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红果儿出手,不走空趟!
长方形的丝帛上墨迹残旧, 但却依稀还能辨认字体。只是这字体,她从来没见过,字形奇诡, 还附有神怪图形。 她正琢磨着, 手指捻着的地方,竟觉得微微有点粉粉的感觉。一看, 她竟不小心捻到了一处破洞上。那破洞被她一捻, 边缘已然碎了一些。 她吓得赶紧把帛书好好平放在床上,再用土布包了起来。 这东西到底存在了多少年了啊?! 居然易碎到这种地步了! 幸好她捻的地方没有字,要不然, 可就糟心了! 她倒是知道造纸术发明之前, 古人多“竹帛并举”, 用竹简和丝帛来写字。但因为帛比竹贵很多,用帛的多是达官贵人。 当然, 也不排除造纸术发明之后,有些风雅之士依然会以帛书写诗信会友。 不过, 这是否意味着……这张帛书最早有可能是西汉前就有了? 想到这里,红果儿又觉得这太神了点。要真是西汉之前的东西,那这帛书岂不是都可以当小地方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了? 她能有这运道, 捡到这么有学术价值的古物? 不过, 古董膺品自古有之, 这玩意是不是假的都还两说呢。 虽然觉得没可能,但红果儿还是用那块土布小心翼翼地把帛书包了起来。 第二天,她起床给爹和奶奶做了早饭后, 就直接去了公社大院,找黎燕燕。 她已经不是头一次来找她了。只是,上一次来找时,她甚至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原本女干部宿舍里人多嘴杂,就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儿。她请她出去说话,可她并没答应。 看着屋子里那么多人,红果儿最后只得放弃。 但看着老爹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回又被她奶奶逼婚,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来之前就决定好了,不管黎阿姨跟不跟她出去说话,她都要把话说开。 黎燕燕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只微微低着头,并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看谁先耐不住,哼叽~! 于是,女干部宿舍里就有了这一幕:一个小丫头气鼓鼓地瞪着斜倚床头的女干部,而后者则低着头,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 气氛怪异又尴尬。 小丫头眼里的逼视,还给这气氛增添了几分紧张感。 这丫头,一看就是来找碴儿的。宿舍里的其他人全部都看出这茬儿来了。 她是副社长李向阳家的闺女,在本县又干过两件大事,名头比好多大人还大。而黎燕燕呢,又是她们宿舍的。 到时候,这两个人要吵起来了,她们帮谁呢? 不好站队呀! 于是宿舍里的女干部陆陆续续地,找了借口溜出去。没找到借口的呢,也不管了,先溜再说。 一会儿功夫,宿舍里,人就走得干干净净的了。 看到碍事儿的人走光了,红果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打算要把我爹晾多久?” 黎燕燕比她上次来见她时,又清减了许多。不止脸颊瘦得凹下去,连眼窝都变深了。眉目无神,却透出化不开的怅然,另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美态。 要是她爹看到了,估计满腔的窝火一瞬间就能没了。 但她看到她这样,心里更冒包:“你倒是说话啊!” “发生了啥事儿你也不说,突然之间,就不肯见我爹了!敢情你以前是逗着他好玩的啊?” 黎燕燕脸色一动,嘴唇翕动,似要辩解。但唇瓣颤了颤,又合上了。 弄得红果儿更是火大:“你就是不愿意跟他处对象了,好歹也该见个面,当面跟他说清楚?谈恋爱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已经结束了……”黎燕燕又沉默了一阵,在红果儿快要炸毛之前,终于说了句话。 “啥?!” “我这么久都没见他,他应该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红果儿被她的理论弄得快发狂:“对你来说是结束了,但对我爹不是诶!” 唉,不行,被黎阿姨这么个气法,她怕她会被气到语无伦次。红果儿赶紧在宿舍里踱着步子,来回走了几圈。 把气平下来些后,她才又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只要没亲自告诉别人‘结束了’,有些死心眼的人就会觉得一切没结束?” “你又知不知道,我爹年纪已经不轻了,我奶一直担心她没法儿活到能够抱上胖孙子的那天。