在心底漾动,温暖而隽永。 海面波平如镜,船行平稳。梁少爷躺在他旁边,双眼似闭未闭,眼看都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海面上忽然有鱼群相继跃出水面,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欢快的海豚,长着翅膀的飞鱼,喷墨汁长触手的大乌贼,还有扁平巨大的魔鬼鱼…… 这些族群本不该聚集在一处出现,石桐宇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赶紧叫梁御风起来看。 不料船身动荡,梁少爷已经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 “噔噔噔”,一连串脚步声响起。 石桐宇这才发现,合欢岛的姑娘们一大半都跑上了甲板,个个精心装扮过,花枝招展。 他愕然不解。 梁少爷伸手掌挡住刺眼的阳光,偷偷给他解惑:“别吃惊了,她们都是……盼着见我爹呢……” 石桐宇瞪大了眼。 这样说来,他好像也知道梁少爷受到的那些精心照顾是为什么了…… 一连串鱼群的竞相表演之后,海面不复平静,白浪翻涌。 忽然,一条巨鲸整个跃出水面,腾空而起,朝着海船的方向伸开鱼鳍。砰的一声巨响,它重新落入海中,溅起浪花万顷。 甲板上姑娘们兴奋的尖叫,几乎淹没了巨大的水声。 梁御风凑到他耳边说话:“最多半天就要到合欢岛了,这里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我担保,你一定会喜欢这儿的……” 话音未落,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 “岛主!是岛主!” 姑娘们齐声欢呼,声势惊人。 石桐宇莫名地紧张起来,循声望去。 巨鲸掀起的波浪还没平息,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被巨大的浪头卷上半空,却又稳稳落回海面。 头顶艳阳高照,海上万丈金波,轻舟如离弦之箭,越来越近。 海天辽阔,高大人影负手伫立在船头,身子如枪一般挺得笔直。阳光给他周身上下镀了一圈金辉,远远望去,如同海上的神祗,睥睨天下,高不可攀。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轻舟动荡不已。沧浪主人踏着脚下的扁舟,仍是不动如山。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海上只有一位君王。 直到此刻,石桐宇才终于瞧清这位邪派第一高手的相貌。 那是一张英俊而阳刚的面孔,剑眉虎目,不怒自威。 他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两鬓微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倒增添了一种尊贵而威严的气度。 石桐宇生平见过的人当中,要属贺云阳体格最是威武。但沧浪主人渊渟岳峙,身形奇高,显然比天山剑客更高大。 他面目手足都晒成了古铜色,布衣披发,看似不修边幅,却有种落拓不羁的味道。那种高山仰止的气势,更是一代宗师所独有的。 一生傲岸苦不谐,落拓江湖载酒行。 石桐宇怔怔望着他,心弦震颤。 巨大的欢呼声中,沧浪主人卓立船头,已漂到了大船近前。 他目光如电,径自投向梁御风身上,低喝道:“你还知道回来!” 梁少爷笑嘻嘻应道:“老爹!”忽然纵身一跃,从大船跳了下去,跃上了轻舟。 石桐宇吃了一惊,已见他一个飞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高大如山的沧浪主人。 轻舟被他这么不知轻重的胡来,又是一阵载沉载浮。 沧浪主人不苟言笑,对此不置可否,却也没推开儿子的手臂。 可是梁少爷虽然不如父亲高大,也是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已经没法像童年时整个人都扑进他的怀抱了。 没一会梁少爷松开了父亲。 出外这么久,他有好多新鲜事儿想献宝,但摆在头一位的当然是报喜:“老爹,我快要突破宗师了!” 此言一出,沧浪主人仿佛铁石般的严肃神情终于微微一动。他哼了一声,道:“是吗?那我试试!” 话音刚落,已是反手一掌击出。 刚刚风平浪静的海面又掀起滔天巨浪。 “轰”! 梁御风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掌轰下海去! 石桐宇脑子里嗡的一声,回过神来已是拔剑出鞘,剑指沧浪主人! 梁岛主没想到儿子不堪一击,也是大失所望。他面无表情,摇头道:“还差得远?” 这时他抬起头来,望着大船上煞气外露的石桐宇,难得目光中流露出几许困惑。 不一会儿,梁少爷**从水里冒出头来,游过来扒住轻舟的船头。 他“呸呸”两下吐掉不小心灌进去的海水,向父亲抱怨:“跟你说是快要突破,还没突破呢!