可我爹多死心眼儿啊,你没亲口跟他说,他会一直等着你的。我奶找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唔……这段话嘛,头一句倒是真的。后面的就全是她瞎掰的了…… 她奶现在还被她爹蒙在鼓里呢。 “娘,不关她的事,是我对不住她。”这句话是她爹最常跟她奶说的。 她爹从来就不是一个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对于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就更是这样。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当然是美德没错。 但她奶就真以为是她爹做了什么大错事,对不住黎阿姨了,才导致人家现在连晚饭都不肯上门吃了。 这对想抱孙子的奶奶来说,不是一大打击吗? 这才有了最近她奶奶不断逼婚的事儿发生。 估计她奶也很烦,心里可能正抱怨着她爹“你自己都知道自己做错了,还不赶紧去跟人家认错?!别耽误我抱孙子诶!” 想到这里,红果儿真替她爹感到憋屈。这黎阿姨也是的,遇到这么好的男人,也不懂得好好珍惜! “我爹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能不能别害他?你真希望他打一辈子光棍?”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黎燕燕那平静的表情,一点点地被这些语句瓦解。脸色也一点点苍白起来。她眼圈红了又红,却努力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良久,她才说出了她想要的那句话:“我会去见他一面,亲口跟他说清楚的。” 红果儿顿时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其实一直到现在,都并不讨厌黎燕燕,未婚男女间发生了什么矛盾,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不过,发生了矛盾,这个矛盾又一直得不到解决,那就让人很烦心了。这种时候,旁人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是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而已。 只有见了面,他们之间的事情才有可能被摊开来说。 说不准,黎阿姨认为很严重的那件事,她爹很容易就肯为她改变呢? 精神一松懈,她的眼睛就开始能看到别的细节了。她留意到黎阿姨枕头旁边放了封信。 信封上写了黎明瀚(收),收信地址写着一串京市的地址。 她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都姓黎,地址又是京市的。这是黎阿姨给她父亲写的信? 电光火石时,她好像想通了一个关窍。 她上一回来找黎阿姨,就是她爹让她来的。她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黎阿姨突然就不理他了。 一个人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可能在自己处的对象突然单方面断绝往来后,还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再怎么样,也会审视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寻找原因的? 可她爹却是完全性的一头雾水。 也许,事情根本不是这两个人的相处出了问题。而是……“是你家里人不同意吗?你爸你妈觉得我爹是农民,看不上他,不让你嫁?还是你家出事儿了?” 红果儿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怀疑什么,直截了当就问。 黎燕燕先是惊了一下,接着马上替父母辩解道:“没有。我爷爷是乡绅,我父亲年幼时的玩伴都是佃户们的儿子,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农民阶级过。” ……从祖上就是富人阶层啊…… “那就是你家里出事了?” “没有!”不同于刚刚的沉默,红果儿一问,黎燕燕马上就矢口否认道。 ……还说没有。明明就是。 知道事出有因,红果儿的心就软了下来:“是你爹挡了谁的路?你家有遗留政.治问题,应该很容易被人揪把柄的?” 黎燕燕满脸震惊,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百般遮掩的事情,竟能被个小女孩给猜中! 不,红果儿再聪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有这种政治敏感度的。“是你爹告诉你的?”她小心谨慎地问道。 但同时,她又听出了自己话里隐隐藏着的那分期待。 红果儿囧了! 昨晚看到自己老爹那么难受,她的心情也不平静起来。她平常惯是喜欢装作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来的,谈吐也都尽量往小孩靠拢。 可今天,心情不平静之下,她早把这点忘诸九霄云外了! 她跟黎阿姨说的头一句话,就是用成年人的语气说的! 幸好大人都有一个毛病,喜欢脑补!对对对,就是我爹给我分析的!你说得太对了! “我才不告诉你!”红果儿赶紧把小孩子最常说的金句拿出来用。 黎燕燕更紧张了:“那你爹……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红果儿用力摇头:“没有。”怕她误会她爹到处乱说话,她还追加了一句,“他还不准我告诉别人。说我要是告诉别人了,我就不是他闺女了。” 说着,小红果儿还怪难过的:“为啥我说了这个,就不是他闺女了呢?为啥闺女还抵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嘞……”大眼睛一下就湿漉漉起来。 黎燕燕明显松了老大一口气,安慰她道:“不是你抵不过一句话。而是这话说出去,黎阿姨的工作就保不住了。红果儿,黎阿姨知道你一向聪明又懂事,你不会把这个告诉别人的,对不对?” 红果儿装作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工作保不住?那黎阿姨不就没有工资,没有口粮了?那黎阿姨是不是要当农民了啊?” 黎燕燕苦笑了一声,岂止如此…… 红果儿认真地道:“我不会往外说的。你连抱个二十斤的毛谷子都那么费劲儿,让你干农活,你肯定干不了。攒不足工分,你会饿死的!” 红果儿的天真,让她阴郁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她微微笑了笑。 但很快,她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她问道:“你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你爹教你的吗?” 红果儿又囧了,早知道她会算到她爹头上去,她就该注意注意说话方式的! 这下,她爹成了背锅侠了…… 黎燕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在秋日的清晨凝结成霜,映射出她心底的落寞。“他果然是怪我了……” 确实怪你了。这点她爹倒是不冤枉。红果儿琢磨了一下措辞,说道:“有些你以为是僵局的事情,不一定就真的没有解决之道。你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极端呢?” 黎燕燕神色一动,抬头凝视着她。 显然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但红果儿却不能在此刻说出来。因为,不管她说什么话,黎阿姨都会认为是她爹教的。 在不清楚可能引发什么后果的情况下,她还是先跟她爹商量一下比较妥当。 于是,她挥挥爪子:“我走了,黎阿姨,再见。” 干脆俐落。 说话只说一半,不也是成年人才会干的事儿吗?黎燕燕低头沉思,开始思考李向阳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而红果儿走了一半,突然发现…… 她把那封信上的名字和地址给忘了! 赶紧又跑回来,瞟了一眼信封,在心里不断默背,爪子随意一挥,人又跑了。 不明真相的黎燕燕:……什么情况? 红果儿:没什么情况。就是搜集情报,有备无患! *** 红果儿走到僻静处,就从她一贯背在身上的那个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红梅笔记本来。把刚刚默背的地址和姓名全默写了一遍。 这才安心地开始思考起别的问题来。 她今天除了这事儿外,还有一件事亟待解决。 那就是那张写着奇怪文字的帛书。 虽然东西也有可能是仿品。但假如是真的,她用二十多块钱,就把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给换去了,实在是心有不安。 她先去集市那边瞅了瞅。 那位老人不是东方红公社的社员,集市也只在每月的固定日期才开放。今天不是开放日,那边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找不到人,她又去学校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 她成绩好,人也乖巧,又给社里办过大事。