下手能不能轻点,想打死你儿子啊?” 他注意到父亲诧异的目光,循着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大船上的石桐宇。 石桐宇手里握着出鞘的照影剑,和梁岛主隔空大眼瞪小眼。 他一时情急,骑虎难下,场面非常尴尬…… 梁少爷笑得前仰后合,转头就对父亲喊话:“老爹,哥哥也快要突破了。我们两个一起陪你过招?” 沧浪主人:“……” 他就这一个儿子,这是哪门子的哥哥? 偏偏梁少爷还要火上浇油:“对了!哥哥的小妹身受重伤,你把定魂珠拿出来借他用用好不好?” 沧浪主人:“……” 他火气更大了。敢情这又是冲着定魂珠来的哥哥? 可惜梁少爷完全体会不到老爹为人父的苦心。 他爬上轻舟,伸手就去推父亲的胳膊:“快快快!先把珠子拿来!你不会吃亏的,苗苗小妹也是一流高手,她好了也可以陪你过招喔。” 沧浪主人双眉倒竖,忽然沉声喝道:“想要定魂珠也不难,在我手下走过百招即可!” 梁御风皱眉:“开玩笑的?你都在宗师境界之上了,我能接你三十招就不错了,还百招!” 沧浪主人哼道:“你们俩可以一起上!” 梁御风眼睛一亮,飞快地确认:“真的?说话算话?” 沧浪主人沉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梁御风转身就对大船上的石桐宇招手:“哥哥,快过来!啊对了,还有我的枪!” 沧浪主人被他气笑了:“扁舟轻小,可容不下三人。” 梁御风一想也对。他二话不说腾空而起,跃回大船上,又回头对父亲做鬼脸:“那老爹你上来呀!” 艳阳高照,他满身水湿,明亮的笑容却仍是耀眼生辉,逼得人无法正视。 石桐宇定定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笑吟吟说话:“哥哥,不要紧,我们两个合力,一定可以撑到百招的!” 梁少爷一骨碌跑去船舱找自己的浑铁枪,石桐宇握紧手中的照影剑,转身面对沧浪主人。 高大如山的邪道宗师已掠上了大船,一步步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面对面看来,更觉他身形巍峨,仿佛高不可攀。 沧浪主人目光沉凝,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石桐宇。良久,忽然道:“以大欺小,我不屑为之。要是怕了,就退下。” 石桐宇缓缓摇头,单手握剑,严阵以待。 没多久,梁御风提着枪兴冲冲奔上甲板,居然还抽空去换了一身衣裳。 阳光下他白衣如雪,纤尘不染,就连随着大笑而露出的洁白牙齿,都闪闪发亮到令人目眩。 船上的姑娘们都自觉站得远远的,数十双眼睛却瞬也不瞬望着这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爹,你等着看我们突破宗师!” 大笑声中,梁御风一枪'刺出,矫若游龙! 同一瞬,石桐宇剑如飞凤,倏地挥出! 沧浪主人的神色终于变了。 有点意思。 这一战,似乎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了! 或许,他今天就能亲眼见证两名宗师的诞生…… 眼看沧浪城后继有人,这位邪派第一高手,天下有数的宗师级人物,目光中终于流露出淡淡的欣慰之色。 那么,就让他亲手帮两个后生小子突破! ……好让他们知道,就算突破宗师,也还差得远呢。 再说一下子多了两个可堪一战的对手,往后岛上的日子,也不会无趣了! 长啸声中,沧浪主人一掌平平击出,无枪胜有枪,无招胜有招! 风浪如山,金波万丈。 这惊天动地的一战,终于打响!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武侠作为一个日渐没落的传统题材,仍然是作者的初心和情怀。大龄如我,还是想为它的延续和创新出一份力,所以试着用轻松风格写下了这样一个故事。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O(∩_∩)O 关于日♂常♂,咳咳,河蟹你们懂的,以后有机会再……*^o^*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收藏一下作者专栏^_^么么哒~ 小说插图在作者微博@本该墨路 下一本娱乐圈题材现耽,甜宠苏爽,轻松励志,春节期间暂时不开文,努力多存稿先,争取到时候让大家一口气看过瘾~厚着脸皮请大家动动手指预收一下,作者还是个网文小萌新,求支持求关爱^_^ 《重生1/2影帝》 北电出明星,中戏出演员。 横店小龙套周瑾辰死后重生,却成了上戏表演系学生!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不一样的重生,同样走上人生赢家之路。 华语电影的盛世,他们来缔造! (天赋满点·不正经爱撩·影帝受*实力宠妻·反差萌老干部·真·文青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