只要是她请假,黄老师就没有不批的。 请完了假,她就往县城跑了。 她记得老人家说过,他儿子得了大病。公社医疗院也就能治点儿常见病,老人家手里拿着钱,该是拖着儿子上县医院看病去了。 她这个想法是没错的。但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老人,又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事呢? 她把县里最大的那家医院找了,又找了两家规模稍小的医院,把门诊挂号处的所有窗口收费人员全问了一遍。 愣是没人记得有这么个外表普通,有点倔气儿,还有点文化的老人,带着儿子来看病的。 得了大病,不上大医院,难道还去小医院?那跟上公社卫生院有啥区别? 红果儿实在找得泄气,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总不可能把整个县翻一遍的。。 走了大半天,她已经走得又累又饿了,索性就近去了一家大门面的副食店——这种规模大的店子,总会给人意外惊喜。 进去一看,可不是?除了其它小店里常见的东西外,这里居然还有红糖月饼、小香槟,还有烤得白生生的面包。 这些可都是稀罕货啊。 红糖月饼没有馅料,就是用红糖水和面。但在这个年代,这种甜滋滋的月饼已算美味。 还有小香槟,喝起来像汽水儿一样,酒精度数特别低。是很适合女性和小孩子们饮用的酒类。 至于面包嘛,红果儿瞅着,总觉得它好像放了特别久似的,看上去硬邦邦的。 唔,算了,这个还是不要尝试了…… 在店里多走两步,还看到了麦精露!这个是什么呢?这个其实是啤酒型饮料。之所以说它是饮料,是因为它有酒味儿,却不是酒。大约有个七、八度左右。但这种饮料后劲儿有点足,比较容易上头。 看到这东西,她忍不住兴奋起来,她一直以为麦精露是八十年代初才有的东西,原来这会儿也有啊。 不过,一想到这玩意特别容易炸瓶子,她又赶紧避着它,往另一端紧走了几步。 再走一走,又看到了散装牛奶。咦?有牛奶哦! “阿姨,这是生牛奶吗?多少钱一斤啊?” “对呀,生牛奶。这是头两天才生崽儿的水牛产的奶,今早刚送来的,新鲜着呢。不过小朋友,这东西贵哦,要二毛六一斤呢。” “要票吗?” “不要票,又不是批量生产的。” “那我全要了!”红果儿开心地道。才产崽两天,那不就是牛初乳吗?这东西喝了,对身体会很好的! “我这儿有7斤半,要1块9毛5哦,小朋友。”售货员提醒她道,满脸“你有那个钱吗”的表情。 “那个小香槟呢?多少钱一瓶?” “那个更贵,要3毛3。而且还要酒票。不过,你家大人喝完了,把瓶子拿来退,可以退你1毛5。” 这时期喝酒也是要酒票的。不同地方的酒票,印制款式也不同。不过,很多酒票都印有革命口号。比如四川泸州的酒票,就印了“酒是粮食.精,少喝为革命”的口号。 “那我要是没票呢?”红果儿问道。 “那就得要6毛9一瓶了。” 瓶子钱只收一次,但里面的酒得按高价品的价格来收。 “那我要4瓶。” 售货员被她逗笑了:“小朋友,你知道4瓶小香槟要多少钱不?” 红果儿点头:“知道啊,1瓶6毛9,那4瓶就是2块零7毛6嘛。再加上那7斤半生牛奶的1块9毛5,总共4块7毛1。” 售货员唬了一跳,赶紧去拨拉算盘珠子。拨了一阵,出来的数,跟小娃子刚刚口算的一模一样。 她望望红果儿,又望望自己的算盘,忍不住道:“小娃子心算挺厉害的嘛!” 红果儿得意:“我的算术,在我们学校可是年级第一。”得瑟完了,自己又觉得好笑,当小孩当久了,她现在还真把自己当孩子了。 售货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这心算能力,是当得起年级第一。” 红果儿原本还想买红糖月饼的。今年的中秋节是10月5日,马上就要到了。但……红糖月饼也不过就是带甜味的饼子而已,着实没什么吃头。这东西应该还要粮票。 要是用高价品的价格来买它,那可实在是不划算极了。 想了想,她还是只要了小香槟和牛奶。 由于没带装牛奶的器皿,她只好把店里装奶的陶坛买下了,再跑旁边的油腊铺买了个竹编背篓。把坛子背到了背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直抱着,万一手滑了,坛子摔到地上,那奶就白瞎了。。 红果儿付过钱后,小心翼翼地背着竹篓穿街过巷。县城她已经跑了好多趟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路,好些都变成了地图,存在她脑子里。 现在身上背了精贵东西,她自然是想抄近路的,越快回家越好。 可是,路过一处巷道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声。 “不行!不行!这是私人财产,你们居委会的凭什么给我没收了?!”